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叫沈斯文,一个戏子,可是我心悦他,把他带了回来,更是鬼迷心窍地让他当了驸马。
图文来自网络如有冒犯请联系删除
作者:柑橘果子酒
人人都说,公主驸马伉俪情深。
我也一直这么以为,直到我做了个梦。
梦里密密麻麻的画像,全是我的双生妹妹。
可是,驸马,你该知道的,我们是双生子,我们是一类人。
要烂,都是一起烂的。
(一)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人。
他叫沈斯文,一个戏子,可是我心悦他,把他带了回来,更是鬼迷心窍地让他当了驸马。
我不信,我不信我这么恋爱脑。
⌈春桃,收拾一下去天香阁。⌋
春桃顿了顿,走上前来一边帮我穿衣服,一边唠叨:⌈殿下去那里做什么?不过是个梨园。⌋
我伸手捂了她的嘴,阻止了她的唠叨:⌈哎呀,去看看嘛。⌋
当然是去看看梦里的那个戏子,看看这个乱七八糟的梦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春桃还是太一本正经了,我只好拉了夏竹陪我。
夏竹鬼灵精怪的,一向和我在干坏事这方面达成一致的看法。
⌈夏竹,你信梦里发生的事吗?⌋我半靠在马车上,蹙着眉,还在想着那个有些混乱的梦。
夏竹懂事地凑上来帮我按头:⌈若是好的就信,若是不好就不信。⌋
⌈比如呢?⌋
⌈比如奴婢梦见今天有大肘子吃,这就信了,梦到丢了银子就告诉自己是假的,不过是一个梦罢了。⌋夏竹绞尽脑汁给我举例子。
好好好,我知道了。
如果那个人真的好看,我就信了。
如果他不好看,我就把天香阁掀了。
(二)
一进天香阁,懂事的掌柜就迎了出来把我带到了雅间。
⌈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沈斯文的?⌋
掌柜仔细想了想,回道:⌈回殿下的话,没有这么个人。⌋
我兴致缺缺,果然梦只能是一个梦。
⌈不过,前些日子刚教出来了几个戏子,说不定有合您的眼的。⌋掌柜的怕我要走,递上了每日的戏本子。
哦?
我翻起了今日的戏本子,确实上了几出新戏。
台上的小生浓妆艳抹,眼波流转。
我意外觉得像极了梦里的人的身形:⌈这出是什么戏?⌋
掌柜看我有了点兴趣,连忙介绍:⌈这是新编的戏嘞,仙女和凡人相恋,后来仙女被害,凡人为其报仇。。。⌋
好像有点意思,我细细看了看台上的小生,像,太像了,太像梦里的那个人了。
⌈待会儿把他带上来。⌋我遥遥一指台上的小生,无意中对上那双眼睛,浑身一震,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是,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我瞟了一眼认真听戏的夏竹:⌈叫厨房做份猪肘子送来。⌋
掌柜应过退了下去。
天香楼不是一般的梨园,这里主要是搭上台子给每个戏班子演出收取一定的佣金,背地里更是专供达官贵人寻欢作乐的地方,所以春桃才那么不想我来。
不知不觉,我已经把梦当了真,带回去当个面首每天听听小曲也不是不可能,问题就在于我为什么会执意让他做驸马。
戏子做驸马,真不知道我脑子里装着什么。
小生来了,看向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什么都不奇怪了。
原因无他,他实在是长了一张让我无法拒绝的脸,我觉得我的好色血脉在不断觉醒。
⌈殿下。。。⌋来人念着,普通的两个字在他嘴里平白多出了一些缱绻的意味。
我细细欣赏他的模样:⌈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弃儿,没有名字,愿殿下赐名。⌋他低垂着头,眼尾的红像是没有洗干净,只让人喜欢。
夏竹已然没了心思啃她的猪肘子,赐了名就相当于带他走。
我虽然经常干些胡事,但是我从来不养面首。
⌈殿下。。。⌋夏竹在后面偷偷扯我,这丫头不知道哪里来的牛劲,几乎要把我的袖子拽烂了。
我只是看着他,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强迫他看我。
他抬头,眼里怔愣片刻,又带上了羞涩和春意。
⌈你说,我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他低下头去,不敢看我:⌈小人不敢称呼殿下的名讳。⌋
⌈无妨,我让你说。⌋
身后的夏竹没了动作,她知道我耿耿于怀的事情。
⌈殿下名为周昭昭,昭昭意为。。。⌋
没有把我当成她就好了。
⌈好了。⌋我打断了他,并不想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意为】,左不过是旁人的揣测,⌈我府上正缺一个唱曲的,你可愿意?⌋
⌈愿意。⌋
⌈好,那你就是沈斯文。⌋
我找到了,梦里的那个沈斯文。
(三)
我又做了个梦,这个梦比较荒唐,沈斯文好像喜欢我。
我眼神有些古怪地看向沈斯文,他一脸乖巧地站在一边给我布菜。
⌈殿下怎么了?⌋我目光灼灼,他当然也有感觉,⌈是不是在下哪里做的不好?⌋
美人犹豫惊慌,垂眸可怜的样子实在让人心动。
别勾引我了,我真的把持不住。
对面顿住,急忙跪下:⌈在下不敢。⌋
完了,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面上一点尴尬不显,伸手扶起他:⌈无妨,是我的问题。⌋
沈斯文像是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眼神里的惊讶没有藏住,很呆。
我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怎么了?你不会觉得我是什么大恶人吧?⌋
不会和坊间那些人一样以为我是大恶人吧?
(四)
和她不一样,我一向名声不好。
人人都说周宁宁是菩萨面相菩萨心肠,都说我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分明是对周宁宁的污蔑。
对了,我们是双生子,可是我永远比不过周宁宁。
一母同胞,她先天不足,备受宠爱。
都怨我,都是我的错,母妃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也从小被告诉要让着她,照顾她,虽然我觉得她挺足的。
我知道周宁宁打碎了父皇最喜爱的花瓶,可是最后挨了板子罚了禁闭的人是我。
我知道她扎了皇后娘娘的小猫,鲜血溅在了我的脸上,她挑衅地冲着我笑,我想把小猫抱过来,却又被推着撞上了青石板,等我醒来又是禁闭和板子。
这样的事很多,我像是成了周宁宁的专属替罪羊。
我不是没有辩解过,可是周宁宁身体不好,她只要咳嗽几声,我又会被扣上一个说谎的帽子,罪加一等,惩罚翻倍。
⌈春桃,夏竹,你们信我,我没有。⌋
相比于周宁宁身边宫人环绕,我的人少得可怜,春桃和夏竹仅仅比我大一点,从小陪着我,从周宁宁身边的偏殿搬到这个小院子里。
春桃还在给我擦药,跪了太久的膝盖青紫一片:⌈殿下,我们信你。⌋
夏竹低声骂了周宁宁几句:⌈我们知道的,殿下做不出这些事。⌋
是啊,可是没有其他人信我了。
人心总是偏的,人们都在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
(五)
⌈殿下怎么会是大恶人呢?⌋沈斯文抬头看我,好像十二分认真。
我看不出他是不是真心的,笑了:⌈从何而知?⌋
沈斯文倒是认真思考了起来:⌈殿下性善,待人和善,小动物心性纯良,不会看错人。⌋
身边的小猫绕着圈地钻来钻去,时不时蹭过我的掌心,带来一阵痒意,心头发软。
沈斯文,你最好没有骗我,我会信的。
我胡乱点了点头,把桌子上的羊奶羹喂给小猫。
小猫舔得满脸都是,沈斯文给它擦着脸:⌈殿下,斗胆一问,这只小猫可有了名字?⌋
⌈叫饱饱。⌋我叫了一声,小猫停下吃饭,喵喵应着我,⌈我只希望它可以吃得饱饱的,别再挨饿受冻。⌋
⌈是西域进贡的波斯猫吗?⌋
波斯猫可不会挨饿受冻。
我有些意外,毕竟饱饱看上去可和波斯猫沾不了边,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白猫:⌈不是,我从街上带回来的。⌋
沈斯文愣了一下,继续给小猫擦脸。
我心下一动:⌈下次不用斗胆了,想知道都可以问我,我们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你相信我,我们就是朋友了。
如果是朋友的话,就可以相信我吧。
(六)
七夕弄巧,街上热闹一片。
我想到了梦里的画面,是七夕特有的花灯前,沈斯文对着我笑得一脸温柔。
⌈沈斯文,陪我一起逛灯会吧。⌋我轻轻开口,努力压下心底的悸动。
沈斯文没有反驳,笑着应答:⌈是,听随殿下安排。⌋
我没有逛过七夕灯会,也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逛。
七夕灯会上人太多了,花灯绚烂,没人知道我是谁,也不会有人把我错认成谁。
⌈殿下,我们去看看那里吧。⌋
不远处是一个成衣铺,平日里卖成衣,今天还卖了些特色的衣裳。
沈斯文拿了一套月白色的比在我身上:⌈殿下穿这件一定好看。⌋
也许是人太多了,怕我听不清,他凑过来,吐息洒在脖颈处带来一阵颤栗。
⌈在外面就不要叫我殿下了,叫我昭昭吧。⌋
⌈是,昭昭。⌋
人太多了,我只觉得呼吸得紧,有些晕头转向了。
我向来喜欢穿鲜艳的颜色,那个晚上我穿了件月白色,戴上雪白的兔子面具。
像是披了层月光,又在沈斯文眼里看见了月亮。
我相信那个梦了,他喜欢我的吧。
或者说,我确定了,我喜欢他。
我想让沈斯文做我的驸马,即使他是个戏子的身份。
(七)
父皇母妃虽然不喜我,可也让我跟着其他皇室贵族子弟一起上课。
听不听实在是无所谓,没有人会理睬我,从夫子到伴读。
我已经习惯了顶着周宁宁那张菩萨脸,当个透明人。
沈斯文说想做我的伴读,我从来没有过伴读。
奏请的时候,父皇只是看了我,愣了又长叹一口气:⌈随你。⌋
我知道,他只是看着我的脸想起了周宁宁。
我本来不能理解自古帝王薄情却又宠着周宁宁,直到我听见周宁宁牵着他的衣角叫【爹爹】。
我课业不好,但是我不笨。
父皇是她的爹爹,可是只是我的父皇。
但是我不讨厌这张脸,至少它帮我拿到了父皇的晃神,透过我看见了他疼爱的小女儿。
借着这几瞬的晃神,我顶替了原来给周宁宁准备的封号永宁公主和公主府,过得潇洒自在。
沈斯文跟着我进宫读书,众人议论声不小,我养了个戏子还带来上课的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夫子尤其气愤,觉得我满心荒淫无度:⌈真真是世风日下,竟然带着小小戏子登堂!⌋
⌈空有皮囊!真真是比不上五公主半点!⌋
五公主就是周宁宁。
我下意识地看向沈斯文,生怕他因为被夫子斥责而难过,没想到他神色自若,给我磨了一滩墨。
上了几日课,沈斯文常常央着我带他逛逛皇宫。
其实我也不熟,我只知道见着周宁宁就绕着走,这样就不用被牵连了。
所幸我一人也知道很多隐秘的地方,人迹罕至,但又确实好看。
比如,冷宫。
不过多日,宫内一阵骚动,说是出了细作。
听起来挺严重的,因为禁军一路搜查直接冲进了私塾。
文臣和武将一向不和,禁军统领大剌剌地带着人闯入,气得夫子吹胡子瞪眼。
可是统领手里确实拿着搜查的指令,所有人,包括这里的王公贵族。
场面一度十分慌乱,我扭头看向沈斯文,他面上入场,可是手指微凉有些慌张,我靠近,借着宽袖抓住了他的手。
他有些诧异地看向我,我向他示意别慌。
那些王公贵族一向被捧着,不情不愿地接受搜查,不知道是谁撞到了沈斯文的书桌,里面的纸撒了一地。
沈斯文一下子挣脱了我的手,慌乱地拾了起来。
也许是动作太大,吸引了士兵的注意力。
士兵过来让他交出那些纸,我本以为是些乱写的作业,毕竟他听不懂的消遣也很正常。
统领一把抢了过来,抖落开来。
那些密密麻麻的,全是一个人的小像,穿着那晚月白色的衣裳,笑容和浅。
可是我下意识地想起了一个人,周宁宁,那个人说是我,更像是周宁宁。
统领大喝一声,但是很显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只是单纯地给公主府难堪:⌈这是什么?!谁允许你画公主的小像了?!⌋
沈斯文面色惨白,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可怜的样子。
⌈本宫允的,这是本宫亲选的驸马。⌋
我站了出来,不顾周边人的议论纷纷。
闹剧结束,我从地上捡起那些纸,抚平被捏出来的褶皱,又递给了沈斯文。
沈斯文接过,我清晰地看见了他眼里的泪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耀眼。
我越来越相信了,沈斯文一定喜欢我。
⌈周斯文,我府上正缺一个驸马,你可愿意?⌋
(八)
我不懂父皇是揣着什么心思,不仅让一个戏子做了驸马,还给我办得这么风光。
我摩挲着婚服上金线织成的玉兰,是周宁宁喜欢的花。
我真的很羡慕她,不管怎么样,总有人真心实意地爱她。
就连这偌大的公主府都是为她准备好的,是我偷来的。
所有人都在不舍周宁宁的离开,等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回来。
⌈殿下,宫里传出消息,可敦要回来了。⌋
她没有说哪个可敦,可是我知道,是周宁宁。
我的婚礼准备得很盛大,不知道究竟是为不受宠的公主和戏子准备的,还是为所有人都等着的可敦准备的。
所有人都盼着周宁宁回来,只有我没有,因为她是我送走的。
(九)
国力衰弱,内忧外患严重。
但是没关系,父皇有足够多的女儿,可以拿去随意和亲。
本来该是二公主的,她的母妃家里没有势力,她自己也没有什么能力。
可是周宁宁献上了一只舞,彩袖飞舞,媚眼迷离,署上了我的名字。
父皇自然是不悦的,不悦的是她破坏了原来的打算,还设身险地。
可是她说只是想给我寻得归宿。
⌈姐姐愚笨,可汗精明,多好的一对啊。⌋她笑得天真烂漫,好像真的再为我考虑。
我只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杯盏。
不能再退了,再退下去,就要跌落到棋盘外面了。
(十)
周宁宁从来不知道。
在我被罚抄心经的无数个晚上,我发疯般地模仿了无数遍她的字迹,姿态,语气。
⌈春桃,夏竹,你们听话。⌋我把计划简单说了说。
她们两个趴在地上不敢起身,她们没有劝我不要这么冒险。
远去和亲,还不知道会落到是那么样的下场。
我去找了皇后,诉忠心。
皇后娘娘坐在软椅上,懒洋洋地插着花。
昏暗的烛光映在她的脸上,佛珠上,并没有显得多么温和慈祥。
⌈本宫凭什么信你?⌋她脸上带着笑,如鬼魅般。
宫里人都说皇后淡如菊,即便皇贵妃如此嚣张也只是不理。
她要的从来不是皇上的宠爱,她要的是皇权。
我跪得笔直:⌈儿臣愿为娘娘所用,助六皇子一臂之力。⌋
杯盏在我身边破碎,细细的瓷片划过我的手,生疼。
宫里秘辛颇多,这是我唯一能和她交换的内容。
六皇子看似只是一个普通嫔妃的皇子。
实际上六皇子的生母是皇后,生父却不是皇上,这件事鲜为人知,还是得多谢周宁宁把我锁在冷宫后院里才有机会听到这些。
我知道的不多,仅仅这一点,就可以让皇后正眼看我。
皇后放下手里的朱砂梅,捡起了一旁的剪子,走到我跟前。
「你要做什么?」朱砂梅上的霜雪未化,冰冷的剪子凑在我脖子上。
我对上皇后的眼睛:「儿臣不愿和亲,宁宁公主为宜。」
她轻轻笑了笑:「怎么,藏不住了?」
我没有说话,她把剪子扔在地上,转过身。
「你的脸倒是有几分用,想让我帮你,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可别让本宫认错了人。」
我举起剪子,解开领口,对着肩膀狠狠划了一道。
力度不小,我颤抖地放下剪子,血已经染红了衣领:「这样,娘娘就不会认错了。」
我听见她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意识迷蒙间,两个宫女扶起了我。
我成了皇后的人。
(十一)
那一晚,我第一次主动踏上棋局,便是退无可退。
等我醒来的时候,只看见春桃和夏竹两个人熬红的眼睛。
门外热热闹闹的,依稀听见下人们不压低声音的讨论。
【四公主真真是不争气,好不容易来的姻缘竟然是病倒了。】
【五公主嫁过去了,以后可就没有谁还会对四公主这么好的了。】
【是啊,我早就不想在这里当差了。】
我攥着她们的手,喉咙嘶哑得说不出话,只留下两行眼泪。
夏竹上来擦了:⌈公主别再哭坏了眼睛,好日子要来了。⌋
我知道,我只是活了下来,从一颗死棋子变成了一颗活用的棋子。
周宁宁走了,我要用最卑劣的方式去取代她,扰乱整个棋盘。
我忘了,本来那些好也该有我的一份,所幸我不盼着。
借口妹妹出嫁,母妃孤独的借口,我频频出入明华宫。
穿着打扮也不像往日素净,成了周宁宁的影子。
母妃不甚待见我,倒是每天都会让我进来坐在一边。
身体却是一天天弱了下去,她疼爱周宁宁,是真心的。
直到一天父皇来,见我晃了神,叫出了“宁宁”二字。
我低眉顺眼地行礼,手指甲死死地扣进肉里。
我知道皇后娘娘计划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十二)
父皇像是第一次发现了我这个女儿长了一张和周宁宁一样的脸,数不尽的赏赐送进我的宫殿。
母妃清醒的时候只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我,我笑得温和,是周宁宁会有的表情。
父皇走了,母妃靠近我,声音冰冷:⌈不要妄想什么,你永远比不上宁宁。⌋
⌈母妃昏了头了,又想起妹妹了。⌋我扶着她的手,低眉顺眼,周宁宁离开还没几个月,她已经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还是回去好好歇着吧。⌋
看来,她真的很在意周宁宁。
我始终没明白,都是母妃的女儿,为什么我就是比不上她?
还好,我想要的,又不是他们的爱。
还好,她清醒的时候也并不多。
(十三)
深夜,我跪在皇后阶前。
皇后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佛珠,半眯着眼:⌈结束了之后,我会让你入永安府。⌋
那是给周宁宁准备的公主府,我慢慢地拥有了周宁宁的一切,除了那些我不在意的亲情。
我跪在地上,毕恭毕敬:⌈谢皇后娘娘。⌋
⌈你出去之后,也不要忘了,等我用你。⌋她的语气里透着深深的疲惫。
用我。
我彻底成了皇后的工具,用来对付帝王心底最后柔情的利刃。
我继续谢恩:⌈臣必不辱使命。⌋
我不再自称儿臣,是臣,可以为她所用的一颗好棋。
她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尽早处理了吧。⌋
我陆陆续续地借用这张脸做了很多事,包括拉拢那些周宁宁早就钓着的裙下之臣,为皇后清路。
下一步,就是杀了容妃。
我的母妃。
(十四)
我依旧保持着每天出入明华宫,明华宫里的药味也越来越浓。
我什么也没做,不过是每天做些周宁宁爱做的事。
比如,亲昵地贴着她撒娇,她身体太弱,已经推不动我,只能目眦欲裂地瞪着我。
远处的教养嬷嬷只会夸我懂事,体贴母妃。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我贴着母妃的手臂,模仿着周宁宁的情态,小声在她耳边说:⌈母妃怎么不笑?是不喜欢宁宁了嘛?⌋
我看过无数次周宁宁小女儿般的情态,模仿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我看着她的目光浑浊起来,手颤颤巍巍地抚上我头上的珠钗,又突然清醒。
她眼中的疼爱不似作假,可是又突然变幻出清醒的恨意。
她的手想来是要给我一巴掌,可我一把就抓住了。
我把她的手死死抓住,轻柔地放回被子里,贴心地掖了掖被角:⌈母妃累了,多休息吧。⌋
她看着我,气得发抖,却又只能干咳几声。
这样的她,都不用我动手,已经是时日无多。
不能怪她,我演得太像了,自己看着自己都会害怕。
(十五)
深夜,我自己看着自己的脸都会害怕。
太像了,太像周宁宁了。
我们虽是一母同胞但是从来没有人说过我们长得像,她像是被爱滋养的玉兰,高高地盛开在枝头,我更像是她脚下的泥。
我从梦魇里醒来,春桃听了动静给我披上小衫。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抖得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别怕,别怕,马上就好了,出去了就好了,就好了。⌋
春桃紧紧回握我:⌈公主别怕,没事的,会好的。⌋
是啊,会好的。
杀了容妃就好。
(十六)
我已经收到了皇后娘娘的暗信,该动手了。
我穿了周宁宁最爱的纹样,玉兰,我摸着手里的银线,她总是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
其实烂得和我一样,不愧是双生子。
我来明华宫的时候,母妃愣了神。
也许是她精神不济,也可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暗香早已侵蚀了她的神志。
我还没行礼,她就强撑起身体向我招手:⌈宁宁,快过来。⌋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好像一切如她所愿,和亲的是我。
我顺其自然地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母妃润润嗓子吧。⌋
她上下打量一下我,眯了眯眼:⌈还好留下的是你,那个可汗可不是好归宿。⌋
⌈就让周昭昭去,咳咳。。。⌋她说两句又开始咳嗽。
我揽着她的肩膀,像是抱住了一个空空荡荡药罐子:⌈母妃,怎么不疼疼姐姐?⌋
她愣住了:⌈宁宁,不是你说。。。⌋
我按下心里的迷惑:⌈我知道姐姐心肠不好,可究竟也是姐姐啊。⌋
这句话说得很有周宁宁的风格,她重新放下心来:⌈我就是不喜欢她,小小年纪,毒蝎心肠,厌烦得很。⌋
我一向知道母妃是偏心的,但我没想过,她会是厌烦我的。
而这些厌烦和嫌恶,也许只是因为周宁宁的话。
她的一面之词,仅此而已,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
我扶着她的手,渐渐用力,把她扳向我,一字一句:⌈可是,母妃,我是昭昭啊。⌋
我笑的幅度越来越大,不再刻意伪装周宁宁。
容妃双目圆睁,原来骄傲漂亮的人现在已经被渐渐折磨地只剩下一副躯壳,声音嘶哑:⌈不可能,我的阿宁还在,那个贱人早就走了。。。⌋
我松了扶着她的手,她一下子瘫软在床边:⌈不可能,不可能!⌋
也许是气急了,她又开始大声咳嗽,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母亲这么称呼自己的女儿,书上不是这么写的。
我不明白,但也安静地死了心。
⌈怎么不可能呢?⌋我靠近她,细细看着和我五分像的眉眼,⌈毕竟,妹妹就是我送走的啊。⌋
她猛地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却使不上劲:⌈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我任由她掐着,没有多大的力气,淡定地欣赏着她最后的歇斯底里:⌈说不定,她早就没了。。。⌋
我甚至没有学着她用“贱人”那两个字,只是原话奉还就已经让她难以接受。
她掐着我的手没什么力气,缓缓滑下去,只留下深深浅浅的红印。
她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没有一点光彩,我帮她阖上了眼睛,整理好了衣裳。
永安了,母妃。
转过身换上悲恸的神情,眼泪不用思考地滑落,步履蹒跚地投进嬷嬷的怀里,哭得抽噎,全然一副孝女的样子:⌈母妃殁了。⌋
嬷嬷一下子瘫软在了原地,大声喊着:⌈来人!来人!⌋
容妃的葬礼办得极为盛大,我低头顺眼地哭着。
⌈再也没有人疼昭昭了。⌋
我伏在夏竹肩头颤抖着,脸上不见一丝泪光。
安慰和赏赐源源不断地流入永安府,皇后娘娘已经让我搬了进去。
然后我再逐渐养废自己,打消皇后的疑心。
(十七)
再从梦魇里惊醒,手被紧紧握着,声音急切:⌈公主,快醒醒,快醒醒。⌋
我艰难地半眯着眼睛,睫毛被泪水沾湿得沉重。
是沈斯文。
⌈是不是被梦魇住了?⌋
我没有说话,翻过身,紧紧抱住沈斯文,好像这样才能确定自己不在过去。
⌈沈斯文,我是谁?⌋我盯着他的眼睛,窗外的月光渗进来显得十分瘆人。
他看着我的眼睛有些不解:⌈公主就是公主啊。⌋
⌈沈斯文,我真的好讨厌周昭昭啊。⌋
⌈叫我昭昭。⌋我胡乱吻着他,一下又一下,抽空说一声,⌈叫我。⌋
我看着他的眼尾泛起诱人的红色,一声又一声的“昭昭”带着喘。
他爱我?
和梦里的一样吧?
不会有错的吧?
不会有错的。
(十八)
春桃红着脸进来给我梳妆,小声说驸马和我感情真好。
我知道,她们已经真心把沈斯文当成了公主府的人。
说话间,沈斯文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从天香楼打包回来的烤鸭。
我好像,也真的,喜欢上他了。
沈斯文,我相信那个梦是因为我愿意相信。
我愿意相信,有人会爱我,只因为我是我,仅此而已。
春桃替我绾好了头发就悄悄退下去了,只留下我们两个人,暧昧流动。
⌈昭昭。⌋他叫了我一声,往桌上摆好了早膳。
我含笑点头:⌈夫君。⌋
第一次有人叫我昭昭,除了“贱人”“那个孩子”“殿下”以外的称号。
昭昭,日明也。
我很久没有再做噩梦了,沈斯文每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也把公主府大半的铺子交给他打理。
他每日早出晚归,只是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回一些新奇玩意。
我觉得,要是能这样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我忘了,我还在棋盘上呢。
(十九)
周宁宁回来了。
宫里举办了宴会,我见到了她。
北地的生活不易,但是她也不是一般人。
老可汗死了,新的可汗继承了王位,和可敦。
新可汗还算年轻,偏宠周宁宁,才给了她回来的机会。
我端坐着,看向坐在皇帝下首的周宁宁。
周宁宁挑衅地回望我,与可汗耳语几句,可汗向我投来视线。
粘腻的,像毒蛇一样吐着信子。
我侧过头去寻找沈斯文的手,想要汲取一点力量。
沈斯文,愣愣地坐在一边,表情呆滞。
我握紧了他的手:⌈怎么了?不适应吗?⌋
我关切地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不是。⌋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一边的小太监却把汤洒在了他身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挥挥手让小太监带他下去换衣裳。
小太监的头,低得很低。
不然,我该看见的,那不是中原人的眼睛。
(二十)
皇后娘娘给我使了眼色,我便知趣地陪她逛了御花园。
那天没有月亮,风也很静。
她屏退了四周的人,四处只剩下死寂。
⌈公主的私兵倒是快养到皇宫里来了。⌋她随意拨弄着开得正好的花,一点一点碾碎嫣红的花蕊。
我跪在地上,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力:⌈娘娘,臣绝无叛逃之心,只求一世安宁。⌋
她轻轻“呵”了声:⌈你真的是,喜欢他?⌋
她笑了,很轻的一声,好像叹息。
我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头:⌈求皇后娘娘成全。⌋
她随意扯开了话题,又好像是答应了我这个请求:⌈皇帝太老了,暻巳也已经长大了。⌋
⌈年号也该换了。⌋她第一次俯下身子来看我,⌈你若是有心。。。⌋
她向来不把话说满,我也该明白了,若是无心,恐怕就走不出御花园了。
⌈臣愿效忠新皇。⌋
很显然,我回答出了正确答案。
她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江南怎么样,是你那个驸马的老家。⌋
不是问句,但也是个很好的结局。
⌈谢娘娘成全。⌋
她抬头看向没什么颜色的夜色,低声说:⌈希望,那时候,还是你们两个人。⌋
殿前觥筹交错,园内满目苍凉。
(二十一)
等我重新回到宴会上,只看见沈斯文的眼圈红红的。
⌈怎么了?⌋我靠近他,悄悄握着他的手。
他不动声色地拂开了我的手,眼睛不时地向上方飘去:⌈没事,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上去,是周宁宁。
奇怪的感觉麻痹了我的感官,我喝光了桃花酿,没有再说一句话。
⌈沈斯文。⌋醉意七分,我一上马车就压倒了沈斯文的身上,⌈她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
车里的灯不够亮,我勉强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他说:⌈不像。⌋
我轻轻地笑了:⌈我们是双生子,很像吧?⌋
⌈沈斯文,你喜欢她吗?⌋我呆呆地望向他。
他是我的夫君,怎么也该站在我这边。
我看见他的慌张,紧张,好久才说一句:⌈公主说笑了。⌋
⌈看你紧张的。⌋我反应过来他会错了意,⌈沈斯文,你要记住,我最讨厌两个人,一个是周昭昭,还有一个是周宁宁。⌋
⌈我心悦你。⌋我紧紧地看着他的眼睛,他却低了头。
(二十二)
他不再叫我昭昭了。
我好久没有做过这么沉的噩梦了,我只记得我撕心裂肺地叫着沈斯文的名字坐起身。
床榻侧空荡荡,没有一点温度。
我没有叫人,自己披上外衫,走向雅竹斋。
说起来荒唐,我又做了梦,我梦见那些被搜出来的小画上画的人根本不是我。
只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周宁宁。
雅竹斋,沈斯文原来的住处里,还有更多。
夜很静,沈斯文不知道去了哪里。
去雅竹斋的路上出乎意料的顺利,我想,只要有一点不顺我就掉头,我就可以骗自己,是上天不想让我知道。
可是没有,上天也很想让我知道答案吧。
雅竹斋已经没什么人了,我轻而易举地进去。
书房被打理得很干净,看得出来主人时时回来。
桌上摊着一幅未作完的画,只细细描摹了大概,还没来得及上色。
沈斯文画工不错,他画得真的很像,很像周宁宁。
虽然我们长得一样,但他分明画出了周宁宁的神态,玉兰的高洁。
虚伪。
是结婚那天的样子,原来他那天看的一直都是周宁宁,魂不守舍也是因为她。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飘雨,一点雨滴落在了画卷上,像是给美人点缀头花。
我伸手关了窗子,抚平了画卷,转过身,是密密麻麻的周宁宁的画像。
一模一样的脸,全都是周宁宁,里面还夹杂着那天灯会上的小像。
我说为什么那么奇怪,我说为什么偏偏是白色,原来只是因为画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我一幅幅看过去,我不会赏画,可是沈斯文画的很明显,暗藏的汹涌的爱意。
沈斯文,你骗我。
(二十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卧房,又是怎么躺下的,我只觉得窗外的雨都飘了进来。
好冷。
好热。
我只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一切都是阴谋。
春桃和夏竹在我跟前哭得眼睛都肿了,两人看我醒来,谢天谢地,说我睡了好久,足足睡到下午,怎么叫都不醒,浑身发热。
想灌药进去,我又咬紧牙齿,灌不进一点。
我愣愣地盯着床帐中间的圆圈,声音沙哑:⌈驸马呢?⌋
梦里,沈斯文,自始至终都是周宁宁的裙下之臣,而我却被他玩得团团转。
今晚,两方逼宫,皇后和可汗。
父皇头脑昏花地引狼入室,皇后无可奈何地提前计划。
可汗赢了,或者说,周宁宁赢了,我的驸马竟然是她藏在京城最有利的棋子。
而我也没有再养老江南的机会,死在沈斯文的剑下。
春桃和夏竹面面相觑:⌈驸马,奴婢未曾见到。⌋
那应该是在周宁宁那边了。
我强撑起身子:⌈梳妆,进宫。⌋
⌈您怎么知道皇后召您进宫?⌋
⌈猜的。⌋
(二十四)
昨晚的细雨一直慢慢地下着,就是不停。
乌云压着,让人喘不过气来,这种天气的确很适合逼宫。
宫宴照旧,只是除了殿上老眼昏花的皇帝以外,所有人都有点心不在焉。
⌈昭昭的驸马怎么不来?⌋周宁宁看向我,眼底是不曾掩饰的得意恶劣,和以前的千千万万次一样。
我抿了口茶,好缓解胃里的灼痛:⌈病了,怕把病气带过来。⌋
周宁宁像是料到我会找个借口,嘴角笑容扩大:⌈我们北地也有个有名的戏子,让诸位听听吧。⌋
殿上哪里是什么听戏的地方,诸位大臣议论纷纷。
驸马是戏子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只以为是在打压我的驸马。
我却明了,这是他们动手的信号。
那个有名的戏子,就是沈斯文。
就连当我的驸马,也只是他的拿手好戏罢了。
我和皇后换了眼色,趁着宫女换菜盛酒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把周边的人换了一拨。
我抬眼对上可汗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是侵略。
梦里我是主动撞上了沈斯文的剑,因为我没想到周宁宁对我的折磨里还有一项“成人之美”。
可汗带她回来,只是听说她有个双生姐姐。
双生子,共极乐。
只让人觉得恶心,我又喝了两口茶,压下嗓子眼里的恶心。
(二十五)
上场的是沈斯文,从前日坐在席上的驸马变成了北地有名的戏子。
他扮相好看,在北地也该是有名的。
我笑得好看,恨不得站起来给他鼓掌。
曲未终,人已动。
沈斯文唱着念着,一晃眼间,剑已经横在了皇帝眼前。
没有半分犹豫地刺穿,好像训练有素的暗卫。
出乎意料的顺利,甚至没有侍卫冲上前来阻拦。
突然之间的动乱,很好地帮底下的酒池肉林醒了醒神。
远道而来的可汗砸了酒盏,怒声而起:⌈族内竟如此喧哗,本王来替先皇清理门户!!!⌋
听得出来,他的中原话还不是很好。
御前不该带剑,他们的人却人手一把,对准了大臣,嫔妃,我和。。。沈斯文。
剑头先指向了我,我不慌,毕竟周宁宁可舍不得这么早就了结了我。
⌈大胆,竟派驸马行刺!居心何在!!!⌋
一些眼拙的大臣窃窃私语,实在没有认出刚刚那个人是我的驸马。
我不卑不亢:⌈驸马病重,那是北地的戏子,是北地的人,与我的驸马何干?!⌋
我一口咬死不是驸马,毕竟也是周宁宁带上来的北地的戏子。
怎么看都是北地的嫌疑多一点。
我甚至说要直接杀了那个刺客:⌈可汗的人不是已经出来了吗?怎么还不拿下刺客?⌋
局面渐渐僵持,还是周宁宁站出来说点流利的中原话:⌈父皇驾崩,尚未立太子,不若臣服北地,也少去两地的战乱军祸。⌋
早早叛变的大臣已经站出来引领风向,众草倒伏。
提前隐去的皇后带着黑甲兵进了大殿:⌈本宫尚在,谁敢倒戈?⌋
周宁宁看了看她身后不多的黑甲兵,和可汗相视笑了:⌈娘娘,这么一点可不够。⌋
可是她不知道,周围已经全是我们的人了,从里到外,公主府的私兵占了一半。
皇后娘娘轻轻嗤笑一声,率先提剑杀了一个叛变的大臣,那人的位置也是我们算好的,方便下手。
人头为令,兵戎相见。
刀剑的方向调转,局势已然大变。
⌈那现在呢?⌋
多亏了那个梦,我们才得以摸索出周宁宁大概的计划。
(二十六)
沈斯文诧异地看向身边突然转变的侍卫,已经不再是北地人的面孔,倒像是公主府洒扫的小厮。
他抬头看向我,我对他一笑。
放心,你也逃不了。
局势大变,对准沈斯文的剑锋却没有转变。
瞬息间,场上已经只剩下了周宁宁和可汗在强装镇定。
可汗已经彻底醒了酒,却还在勉强维持着体面:⌈皇后,如果你不放我们回去,北地的士兵不会放过你们!⌋
闻言,皇后娘娘笑了:⌈放你们回去,你们就会放过我吗?⌋
他中原话不好,没有听出什么是反问句。
还在喜出望外地做着担保就被一剑穿了喉。
血溅了周宁宁一身,吓得她花容失色,也算是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定位,现在的她只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皇后还记得我们之间的龌龊,让人给我递了把剑:⌈斩逆贼,拥新皇。⌋
我端起那把剑,一步步向她走去。
这段路不长,我用了那么多年才有能力站在这里,才有力气站在她面前。
剑尖直指喉咙,她跌坐在地上,嘶吼着:⌈周昭昭,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可是,怎么能怨我呢?
我看着她歇斯底里的眼睛,有些悲伤,和容妃一样的眼睛。
⌈怎么能怨我呢?⌋我轻轻开口,⌈妹妹,我们是双生子啊。⌋
一样的烂根。
我拿剑对准她,并不打算多说废话。
⌈公主!⌋很难听,和往日清越的声音不同,全是粗粝的沙哑。
我听见是沈斯文的声音,但我没有回头,没有一点犹豫,直直地刺了进去。
周宁宁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血还是溅上了我的脸。
本来没有血色的脸倒是多了点艳色。
我转过身,看向沈斯文,他被公主府的侍卫死死地压在地上,还在挣扎着向我这边爬。
或者说是,周宁宁这边。
我看着他的扮相,恍惚间想起了初见时他唱的那处戏折子。
仙女和凡人,周宁宁,他的仙女。
仙女被害,凡人为其报仇。
原来,他一早就是来报仇的啊。
我还以为呢。。。
皇后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在地上的沈斯文:⌈你还去江南吗?⌋
⌈去啊。⌋一个人去也是去。
我拿着剑,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我凑近了沈斯文:⌈好可惜啊,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不明白,只是忽然觉得悲伤:⌈没关系,我也讨厌你,和周宁宁一样讨厌。⌋
我笑了,举剑穿过他的胸膛,他好像还想说什么,终究是说不出,我也听不清。
殿里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让人喘不过来气。
春桃和夏竹我都没敢带过来,刚刚跨出殿门就呕出了一口血。
天旋地转,归于黑暗。
(二十七)
我在马车的颠簸中悠悠转醒,一睁眼,春桃就兴奋地扑过来。
她的眼睛红红的,人也瘦了很多。
我张了张嘴,只发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她扶着我灌了几口茶水润嗓子,我才说:⌈别哭了,最近你总是哭,都快把我给淹了。⌋
她被逗笑了,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小姐,我们快到江南了。⌋
她叫我小姐,我终于脱离了“皇家”那副烂棋盘。
夏竹听闻我醒了,从另一辆车换过来照顾我。
她们见我醒了,精神也好了,话也多了,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立了新皇,北地也立了新的可汗,两地友好经商。
皇后对外放出处死整个公主府的消息,实则收了全部的私兵,只留下了春桃夏竹和几个不会武功的丫鬟小厮。
给我捏了个新身份,允我远走江南,不得回京。
我懒散地半倚在靠垫上,窗外络绎不绝的叫卖声听着热闹非凡。
⌈到了!到了!⌋车夫已经叫唤了起来。
我伸手撩起帘子,是我早就着手在布置的院子。
周昭昭,回家了。
(番外一)沈斯文视角
宁宁说了,她的双生姐姐害她不得不去和亲。
宁宁哭了,她说她不得不离开我。
我信了,没用一点脑子,根本没有在意她扭曲的表情。
我为了给宁宁报仇,想办法进了天香阁唱曲,那才是我的老本行。
果然,人人都说永宁公主是个纨绔。
她果然来了,还点了我的名字。
我见到了宁宁所说的双生姐姐,奇怪,她们不像。
我分明认得出来,她们的眼睛不一样。
她要带我回公主府,还问我的名字。
我不想告诉她我叫什么,她不配知道。
她给我赐名“沈斯文”,怎么会,她怎么知道我叫沈斯文?
我进了公主府,她却没招我去唱戏。
这不利于我的计划,我去前院找了她,她在逗猫。
她又想取乐吗?
我想起宁宁说的姐姐杀了小猫还污蔑她害她受罚。
我故意提起了“波斯猫”,没想到她说这只是流浪猫,还给它起名叫“饱饱”。
希望它吃的饱饱的吗?
这也是我以前的愿望,我以前也只是想吃顿饱饭。
她好像很信任我,已经把我当成了朋友。
我没有办法看她的眼睛,只能低头,“饱饱”围着她绕来绕去。
它喜欢她?
她约我逛灯会,我答应了。
我能感觉到,她在动情,她在喜欢我,她在一步一步掉进我为她准备的圈套。
那天晚上,大家都带着面罩,我为她挑了月白色的裙子。
她和宁宁长得像,可是身上却没有宁宁的样子。
遮住脸,只留出了眼睛,我一下就能认出她来。
我想借着她的样子去画宁宁,可是怎么都不像。
她把我带进了学宫,还带着我在宫里乱逛,那些隐秘的地方。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那些偏僻的角落那么熟悉,但,总之方便了我为北地传回情报。
小像被发现了,我那些隐秘而不可知的心思被人撒了一地。
我着急地抓起,没想到她竟然护在我面前。
还说封我当驸马?
这不对,但是确实对计划很有帮助。
我没有理由拒绝,可是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她做噩梦了,我听见她在叫。。。周宁宁。
她的眼泪早就沾湿了枕头,浑身都在发抖。
她在害怕,害怕得不符合,不符合我拿到的所有情报。
我叫醒了她,她一下子抱住了我,很紧,是那种黏黏糊糊的拥抱。
她问我,她是谁。
我愣住了,她说她好讨厌周昭昭。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不是周昭昭吗?
为什么。。。
她又嘟囔着让我叫她昭昭,纠缠着我叫了一遍又一遍。
她不一样,和我听到的都不一样。
我该相信的,是我看见的她。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效率太高了,北地的人要来了。
我又一次见到了宁宁,和她跟我说的苦累不同,她依偎在可汗的怀里,笑得堪称甜蜜。
周昭昭抓住了我冰冷的手,问我是不是不适应。
我摇了摇头,身旁的小太监把酒洒在了我身上。
抬眼时,我看见了他的眼睛,是北地的人。
是宁宁找我。
衣裳湿得不多,我还是去了。
宁宁一看见我就扑了过来,带着酒气,我不动声色地把她推开,不明白她为什么突如其来的热情。
她又靠了过来,温热的身体靠上来,我才注意到她穿的是什么。
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我突然想起那个晚上,周昭昭身上密密麻麻的疤痕,还有肩上的粗粝刀痕。
真正金枝玉叶宠着的公主怎么可能伤痕累累?
以前周宁宁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真是愚蠢。
周宁宁在我耳边说,她讨厌周昭昭。
我突然就很想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讨厌周昭昭,又为什么骗我?
我推开了她,只说夜凉。
我回到座位上,昭昭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这里的酒,不如北地的烈。
我回想起初见周宁宁的时候,我从北地逃了出来,浑身是伤。
她在城门口,看着手下的人施粥,周围的乞丐都跪谢着公主的大恩。
她看见了我,把我叫到了前面,给我递了碗粥,问我愿不愿意效命于她。
我点了头,只觉得她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女。
为什么呢?
我什么都看不明白。
直到我被昭昭拖回了马车上,她压了上来,也是酒气,但我不讨厌。
她问我,她和她像不像。
不像的。
她问我,喜不喜欢周宁宁。
她又说她讨厌周昭昭也讨厌周宁宁。
她说她心悦我,我低了头,不敢看她。
那个晚上我做了梦,梦里的周宁宁早就知道我会逃到中原,在城门口连连施粥三天才抓住了我。
那些她跟我说的受的苦,角色倒置,伤疤都在昭昭身上。
我从梦里惊醒,不动声色地起身,去了安置北地人的使馆。
我去验证了那个梦,是真的。
天上开始飘雨,我回了公主府,去了雅竹斋。
那些我画的,笑着的周宁宁,仿佛都在嘲笑着我的愚蠢。
我烧了大半,看到了桌子上摆着的,未完成的那张,婚服上的玉兰还没来得及细画。
这是我画的昭昭,我想带她走。
画纸上的水痕让我心中大惊,窗户分明是关着的,怎么会有水?
我跌坐在椅子上,有人来了,看过了满面的画,怕雨水沾湿了,又关上了窗。
只有昭昭。
我慌了,想去找她,可又不能。
周宁宁派来的人已经等在了门外,发出了暗号的声响,催促着我。
我唯一能做的,我会在今晚保下她。
以后呢?
她全然知晓了。
我不敢细想。
宫宴上,周宁宁让我扮成戏子的样子,这不是计划里的一部分,只是为了让昭昭难受。
我看见昭昭了,她事不关己地喝着茶,只说驸马病了。
唱到好处,她还鼓掌,全然一派不认识的样子。
我看向她的眼睛,只有冷漠。
没有认出,也是好事吧。
不要认出我了,认出我这副狼狈的样子。
按照计划,我杀了皇帝。
却没想到皇后的人早就换了北地的人,昭昭是皇后的人,她会安全的。
我被侍卫压在了地上,从他惊愕的眼神里也认出了他,他是公主府的小厮,往日里还会问驸马爷好。
我背叛了昭昭,背叛了整个公主府。
昭昭杀了周宁宁,之后又向我走了过来。
她的脚步不稳,许是连夜做噩梦,她身体不好。
我听见皇后问她还去不去江南,那处她有意无意透露过的江南小院竟然是。。。
我咬破了早就含在嘴里的毒药,意识晃荡起来。
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我,她说她不知道我到底叫什么名字,她说她讨厌我。
我想叫她,却已经说不了话。
她手里的剑穿过了我的肺腑,我还想抬头看看她,视线里都是红色。
我叫沈斯文。
昭昭,我是沈斯文。
完
来源:青草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