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小区里，人们都认识王奶奶，七十多岁的人了，背还是挺得笔直的。她总穿着那件洗到发白的蓝色外套，袖口磨出一圈毛边，兜里永远塞着几个塑料袋。夏天热得要命的时候，她还是戴着那顶破旧的草帽，帽檐被汗水浸湿又晒干，一圈一圈的痕迹像是她额头上的皱纹。

在小区里，人们都认识王奶奶，七十多岁的人了，背还是挺得笔直的。她总穿着那件洗到发白的蓝色外套，袖口磨出一圈毛边，兜里永远塞着几个塑料袋。夏天热得要命的时候，她还是戴着那顶破旧的草帽，帽檐被汗水浸湿又晒干，一圈一圈的痕迹像是她额头上的皱纹。

王奶奶每天早上四点多就起床了，我知道是因为我住在六楼，她家在三楼，我五点去跑步的时候，她家的灯早就亮着了。

小区垃圾房旁边有个长椅，前几年物业放那儿是给保安歇脚的，后来保安嫌臭不坐了，倒成了王奶奶的”办公室”。她每天坐在那儿，把人家扔的垃圾一样一样翻出来，塑料瓶子一堆，纸板一堆，易拉罐一堆。夏天蚊子多，她就点根蚊香，插在椅子扶手上钉子缝里，那钉子原本是用来固定木条的，现在木条没了，钉子倒派上了用场。

“王奶奶，您退休金不少吧，还出来捡这些干嘛？”小区里的年轻人看不懂，包括我。

王奶奶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习惯了，闲不住。”

她家里什么样我去过一次。那是去年小区停电，她家电闸跳了，物业没人，我刚好在楼道遇见，就帮她修。

进门是两室一厅，收拾得干干净净。沙发是老式的那种，上面铺着一条印着红色牡丹的床单，看得出经常洗，却怎么也洗不掉的陈旧感。茶几上摆着一台老式电视机，边上放着一个保温杯，杯盖是用牙签卡住的，大概是原配的盖子早就不见了。

墙上挂着一张老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穿着军装，笑得很灿烂。电视柜上摆着一个相框，是个年轻小伙子的毕业照，穿着学士服，捧着鲜花。

“您儿子啊？”我随口问了一句。

“我孙子，去年大学毕业的。”王奶奶语气里藏不住的骄傲。

“在哪工作？”

“去深圳了，做什么IT的，我也说不清楚。”她笑着摇摇头，伸手拿过放在柜子另一端的老花镜，镜腿上缠着一圈胶带，“前两天还给我发了个红包，叫我买点好吃的，我哪用得着啊。”

我帮她修好电闸，她非要塞给我两个鸡蛋，说是自家亲戚从乡下带来的土鸡蛋。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那两个鸡蛋我回家就煮了，的确比超市里买的味道好多了。

后来我每次见到王奶奶，她不是在小区里捡垃圾，就是推着小车去回收站的路上。冬天下雪，路滑，她的小推车轱辘上套着废旧的自行车胎，据说是防滑。那胎磨得差不多了，但还算能用。

去年十月，小区开了一次业主大会，物业公司要撤，新的还没确定，中间有段空档期，垃圾房没人管，臭得不行。

有业主提议：“咱们能不能每家出点钱，请个人专门负责清理垃圾房？”

“这不是物业该干的事吗？凭啥我们还要额外出钱？”立刻有人反对。

争论不休时，王奶奶站起来说：“我来吧，不要钱。”

大家都愣住了。

“我反正每天都去那儿，顺便打扫一下就是了。”她说得轻描淡写。

就这样，王奶奶除了捡垃圾，还开始打扫垃圾房。她戴着塑料手套，拿着自家的扫把和拖把，一点一点把垃圾房打扫干净。有时候她会捡到一些还能用的东西——半瓶洗衣液、没拆封的肥皂、丢弃的旧书，她会把这些东西擦干净，放在垃圾房外面的长椅上，谁需要就拿走。

“捡垃圾就捡垃圾，还这么讲究，”小区里有人笑话她，“摆这些东西，谁稀罕啊？”

王奶奶不辩解，只是每天依旧做着自己的事。久而久之，居然真有人会特意去看看长椅上有什么，偶尔还能捡到意外之喜——一个保温杯、一个花盆、一本畅销书，都是别人随手丢弃的。

三楼一个年轻妈妈跟我说：“上次我捡到一个儿童书包，挺新的，可能就是拉链坏了。我拿回去缝了缝，我家小子现在天天背着上幼儿园呢。”

王奶奶的事迹慢慢在小区传开了。有人说她是为了打发时间，有人说她是舍不得东西浪费，还有人说她精神有问题，总之众说纷纭。

我和王奶奶偶尔会碰面，大多是在早上我跑步的时候。她总是笑眯眯地问我：“吃早饭没有？”其实是问我今天过得怎么样。

有一次她问：“最近加班多吗？”

我愣了一下：“奶奶您怎么知道我加班？”

“看你这两天黑眼圈重了，走路也没精神。”她笑着说，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给你两块话梅，解解乏。”

我接过那皱巴巴的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块褐色的话梅，散发着酸甜的味道。

“您自己留着吃吧。”我不好意思地说。

“我牙不好，吃不了这酸的。”她摆摆手，“快拿着，别嫌弃。”

那话梅我含在嘴里，酸得我直咧嘴，但确实提神。

小区里的人对王奶奶的态度渐渐从嘲笑变成了尊敬。尤其是去年冬天那场大雪，积雪有十几厘米厚，清洁工都没来，王奶奶却早早地出门，一铲一铲地把小区主干道的雪清理出一条窄路，方便大家出行。她的铲子是捡的，木柄裂了一道缝，用铁丝缠了几圈。

有人想给她钱，她不要。有人想请她吃饭，她说自己习惯在家吃。随着时间推移，王奶奶在小区的地位悄然提高，大家见了她都会主动打招呼，偶尔还会送些自家做的点心给她。

去年底，我们小区正式成立了业主委员会，第一件事就是表决要不要给王奶奶发一点补贴，毕竟她一直在义务打扫垃圾房。

“每月给她200块怎么样？就当买扫把拖把的钱。”有人提议。

大家纷纷同意，我也举了手。

但当我们派代表去跟王奶奶商量这事时，她却坚决拒绝了。

“不用不用，我闲着也是闲着。”她挥挥手，“再说了，我就是打扫一下，也没花什么力气。”

春节前夕，小区里传来一个消息：王奶奶捐了87万给福利院。

起初没人相信，觉得肯定是谣言。一个整天捡垃圾的老太太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但很快，区民政局的表彰公示出来了，上面明确写着王奶奶的名字和捐款数额：87万元整。

这下小区炸开了锅。

“王奶奶家里有矿吧？”

“天天捡垃圾是作秀？”

“会不会是骗子冒充她捐的？”

各种猜测满天飞。我也很困惑，就在一个周末的早上，趁着跑步碰到王奶奶，问了这件事。

王奶奶拍了拍沾满灰尘的裤子，叹了口气：“唉，本来不想说的，现在全小区都知道了。”

她告诉我，她的丈夫是军人，五年前去世了，留下一笔抚恤金。她儿子儿媳在外地工作，生活不错，不需要她的钱。孙子大学毕业，工作也稳定了。

“那些钱放着也是放着，我吃不了几年了。”她说，“倒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为什么是福利院？”我问。

她沉默了一会，目光转向远处，好像在看着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

“我们家老头子，就是去世的那个，”她指了指胸前的口袋，那里好像装着什么，“他是福利院长大的。他常说，如果不是福利院的人把他抱回去，给他饭吃，他早就没命了。”

她的眼睛红了，但没有哭。

“他生前一直说要回报福利院，后来参军了，也没顾上。走之前嘱咐我，等我们都不需要钱了，就替他还了这个心愿。”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您为什么还捡垃圾卖钱呢？”

王奶奶笑了：“习惯了，闲不住。再说了，卖点破烂钱也不少呢，一个月能有三四百。这不，前两天我又给楼下那个单亲妈妈送了点奶粉钱，她家小孩刚上幼儿园，花钱的地方多。”

我这才明白，王奶奶捡垃圾不是为了补贴自己的生活，而是为了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春节过后，小区换了新物业。新物业第一件事就是整治垃圾房，他们把垃圾房重新粉刷了一遍，门口装了感应灯，还有消毒设备。最特别的是，他们在垃圾房墙上挂了一张王奶奶的照片，照片下面写着：“学习王奶奶，从点滴做起。”

那张照片是王奶奶打扫垃圾房时的侧影，她弯着腰，拿着扫把，专注地清扫着地面。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有人问新物业经理为什么要挂这张照片，经理说：“我们查过资料，王奶奶三年来没休息过一天，就是这个垃圾房她一直在默默打扫。我们想立个榜样，让大家都向她学习。”

小区里的人听说这事，纷纷点头赞同。甚至有人提议，要不要给王奶奶申请个道德模范之类的荣誉称号。

王奶奶知道后，摆摆手说：“别整那些虚的，我就是闲不住，找点事做。”

但小区已经悄然变化。以前随手丢垃圾的人少了，主动分类的多了。有人在小区群里发起倡议，每周末组织志愿者打扫小区公共区域，报名的人竟然有二十多个。

更令人意外的是，小区里的年轻人开始主动跟王奶奶打招呼，有时还会送她一些自己做的点心或者买的水果。

王奶奶还是那个王奶奶，每天四点多起床，穿着那件洗到发白的蓝色外套，戴着破旧的草帽，推着小车去捡垃圾。只是现在，她偶尔会在垃圾房前停下来，看看墙上自己的照片，然后摇摇头，自言自语：“整得多不好意思。”

我后来又去过王奶奶家一次，是去年冬天她感冒了，我送了些感冒药给她。她家还是那样简朴，但茶几上多了几张照片，是小区里的孩子们画的。有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上面是一个老奶奶推着小车，周围都是笑脸，下面写着：“王奶奶，我爱您！”

“这是楼下李家小孙女画的，”王奶奶笑着说，“这孩子才上幼儿园呢，可懂事了。”

最近，小区里传来一个消息：王奶奶的儿子要接她去深圳住。王奶奶起初不愿意去，说她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但耐不住儿子的劝说，最终还是答应了，下个月就走。

听说这个消息，小区里的人都有些不舍。有人提议要给王奶奶办个欢送会，但被她婉拒了。她说她不喜欢这种场面，太高调了。

昨天早上我去跑步，远远地看见王奶奶还是坐在垃圾房旁边的长椅上，面前放着一个账本，正在仔细地记着什么。我走近一看，原来是她这几年捡垃圾卖的钱和资助过的人的名单。

“王奶奶，您这是要交接工作吗？”我开玩笑地问。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是啊，得有人接班不是？我这一走，垃圾房可没人打扫了。”

“物业不是说了会安排专人负责吗？”

“他们那些年轻人，哪会仔细？”王奶奶合上账本，“我这不是记下来了嘛，到时候交给新物业，让他们按着这个来。”

我拿过账本翻了翻，密密麻麻全是数字和名字，还有一些备注，比如”张奶奶家的猫生病了，需要看医生”，“李叔家孙子上学需要文具钱”，“赵婶家漏水，修水管用了200”……

每一笔收入和支出，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三年来，她用卖垃圾的钱资助了小区里二十多户困难家庭，总计金额接近两万元。

“您这是要做扶贫办主任啊。”我感叹道。

王奶奶笑而不语，只是把账本小心地收进了衣兜里。

今天一早，我看见业委会的人在垃圾房旁边竖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王奶奶精神永存”。这话有点过了，王奶奶又不是去世了，只是搬家而已。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没错，她的精神的确值得永远传承下去。

看着垃圾房墙上王奶奶弯腰扫地的照片，我突然想起她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做好事不是为了让别人看见，是因为自己看见了需要帮助的人。”

窗外下起了毛毛细雨，我想起王奶奶说过，她最喜欢下雨天，因为雨水能把小区的地面冲洗得干干净净。

小区的广播里正在播放一条通知：即日起，每周六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为”王奶奶环保时间”，欢迎大家参与小区环境清洁活动。

雨越下越大，垃圾房门口的那盆花——据说是王奶奶从垃圾堆里捡回来，重新栽种的——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精神。

我点开手机，给老婆发了条信息：“周六早上有时间吗？陪我去参加小区的环保活动吧。”

几秒钟后，她回复：“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我看了看窗外的雨，又看了看垃圾房墙上王奶奶的照片，回复道：“学习王奶奶，从点滴做起。”

来源：浪浪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