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论睁了眼看》是一篇杂文,而不是小说。杂文其实就是论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睁眼看。只有正视问题,才能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在鲁迅看来,这就是“敢说,敢作,敢当”,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国人连“睁眼看”都不敢。
《论睁了眼看》
鲁迅的《论睁了眼看》创作于1925年7月22日,初刊于是同年8月30日出版的《语丝》周刊第38期,后收录于鲁迅的杂文集《坟》中。
《论睁了眼看》是一篇杂文,而不是小说。杂文其实就是论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睁眼看。只有正视问题,才能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在鲁迅看来,这就是“敢说,敢作,敢当”,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国人连“睁眼看”都不敢。
鲁迅的《论睁了眼看》犹如一柄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专制社会与民众心理相互缠绕的畸形结构,暴露出统治术与群体无意识在历史长河中形成的共生系统。这种系统绝非简单的压迫和剥削,而是一种深入文化基因的生存哲学,在权力中枢与市井巷陌之间构建起庞大的心理防御机制。
专制铁幕下的精神炼狱
在专制体制的运作逻辑中,思想文化成为维持统治的重要方面。权力中枢通过设置信息滤网,将社会矛盾转化为文字狱的禁忌、将民生疾苦改写成奏折上的祥瑞。这种信息异化过程具有精密的层次性:每个层级的谎言都在向上级权力献祭的过程中获得合法性认证。
这种系统性欺瞒催生出独特的官场生态。当陕西巡抚将蝗灾奏报为“万蝶朝圣”时,他既在完成权力体系规定的表演程式,也在为同僚设置必须遵循的叙事模板。统治集团内部形成心照不宣的默契:真实信息如同危险的病毒,其传播路径必须被严格控制。这种群体性认知扭曲最终导致决策系统与现实世界完全脱节,如同盲人驾驭失控的马车冲向悬崖。
谎言重复的边际效应在专制体制中呈现奇特规律。当“五谷丰登”的捷报与路旁饿殍同时存在时,权力话语的自我强化机制便自动启动。越是荒诞的叙事,越需要夸张的修辞来维持其可信度。这种语言通货膨胀最终掏空了文字的意义,使“赈灾”“爱民”等词汇沦为空洞的仪式符号,整个官僚体系陷入集体表演的狂欢。
在高压统治的漫长驯化过程中,民间社会逐渐发展出独特的心理防御机制。面对无孔不入的文字狱和连坐制,百姓将“莫谈国事”的生存智慧内化为道德准则。茶馆酒肆的“休谈时事”木牌,既是物理空间的警告标识,更是精神世界的封印符咒。这种自我审查机制从被动规避风险,逐渐演变为主动的认知调节系统。
精神胜利法的群体性蔓延构成文化心理的奇观。当个体遭遇不公时,通过“吃亏是福”的自我安慰完成心理代偿;当目睹暴行时,用“善恶有报”的宿命论消解道德焦虑。这种心理调节术从个人防御策略升华为群体哲学,最终形成具有文化神圣性的处世之道,在《增广贤文》等蒙学教材中完成代际传承。
沉默螺旋的加速旋转制造出恐怖的集体无意识。当第一个目睹冤狱的路人选择低头疾走时,千万人的沉默就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合谋。这种群体性失语不仅削弱了个体的道德判断力,更重构了社会的价值坐标系。诚实化作危险的墓志铭,整个社会的道德感知力在漫长的自我阉割中不断退化。
在专制与欺瞒共生的文化生态中,文艺创作沦为权力美学的注脚。戏曲舞台上,饥民暴动被改写为清官断案的背景;文人画作里,饿殍遍野被美化为渔樵耕读的点缀。这种艺术变形术不仅遵循“温柔敦厚”的诗教传统,更发展出完整的审美规训体系,将现实主义的创作冲动扼杀在“哀而不伤”的教条之中。
语言腐化进程折射出文化的深度病变。“道路以目”的原始恐惧催生出指鹿为马的修辞技艺,模棱两可的官样文章发展成精密的话语体系。当“体察民情”特指镇压民变,“勤政爱民”实为横征暴敛时,整个语言系统就变成了布满陷阱的雷区,交流不再是思想碰撞,而是相互试探的生存游戏。
在统治术与群体心理的共谋结构中,鲁迅揭示的不仅是专制体制的运作密码,更是文明异化的病理图谱。当“睁了眼看”需要以生死相搏时,这个社会的精神穹顶已然布满裂痕。历史证明,打破这种共生关系不仅需要制度变革,更需要文化基因的重组。在真相与谎言的永恒角力中,每个时代都需要直面“铁屋子”的勇者,用理性之光穿透欺瞒的迷雾,在废墟上重建真实的价值坐标。这种精神突围既是对专制余毒的清算,更是文明自我救赎的必经之路。
来源:颜威说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