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城市召唤着我们心中潜藏的梦想，因为广大与多样的城市世界，意味着幻想、希望、偶尔的满足和忧伤、期待、孤独……城市不仅是一个地方，也是一个变化之地，一座梦想之城。”

01.

什么是“真实的附近”？

加拿大城市研究学者乔尼（Harold Chorney）在《梦想之城》（City of Dreams）这本书里曾这样描绘城市：

“城市召唤着我们心中潜藏的梦想，因为广大与多样的城市世界，意味着幻想、希望、偶尔的满足和忧伤、期待、孤独……城市不仅是一个地方，也是一个变化之地，一座梦想之城。”

但对于那些在城市中无根漂泊的外来务工者来说，城市，却只是一幅由彼此接触却无法渗透的小世界组成的马赛克图像。

外来务工者，或许大多数人对这个词所指代的群体是有共识的，他们也被称为外来农民工、外来打工人口、流动人口，是从农村进入城区，从事非农业劳动，以非农业收入为主要收入的劳动者。

在城市里，他们大多从事快递员、外卖骑手、地铁安检员、保安、中介、家政、维修工等工作，这些都是在我们身边“真实的附近”中会出现的职业。

人类学家项飙曾经指出，越是现代化的社会里，越是丢失了附近的生活。

一方面，人们只关心家里和世界发生的事，对“附近”不关心或者无感，这导致人与人之间缺乏同情和尊重；另一方面，我们周围的“附近”正在慢慢消失，不仅是社区里的店铺、景观招牌、街道风貌突然改变了模样，连带消失的，是“附近”中那些既不那么陌生、又不那么紧密的社会纽带，也就是组成社会的日常网络连结。

所以，了解一个社会如何，首先应该了解身边的每一个人，了解他们过得怎样，有什么样的困难和渴望，他们如何思考当下，未来又去何方。这也是社会学研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

诚然，每一个人的“附近”都不尽相同，我的“附近”和你的“附近”，不一定是同一个“附近”，也不一定有着相同的广度和深度。

但在“附近”这个场里，我们或多或少都会和形形色色的人发生互动，产生交集，建立起纽带的连结。

特别是对于外来务工者这一群体，他们并非不积极地尝试融入到新的城市文化之中，只是大部分时候，是本地的居民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割断了这一融入的可能性，从而导致这一群体成为了处于两种文化、两个社会里的陌生人。

只有在互动中，陌生人的形象才会慢慢变得饱满，人和人之间的亲密度和信任度也逐渐叠加累积。

02.

真正进入他们的世界

正因为建立了这样的亲密与信任后，《身边的陌生人：社会学家的10次追问》这档节目里的被访者，很愿意主动打开话匣子，利用这个机会亲口讲述自己，而不是被动接受来自研究者天然的权威定义。

经过层累的交集，我们能够更加自然地进入到被访者的生命世界，被访者也愿意更主动地倾诉和表达。

在社会学中，通常进行的是标准化的质性研究，被访者往往都不以具象的“人”出现的：他们没有自己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编码过的“某某、××、ABC123”；他们也没有自己的面孔，性格和思考。

这种抹去被访者主体性的表达，看重的是“某某”的共性，而不是个性，是把被访者作为一个社会生活中符号化的人来看待，而不是他个人。

在严飞看来，共情、阐释的田野研究，才能让读者看到立体的“他者”生活，而不是用研究者天然的权威来定义某一个群体。

在这个节目里，我们可以看到具体的人，抓住宏大叙事所忽略的被访者人生中的每一个细节——

他们怎么说话，身上有什么气息，这跟他们的过往有什么关系，同时还有书面语言无法还原的口音中所包含的情感和质感。他们不再是论文里空洞化、脸谱化的符号和代码，也不是一次访谈后就成为了社交软件上再也不会说话的头像。

（*为保护他们的隐私，节目中每位人物使用的都是化名）

03.

“这一小片大海，也应该有浪花在翻滚”

而这又不只是一档记录真实故事的节目，除了展现这些真实的人生，严飞还会针对被访者的经历所反映出的社会学课题展开分析。

比如，在二代门窗工人的孩子军军身上，为什么外来务工者的孩子甘愿像他们的父辈一样，从事那种薪酬少、社会地位相对较低的体力工作？如今的外来务工者和以往印象中的他们，有了哪些变化？

在保安阿微的故事里，我们还将会看到农民工群体开始成为自身的书写者，以往“底层如何被表述”的问题，已经走向了“底层如何表达”的问题。

贯穿整档节目的，严飞还会带着我们去发现，是怎样的社会结构性动力推动着他们主动亦或被动地作出选择；也更引导我们进行思考，如何重新打造一个新的情境，帮助这些流动外来务工者，在快速变动的社会脉动之下，寻找到存在的意义？

“外来务工者”，其中“务工”两个字本身，已经诠释了他们从个体变成劳动主体的过程，并且也决定了他们的劳动身份：他们不再是计划经济时代拥有高度特权地位的“工人阶级”，也不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从事传统农活的“农民阶级”。

“务工”意味着他们很难得到社会的保护，许多人只能从事临时性的工作，甚至会被任意解雇，无法享受到诸如住房补贴、医保、教育等城市户籍居民所享有的福利待遇。

尽管这些劳动者大都怀揣梦想和希望，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在离开家乡之前就已经非常清楚，他们将会在庞杂的城市生态体系里寻找一个容得下自己的缝隙，每天长时间工作，居住在窄小逼仄的出租房里。

他们知道城市和农村的生活之间存在着巨大差异；他们知道将要出卖自己的劳动；他们知道将会遭受人生从来没有遇过的委屈。他们几乎什么都知道。

然而，他们背井离乡进入城市的欲望和梦想又是如此强烈。

除了被“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所吸引之外，他们这种强烈的打工欲望至少来自两种诱惑，就仿佛一枚硬币的两面：一面是在工作赚钱与家庭之间的挣扎，另一面是城乡之间的巨大不平等所带来的外溢效应。

将这些外来务工者的人生轨迹放置于时代变革的大背景之中，以更加广阔的宏观视角去俯视时，我们可以很清晰地描画出一条城乡差别不断加剧的社会分化曲线，而曲线上的每一个拐点，都见证了无数打工者逃离贫瘠的家乡农村，跑到城市改变生存状态的城乡流动。

被访者阿仁说，在这个大海里面，我们生下来就是没得选择，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命。

然而，这一片大海，也应该有浪花在翻滚。

来源：看理想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