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最新研究,从西方视角分析瓦格纳集团在非洲的军事安全活动及其在大国竞争中的角色,文中的事实性描述有助于我们理解西方与俄罗斯在非洲的竞争现状,但其观点仍基于典型的西方立场。为便于国内各界了解域外动态、把握形势之变,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摘译本文,
导读:
据媒体报道,3月12日,美乌之间发布联合声明,同意达成为期30天的临时停火协议,并恢复美国对乌军事协助,而俄罗斯对此似乎并不买账,克里姆林宫发言人
佩斯科夫更是宣称俄军在库尔斯克“进展良好”。与此同时,俄罗斯在非洲的军事安全活动也引发全球关注——瓦格纳集团正在这片大陆上扩大影响力。据外交关系委员会推测,
这支武装力量已在非洲部署5000多人,足迹遍布苏丹、中非、马里等资源丰富的动荡国家。在西方眼中,这是俄罗斯绕过国际制裁、插手非洲的“秘密武器”;在当地,他们既受到欢迎,也引发争议。
当雇佣兵变身外交官,当军事公司掌控矿产,这场“安全贸易”正悄然改写非洲未来。本文深入分析瓦格纳在非洲的独特运作模式。与其他
私营军事和安全公司(private military and security companies,简称PMSCs)不同,瓦
格纳集团已超越单纯的安保角色,不仅提供军事安全服务,还承担经济、政治和外交职能。在中非,他们不仅镇压叛乱,还主导和平进程,甚至拍摄宣传影片;在马里,他们协助当地政权驱逐法国势力;在莫桑比克,他们虽遭遇挫折,却仍坚守资源利益。
克里姆林宫与瓦格纳之间建立了互利共生关系——俄罗斯通过瓦格纳获得在非洲的外交支持和政治影响力,瓦格纳及其网络则获取矿产开采权。这种新型“安全—资源互换”模式已成为俄罗斯非传统影响力扩张的关键路径。
然而,本文研究发现,瓦格纳集团与西方阵营在非洲的竞争
加剧地方冲突,某种程度上导致当地民众的极端化和军事化程度,进而为非洲的政治暴力和国内冲突创造了条件。
本文来自Small Wars & Insurgencies的最新研究,从西方视角分析瓦格纳集团在非洲的军事安全活动及其在大国竞争中的角色,文中的事实性描述有助于我们理解西方与俄罗斯在非洲的竞争现状,但其观点仍基于典型的西方立场。为便于国内各界了解域外动态、把握形势之变,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摘译本文,
供读者参考。文章仅代表作者观点。
向非洲出售安全:
私营军事安全公司与非洲安全形势
文|Thomas Ameyaw-Brobbey & Vladimir Antwi-Danso
1 引言
随着新形式的国际和地区威胁日益泛滥(恐怖主义、叛乱、海盗、网络犯罪、人口买卖、贩毒、大规模起义、阿拉伯之春这样的暴动),国家、个人、团体、跨国企业和组织对私有化安全的需求日益上升。私营军事安全行业(PMSCs)的转变和崛起引起了学界对其理论化、合法性、在内战中的角色、影响力、监管、法律责任等方面的广泛关注。然而,在非洲宏观经济政治环境发生重大变化的背景下,学界目前严重缺乏对俄罗斯瓦格纳集团这样的PMSCs的研究。本文以瓦格纳集团为例,探讨了PMSCs在非洲的行动以及对非洲大陆安全形势的影响。
本文对PMSCs的定义是指向雇主提供情报分析、作战行动、后勤支助、军事行动协调和安全部队训练等军事、安全服务的私营企业实体,这些服务通常是被政府所垄断的。一方面,PMSCs能够执行自主进攻、防御行动和特种作战任务,通过部署、派遣军队来打败敌人、实现战时目标,例如Executive Outcome(译者注:EO公司于1989年成立,是世界著名的雇佣兵公司,已于1999年解散)和Sandline International(译者注:桑德莱恩国际公司注册于英国,曾介入塞拉利昂内战)。另一方面,PMSCs通过招募、训练、装备、部署新兵来为外国客户组建服务于雇主的军队,PMSCs自身则并不参战,例如Academi(译者注:美国著名的私人军事公司,原名美国黑水公司,即Blackwater USA,后改名为Academi)和DynCorp International(译者注:美国知名私营军事公司)。
PMSCs具备军事和商业双重属性,有时成为国家军队的工具,有时则是服务于客户需求的企业。PMSCs的复杂身份使得学术界对其影响力的评价呈现两极化的趋势。黑水国际创始人Eric Prince这样的支持者建议提升军事安全行业的私有化程度,因为他们可以在社会维稳、人道主义干涉和全球维和行动中发挥积极的作用,特别是在一些全球大国和国家无法或不愿采取行动的地方。然而反对者认为PMSCs的世界是危险的,因为任何形式的PMSCs都是雇佣军,他们会侵蚀国家能力、削弱国家权威、破坏国际关系,而且更有可能肆意杀害平民,引发更多的全球冲突和战争,因为军事手段掌握在了不受监管和不负责任的行为者手中。
不考虑具体的环境和地理位置而一概认为不同PMSCs的影响大致相同是错误的,给PMSCs武断地贴上好的或坏的、邪恶的或正义的标签也是不正确的。PMSCs的影响不能一概而论,更好的方法是将其影响置于具体的体制、国家和区域之下来进行分析。
2 瓦格纳集团在非洲的行动
瓦格纳集团创立者是俄罗斯军事情报总局格鲁乌特种部队的退役军官德米特里·乌特金(Dmitry Utkin)。瓦格纳集团的首次亮相是在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期间,此次行动由德米特里·乌特金指挥。此后,它获得了国际关注,在叙利亚、也门和最近的俄乌战场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叶夫根尼·普里戈任(Yevgeny Prigozhin)也是该组织的创始人(译者注:关于瓦格纳集团的创始人存在争议,但可以肯定的是乌特金和普里戈任在其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通常被外界视为该集团的一号和二号人物),直到2023年8月坠机身亡。瓦格纳集团远远不是一个简单的实体,其控制着一个从事安全、石油、天然气和贵金属等行业的复杂业务网络,这些实体与普京总统、克里姆林宫以及俄罗斯军事和情报机构协同运作且联系密切。这使其在国际关系中发挥着比其他PMSCs更大的政治外交影响力。
近年来俄罗斯和西方大国之间的关系很紧张,因此,普京总统采取了优先强化与非洲国家关系的战略。俄罗斯在后冷战时期的外交政策忽视了非洲大陆,但普京总统近年来改变了与非洲交往的策略。相反,俄罗斯专注于接触非洲精英人士,参与打击海盗、军事合作、武器贸易、债务减免、核能合作、石油勘探和粮食供应等领域,以建立俄罗斯的全球及地缘政治影响力和权力,同时避免与其他大国的直接竞争和对抗。与中国一样,俄罗斯与非洲国家的外交没有任何附加条件,这提升了俄罗斯对非洲领导人的吸引力,使俄罗斯得以顺利接触非洲精英(特别是威权政府领导人)以及这些精英背后的自然资源和军事安全市场。例如,俄罗斯是非洲安全服务的第二大供应商,瓦格纳集团是俄罗斯推行政治、外交和军事战略的关键工具。随着俄罗斯与非洲国家建立起了互惠关系,瓦格纳通过一系列手段获得了非洲的黄金、钻石矿以及其他资源,以规避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
瓦格纳集团或许可以看作是俄罗斯近年来最具影响力的外交政策工具。自2017年以来,该集团一直致力于扩大其在非洲的足迹,特别是局势动荡、政府脆弱且资源丰富的国家,包括中非共和国、利比亚、马里、苏丹、尼日尔、莫桑比克和马达加斯加。该组织对这些地区进行了干预,向该地区出售军事和安全服务,并向叛军和政府军提供支持,包括支持国家能力较弱的政府、训练军队、散布虚假信息以压制民主运动,用于换取直接支付、资源开采权或外交支持,扩大了俄罗斯在整个非洲的影响力。2023年5月,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译者注:简称CFR,是美国外交政策方面最为著名、最有影响力的智库)推测瓦格纳在非洲约有5000名成员,主要由俄罗斯退役士兵、囚犯和外国公民组成。尽管该集团介入非洲的原因是商业利益和投机,但克里姆林宫通过瓦格纳集团推行外交政策的意图同样不可忽视,即在国际上获得外交支持以及挑战西方在国际关系中的优势地位。
自21世纪初以来,苏丹和俄罗斯一直相互支持着对方。2017年,苏丹向俄罗斯传递了开展军事和经济合作的愿望,苏丹寻求俄罗斯协助苏丹抵御美国的侵略、施压和阴谋,俄罗斯提出的交换条件是亲俄伙伴关系、资源开发合同以及红海海军基地。两国达成协议后,瓦格纳集团派遣了大约500人来支持苏丹总统奥马尔·巴希尔(Omar al-Bashir)的政权。他在2017年面临国内暴动的威胁,随后在2019年被推翻。普里戈任通过他控制的M Invest公司获得了在苏丹的金矿开采特许权,M Invest则通过其苏丹子公司Meroe Gold来管理其当地活动。该组织还参与训练苏丹军队,包括由奥马尔·巴希尔创建的苏丹准军事部队RSF,即苏丹快速支援部队。此外,瓦格纳集团还很重视通过发布虚假信息来镇压亲民主运动。2022年,瓦格纳的成员参与了从苏丹到俄罗斯的黄金走私行动。瓦格纳还通过其控制的贸易网络为RSF提供后勤物资支援,一直持续到2023年4月15日苏丹内战爆发前期。当时,瓦格纳集团向RSF提供了对空导弹以支持RSF与苏丹武装部队作战。然而,俄罗斯却又和苏丹政府维持着友好关系。
在中非共和国,瓦格纳集团支持了福斯坦-阿尔尚热·图瓦德拉总统(Faustin-Archange Touadéra)的政府,自2018年以来他一直在与许多反叛组织作战。作为交换,普里戈任通过其控制的公司获得了利润丰厚的钻石矿和金矿的开采许可。2017年,瓦格纳集团应中非政府的援助请求进入了该国。由于克里姆林宫对中非缺乏兴趣,瓦格纳集团在中非追求商业利益和运营项目时具有相当大的自主权。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会与叛军合作。瓦格纳集团在中非的行动为PMSC模式增加了一个新的维度——外交。2019年,瓦格纳和普里戈津私自组织中非政府和14个叛军组织在喀土穆签署了一份和平协议。这份和平协议并没有维持多久,然而它仍然得到了包括联合国在内的国际社会的支持。这一行动本身是PMSCs行动的一个重大转变,也是一个重大的里程碑。在中非2020年总统大选之前,瓦格纳的行动都集中在培训上。然而当六个叛军组织联合起来推翻政府时,瓦格纳集团频繁介入武装冲突,从一个国家支持的实体变成了一个国家式的实体。
当时,中非的瓦格纳士兵从几百人暴涨至大约2000人,任务完全转变为镇压叛乱,削弱叛军力量,以及为政府军攻占城镇。这一行动强化了中非政府和瓦格纳的关系,使当地人对俄罗斯有了更积极的评价,甚至是赞美。通过一部叫作《游客》的当地电影,瓦格纳和俄罗斯的故事在中非开始流行起来。因此,中非代表了瓦格纳在非洲最成功的故事。瓦格纳集团使俄罗斯得以利用该国的反法国后殖民情绪,将俄罗斯作为西方的替代品,重启了冷战时期俄罗斯和法国在中非的竞争,但有研究认为,瓦格纳在中非的行动也充斥着对平民的虐待行为,包括法外处决、肆意逮捕、酷刑和干扰维和人员、记者和援助人员。
自2017年以来,极端分子Ahlu-Sunnah Wa-Jama(ASWJ)开始横扫莫桑比克北部德尔加杜角省拥有丰富矿产和天然气资源的地区。为了应对叛乱,莫桑比克向俄罗斯寻求帮助。2018和2019年,俄罗斯和莫桑比克两国政府达成了一系列经济、军事和安全方面的合作协议,随后格纳集团在2019年大选前派遣200名士兵进入莫桑比克以支持Filipe Nyusi总统连任。瓦格纳集团在莫桑比克打击极端圣战分子的任务是非洲第一个此类型的任务,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2020年4月,瓦格纳集团离开了该国,这可以说是瓦格纳在非洲最大的一次溃败。
马里政府一直在与ISIS和基地组织在撒哈拉地区的武装作战。2012年,马里北部图阿雷格地区的部落宣布独立,引发了政治暴力。马里的恐怖主义和全球反恐战争促使法国在美国和其他欧洲、非洲国家的支持下,自2013年以来在马里开展反恐合作,但截止2020年几乎没有取得什么成果。2020年和2021年在马里发生的政变影响了法国在马里的军事存在,使其在2022年从马里撤出约2500名士兵。俄罗斯请求马里帮助其扩大全球影响力。马里军政府领导人阿西米·戈伊塔(Assmi Goita)依据马里和俄罗斯在1994年和2019年签署的防务合作协议联系了俄罗斯,表达了希望扩大合作的意愿,并于2021年签约了瓦格纳集团,随后依靠该集团在2022年将法国势力驱逐出马里。
报告显示,2023年初瓦格纳集团在马里约有1000-1500人。2023年6月,马里军政府呼吁联合国撤出在马里的维和部队。马里接收了来自俄罗斯的新武器,瓦格纳集团也参与了反恐行动,直接在前线打击ISIS和基地组织下属的恐怖分子,但反恐取得的战果寥寥。然而,在反法运动风起云涌的背景下,该集团塑造了马里公众对俄罗斯的积极形象,其政治和外交职能得以实现。尽管马里和其他前法国殖民地一样与法国保持着牢固的联系,但它在冷战期间却与苏联建立了联系。因此,瓦格纳集团进驻马里并取代法国的反恐部队标志着俄罗斯战胜了法国。俄罗斯可能会通过瓦格纳集团继续长期支持马里军政府,以实现打造亲俄国家的外交目的。
上述分析表明,克里姆林宫和瓦格纳集团在非洲资源和安全市场的共同利益驱动着二者之间的协同合作关系。俄罗斯继续通过瓦格纳获取利润丰厚的武器出口协议、军事合作协议和采矿特许权。瓦格纳除了帮助俄罗斯规避西方国家的制裁外,也帮互助俄罗斯取得了外交上的成果。厄立特里亚投票反对联合国大会通过的谴责俄乌冲突的决议,包括马里、莫桑比克、安哥拉和南非在内的其他18个国家则投了弃权票。克里姆林宫和瓦格纳之间的联系表明,瓦格纳对政治和国际关系的兴趣将会增强和持续下去,使其不同于先前进入非洲的其他PMSCs。
3 PMSCs对非洲的影响
作者认为,瓦格纳集团不断扩大的势力范围及其代表俄罗斯参与大国竞争的意愿可能会为冲突创建条件,包括激化政府与民众之间的矛盾,扩大现有的鸿沟,提升民众的军事化和极端化程度。众所周知,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糟糕的国家治理、领导层的贪婪与邪恶为普遍存在的合法性或权威性危机、人身安全威胁、贫困、不平等、国家能力孱弱、种族排斥和压迫、潜在矛盾等结构性问题创造了条件。这些条件构成了抗争发生的基础,非洲国家与像瓦格纳集团这样的PMSCs开展的合作可能会使非洲的抗争模式不再平和。
首先,瓦格纳集团在非洲的长期驻扎可能会催生出一个非洲雇佣军群体,他们会在和平时期失业时人为制造事端。他们可能会直接挑战政府,或者他们的活动可能间接引发民间的怨恨,进而引发抗议、集体行动以及群众和政府之间的对抗。非洲国家领导人选择PMSCs的主要原因是其廉价优势,他们借助PMSCs对恐怖分子、叛乱组织或其他国家开战,而不必支付受伤士兵抚恤金、退伍军人养老金以及和平时期维护常备军的费用,从而使其效能最大化。PMSCs凭借其服务能力、服务质量和经济效率获得了“基于业绩的合法性”。值得注意的是,PMSCs的雇员中可能不只有来自PMSCs母国的人员。尽管我们知道瓦格纳集团是俄罗斯控制的、以俄罗斯为大本营的组织,但其他国民(特别是非洲人)在瓦格纳集团驻扎非洲期间加入该集团只是时间问题。
鉴于PMSCs出色的性价比,非洲领导人将会越来越依赖于采购PMSCs提供的服务来维持他们的权力。这将有助于PMSCs扩大其在非洲的市场份额。重要的是,加入瓦格纳集团的非洲人将获得有价值的业务知识,这些知识可以在发展新客户的过程中发挥作用。但需要注意的是,失业的雇佣兵可能会劫掠农村,人为制造安全需求,为自己创造就业条件,导致敲诈勒索和暴力泛滥。
其次,向非洲领导人出售安全服务可能会加深领导层与民众之间的分裂。尽管民众与政府之间的斗争可能会逐渐平息,却可能会为更多暴力事件的发生埋下种子,因为许多人会接受使用极端策略和暴力方式的合理性、变革性和有利性。《威斯特伐利亚合约》结束了三十年战争(1618-1648),建立起了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威斯特伐利亚体系是以国家为中心的,只有国家拥有主权,只有国家可以发动战争、签订国际条约、行使统治权,以及通过国家常备军队建立权威。国家垄断了军队和对暴力的合法使用,从而使雇佣军成为非法。这些原则随着欧洲殖民扩张而成为全球公认的国际法原则。PMSCs在冷战后的重新出现和迅速崛起表明国家对武力的垄断有所减少。作者认为,在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政府将其部分权力下放给了私人实体,在此情境下讨论PMSCs授权的合法性和国家权力再分配是恰当的。然而,PMSCs对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国家而言是危险的。由于这些国家的国家能力偏弱,这些国家无法垄断武力和暴力的使用,叛军和恐怖分子长期以来一直在挑战他们的地位。
因此,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国家倾向于从瓦格纳集团这样的PMSCs购买安全服务,以巩固权力、维持现状。例如,2017年,瓦格纳集团曾派遣500人来保护苏丹独裁者奥马尔·巴希尔,协助他连任第三个总统任期,引发大规模抗议并导致其在2019年下台。据报道,普里戈任的特工制定了一系列策略来强化巴希尔的权力,防止政权更迭。自2018年以来,该组织一直在支持中非总统图瓦德拉和他的政权。在大多数情况下,瓦格纳军队会与利比亚、莫桑比克、中非和马里的政府军队并肩作战。随着时间的推移,瓦格纳的军队改变了权力的平衡,特别是在中非,政府可能会在瓦格纳的支持下通过暴力来维持自己的权力。政府可以借此压制反对派、施加暴力,这种趋势可能会在马里、布基纳法索、尼日尔和许多其他地方持续下去。
非洲国家缺乏监管、政府腐败横行等问题是引发民众愤怒和不满进而催生政治动员和集体行动的结构性条件。这些结构性条件是长期存在的,然而结构性条件和冲突的实际发生之间需要某种机制作为媒介,结构性条件并不会在没有特定机制的情况下造成冲突本身。在多个存在相似结构性条件的国家之间,特定机制的存在将有助于我们理解冲突发生在某国而非他国的原因。瓦格纳集团这样的PMSCs的存在恰恰提供了这样一种机制,它使得公众接受了诉诸激进方式和暴力手段的合理性,从而在长期存在的结构性条件与冲突的实际发生之间建立起了媒介。PMSCs会增加政变事件发生的概率和频率,从而引发更大规模的国内冲突。近年来非洲发生了多次政变,例如2020年8月和2021年5月的马里政变、2021年9月的几内亚政变、2022年1月和9月的布基纳法索政变、2022年12月的乍得政变、2023年7月的尼日尔政变和2023年8月的加蓬政变。除加蓬外,瓦格纳集团在所有这些国家都很活跃,虽然没有证据表明瓦格纳集团直接参与了这些政变,但这些国家领导人的反法和亲俄情绪很强烈,瓦格纳集团的老板普里戈任还通过社交媒体称赞尼日尔的军事政变。这些政变可能代表着新一轮去法国殖民化的浪潮。
PMSCs在非洲的存在可能会催生出一个容易诱发政治事变的特权阶层。非洲国家领导人有时会在正规军队之外创建一支直接对其负责的特种部队或总统卫队。这些部队装备精良,接受瓦格纳集团等PMSCs的训练,并享有损害正规部队权益的特权和高薪。这些武装力量享有的由瓦格纳集团或法国等外部参与者提供的特殊训练、装备和充足的资金使得他们成为人们羡慕的对象,进而蜕变为一个特殊利益团体。他们对可能威胁到他们特权的人和事保持着高度警觉,并做好了随时采取行动先发制人的准备。因为如果他们不这样做,他们的利益便会受损。以尼日尔和加蓬为代表的近年来发生的政变就是由总统卫队指挥官或特种部队发动的。在统治加蓬多年的邦戈家族(Bongo)手下工作的恩格马将军(General Nguema)就属于这一类。据报道,尼日尔的奇亚尼将军(Tchiani)正是由于即将进行的人事变动、强制退休以及削减总统卫队预算而发动政变的。在苏丹,瓦格纳向RSF提供军事训练、地空导弹等武器,加强了2023年4月的苏丹内战。
除了瓦格纳集团或其他外部人员专门训练的部队领导人发动的政变以外,军事和安全私有化会导致国家正规军长期缺乏军事专业知识及核心技能,降低了正规军抵御安全挑战的能力。弱国无法应对军事和安全私有化的后果。了解国家弱点的、不满或贪婪的个人或群体会诉诸于更加极端的与国家互动的形式。例如,Executive Outcome公司曾在1991年塞拉利昂内战中帮助塞拉利昂政府暂时击退了革命联合阵线(RUF,Revolutionary United Front)的叛军。雇佣军没有打败RUF,但他们的活动导致了该组织的激进化和军事化,而这正是将潜在的结构性条件与内战爆发联系起来所需要的机制。雇佣军离开后,RUF给塞拉利昂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塞拉利昂的军事安全私有化强化了当地武装的激进化和军事化程度,特别是Kamajors族人组成的CDF(Civil Defence Forces)。Kamajors族人原本是塞拉利昂东南部的一个族群,他们在塞拉利昂内战期间接受了Executive Outcome公司的培训和部署。他们的激进化和军事化为国家的战后重建和转型带来了全新的挑战。
4 结论
上述案例中有关非洲国家政府邀请瓦格纳集团的原因并非是这些国家面临紧迫的外部威胁,而是为了借助瓦格纳集团应对国内提出诉求的抗议者、反对派或叛军。某些非洲国家领导人选择瓦格纳集团的原因是他们认为俄罗斯和瓦格纳集团可以提供其他竞争者不愿意或无法提供的支持。在中非、马里、苏丹和利比亚等地,瓦格纳集团都为当地脆弱的政权提供了支持,在某些情况下甚至直接参与了战斗。这些支持削弱或至少击退了叛乱分子,协助当地摆脱了法国的后殖民统治。
我们可能会看到更多的非洲雇佣军和雇佣军相关活动的激增,这些活动将使当地人变得更加激进和军事化,特别是在非洲国家正规军无法为当地提供安全环境的情况下。国家能力孱弱的非洲政府从瓦格纳集团购买军事安全服务,很可能会巩固这些国家的权威统治,加速非洲国家民主和法治的崩溃。
上述案例研究还表明,瓦格纳集团与其他PMSCs存在不同之处。瓦格纳集团不仅像几乎所有其他PMSCs那样提供军事安全支援和军事咨询服务,而且还承担了经济、政治和外交职能。瓦格纳集团在非洲履行外交、政治职能的过程中与当地政府建立起了互惠关系,形成一个融合了石油天然气、采矿业、银行业、军事安全等多元化业务的大企业集团。克里姆林宫注意到了利用瓦格纳集团作为俄罗斯外交政策工具或影响力代理人具有显著的成本优势。商业利益和政治外交目标的重合会推动俄罗斯继续凭借瓦格纳集团在非洲大陆的活动来挑战西方在非洲的影响力、改善国际形象以及构建软实力。瓦格纳集团已经成为普京体系的产物,贸然解散瓦格纳集团会破坏俄罗斯的全球影响力。
我们或许可以断言,俄罗斯如果要维持其在非洲的利益,瓦格纳集团目前在非洲的存在便会持续下去。
*文章转自Small Wars & Insurgencies,小标题为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自拟。
Thomas Ameyaw-Brobbey
作者:托马斯·阿梅约-布罗比
俄罗斯科学院中央经济和数学研究所(CEMI)首席研究员。
Vladimir Antwi-Danso
作者:弗拉基米尔·安特维-丹索
加纳武装部队指挥与参谋学院 (GAFCSC) 的院长兼学术事务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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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