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吕明方先生出版过多部随笔散文集，如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原来的下一站》（2007年）、《梧桐四季又一年》（2021年）、《时间留在了空间里》（2023年）。在繁忙的投资与管理工作之外，他笔耕不辍，持续与读者分享他的随笔式记录。本文是他2025年随笔系列之三。

吕明方先生出版过多部随笔散文集，如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原来的下一站》（2007年）、《梧桐四季又一年》（2021年）、《时间留在了空间里》（2023年）。在繁忙的投资与管理工作之外，他笔耕不辍，持续与读者分享他的随笔式记录。本文是他2025年随笔系列之三。

AI没有边界

文/吕明方

说到NVIDIA英伟达（台译：輝達），说到黄仁勋，如今已经是一个无法分割的组合词，人们说英伟达就是在说黄仁勋，说黄仁勋就是在说英伟达。黑皮衣、黑衬衫、黑牛仔裤、黑皮鞋以及金属框眼镜，已经成为他的穿着标配，而这身招牌造型已经有10年之久了，也令这位出生台湾、全球最为推崇的美国硅谷科技公司CEO的黄仁勋成为了大众偶像。

全球第一本黄仁勋授权采访的传记《黄仁勋传》，作者史蒂芬· 维特（Stephen Witt），此次抢先英文版，在台湾率先由天下文化2025年1月20日出版发行了中文版。写作过程中，黄仁勋给予作者前所未有的权限，并同意作者采访近两百位员工、共同创始人、竞争对手和他的老友。黄仁勋得知这本传记即将出版，回应说“希望这本书出版前，我已蒙主宠召。”

朋友从台湾第一时间带回让我先读为快。我欲罢不能的很快读完了这本350余页精彩纷呈的好书，然后再回过来选读其中的部分章节。

黄仁勋1963年2月出生于台湾台南，父亲是化学工程师，母亲曾在小学任教，他在三兄弟中排行老二。黄仁勋5岁时因为父亲工作原因，举家迁居泰国，10岁时和大他两岁的哥哥一起被送到了美国的亲戚家。兄弟俩来到了肯塔基的乡下读教会寄宿学校，他开始有了一直伴随的英文名Jensen。学校的同学多是烟农和矿工的孩子，作为少有的亚裔学生，黄仁勋曾被欺凌，被排挤，但是他成绩出众。事后回忆起时，黄淡淡的说，“没有人会听你诉苦，你只能坚强起来，继续前进。”2019年他曾回到少时的学校，捐赠了一栋大楼给母校。

13岁时，兄弟俩终于和父母团聚，来到了俄勒冈州读高中，他的成绩依旧名列前茅，但他不想挤进名校（以他的成绩可以轻松进入藤校），父母也没有给他压力，于是他选择了离家不远的俄勒冈州立大学（在俄勒冈州也算不上排名居先的大学），“我想跟最要好的朋友一起上大学。”他主修电机工程，和同学Lori Mills恋爱（毕业后成了他的爱妻，生下了三个孩子）。他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后，就来到了硅谷，先后在AMD（超微半导体）和LSI Logic（巨积）工作。他非常勤奋，白天工作，晚上就去斯坦福大学研究所上课，29岁时取得了斯坦福大学电机工程硕士学位。

三十而立。黄仁勋想自己创业，做CEO，这是他的梦想。1993年，黄仁勋30岁。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有一间24小时营业全年无休的丹尼餐厅，这里有一个特别的优点，客人可以享用无限续杯的咖啡。在巨积工作的黄仁勋、Priem和Malachowsky，三人一拍即合，讨论如何开发一款能在个人电脑上实现逼真3D图形的芯片。三人一起去律师事务所，律师Gaither和他们讨论公司架构，草拟文件。当时公司还没有取名，Gaither暂时写上NV（New Venture）。2月17日，英伟达成立，那天是黄仁勋的30岁生日。

登记资本额时，Gatiher让黄仁勋把皮夹里的所有现金拿出来，结果只有200美元左右。确定三人股份比例相同后，黄任CEO，Priem担任技术长，负责架构设计，Malachowsky做工程副总裁。起步时他们租用了Priem家里的两间卧室，红杉资本和另一家VC各给了最初的数百万美元的天使投资，于是黄仁勋他们就开始了创业旅程。（丹尼餐厅里当年他们喝咖啡的用餐区，如今已经挂上了一块精美的纪念牌。这是后话。）

出师并不顺利，几近倒闭困境，创始人关系也开始紧张。Priem说，有一次他们为技术问题在走廊上争执，他告诉黄应该做什么什么，黄却对他咆哮起来，说了一堆他不得不做的事。Priem事后说，“那一刻，我才明白他真的是一个人咬牙苦撑。”

黄有野心，他说，那时图形芯片这个领域仍有40间公司，三年内只会剩下3间，一间是具有主导地位的公司，一间是后面苦苦追赶的老二，以及一间想要颠覆前两者的小公司。黄要做主导者。一起创业了5年的Priem，最终离开了还是他取名NVIDIA的这家创业公司，仅保留了他的股份。

这本《黄仁勋传》和早两个月出版的《张忠谋自传》（下册），不约而同的都记载了他们之间的一段惺惺相惜的“忘年交”特殊关系。著名科技播客Acquired的本·吉尔伯特和大卫·罗森塔尔今年（2025年）1月飞往台湾，和张忠谋做了他生平最长的一次时长3小时的专访。

1997年，创业4年的黄仁勋写信给张忠谋，希望能与台积电合作。当时，英伟达面临破产，黄仁勋希望他们正在寻找的基于平行运算的游戏芯片不仅能拯救公司，还能使英伟达成为台积电的主要客户。

“我在新竹收到了这封信。信中提到他们是NVIDIA，黄仁勋担任首席执行官的公司，是一家小公司，但他们开发了一些非常有前景的芯片。他们在寻找一个代工厂，并且他们已经接洽了台积电在圣荷西的办公室，但他们实际上没有得到来自圣荷西办公室的任何回复。我认为他们面临破产，员工可能只有50或60人。所以在我看来，当时台积电已经有几千名员工，我们的收入在1995年就超过了10亿美元。”张忠谋在专访中回忆说。

“我给Jensen打电话，我查了查，我想他寄给我信的信纸上有一个电话号码。Jensen本人接了电话，有很多背景噪音，我是说，他在和他的人争论某件事。但我一介绍自己，我说，我是Morris Chan，他立刻对那些发出噪音的人喊道，他说，安静，张忠谋在叫我。所以我接着和他约好了第二天去拜访他，去拜访NVIDIA。”

彼此的第一次见面，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黄很坦率的告诉张，英伟达正面临财务困难，但他希望现在寻找的芯片不仅能拯救公司，而且还会使英伟达成为台积电的主要客户。果然，英伟达的预测成真，不仅解决了其财务问题，还在两三年内成为台积电最大的五个客户之一。之后的2009年，台积电在40纳米节点上遇到问题，影响了包括英伟达在内的关键客户。张忠谋飞往美国亲自与黄仁勋沟通，提出了超过1亿美元的和解方案，并解决了质量和交付问题，从而维系了双方的长期合作关系至今。

1999年1月22日，创业不到6年的英伟达以每股12美元、市值6亿美元在美IPO上市，至当年底每股股价已达60美元。两年后，公司进入标普500指数，黄仁勋成为全美五百大企业中最年轻的CEO。公司员工也很快增加到600多人。

竞争愈发加剧，黄仁勋四处树敌，愤怒成了他的常态。他冷血狠绝的逼迫一家竞争对手3dfx只能把自己的核心资产，从原计划出售给英特尔转而出售给英伟达，并从其500员工中只留下了106人。如今耳熟能详的GPU就是那时开始出现的。

进入2000年之后，互联网泡沫破灭，股市正在崩盘。从2001年夏天到2002年秋天，英伟达的股价跳水下跌超过90%。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对其财务状况展开调查，英伟达与微软因为订价和知识产权问题反目为仇，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样风风雨雨的艰难困境中，黄仁勋坚持公司一赚到钱，就立即把钱投入新技术中，孤注一掷，力排众议重押平行计算平台和编程模型 CUDA，为正在面临转机的AI研究奠定基础，以致分析师也对公司的估值伤透脑筋。

从2004年到2006年，曾经一起创业的Priem通过多次大宗交易出清了他持有的英伟达股票，捐给了母校很多钱，也花了600万美元在奥克兰东部的山区买下一座牧场，从此归隐山林。如果这些股票持有至今，约超过1000亿美元。他说，“我打算在一生中捐出5亿美元，这件事已经耗费我很多的时间与精力。”“如果要用1000亿美元成立一个基金会，我会怎么做，这可不容易。我甚至不知道如何把这笔钱捐出去。”

每天，黄仁勋都在追求无法企及的理想，“我得让自己的工作累到极点，就没有人能让我彻夜难眠，”他后来说，“这真的是我唯一能掌控的事。”

比尔·达利高中时因为不想上历史课程就辍学了，没有高中文凭的他却凭借能力，先后取得了维吉尼亚理工学院学士、斯坦福大学硕士和加州理工学院博士的的学位，三十出头已经成为MIT的终身教授，在计算机领域发表过250篇技术论文，出版了4本教科书，拥有120项专利。黄仁勋亲自出马请他担任公司顾问，2009年1月更全职出任英伟达的首席科学家。这时的英伟达，正在亏损。达利改造了英伟达的研究团队，实现毎6个月发布一次GPU的迭代。

孩子们渐渐长大，儿子去芝加哥的艺术学院就读，希望成为摄影师；女儿则去了自己喜欢的巴黎一家蓝带厨艺学院，还带走了宠爱的老狗。每周工作长达80小时的黄仁勋，深深感到空巢后的寂寞袭来。一次，孩子们回来，黄仁勋在特制的厨房为家人和朋友用心做菜，也许之前正巧刚接受了富达投资对公司的质询，他突然莫名的情绪爆发，对着还不顺手的厨具大吼大叫。家人明白他们必须立即离开厨房，好让他去教训他的厨具。

正是漫长而孤独的持续坚持，才使得英伟达渐入佳境，平行运算得以赚钱盈利。平行运算的杀手级应用，就是AI。2013年英伟达股价上涨30%，2014年上涨27%，2015年上涨66%，2016年上涨224%。2017年1月，英伟达年度盈利首次突破10亿美元，员工突破1万人；至年底，盈利突破了30亿美元，市值高达1000亿美元。在2020年7月，市值终超英特尔，很快的，又超越了AMD，成为全球市值最高的半导体公司。

2020年，OpenAI发布GPT-3，训练过程使用的文本资料超过1TB，相当于一千亿个字。当2022年11月30 日，ChatGPT开放测试版，没有做营销，也没有订阅方案，5天内注册使用的人数就超逾百万人，2个月后，月活人数已经上亿，智能革命终于冲出了实验室 。2023年3月，OpenAI发布了投入1亿美元训练的GPT-4。各大科技公司纷纷调整定位转向AI，宣布将投入巨资。

英伟达抓住这一机会，让这一切必须透过英伟达。2023年5月25日，英伟达市值大涨约2000亿美元，成为全球市值第六大公司，超过沃尔玛和埃克森美孚。一位华尔街分析师表示，“AI领域的战争开打，而英伟达是唯一的军火商。”英伟达的AI芯片市占率高达九成。根据Bloomberg的测算，在2025年自然年期间，Meta、谷歌、亚马逊和微软的合计资本开支预计达到2971.95亿美元，同比增长36.8%。这些大公司在AI硬件上的热忱，组成了英伟达业绩成长最坚固的基本盘。

时至2024年底，英伟达的股价比较IPO时的发行价，已经上涨超过30万倍，净利润超过了过去30年的总和，员工达3万人。市值达3万亿美元，打败了微软和苹果，更超过了英特尔20倍，黄仁勋个人的持股价值，已经超过了整个英特尔。

刚刚过去的2月27日，英伟达发布了截至2025年1月底的财年第四季度业绩报告，期内季度营收达到393.31亿美元，同比增长78%，高于彭博综合预期（382亿美元），也超过了该公司在上季度给出的业绩指引（375亿美元）；净利润220.91亿美元，同样高于彭博综合预期（209亿美元）。公司预计今年财年第一季度营收为430亿美元；市场预期420亿美元左右。

黄仁勋曾说，这是运气，“但有远见作为基础。”他的消遣“就是工作、电子邮件还有工作。”见过无数企业高阶主管，自身经历70年企业生涯的张忠谋，92岁时就评价黄仁勋“他就是比较聪明。”

黃仁勋在新近一次CES后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过去10年是关于AI基础科学的发展，而未来10年主要发展的是AI应用科学。

2025年1月27日，这是一个值得永远纪念的日子。由40岁的梁文峰及其团队开发的有别于OpenAI闭源，而以开源为特征的DeepSeek横空出世。当日，英伟达及全球AI概念股大跌，英伟达暴跌17%，市值蒸发了近6000亿美元。虽然后来收复了大半，但市场对DeepSeek带来的冲击并不确定。

黄仁勋首度回应DeepSeek冲击时，认为DeepSeep-R1推理模型“令人印象深刻”，并称赞DeepSeek的创新提振了AI产业的活力，“R1模型在全球激起的活力令人惊叹”，deepseek的出现需要更多的算力。AI行业仍需强大的算力来支持模型训练后处理方法，这些方法能让AI模型在训练后进行推理或预测。黄仁勋看到了更远的机遇。

有意思的是，以用户过亿的天数计，Facebook用了1650天，Yotube用了1095天，微软用了433天，Tiktok用了270天，ChatGPT用了60天，而DeepSeek只用了仅仅短短的7天，创下了历史性的记录。

通过量化投资而积累成长的梁文峰，本硕都就读于浙江大学的电子信息与通信工程，他的毕业论文是《基于低成本PTZ摄像机的目标跟踪算法研究》。

梁文锋为《征服市场的人：西蒙斯传》（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2021年2月第一版）所作的推荐序《创造理解市场的模型》，今天读来，似乎可以更好理解这位1985年出生的年轻人的思考。他在序文中写道，“和很多新技术一样，量化投资刚出现的时候也是被嘲笑的对象，没有人相信计算机可以像人类一样进行投资。但西蒙斯却敏锐地预见到，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发展，终有一天‘不可能’将会变成现实。西蒙斯在早期做了诸多尝试，都不太成功，但他并未放弃，他相信时间是站在他这边的。”

“西蒙斯是幸运的，他遇到了好的时代。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计算机软硬件的发展到达了一个临界点，人们开始构建真正实用的模型，并在某些投资细分领域取得了初步成功。在1988年西蒙斯设立大奖章基金时，他已经50岁了，在投资上经历了10余年的挫折，但这一次他抓住了机会，登上了通往新时代的列车。”

大模型如同一个"超级文字处理器"，而算力、算法以及数据构筑了大语言模型的黄金三角。算力就是引擎。算力突破临界点，智能就会涌现。今天，人工智能已经具有了自主创造信息、构建全新的主体能力，从而开始更深层次、更大范围的影响到人类的政治、科技、医学、文化，甚至思想、生活方式本身，这一切既意味着巨大影响力，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2月12日，巴黎AI峰会现场，Meta首席人工智能科学家杨立昆与人工智能领域的多位重量级专家展开了一场圆桌对话。杨立昆认为人工智能“本质危险”的论断是一种谬误，反对过早和过度地监管AI研究与开发，主张应将监管重点放在AI的部署应用层面，他同时力挺开源AI模式，他还认为经济规律本身会限制AI能源消耗的无节制增长，无需过度担忧。

杨立昆还警告说如果专有系统占主导地位，少数公司可能会控制AI，从而可能导致认知影响力的集中，并进一步加剧与其他观点的分歧。有专家也认为，AI尤其是在社交网络上似乎非但没有改善社会理解，反而正在加剧两极分化。

然而，无论未来AI发展到何种程度，其核心本质仍然是作为人类的辅助工具。AI不应该让人类减少思考，而是应该帮助人类增加思考。但是，AI的伦理和监管，将会成为全新的挑战。

永生的必然是探索者永远年轻的好奇心。

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继写作《人类简史》《未来简史》《今日简史》之后，沉淀六年完成了全新力作《智人之上：从石器时代到AI时代的信息网络简史》（中信出版集团2024年9月出版）。我读完中文简体字版之后，又在港岛铜锣湾希慎广场里的诚品书店买来了繁体字版的未删节本，书名是《连结：从石器时代到AI纪元》（天下文化2024年9月10日第一版）。这是又一本值得一读的好书。如作者所言，“人类的困境在于资讯网络。”当铁幕落下，硅幕升起；从碳基人脑，到硅基电脑，人类将如何走向？现在与未来，AI将会做什么？纸老虎也会咬人，但AI不是纸老虎。人类会说谎，AI也会说谎，而且会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

我们唯有理解当下，开放心态，展望未来，不断走出自我的信息茧房。这个意义上，不恐不惧，审慎乐观。

如歌手王菲在蛇年春晚演唱的特别单曲《世界赠予我的》：“有人放烟花，有人追晚风；借一缕时光，捧一片星空；停一停，等一等，别匆匆”。“世界赠予我虫鸣，也赠予我雷霆；赠我弯弯一枚月，也赠予我晚星；赠我一场病，又慢慢痊愈摇风铃；赠我一场空，又渐渐填满真感情······”。

“明明没有风，却感觉池中月碎成了几千片。”（三岛由纪夫 《金阁寺》）

来源：吕明方&宁静访谈录

发布：纪法文化融媒体中心

审核：纪法文化融媒体中心

责编：青栀

来源：经贸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