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要离婚。"桂芝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的锅铲还滴着菜油,眼睛盯着我,脸上的皱纹绷得紧紧的。
"我要离婚。"桂芝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的锅铲还滴着菜油,眼睛盯着我,脸上的皱纹绷得紧紧的。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
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咋突然就要离婚了?
我心里犯嘀咕,嘴上却不敢问。
桂芝这个人,平时笑眯眯的,可一旦板起脸来,那是真吓人。
夏末的晚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动了厨房的纱帘,也吹得我心里一阵发凉。
我叫周大勇,今年五十六岁,两年前和张桂芝再婚。
我俩都是从振兴机械厂退下来的工人,她比我小三岁,人勤快、会过日子。
记得刚认识那会儿,她总爱穿一件蓝底碎花罩衫,笑起来眼角有两道温柔的纹路。
老旧小区的楼道里总飘着各家各户的饭菜香,而桂芝家的饭菜香总能让人多看两眼她家的门。
我们这一代人,谁没经历过苦日子?
改革开放前那阵子,家家户户都是清贫的。
记得那时候,振兴厂的食堂窗口前排着长队,一人两个馒头,一勺菜,就是一顿午饭。
后来日子慢慢好起来,可我们这些人早就习惯了节省。
。"
可能就是这样,前几天我提出那个要求时,才觉得挺正常的。
我儿子周建军在省城工作,想买套房子,首付差点钱。
九十年代末上大学时,建军就是班里少有的从县城考出去的学生,我还专门买了两斤猪肉,炖了一锅红烧肉给他庆祝。
如今他在省城安了家,我心里踏实,却又开始为他的住房发愁。
我寻思着,桂芝名下有套房子,能不能过户给建军,帮他一把。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不讲情分?"桂芝放下锅铲,眼圈有点红。
厨房里的荷包蛋滋滋作响,锅里的油烟缭绕,模糊了她的脸。
"没有的事。"我赶紧摆手,心里却打起了退堂鼓。
"大勇,我不是小气。"桂芝擦了擦手,靠在厨房门框上,"这房子是我和闺女辛辛苦苦攒钱买的,她爸早走了,我俩省吃俭用,好多年才有这个家。"
桂芝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掉下来。
我那会儿才知道自己闯了祸。
结婚时我俩都说好了,各自的财产归各自,从不强求对方。
当初去民政局那天,桂芝还特意穿了一件红色的外套,笑着说这辈子没想到还能穿一回喜庆的颜色。
这两年日子过得不错,我竟然忘了这个约定。
回屋后,我坐在床边发愣。
窗外已经黑了,小区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照着那些老旧的砖墙。
脑子里浮现出建军小时候的样子。
他妈走得早,我一个大老爷们带孩子,那可真是手忙脚乱。
冬天没暖气,我就抱着他睡;夏天蚊子多,我就整夜给他扇扇子。
记得有回他发高烧,我一边背着他往医院跑,一边在心里直念叨:"老天爷,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没想到这孩子争气,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找了份体面工作。
看着他穿着西装在单位照的合影,我心里一阵阵发热。
眼下他要结婚了,房子是大问题。
省城的房价不是闹着玩的,一平米都得五六千,他这些年攒的钱,连首付都凑不齐。
我这当爹的,总想着帮他一把。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桂芝端了碗面进来。
"吃点吧,再晚胃又难受。"她轻声说。
我抬头看她,不知道说啥好。
面条上飘着青菜和荷包蛋,还有几片火腿,是桂芝平时的做法。
"桂芝,要不我们好好谈谈?"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摇摇头:"没啥好谈的,这事我寻思很久了。"
说完,她就出去了,只留下我和那碗面面相觑。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桂芝的呼吸均匀,好像睡得很香。
我忍不住想,这两年来,她对我挺好的。
记得去年我腰椎间盘突出,疼得直不起腰,是她一勺一勺喂我吃饭,半夜还起来帮我揉腰。
现在想想,我这么突然提出房子的事,确实伤了她的心。
听说桂芝要和我离婚,建军第二天就从省城赶回来了。
他进门时,脸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
"爸,你咋能提这种要求?"建军坐在我对面,语气里带着责备。
客厅里的老旧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我俩的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
"我这不是为了你么?"我辩解道,心里却有点发虚。
"我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建军眉头紧锁,一看就是一宿没睡好,"你和张阿姨好不容易有个伴儿,别因为我的事影响你们。"
他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我查了好多银行的贷款政策,还有公积金的提取标准,差不多能凑够首付。"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心里又酸又疼。
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十几岁就知道帮我分忧了。
记得他高中时,周末总去附近的小饭馆帮工,回来时身上带着油烟味,却笑着说能减轻我的负担。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想帮儿子是没错,可方式不对。
这不是把桂芝往绝路上逼吗?
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时,门铃响了。
开门一看,是桂芝的女儿张小雨。
这丫头平时工作忙,很少来我们这儿。
她穿着一件浅色连衣裙,肚子微微隆起,看来已有四五个月的身孕。
今天她突然出现,八成是为她妈妈的事来的。
"小雨来了,快进来坐。"桂芝赶紧招呼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母女俩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啥好。
好在建军接过话茬:"小雨姐,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还好吗?"
"还行吧,就是这肚子越来越沉了。"小雨笑着摸了摸肚子。
寒暄了几句,小雨突然正色道:"周叔叔,我听我妈说了。"
我心里直打鼓,不知该说啥好。
"小雨姐,这事是我爸考虑不周,你别往心里去。"建军接过话茬。
客厅里的老式挂钟"嘀嗒嘀嗒"响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小雨摇摇头:"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就是想说,我妈那套房子,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心血。"
她的声音很平静,眼神却有些复杂。
"我爸走得早,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还供我上了大学。那时候厂里效益不好,经常发不出工资,她就去菜市场卖早点,攒钱买了这套房子。"
听着小雨的话,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桂芝平时不爱提过去的事,我竟不知道她吃了这么多苦。
记得她曾说过,九十年代初工厂不景气那会儿,她跟着下岗职工一起去南方打工,在一家玩具厂里干了两年。
回来时,手上的茧子厚得像一层硬皮。
"我妈说过,这房子以后是给我孩子的。"小雨继续说道,"周叔叔,我老公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我现在怀孕了,我妈这是想给我孩子留条后路啊。"
小雨说着,眼泪落了下来。
桂芝赶紧过去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这一幕让我心里一阵发酸。
我这才明白桂芝为啥这么坚决。
她不是不疼我,也不是不帮建军,而是对女儿有承诺在先啊。
这事过去几天后,老厂里组织了个退休职工聚会。
我本不想去,怕遇到熟人问起家里的事。
这几天小区里已经有人在背后嘀咕了:"听说了吗?老周为了给儿子买房,让再婚老伴把房子过户,人家不同意,闹着要离婚呢。"
可一想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聚会在老厂的职工活动室举行,墙上还挂着过去的老照片,有工人们在车间里挥汗如雨的场景,也有厂运动会上大家欢笑的瞬间。
我站在角落,默默喝茶,不想和人搭话。
没想到在聚会上碰见了老李头。
李明山比我大几岁,也是再婚,听说日子过得不咋样。
"老周,听说你最近为难呢?"李明山端着茶杯,一屁股坐我旁边。
他穿着一件褪了色的格子衬衫,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比去年多了不少。
"谁跟你说的?"我有点惊讶。
"嗨,咱这小区就这么大点地方,有啥事能瞒得住?"李明山呷了口茶,眼角的笑纹堆起来,"大家都在议论呢,有人说你不够意思,有人说桂芝太抠门,各种说法都有。"
我心里一沉,脸上有点挂不住。
"我问你,你是不是让桂芝把房子过户给你儿子了?"李明山直截了当地问。
活动室里放着《夕阳红》的音乐,几对老年人在跳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你这不是瞎胡闹吗?"李明山突然提高了嗓门,把我吓一跳。
"我那不是为了孩子吗?"我小声辩解。
"为了孩子?我当年也是为了孩子。"李明山苦笑一声,拍了拍自己花白的头发,"我儿子跟人打架,我二话不说就去帮忙,还动手打了人家。结果把媳妇气跑了,说我偏心眼,对她闺女不公平。"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似乎陷入了回忆:"这一晃眼,都十年了,老伴走了,孩子工作忙,看我的次数一年不超过三回。你知道过年我一个人在家是啥感觉吗?电视里全是团圆饭,我就对着一碗泡面。"
他盯着手中的茶杯,茶水已经凉了:"老周啊,晚年找个伴不容易,各自都有各自的牵挂,得互相体谅啊。"
李明山的话如同一记闷棍,敲在我心上。
窗外的夕阳照进来,给他满是皱纹的脸镀上一层金色。
是啊,我和桂芝再婚,各自都有孩子,各自都有责任。
我想为建军好,桂芝想为小雨好,这有啥错的?
错的是我,不该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她。
回家的路上,天色渐暗,路边的梧桐树在风中轻轻摇曳。
小区门口的花坛里,几株月季还在顽强地开着。
我看到街边卖花的小贩。
平时我从不买这些"没用"的东西,今天却鬼使神差地买了一束。
"大爷,是买给老伴的吧?"小贩笑着问。
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您真有心,现在很少有您这样的老爷子了。"小贩把花包好,递给我。
拿着花回家,桂芝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是真打算搬出去了。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几个纸箱,里面装着她的衣物和一些日用品。
窗外的路灯亮了,照进屋里,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昏黄的光。
"桂芝,对不起。"我把花递给她,声音有点发颤。
她愣了一下,没接花:"大勇,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就别说这些虚的了。"
屋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电视里的新闻联播声音。
"不是虚的。我是真心跟你道歉。"我把花放在桌上,坐到她对面,"我不该提那样的要求。房子是你的,我无权干涉。是我太着急帮建军,没考虑你的感受。"
窗外,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桂芝的眼神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你是为了儿子好。可这房子对我和小雨来说,意义不一样。"
她看着窗外,眼神有些悠远:"当年买这房子时,小雨还在上大学。咱们厂里都快倒闭了,我去南方打了两年工,回来时手上有了点积蓄,再加上单位的补偿,就买了这套房子。那天我领着小雨看房子,她眼泪都出来了,说这辈子第一次有个真正的家。"
我没想到这房子里还有这么多故事。
"你还记得小雨前夫吗?那个人赌博,把家里钱输光了不说,还打小雨。离婚那会儿,小雨就住在这房子里,我看着她每天以泪洗面,心都碎了。那时我就跟她保证,这房子永远是她的避风港。"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照在老旧小区的楼房上。
"我懂了。"我点点头,"我和建军会想别的办法解决他的住房问题。你别搬走,咱们好好过日子。"
桂芝没说话,只是停下了收拾的动作。
她拿起那束花,轻轻地闻了闻:"这花挺香的。"
我知道,这是她原谅我的信号。
那天晚上,建军又来了。
这回他带了一大包水果,特意买了桂芝爱吃的蜜桔。
进门时,他看到茶几上的纸箱,脸色一变:"张阿姨,您别走。"
桂芝叹了口气:"没事,我正准备把这些旧衣服送去回收站呢。"
建军松了口气,递过水果:"张阿姨,对不起,因为我的事让您为难了。"
桂芝招呼他坐下,打开电视,调到他小时候爱看的那个频道。
记得建军刚上小学那会儿,最爱看动画片,每到周末就守在电视机前。
"不怪你,是你爸糊涂。"桂芝边剥橘子边说。
"我已经跟单位申请了公积金贷款,再加上我这些年的积蓄,房子的事能解决。"建军说,"单位说今年年底还有一笔奖金,估计够付首付了。"
我听了,心里舒坦不少。
"你自己有主意就好。"桂芝脸上有了笑容,"年轻人嘛,就该靠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当年我和你爸不也是从零开始的?"
饭桌上,我们三个边吃边聊,气氛渐渐融洽起来。
桂芝做了好几个建军爱吃的菜,红烧肉、酸辣土豆丝、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吃完饭,桂芝突然从卧室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建军:"这是我这些年的一点积蓄,不多,两万块。你拿去添补一下首付吧。"
我和建军都惊呆了。
饭桌上的灯光下,桂芝的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张阿姨,这怎么行..."建军连忙推辞。
"拿着吧。我和你爸是一家人了,你结婚我不表示点说不过去。"桂芝语气坚决,"我虽然不能把房子给你,但这点心意你得收下。"
建军眼圈红了,接过信封:"谢谢张阿姨,我一定好好过日子,不辜负您的心意。"
看着桂芝递出的信封,我眼眶湿润了。
她拒绝过户房子,却愿意拿出积蓄帮建军,这份情比房子要珍贵得多。
建军走后,我帮桂芝收拾碗筷。
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我心里一阵阵发热。
记得刚结婚那会儿,我就喜欢看她在厨房忙活的样子,总觉得那是最温馨的画面。
回屋后,我们两人坐在沙发上,许久无言。
窗外的月亮很亮,照在老旧小区的房顶上。
远处传来几声狗叫,还有邻居家孩子的笑声。
"桂芝,谢谢你。"我轻声说。
"大勇,咱们都不年轻了,以后的日子别再为这些事争来争去了。"桂芝望着窗外,声音平静,"你有你的牵挂,我有我的责任,互相理解就好。"
我点点头,心里踏实了。
这些年我总觉得自己亏欠建军,事事都想为他着想。
可我忘了,组建新家庭后,我的责任不止对他一个人。
桂芝同样有她的难处,她对女儿和外孙的承诺,和我对儿子的关爱同样重要。
记得小时候,我爹常说:"做人要懂得换位思考,站在别人角度想想,心里就亮堂了。"
如今我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日子还长,我们会找到更好的方式互相扶持。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晚年智慧吧——懂得放下一些执着,珍惜眼前人。
厂子里的老李头一个人过着孤独的晚年,想想就让人心酸。
我和桂芝能在这把年纪找到彼此,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起来给桂芝买了早点。
她爱吃的小笼包,肉馅的、菜馅的各买了五个。
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我就注意到她每天早上都要去小区门口的早点铺子买小笼包。
"桂芝,起来吃早饭了。"我轻声喊她。
她揉着眼睛起来,看到桌上的早点,笑了:"你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显得格外温暖。
"没啥,就是想对你好点。"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桂芝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了一朵花:"你呀,都这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她吃了口小笼包,满足地眯起眼睛:"还是这口味好,和我老家的味道一样。"
我看着她,心里暖洋洋的。
这辈子能和她在一起,真是福气。
"大勇,明早想吃啥?"桂芝问我。
"你做啥我吃啥。"我笑着回答。
桂芝轻轻靠在我肩上,我们一起看着窗外的晨光,心里踏实得很。
有些路,看似走了弯路,其实是在寻找更稳当的方向。
人这一生啊,到了我们这把年纪,才明白爱不是占有,而是...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