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还没亮,厨房里就传来鸡蛋下锅的”滋啦”声,老乡们习惯早起。我躺在床上,看着裂了纹的天花板发呆,想着今天又该去工地了。
天还没亮,厨房里就传来鸡蛋下锅的”滋啦”声,老乡们习惯早起。我躺在床上,看着裂了纹的天花板发呆,想着今天又该去工地了。
手机响了,上面显示”堂弟”两个字。
“喂,小伟?”我接起电话。
“哥……”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我听到有人在小声抽泣。“哥,我完了……”
我猛地坐起身,只听堂弟说他欠了赌债,十万块,还不上就要卖肾。
“你在哪?等着,我马上过来。”我穿上衣服就往外冲。
村口小卖部还没开门,我在门口的长椅上看到了蜷缩着的小伟。他一整夜没睡,眼睛红肿,衣服皱巴巴的。
“哥,这次真的完了……”小伟的手在抖,拿烟的时候掉了好几次。他的指甲全都咬破了,看着让人心疼。
六月的早晨,村子里弥漫着晨雾和泥土的气息。远处有人骑着三轮车拉菜去赶集,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声音”咯噔咯噔”传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他。
小伟磕磕绊绊地说起来。原来他和朋友去了县城的地下赌场,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后来越陷越深。最后一把,他梭哈了所有钱,想一把翻本。结果输了个精光,还借了高利贷。
“那些人说再给我三天,要不就得割一个肾来抵债……”小伟说话的时候眼神空洞,好像魂都丢了。
我心里一阵发紧。小伟从小没了父母,跟着奶奶长大。奶奶去世后,我们这些做哥哥的总是照顾他。可他这些年越来越让人失望,做生意赔了,打工不长久,现在又碰上赌博这种事。
“你等着,我想办法。”我拍拍他的肩膀,心里却没底。
十万块,对我这种靠打零工的人来说不是小数目。我在工地搬砖一个月才四五千,攒了几年也就十来万,还指望着给儿子攒大学学费。
回到家,媳妇刚做好早饭。桌上摆着咸鸭蛋和稀饭,还有昨晚剩的半碗炒青菜。
“是小伟啊?他又出什么事了?”媳妇一眼就看出我的心事。
我把事情说了,媳妇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又是他!上次他借钱做生意,说好三个月还,拖了一年多才还清。这次赌债,你要是敢拿钱……”
话还没说完,门外响起敲门声。是同村的老张。
“刚在村口看到小伟了,那孩子看着不对劲啊。”老张坐下来,接过媳妇递来的茶,“这些年啊,他越来越不像话,听说欠了不少外债……”
我没心思听老张唠嗑,敷衍几句后,心里已经下了决定。
等老张走后,我拿出银行卡递给媳妇:“你去把卡里的钱都取出来。”
媳妇瞪大眼睛:“你疯了吧!那是小军的大学钱!”
“我知道,但小伟这次真的麻烦大了。那些放高利贷的不是开玩笑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就因为他是你堂弟,就可以一次次原谅他?咱家也不容易!”媳妇的声音哽咽起来。
我沉默不语。窗外,村里的大喇叭开始播报今日天气,说是下午有雷阵雨。一只麻雀停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看着我们。
“行吧,随你便!”媳妇最后让步了,但她把卡拍在桌上的力道明确表示了她的不满。
下午,我把钱给了小伟。
“哥,这次我一定会还的,一定……”小伟接过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眼角有泪,手还是抖的。
我叹了口气:“小伟,这是最后一次了。”
小伟点点头,但我看得出他眼里的心虚。我多希望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回家路上下起了雷阵雨,我没带伞,全身都湿透了。媳妇看到我这样,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递给我一条毛巾。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媳妇背对着我,呼吸声很轻,我知道她也没睡着。
“对不起,”我小声说,“我总觉得欠小伟的。他小时候,我答应过奶奶要照顾他的……”
媳妇没回答。只有窗外的雨声”哗啦哗啦”地下个不停。
接下来的日子,小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打不通,人找不到。村里有人说看见他上了去县城的班车,也有人说他去了外省。
媳妇不再提这事,但家里的氛围明显冷了下来。为了多挣钱,我开始接双份工作,白天在工地,晚上去镇上的工厂做保安。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眼睛里常常布满血丝。
一个月后,儿子小军从学校回来,看到我瘦了一大圈。
“爸,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没事,就是工作忙点。”
媳妇在一旁叹了口气:“你爸啊,把你的大学钱都给你小伟叔了。”
小军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没事,大不了我去打工,边工作边上学呗。”
看着儿子懂事的样子,我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愧疚。
秋去冬来,转眼一年过去了。小伟依然杳无音信,我和媳妇之间的气氛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为了弥补那十万块的亏空,我拼命工作,手上的老茧厚得像树皮。
腊月二十九,我正在工地上帮人搬水泥,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喂,请问是李大哥吗?”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女声。
“是我,你是……”
“我是小伟的朋友,他让我通知您,明天上午十点,在老家的祖屋等他。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我的心”咯噔”一下。一年了,小伟终于有消息了。他还记得回来过年吗?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来到了村东头的老祖屋。这房子本是我爷爷的,后来分给了小伟的父亲。小伟父母去世后,房子就一直空着,破败不堪。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门窗都掉了漆,看起来格外凄凉。
我在院子里等了半个多小时,村里的鸡都开始打鸣了,还不见小伟的影子。
正当我以为又被放鸽子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院子外。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
我愣住了——那是小伟,但又不像记忆中的小伟。他剪了短发,脸色红润,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精神气。
“哥!”小伟小跑着过来,眼睛亮亮的。
我有些恍惚:“小伟,你……”
“先进屋说。”小伟引我进了祖屋。
屋里出乎意料地干净,地板擦得锃亮,桌椅都是新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台小电暖气,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哥,这一年我没联系你,是因为我去了深圳。”小伟倒了杯热茶给我,“我之前那些事,真的对不起……”
我摆摆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看你气色不错。”
小伟笑了:“我去了表哥的工厂,从最底层做起。一年下来,被提拔成了小组长。”
然后他从包里拿出一本发黄的册子,双手递给我:“哥,这是还给你的。”
我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是老祖屋的地契!最上面写着我爷爷的名字,下面是我父亲和叔叔的名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解地问。
小伟坐下来,慢慢解释道:“去年我拿了你的钱,本来是想还赌债。但路上碰到了表哥,他知道我的事后,给了我一个选择——要么继续赌博,要么跟他去深圳重新开始。”
“我想了一宿,最后决定跟他走。你的钱,我一分没动,全都存了起来。这一年,我在工厂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终于挣到了第一桶金。”
“前段时间,我查到了这本地契的事。原来当年爷爷去世后,这房子是分给我父亲和你父亲共有的。但我父母出事后,你父亲一直把地契保管着,从来没提过这事。”
“哥,这房子一半是你的。我今天来,除了还你钱,还想把这个还给你。”小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卡里有十五万,多出来的五万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的手微微发抖。没想到这地契还有这么一段往事。父亲生前从未提起过这事,也许是怕引起家庭矛盾吧。
“这地契……这钱……”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伟眼圈红了:“哥,我知道我这些年让你们失望了。但这次我真的想重新开始。这房子我想修缮一下,如果你同意,我想在这里开个小作坊,做点小生意。”
我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堂弟,心里百感交集。窗外,村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年味越来越浓。
“地契你收着吧,房子我不要。”我把地契推了回去,“至于钱,你先留着做本钱。等你生意稳定了再还我不迟。”
小伟愣住了:“哥……”
“别说了,”我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走,回家吃饭去。你嫂子和小军都等着呢。”
回家路上,村子里飘着饺子的香味。几个孩子在路边放着小鞭炮,看到我们过来,朝我们笑着打招呼。
“爸!小伟叔!”远远地,我看到小军站在家门口向我们挥手。
媳妇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惊讶:“小伟?真的是你啊?”
小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嫂子,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晚饭很丰盛,媳妇做了一桌子菜。酒过三巡,小伟向媳妇道歉,说明年一定把钱还上。媳妇摆摆手,说什么”都是一家人”。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暖洋洋的。窗外,大雪无声地下着,院子里很快就铺上了一层银白。
晚上送小伟回老屋时,他突然问我:“哥,你当初为什么肯借钱给我?明知道我可能还不上……”
我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家人之间,总要给彼此一次机会吧。”
小伟沉默了,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一闪一闪的。
回到家,媳妇已经睡了。我轻轻掀开被子躺下,看着天花板发呆。
“钱要回来了?”媳妇突然开口,原来她没睡。
“嗯,不过我让他先留着做生意了。”
媳妇翻了个身,面对着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我以为她要埋怨我,没想到她却笑了:“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佩服我什么?”
“佩服你的信任和耐心。这世上,最难的可能就是相信一个曾经让你失望的人能够改变。”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只是赌了一把,赌小伟能变好。”
媳妇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赌赢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雪花敲打窗户的声音轻柔而坚定。新的一年就要到了,村子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我突然觉得,人生就像这雪花,看似脆弱,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覆盖大地,改变世界。
而亲情,或许就是在最艰难的时刻,依然选择相信和等待。
来源:小柒萌物Sh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