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这河湾村离县城有四十多里地，夏天的时候经常有暴雨，但今年这场水灾却是五十年不遇。

我们这河湾村离县城有四十多里地，夏天的时候经常有暴雨，但今年这场水灾却是五十年不遇。

说起这次洪水，就不得不提我们村的杨叔。杨叔今年六十有五，老伴早年走了，儿子在外地打工，一年也回不了几回。村里人都说他怪，因为他家养了十几只流浪猫。

杨叔家的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多起来的，村里人也说不准。只记得三年前，杨叔从镇上赶集回来，怀里揣着一只瘦得皮包骨头的花猫，那猫半死不活的，眼睛都睁不开。

“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寻这个闲气。”李婶一边剁猪食，一边对杨叔说，“那猫怕是活不了几天。”

杨叔也不搭话，只是摸了摸花猫的头，轻声说：“没事，没事，回家。”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那只半死不活的花猫竟然活了下来，而且在杨叔家住了下来。

后来，杨叔家猫越来越多。有人说看见杨叔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身后跟着三四只猫；也有人说半夜路过杨叔家，看见院子里亮着灯，杨叔坐在门槛上，腿上趴着两只猫，像在说话。

村里人议论纷纷，有的说杨叔怕是老糊涂了，有的说杨叔太孤单，找猫解闷。更多的人则嫌弃杨叔家猫多，臭气熏天，路过都要捂鼻子。

我家就住在杨叔隔壁。有一回，我爹爹看见杨叔提着一桶剩菜喂猫，忍不住说：“老杨，你这样不行啊，猫越喂越多，以后怎么办？”

杨叔抬起头，眼睛有些红：“它们没地方去。”

爹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我倒是不讨厌杨叔家的猫。有时放学回家，会看见几只猫趴在杨叔家的屋顶上晒太阳，目光懒洋洋的，尾巴一甩一甩的，看起来挺舒服。

杨叔对待这些猫，比对自己都好。冬天，他会在院子里铺上稻草，让猫有地方暖和；夏天，他会在屋檐下挂一盆水，水面飘着野薄荷叶，说是能驱蚊虫。村里人笑话他：“照顾得比孙子还周到。”

杨叔就笑笑，不反驳。

李婶家的孙子尤其讨厌杨叔家的猫，经常拿石头打它们，有一次还用弹弓把一只小黄猫的眼睛打伤了。杨叔发现后，背着猫去了镇上的兽医站，回来时眼睛又红了。

那天晚上，李婶去杨叔家理论，说是杨叔的猫偷了她家的鱼。我在自家院子里听见李婶的声音：“老杨，你这猫太多了，整天偷东西，扰民！你要不处理，我就去村委会投诉你！”

杨叔的声音很轻，听不清说了什么。

第二天，我看见杨叔在自家门口钉了一个长木板，上面有十几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着猫食。杨叔蹲在一旁，看着猫儿们吃东西，脸上带着笑。

我爹爹说：“老杨，你儿子什么时候回来？”

杨叔抬头：“小勇说今年过年能回来，但厂里忙，不一定。”

“那你一个人，养这么多猫，累不累啊？”

杨叔摸了摸一只橘猫的头：“不累，有它们陪着，挺好。”

村里有人说杨叔傻，为一群猫操心。杨叔从来不辩解，依旧每天按时喂猫，给它们洗澡，甚至还会给生病的猫喂药。

去年夏天，村里闹猫瘟，死了不少猫。杨叔家的猫竟然一只没事，据说是因为杨叔给每只猫都打了疫苗。村里人更觉得他疯了，一只疫苗打下来，够吃几天饭了。

“他自己都舍不得买件新衣裳，却给猫打疫苗。”村口理发店的老板这样说。

我记得那天，杨叔戴着顶破草帽从理发店门口经过，衣服上还沾着泥点子，应该是刚从地里回来。他的裤腿卷得高高的，露出瘦瘦的小腿，走路有些一瘸一拐。据说是年轻时摔伤了，没好全。

就这样，杨叔和他的猫在村里成了一道特殊的风景。

直到那场洪水来临。

那天早上，天黑得不正常。我上学时，乌云压得很低，像一块脏抹布挂在天上。爹爹看了看天说：“晚上怕是要下大雨，早点回来。”

我点点头，背起书包往学校走。路过杨叔家时，看见他在喂猫，身边放着一个旧收音机，里面正播着天气预报。

“今天有暴雨。”我提醒他。

杨叔抬头笑了笑：“知道了，谢谢小莉。”

谁也没想到，那场雨来得又急又猛。

下午放学时，天已经黑得像晚上，雨点大得能砸疼人。学校提前放学，让我们赶紧回家。我到家时已经湿透了，爹爹正往门口搬沙袋。

“河水涨得快，村支书说要做好防洪准备。”爹爹说着，又去拿沙袋。

我换了衣服，帮着爹爹一起防水。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隆，像天塌了一样。我们刚搬完最后一袋沙子，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大家注意！河堤可能撑不住了，准备疏散！”

爹爹脸色变了：“这么严重？”

我们一家赶紧收拾了些贵重物品，准备往村里高处的祠堂转移。出门前，我问：“杨叔呢？要不要叫上他？”

爹爹摇摇头：“先顾好自己吧，他会去的。”

雨水已经漫到了膝盖，爹爹背着奶奶，我和娘跟在后面，艰难地向祠堂方向走。村里乱成一团，到处都是喊叫声和哭声。

刚走到村口，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猫叫声，不是普通的”喵喵”，而是那种尖利的、警告般的叫声。

我下意识回头，透过雨幕，看见杨叔家的那只大花猫站在我家门口的屋顶上，焦躁地来回踱步，一边叫一边往我们这边看。

“怎么了？”爹爹问。

“杨叔家的猫…”我刚想说什么，猫叫声更急了。

那只花猫跳下屋顶，一瘸一拐地向我们跑来，浑身湿透，围着我们转圈，还不断回头看，好像在催促我们什么。

爹爹皱起眉头：“奇怪…”

就在这时，我们听见后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流水的轰鸣声。回头一看，远处的河堤已经溃口，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木头、杂物冲向村子。

“快跑！”爹爹大喊。

我们拔腿就跑，水却来得更快。眼看水就要追上我们，那只花猫突然领着我们拐进了一条小巷，巷子狭窄曲折，但水流速度减慢了不少。

我们跟着猫，七拐八拐，终于爬上了一处高地，那是村里唯一的水泥路，比一般地方高出半米多。

刚站稳，那只猫又急促地叫起来，往村东的方向奔去。

“它要做什么？”娘问。

“不知道，”爹爹喘着气，“但它刚才救了我们。”

我们站在高处，看着洪水吞没我们的家园。村里的大喇叭响起来：“所有村民注意，请迅速转移到祠堂或者学校，不要停留在危险地带！”

祠堂在村西，我们被洪水切断了去路。

“怎么办？”娘抓着爹爹的胳膊，声音发抖。

正不知所措时，我们又听见了猫叫声。抬头看去，是杨叔！他穿着雨衣，怀里抱着两只小猫，身后跟着七八只猫，正是那只花猫把他引来的。

“杨叔！”我喊道。

杨叔跑过来：“你们没事吧？我家猫急得直叫，我就跟着它出来了。”

“我们被洪水困住了，去不了祠堂。”爹爹说。

杨叔看了看四周：“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他领着我们和一群猫，沿着高处前行。猫儿们在前面开路，敏捷地躲过危险的地方。

“杨叔，你怎么知道哪里安全？”我问。

杨叔指了指前面的猫：“它们知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荒谬，但在那个时刻，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跟着杨叔和他的猫群前进。

奇怪的是，猫儿们的确像有特殊感应一样，能提前发现危险。有一次，一只黑猫突然停下来，不肯再往前走，杨叔立刻拦住我们。果然，前方的路面随即塌陷，被洪水冲垮。

“它们的感觉比我们灵敏得多。”杨叔说，“特别是对危险的感知。”

在猫群的带领下，我们绕过了几处危险地带，最终到达了镇上的避难所。那里已经挤满了从各村疏散来的人们。我们找到了一个角落安顿下来。

杨叔的猫群也跟了进来，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和抱怨。

“把猫赶出去！这么多人都没地方了，还带一群猫进来！”有人喊道。

“是啊，脏死了！”

杨叔站在猫群前面，固执地说：“不行，没有它们，我们可能已经被洪水冲走了。”

争吵声越来越大，管理避难所的工作人员过来劝说：“老人家，要不您把猫安排在外面的走廊？”

杨叔摇摇头：“外面还在下雨，它们会淋湿的。”

就在这时，爹爹站了出来：“这些猫救了我们一家。如果不是它们，我们可能已经…”爹爹声音哽咽，没说完。

我也站出来：“是真的，杨叔家的花猫先是警示我们洪水来了，然后带我们找到了安全的路。”

避难所的人渐渐安静下来，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一个年轻人问：“猫怎么可能知道洪水要来？”

杨叔轻声说：“动物比人敏感，它们能察觉到我们注意不到的危险。前年，我在地里干活，突然发现所有蚂蚁都往高处爬，半小时后就下了大雨。去年，鸡群提前一天就躁动不安，第二天就地震了。”

人群中的李婶突然开口：“老杨说得没错。我家的鸡也是，天要变的时候，早就知道了。”

“那为什么你家猫这么多？”有人问。

杨叔摸了摸身边的花猫：“我老伴走后，家里太静了。有一天下雨，看见这只花猫在我家屋檐下躲雨，瘦得皮包骨头。我就收留了它。后来，它带回来的伙伴越来越多…”

雨声渐小，避难所里的气氛也缓和下来。人们不再抱怨猫的存在，有些孩子甚至好奇地围上来，想摸摸这些”神奇”的猫。

杨叔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眼睛湿润。

三天后，洪水退去，我们回到村里。家园一片狼藉，但人们都安然无恙。据统计，这次洪灾，我们村没有一人伤亡，这在周围村子里是个奇迹。

更奇怪的是，很多人都说在危急时刻，看见了杨叔家的猫在引路或发出警告。

从那以后，村里人不再嫌弃杨叔家的猫了。李婶还专门送了几条鱼给杨叔，说是谢谢猫儿们的救命之恩。

村委会开会，决定在村口竖一块”爱心善举”的牌子，上面写着杨叔的名字，还特意加了一行小字：“以及他的猫儿们”。

杨叔依旧每天按时喂猫，给它们洗澡，只是现在，经常有村里的孩子跑来帮忙。他们觉得这些猫很神奇，想听杨叔讲猫的故事。

有一天，我在杨叔家看见他对着猫说话，便问：“杨叔，你在跟猫说什么啊？”

杨叔笑了：“我在谢谢它们。”

“它们听得懂吗？”

“谁知道呢，”杨叔摸了摸猫的头，“但它们懂得什么是危险，什么是安全。也许，它们也懂得什么是孤独，什么是陪伴。”

杨叔的儿子听说了洪水的事，急忙从城里赶回来。看见父亲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又看见满屋子的猫，皱起了眉头。

“爸，这么多猫，家里不卫生。”

杨叔没说话，只是揉了揉膝盖。一旁的花猫跳上他的腿，团成一团。

杨叔的儿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爹爹打断了：“小勇啊，这些猫救了你爸的命，也救了我们全村人。”

杨叔儿子愣住了：“真的假的？”

爹爹把洪水那天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杨叔的儿子听完，眼圈红了，他蹲下来，轻轻摸了摸那只花猫：“谢谢你们…”

那天晚上，我在院子里乘凉，看见杨叔和儿子坐在屋檐下说话，猫儿们懒洋洋地趴在周围。月光下，杨叔的背影不再孤单。

第二天一早，杨叔儿子来我家借工具，说要修缮父亲的房子，顺便给猫做几个新窝。

“我爸一个人住，有这些猫陪着也好。”他说，“以后我会常回来看看。”

我点点头。

如今，杨叔家的猫依然很多，但没人再说闲话了。村里人路过杨叔家，都会停下来打个招呼，有时还会带些鱼啊肉啊的，说是给”救命恩猫”的谢礼。

杨叔收下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有天下午，我路过杨叔家，看见他坐在门槛上，腿上趴着那只花猫，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杨叔似乎在说话，声音很轻，我听不清。

风吹过，猫儿伸了个懒腰，蹭了蹭杨叔的手。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陪伴，什么是家。

有时候，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不是我们刻意寻找的，而是在不经意间与我们相遇的。就像杨叔和他的猫，在各自最需要的时候，找到了彼此。

昨天，村口新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洪水无情人有情，猫鸣救命见真心”。碑下经常有鲜花，据说是附近村子的人放的。

杨叔对此不置可否，依旧每天按时喂猫，给它们洗澡，晒太阳。

而那只花猫，现在成了村里的”名人”，走到哪里都有人喂食。不过它似乎不太适应这种关注，总是跑回杨叔身边，蹭着他的腿，轻轻”喵”一声。

杨叔就会笑，摸摸它的头，说：“回家了。”

来源：魔法师戴利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