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惆怅呵,一股脑儿都来了。对于我这样一个对生活充满美好憧憬的少女来说,我希望与幻想的图画,由近景变为远景而模糊了。
文建华/彭建新 编
上世纪八十年代120名男女青年爱情的自述
他曾经是我姐姐的恋人
蓝 妹
高考落选了!我不得不从小县城回到偏远的家乡,成了一名回乡青年。
永别了,前途、理想、美丽的梦。
惆怅呵,一股脑儿都来了。对于我这样一个对生活充满美好憧憬的少女来说,我希望与幻想的图画,由近景变为远景而模糊了。
学生时代的生活,是紧张而自由的。除了每天必需完成的作业外,女同学间为互相偷看私信或相片,而打闹嬉笑;在运动场上与男同学争夺篮球而娇嗔怒斥,逗引得他们来陪礼道歉,有时也接到个别男同学从文艺小说或诗歌中抄来的,写着晦涩朦胧的求爱字句的纸条,我们脸红心跳,又感到新奇有趣而故作生气,他们发誓要请我们看电影、吃冰棒,央求着千万别把纸条交给老师……这些紧张、思考、欢快、自由的校园生活,像骄傲公主般的女学生的黄金时期,已经向自己告别了。这又怎么能不惆怅万千呢?
正当我必须从头学习栽秧、割麦、锄草、打场等农活的时候,公社把我推荐到离家不远的镇上的县办酒厂里,担任会计兼广播员。
然而,生活中往往有些无巧不成书的事情。
曾经是姐姐恋爱的对象,现在又被姐姐提出解除恋爱关系的张普山——他的父亲是酒厂的老工人。虽然张普山参军去了,而我每天去酒厂上班,免不了要见着张家的人,这能不使我感到尴尬吗?我曾经问过母亲和姐姐,“姐姐和张家的亲事不是很好吗,怎么散了?!”妈妈说:“你姐嫌人家是个当大兵的······”姐姐却说:“你别问,这些事,你还小……”
我心里问自己:“我小吗——不!”我在镜子里仔细地端详着自己,一米六六的个头儿,乌里蓬松的头发,端正的脸,圆而亮的眼睛,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当我微笑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嘴角边出现两个小小的酒窝,脸颊的肤色是红喷喷的。
啊呀!我发现我的胸脯隆起来了,高高的,显得比别的同年龄的姑娘更丰满些······
我清楚地意识到,三年的高中生活,我从一个小姑娘变成大姑娘,某些小说关于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处女的描写,现在正落到自己的身上。我感到不安起来。
乡间邻里的太婆大妈姑婶们,对我评头论足的闲言碎语可不少:
“蓝妹子可出落得俊俏哩!多漂亮!白白净净,身材又好。”
“种两天田,保管她就不白净了。”
“人家进了酒厂啰,种什么田?!”
“还不是靠长得漂亮,才进的酒厂。”
“别瞎说,蓝妹子高中毕业,有文化。”
“姐姐连张家那样好的小伙子都不要。她又漂亮又有文化的,眼睛更要长到倾头上,更加找不到婆家哦!不信,你瞧着…… “
“酒厂厂里有的是漂亮小伙子……”
——这些话传我到耳朵里,品不出是什么滋味。想不到姐姐在恋愛上的折腾,也遭来了人们对我的非议。
应该说,酒厂里的青年工人确实不少。但因为青年团还没有组织起必要的政治思想教育和健康的文娱活动,青年工人大抵闲得慌,精神缺乏依托,他们抽烟、喝酒、打牌,往往说些粗俗丑陋的话,开些低级无聊的玩笑。甚至在食堂排队买饭时,故意和女孩子紧挨着身子,挤挤擦擦,这使我反感,轻视他们。我只有尽量躲避退让,但又惹来一串几带刺的话:““大学生”,漂亮,有什么了不起!”
这就是我众多的莫名的惆怅!后来我偷偷地想,假如今后我要选择对象,应该是怎样的呢?他至少应该身体健康,品德高尚,稳重谦逊有礼貌,有文化技术,在爱情上专一。这条件不算高吧!但在我现在工作生活的圈子里,能找到吗?
一天,我骑着自行车上班。半道上,车子的脚踏脱落了,我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路旁步行着一位身着整洁军装的年轻军人,他看了看说:“不要紧,我帮你修吧!”说着他从挂包里取出一把12 吋板手,蹲下身子,把脚踏安上,三下两下就用扳手拧紧了。
我知道,他是在学雷锋,助人为乐。我连声道谢。他站起身子,眼睛看着车子:“好了,你骑着走吧,没事了。”
我很奇怪,他并没有像好些别的男青年那样,因为我长很美而多看我几眼;或者借助于帮助了我,而与我搭讪说话,套个近乎什么的。可当我看清了他的脸后,不免暗暗吃惊,原来他竟是姐姐抛弃了的张普山。从他脸上的神色,使我真切地感到,他帮助别人是一种习惯,不是矫揉造作,也不是为了别人的感谢。更感到他在女青年面前十分自重。这一极短的接触,赢得了我对他的好感与尊重。
我十分不解,姐姐为何要离开他!
他没有认出我。也许是女大十八变?总之,他并没有多看我一眼,倒是我骑上车驶走二三十公尺后,禁不住偷偷回头认真地看了看他——匀称的身材,矫健的步履,宽壮的肩胛,挺着胸脯,脸上似乎有一丝愉快的笑,浑身透溢着青年男子的英武之气。一瞬间,他给我留下了感谢以外的另一种特殊的印象。
晚间,我把早晨的邂逅告诉了母亲和姐姐,说明普山哥的人品挺好,姐姐草率退婚,是不对的。姐姐生气了:“你喜欢他,你就去和他恋爱嘛!”不成想,妈却把姐姐的冷讽热潮当成正经话:“蓝妹子,你姐姐话也对,你就跟普山他……”我听着,气红了脸,一睹气,进屋躺下了。
这一夜,我怎么也没睡着——真见鬼!
两天后,我故意骑着车子,从他家门前经过。他家门前围满了一些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停下车,挤进人群中一看究竟,原来是普山哥尽义务地帮助乡亲和邻友们修理电视机。录音机、收音机和钟表,他不但不收分文,往往还要赔送一些零件,赢得了乡们友对他的交口赞誉。这使我再一次从侧面看到他和蔼可亲、助人为乐的品德,看到了他不但有精湛熟练的技术,更有一颗美好的心灵。我在人丛中久久班深的地疑视着他···
几个不眠的夜,我浮想联翩:几千年来,封建的伦理道德礼敛,使中国妇女的命运处在被支配被摆布的地位。即令在今天,在自由恋爱中,也往往是被动的。难道在八十年代,中国的女青年不可以用积极勇敢的方式,主动地去寻觅自身的爱情吗?
不多天,当我得知他的探亲假届湖,将要返回部队时,我毅然决然在一个晚饭后,独自走进了他的家门。
“你……找谁?”他对我的出现,似乎突然。
“找你。”我笑着,勇敢而温柔地望着他。
“你……你是,哦,你是蓝妹子?”
“认不出来了吧!”
“你长高、长大了,变样了。”他这才从头到脚仔细地打丁量着我,并用手示意,请我就坐。
“普生哥!我是特意来向你表示谢意的。那天,是你帮助我修好了自行车。”
“哦!那天原来是你……听说你高中毕业了,也进了酒厂?”
“是的,当会计,还兼广播员。”
“你爸爸、妈妈、姐姐,一家人都好吗?”
“都还好。我觉得姐姐对不起你,他不该毫无道理就退婚约的……”
“这没什么,已经过去了。”他笑了笑,坦然而大方。
“不管怎么样,这总会使你感到痛苦,我代表姐姐向你道款。”我的话,直通通地,开门见山,使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不,你姐姐也没有什么不对,这也是正常的。她觉得我不合适,及早提出退婚,是好事,这样免得婚后合不来。总之,还是彼此不太了解罢了。”
“你不恨我姐姐吗?”
“彼此之间既然没有爱,就不会有恨。”
当他送我出来时,我勇敢地要求他陪我多走一会儿:“普生哥,我了解你,你有一颗善良的心,愿意帮人,在部队又学到了很有用的技术,假如你不讨厌我……我看了他一眼,勇敢地说,“我愿意和你长期通信,让我互相了解,好吗?”
他用惊喜的眼光看着我,却没有回答。
“普生哥,你说呀,愿意给我写信吗?”我的焦急超过了女孩儿家的羞涩,我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意识到这是爱的序曲,却不敢冒然接受,嗫嚅地说:“蓝妹子,你这样年轻、美丽,我担心配不上你……”
“别担心了。我知道你明天要回部队,今天晚上特地来看你……”我看到他眼睛里半是惊喜半是疑虑,我大胆地伏在他的肩头,在他耳边轻声地说:“普生哥,我爱你。我绝不像姐姐那样。”说完,我竟主动地用自己的脸颊去慰贴他下颌,他也情不自禁地轻轻地吻着我的秀发。
我们俩人的心,重叠在一起了。
由于我的勇敢和主动,明智的抉择,我的初恋充满了甜蜜和幸福。
来源:汉翁漫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