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刚推的小拖鞋跑哪去了？”我又把沙发底下摸了一遍，只摸出一只袜子和两个积了灰的花生壳。那双拖鞋是去年春节大家都穿不下的，被我捡来放在门口给客人用的。

“刚推的小拖鞋跑哪去了？”我又把沙发底下摸了一遍，只摸出一只袜子和两个积了灰的花生壳。那双拖鞋是去年春节大家都穿不下的，被我捡来放在门口给客人用的。

我不禁叹了口气。自从儿子去了军校，我就总是下意识地找他的东西。明明知道那双拖鞋早给隔壁王大妈拿去穿了，我还一个劲儿地找。

门口的黑板上还留着儿子磊磊高三时写的：“6.7考试，加油。”他用的是那种不太好擦的记号笔，字迹到现在还挺清晰。我每次拖地都绕着那块地方，仿佛那几个字是什么宝贝似的。

磊磊高考那年，他爸刚好赶上下岗。那阵子我们家日子不好过，我和他爸都瞒着他，怕影响他复习。我晚上做服装加工到十二点，他爸白天跑滴滴，两个人错着班倒着来，硬是撑出了一个看似平静的家。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正在赶一批童装的活儿。手机响了，是磊磊打来的。

“妈，我查分了。”他声音闷闷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剪刀差点掉到地上：“多少分啊？”

“540。”

我心凉了半截。这个分数连二本都够呛。我们县一中考上清华北大的每年都有几个，我们家磊磊平时模拟考试也有六百多分。这次是怎么了？

“没事儿，妈妈还有积蓄，咱复读一年，行吗？”我强撑着镇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

“妈，我已经想好了。我不复读了，我想去当兵。”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当、当兵？”

“对，我想报考军校。高考成绩够用。我查过了，我的体检标准完全达标。”

我脑子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当兵？军校？那不是要离家很远吗？那不是要吃很多苦吗？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一排小学生背着书包，两个小男孩追着打闹，我突然想起磊磊小时候。五岁那年，他在幼儿园跟别人打架，被老师批评了。回家路上，他拉着我的手，问我：“妈妈，我长大了能当兵吗？当兵的人打架不会被批评的。”

那时候我只是笑笑：“傻孩子，当兵是保家卫国，不是为了打架。”

没想到他竟然记了这么多年。

磊磊爸知道后倒是出奇地平静：“孩子有主意是好事。军校毕业出来也是国家干部，有铁饭碗。比起那些什么互联网公司动不动就裁员的工作强多了。”

我气得直瞪他：“你就知道铁饭碗！那是要吃多少苦你知道吗？再说了，他这么聪明的孩子，要是能上个好大学…”

说着说着我就哭了。其实我心里明白，现在家里的条件，复读一年又要多少钱？而且万一明年考不好呢？

磊磊拿着申请表回来的那天，我正在淘米。“妈，你看看这个。”他小心翼翼地把表格放在桌子上，躲开溅出来的水珠。

我没吭声，指尖沾了点水，在表格边缘留下一个小小的水印。那水印慢慢消失在纸上，像是我逐渐模糊的视线。

晚上，磊磊爸回来，三个人围着桌子吃饭。我做了红烧排骨和清蒸鱼，都是磊磊爱吃的。

“妈，这鱼好香啊。”磊磊夹了一块鱼肉放进我碗里。

我撇开脸：“我不吃。你们爷俩吃吧。”

饭桌上一片沉默。只有筷子碰到碗的声音，还有不知道哪家的电视声透过墙壁传过来，隐约是什么相亲节目的欢呼声。

“妈，我不是故意让你难过的。”磊磊放下碗，“但我真的想当兵。不是因为高考没考好，是我真的想去。”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碗里那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凉了的鱼肉。

“你是不是觉得当兵很苦？”磊磊轻声问，“我想过了。人这一辈子总要吃点苦的。与其在一个不喜欢的大学里混日子，不如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我抬起头，突然发现儿子的眼神已经不再是那个整天黏着我的小男孩了。他的目光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磊磊爸在旁边咳嗽了一声：“你妈这是心疼你。”

“我知道，”磊磊点点头，“但是妈，你看，咱们家墙上还挂着爷爷的军功章呢。爷爷当年参军的时候，不也是为了心中的那份信念吗？”

我顺着磊磊的目光看向墙上那个落满灰尘的相框。那是磊磊爷爷五十年代的老照片，穿着军装，站得笔直。相框的一角有个小缺口，是前年地震时掉下来磕的，一直没修。

“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磊磊拉着我的手，“等我训练结束，第一个休假就回来看你们。”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

当天晚上，我把多年的积蓄从床底下的铁盒子里拿出来，数了数，差不多有两万多。这是我这些年做代工攒下的，原本是想给磊磊上大学用的。

我把钱分成几沓，用红纸包好，放进磊磊的行李袋最底层。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做了一大桌子菜。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鱼、炒青菜，还有磊磊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汤。

“妈，你这是做了一个星期的菜啊？”磊磊揉着惺忪的睡眼，被餐桌上的阵势吓了一跳。

“多吃点。”我只说了这三个字，转身去厨房又炒了一盘肉丝。

吃饭的时候，我们家难得的其乐融融。连磊磊爸都多喝了两杯，脸红扑扑的。

“磊磊，”他难得地语重心长，“到了那边，要听指挥官的话。军队里不像家里，规矩多着呢。”

“知道了，爸。”磊磊点点头。

我突然想起什么，匆匆起身去柜子里翻出一个小袋子：“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一些常用药。感冒药、肠胃药、创可贴，还有一些红花油，扭伤了擦一擦…”

“妈，军队里有军医的。”磊磊笑了。

“那不一样，”我固执地把袋子塞进他的背包，“军医哪有妈妈细心？”

送磊磊去车站那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磊磊穿着他高中的校服，背着一个不大的行李包，站在公交站台上。他个子挺高，站在那里像一棵挺拔的小树。

“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再三叮嘱。

“知道了，妈。”磊磊笑着回答。他的笑容那么灿烂，仿佛不是去当兵，而是去春游一样。

公交车来了，车门打开。磊磊抱了抱我和他爸，然后转身上了车。

车子启动的那一刻，我忍不住追着跑了几步。磊磊趴在车窗上冲我挥手，嘴型在说着什么，但车声太响，我听不清楚。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雨，雨点打在脸上，混着泪水，冰凉冰凉的。

磊磊走后，我整整哭了三天。第四天，我擦干眼泪，收拾好心情，回衣服厂继续干活。生活还得继续，虽然家里少了一个人，但饭还是要吃的，账单还是要付的。

两个月后，我们收到了磊磊的第一封信。信上说他已经适应了军营生活，每天五点起床，跑操，训练，学习军事理论。虽然累，但很充实。

信的末尾，磊磊问我找到那笔钱了没有。我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我偷偷塞在他行李里的钱。

“那些钱我都存起来了，妈。等我第一次休假回来，带你去看看大城市。”他在信上这样写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孩子，还是这么倔。

日子一天天过去。磊磊的信断断续续地寄回来。有时候是明信片，有时候是厚厚的信封。他越来越少提训练的辛苦，更多的是说他的见闻和思考。

有一次，他在信中说：“妈，我们这里有个战友，家里条件很差，父母都是农民。他每次领到津贴，都攒起来寄回家。上个月，他爸爸生病了，他急得差点请假回去。连队首长知道后，组织大家捐款，还联系了当地医院给予照顾。妈，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军人是一家人。”

磊磊爸看完信后，眼圈红红的，一个劲儿地抽烟，把阳台上堆满了烟头。

“这孩子，变了。”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是啊，变了。从前那个只知道学习的男孩，现在懂得了关心他人，懂得了责任和担当。这种变化，让我既欣慰又心疼。

在磊磊入伍一年半的时候，我们接到了他的电话。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沙哑又兴奋：“妈，我被选拔进了特殊训练班！这是个好机会，毕业后我可能直接留在部队当军官！”

我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那、那不是更苦了吗？”

“妈，苦和累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我找到了自己想走的路。”

挂了电话，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磊磊爸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别担心了。孩子有出息是好事。”

我点点头，但心里还是不踏实。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头发开始冒出白丝，磊磊爸的腰也不如从前灵活了。我们过着平淡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唯一的期盼，就是磊磊的来信和偶尔的电话。

第三年的春节前夕，小区的霓虹灯早早地亮了起来。我买了一大堆年货，蒸了糯米糕，蒸了年糕，还包了一大盆饺子放在冰箱里，就等着磊磊回来吃。

磊磊说过，今年的春节他一定回来过。

腊月二十九那天，我从早上开始做各种准备。擦窗户，拖地板，把磊磊的被子拿出来晒，又给他准备了新的内衣和袜子。磊磊爸也难得地提前下班回来，甚至买了一瓶好酒，说是要和儿子好好喝一杯。

“你少喝点，”我白了他一眼，“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可别喝多了给他添麻烦。”

“知道了知道了。”磊磊爸笑着应下。

晚上七点，我们坐在客厅里，电视开着，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预热节目。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耳朵一直竖着听门外的动静。

铃——

门铃响了。

我像是被电到一样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

“谁啊？”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手却已经摸上了门把手。

“妈，是我。”

那熟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却低沉了许多。

我打开门，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身影站在门口。

“妈…”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突然不敢认了。这个英姿勃勃的军人，真的是我那个曾经瘦弱的儿子吗？

“磊磊？”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是我，妈。”磊磊露出熟悉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一下子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隔着厚厚的军装，我能感觉到他结实的肌肉和有力的心跳。

“你怎么…怎么变得这么壮实了？”我抽泣着，抚摸着他的脸。

“当兵嘛，每天训练，能不壮实吗？”磊磊笑着说，然后朝屋里喊道，“爸，我回来了！”

磊磊爸从沙发上起身，快步走过来，一把搂住儿子的肩膀：“好小子，真是好小子！”

三年不见，磊磊不仅身材更加挺拔，皮肤也晒得黝黑，眼神更加坚定有神。他的行李不多，就一个军用背包和一个小行李箱。

“我给你们带了些东西。”磊磊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这是我们那边的特产，茶叶和点心。”

“你小子，还知道买东西回来？”磊磊爸笑着接过盒子。

我赶紧把儿子拉到餐桌前：“饿了吧？我做了你爱吃的菜，快趁热吃。”

磊磊笑着坐下来：“妈，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我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怎么又哭了？”磊磊夹了一块肉放进我碗里，“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哭什么哭，”磊磊爸帮我擦了擦眼泪，“儿子回来是喜事。来，我们一家人喝一杯。”

我们一家三口，举起酒杯。磊磊爸把所有的话都融在了酒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磊磊也不含糊，和爸爸碰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磊磊突然正色道：“爸，妈，我有个决定要告诉你们。”

我和磊磊爸对视一眼，心里都”咯噔”一下。

“什么决定？”磊磊爸问。

“我准备留在部队，长期服役。”磊磊说得很坚决，“我已经被评为优秀士兵，部队也有意提拔我。这是我的梦想，也是我想走的路。”

我握紧了手中的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磊磊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吃苦。但这三年来，我真的成长了很多。在部队里，我不仅学到了军事技能，更学会了如何做人，如何担当责任。我想继续这条路走下去。”

餐桌上一片沉默。只有电视里春晚主持人热闹的声音传来，显得格外刺耳。

最后，还是磊磊爸先开口了：“你真的决定好了？”

“嗯，”磊磊点点头，“我想好了。”

磊磊爸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那…好吧。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们尊重你。”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起身去厨房，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汤。

“多喝点汤，好好补补。”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磊磊接过汤碗，眼里闪着泪光：“谢谢妈。”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一起看完了整场春节联欢晚会。磊磊中间睡着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摸着他的脸，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心里既欣慰又难过。

我这才发现，儿子的耳后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手上也有几处老茧。这个曾经需要我保护的孩子，如今已经能够保护我，保护这个国家了。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煮了一锅腊肉面，是磊磊最爱吃的。我们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磊磊开始讲他在部队的故事。有苦有乐，有汗水也有欢笑。

“妈，还记得你给我的那些药吗？”磊磊突然问。

我点点头。

“有一次夜训，我的战友扭伤了脚，疼得不行。我想起你给我的红花油，给他擦了擦，竟然真的好多了。”磊磊笑着说，“从那以后，我们班的人都管我叫’军医’。”

听着儿子的故事，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也许，这就是他的命运，他的选择。我能做的，只是支持他，理解他。

临近晚上，磊磊穿上军装，说要去拜访一下初中的班主任。

“妈，我晚上回来给你揉肩膀。”他临出门前这样说。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儿子，真的长大了。

房门口的黑板上，我擦掉了那句”6.7考试，加油”，重新写上：“儿子，妈妈为你骄傲。”

三年前，我以为高考失利是一场灾难。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命运给我们开的一个玩笑。

磊磊没有走寻常路，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精彩。

而我，一个普通的母亲，终于学会了如何放手，让儿子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来源：番茄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