摘要：灶台上的砂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我盯着手机屏幕里那个戴猫耳朵发箍的自己，额角的汗把碎头发粘成一绺一绺的。弹幕突然炸开一片“哈哈哈哈”，小孙女琪琪举着自拍杆冲过来：“奶奶！你美颜开太大，脸都变形啦！”

灶台上的砂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我盯着手机屏幕里那个戴猫耳朵发箍的自己，额角的汗把碎头发粘成一绺一绺的。弹幕突然炸开一片“哈哈哈哈”，小孙女琪琪举着自拍杆冲过来：“奶奶！你美颜开太大，脸都变形啦！”

这是我第一次直播带货。背景里晾着腌萝卜干的竹匾，墙角摞着捆大葱，琪琪用粉色荧光笔在旧挂历背面写了个价目表：酸菜缸168，辣白菜包邮39.9。我攥着半棵白菜的手直打颤，像三十年前抱着发烧的儿子在卫生院排队。

我叫吴秀兰，今年63岁了。三年前，儿子把我从老家接到省城时，我以为能享清福了。可进了电梯房才知道，这里的日子比腌酸菜的坛子还闷。儿媳妇总把外卖盒子堆在门口，油腻腻的味道渗进布鞋里。儿子成天抱着笔记本开会，小孙女放学就缩屋里打游戏，全家吃饭时各捧个手机，筷子碰碗的声儿都听得人心慌。

那天我在厨房腌辣白菜，琪琪探头说了句：“奶奶，你这手艺放网上能火！”我当孩子说笑，她却当真了，翻出淘汰的旧手机教我注册账号。起初我连点赞都不会点，对着镜头结结巴巴：“这、这是俺家祖传的腌菜方子……”直播了五回，观众没超过十个，倒有邻居投诉泡菜味太冲。

转机出现在那个雨夜。儿媳妇加班，儿子出差，琪琪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我摸黑背她下楼，老寒腿疼得直打晃。社区医院的值班大夫皱眉：“孩子吃太多外卖了，家里没人做饭？”我攥着缴费单，指甲在塑封袋上掐出月牙印。

第二天直播时，我忽然把腌菜坛子一推：“今儿不卖货，教大伙儿做南瓜粥养胃。”琪琪挂着吊瓶帮我举手机，我抖着漏勺捞米粒，砂锅沿的油渍在镜头里泛着光。弹幕突然蹦出一条：“阿姨好像我老家妈妈”，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下播时看见粉丝居然涨了三千多。

儿子发现时，我正蹲在消防通道里打包辣白菜。他扯松领带，皮鞋尖踢了踢泡沫箱：“妈，你缺钱跟我说行吗？拍这些丢人现眼的视频，同事都问我是不是家里困难！”泡沫箱里的冰袋化了水，滴滴答答洇湿了台阶。我想起他小时候攥着奖状说“妈，我长大给你买大房子”，突然觉得那水渍像淌在视网膜上。

那晚我把设备塞进腌菜坛子，却在半夜摸到琪琪留的纸条：“奶奶，我给你开了小号，叫‘腌菜妈妈’。”小姑娘用荧光笔描的花边里裹着串密码，像朵倔强的蒲公英。

新号开播那天下暴雨。我没开美颜，指着窗台上水灵灵的雪里蕻：“这是打霜后收的，比大棚菜腌出来脆生。”弹幕突然有人问：“阿姨能教做鸡蛋羹吗？我女儿刚化疗完没胃口。”我手一抖，盐罐子差点打翻，忙不迭点头：“中！俺闺女小时候生病，就爱这口滑嫩的。”

渐渐有人天天来打卡。癌症患者的家属问流食食谱，北漂青年求教速冻饺子怎么不破皮，单亲妈妈想学便宜的辅食。我把炒菜视频配上大字幕，用琪琪的蜡笔在黑板写步骤。有回说到“炒糖色要耐心”，突然想起三十年前攥着粮票排队的日子，眼泪吧嗒掉进铁锅里，弹幕瞬间刷满“妈妈不哭”。

儿子发现小号是看到同事转发。他冲进门时，我正在教“怎么用牛奶发面”。“妈！你非要把家里那点破事抖给全网看？”他摔了手机，屏幕裂痕像道闪电。琪琪尖叫道：“爸！奶奶有二十万粉丝了！比你们公司官方号还多！”

那晚我把腌菜坛子一个个擦亮。手机在围裙兜里震个不停，直播间突然涌进好多人：“妈妈我们是你云闺女”“阿姨我学会煮粥了”。有个叫“小茴香”的姑娘连刷十个火箭：“阿姨，我妈妈去年走了，能在您这儿听听唠叨吗？”我慌得直搓围裙：“闺女，这得花多少钱啊，阿姨给你退回去……”

儿子是悄悄看的回放。第二天晨跑回来，他杵在厨房门口，手里拎着袋面粉：“妈，直播间能不能……加个低糖食谱？我们总监有糖尿病。”油烟机嗡嗡响着，我背对他切土豆丝，案板上一片水光：“中，但要买山西老陈醋，勾兑的吃了烧心。”

现在我和琪琪在阳台搭了个小直播间。背景是儿子给换的防油污帘子，角落里堆着他同事送的有机南瓜。上周有个厂商想合作卖预制菜，我攥着合同直摇头：“现炒的锅气哪能封装？”倒是把老家滞销的紫皮蒜带火了，村长打电话说：“老吴家嫂子，咱村要给你立功德碑咧！”

昨晚下播后，我发现微信通讯录冒出个红点。点开是条好友申请：“妈，我是小茴香，能给您寄家乡的腊肠吗？”阳台外月亮明晃晃的，腌菜坛子在月光下泛着釉光，像一个个饱满的句号。我揉揉老花眼，把腌萝卜的玻璃罐擦了又擦——明天要教“独居老人一周备菜”，得让字幕更清楚些。

来源：橙子看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