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从未见过有人能笑得如此好看,心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扔了一块大石头,泛着涟漪,一圈又一圈
「臣女小字愔」
十七岁时,我在沈珵手掌上一笔一划
「臣妾小字是愔啊」
二十五岁时,我在沈珵耳畔轻柔呢喃
愔,安静和悦
可我终其一生,未曾和悦过
枕边人已有心上人,一切过错又错过
残害手足,痛杀亲子,逼死丞相,斩草除根
狡兔死,走狗烹,桩桩件件,尽是帝王之术
窗外满城风雨,像一场午夜戏剧
我始终记得你的约定,可你不知道,我的人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1
「送入洞房——」唢呐声不绝于耳,人潮声一浪高过一浪
屋内熏香环绕,屋外漫天飞雪
屋外的月光渐渐淡了,朔风轻拍屋柩
我静静坐在床边,观着满屋繁华,不禁觉得这是一场梦
一股浓烈的酒味袭来,充斥着我的鼻腔,将我的思绪拉回
门口倚着一位一身华服的男子,便是我日后的夫君,沈珵
「殿下」我站起身,向他走去
「小年儿,你不怨我了」沈珵一把将我环腰抱住
他笑声低吟,嘴角上溢着醉染的微笑,眼睛朦胧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从未见过有人能笑得如此好看,心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扔了一块大石头,泛着涟漪,一圈又一圈
「殿下,是在唤谁?」我微微蹙眉,以为他在唤哪位侍女
他沉默不语,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眸一下子清明,少了几分醉意
「无事,你就是程相之女了,你叫什么名字」他松开我,似笑非笑,眼神却冷漠得很
面对他的转变,我不知所措
「臣女小字愔」我低下身子,回答他的问题
「怎么还说臣女,你如今是我的妻,是东宫的太子妃了」他扶起我,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轻轻的,很好闻
「时辰不早了,太子妃歇息吧」他微弯着腰,身子板正,我一下子红了脸,慌乱避开他打量我的视线
「今日宫内事务多,孤就不陪太子妃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愣在原地
新婚之夜,夫婿抛下刚过门的新妇,传出去,是要被世人耻笑的
没想到堂堂太子,竟也这般任性
2
翌日清晨,按照规矩我要入宫给皇后敬茶
宫道的积雪还未彻底清扫干净,隐隐还透着冷肃
我一袭青衣,身披斗篷,规规矩矩走在宫道上,手中的暖炉让人格外舒心
景仁宫内,熏香四溢
皇后娘娘端坐正中央,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愔儿来啦,外头天寒,也不知冻着没有,快来快来」
当今皇后是我的嫡亲姑母,虽已年过二八,但风华依旧
「承娘娘的福,愔儿好着呢」我撒娇似的枕着姑母的膝
「珵儿这孩子本就性情冷淡,若有不周到的地方,尽管和姑母说,我们的愔儿万不能受半点委屈」
「怎么会呢,太子殿下待我很好」我若有所思,想必姑母是不知太子不喜我这件事的
也罢,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况且,我与太子婚前并未见过,不喜也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我的小愔儿啊,受苦了,以后要和太子好好过,好好过啊」姑母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道
肯定会好好过的,我们还年轻着呢
拜别姑母,我在宫道上徐徐走着
「小姐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我身旁阿满拉住我的手,一脸担心
我反握阿满的手「我的好阿满,以后不许叫小姐了,要叫太子妃,这不比在程府,被人听见是要说闲话的」
「好」
「阿满,今后我们好好过」
东宫书房外
「这位大人,劳烦你把这糕点送给殿下」我端着食盒,言辞恳切
「太子妃,殿下正与众大臣商议国事,这糕点想必送进去亦是无用,太子妃还是请回吧」侍卫冷漠无比,浑然不曾把我放在眼里
不知怎的,为何东宫众人,都不喜我?
我思忖,我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这位大人是什么态度,奴婢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对主子说话,今日见着了,果真是开了眼界」一直在我旁边的阿满见我受了委屈,愤愤不平要替我讨回公道
「放肆!」我转头对阿满使了个眼色,阿满立刻住了嘴
「打扰这位大人了,既然如此,本宫就不叨扰了」我点头示意,牵着阿满就走
「小姐你可是堂堂太子妃啊,曾经在相府都是被宝贝着的,怎能被一个小小侍卫压着,传出去是要笑话的」这一看,阿满就是个急性子
「好啦好啦,阿满再这样就要变成阿蛮了」我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许是我初来乍到,于众人而言较陌生吧
3
三日回门,我与沈珵终究是碰了面
自前几日新婚之夜后,我已有几日不见太子,不知怎的,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憔悴,几分忧伤
马车内,寂静无声,车外市集喧嚣的叫卖声与车内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沈珵闭目养神,周遭散发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我尴尬的坐着,没有阿满在身边,总是不安的
「听说你受委屈了,孤已经将那侍卫杖毙,今后东宫不会有人为难你了」
我心头一惊,那人只是对我言语有几分冲撞,便落得这般下场。
可见,若今后我不守规矩,下场只怕更惨
沈珵的这一举动,一方面是警戒府中个人莫要重蹈覆辙,另一方面是提醒我要有当太子妃的觉悟,莫要无端生事
果真如外面传言,当朝太子做事雷厉风行,心狠手辣
「是,臣妾知晓了」我低着头,手心早已生汗,紧紧攥着衣角
「你很怕孤?」
我不知太子为何要这样问,但总归语气不善
「臣妾是敬重太子,太子英明神武,怎会让人生畏」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糊弄,但愿他别计较
沈珵只是笑笑,继续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马车已停下,程府的牌匾映入眼帘,母亲看见我,喜笑颜开
「愔儿啊,回来啦,回来就好」母亲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肯松开
去年开春,母亲大病一场,本以为时日无多,却未曾想到仅一夜之间,母亲便痊愈了,说来也是奇怪,自那之后,母亲身体也落下了病根
「母亲大人安好,外头风凉,回屋里说话吧」我搀扶着母亲,瞧见母亲隐匿于华发之中的白发,不禁鼻头一酸
「我的愔儿啊,太子殿下待你可好啊?我本就不同意你父亲把你高嫁与太子,如若太子待你不好,为娘的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母亲就要哭出来,身旁几十个侍女忙安慰她
「母亲多虑了,太子殿下待我很好」我略作娇羞,骗过了母亲
离开之际,母亲拉着我哭了起来,我安慰她不下十几遍,最后还是阿兄哄着母亲回屋去了,许是刚才太过伤感,泪水糊了满脸
我胡乱擦了擦,便同沈珵一起上了车
车内,我反复回想过往种种
未嫁人前,我也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父母亲无不对我宠爱有加,连以纨绔著称的阿兄也是对我百依百顺
后来我嫁人前夕,母亲抱着我好好哭了一场,得了风寒,连我出嫁都未曾看上一眼
父母琴瑟和鸣,恩爱有佳,父亲一生未曾纳妾,只我母亲一人,也只有我与阿兄这两个子女,母亲这娇滴滴女儿家的性子,也是父亲惯出来的
阿兄在我指婚给太子后也对我说,再过一月,他便要去边疆保家卫国
他说他天姿并不聪慧,读不了几本圣贤书,也不擅长于舞刀弄枪,但天下男子哪个不胸怀大志,即使资质不够,死在战场上,护一方百姓安宁,此生足矣
我也只是静静听着,笑而不语,我只知道,阿兄不能与我在一起了,他要去很远很远的边疆,守护着我们
不知怎的,泪水夺眶而出,我努力想掩饰我现在的狼狈,可无一例外,都被沈珵尽收眼底
我本以为他要责怪我懦弱,可是他没有,他一反常态的抱住我,将我圈在他的怀中,极尽温柔的安慰着我
放在平时,我恐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可现在,我顾不得什么理法规矩,只是一味地想哭
故事的最后,沈珵将我抱回东宫,这一行为,也打破了坊间关于我不受宠的谣言
4
自那日起,我与沈珵的关系缓和不少
他闲暇之时会陪我去郊外踏青,去街市游逛,去酒肆畅饮……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时,他会携我之手,与我共赏人间春色
雨打新枝,春山点翠,春风缓缓袭来,吹乱了少女的发丝,吹红了少女的脸颊
春夜月照清荷,山空松落,悬于天际的月亮光华皎皎,我与沈珵同乘一舟,气氛妙不可言,只见漫漫长夜,湖光山色,天地浩然
上元灯节,他紧紧护着我,害怕我走失,陪我猜灯谜,买糖人,赏灯会,像丈夫陪着心爱的妻子一样,亲密无间
鬼使神差的,沈珵低头吻住了我,炽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神情暧昧
就那一瞬间,他喉咙微动,我心脏狂跳,我仰头看见了他的眼睛,似乎盛满了星河,而那星河又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光影,在那光影里,我看到了自己
心湖的中央,被蜻蜓一点,一层层涟漪荡漾开来,越来越大……
他会在京城最好的酒楼与我畅饮,不醉不归,冷白的肤色染上酡红,褪去了几分清冷,显得顺贴了不少,他喝了不少酒,支着下巴注视着我,缱绻地叫我,声音被酒意醉染,带着些微的沙哑与低沉……
……
种种因素,让我一时冲动,想要天长地久,想要就这样让岁月走到尽头,想要不顾其他,相随与共
他赠我一枚梨花簪,含情脉脉地替我插入发髻,温柔开口「太子妃不知是否喜欢,这是孤派人特意定制的,也不知太子妃心意」
他抿嘴微笑,唇边泛出两个酒窝,尽显少年英气,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殿下有心了,这人这簪,妾都很喜欢」那是我第一次对他表明心意示好,可是他并未有想象中的愉悦,笑容瞬间凝固,低下了头,眼底那是不经意的失落被我捕捉到了
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表明过心意
日子就这样细水长流地过着,不知觉间成婚已经三年,外界对于太子妃迟迟未曾有孕的议论从未停歇
姑母也找过我几次,说夫妻和睦,相敬如宾才是相处之道,沈珵性子冷淡,多相处相处也就好了
可是姑母不知道的是,即使我与沈珵相处一辈子,他也不会喜欢我,更不用提子嗣
为了不让外人诟病,我决心与沈珵商量商量纳妾一事,我仔仔细细挑了许多名门贵女,准备去问问沈珵的意见,毕竟是为他纳的妾
5
东宫,书房内
「太子妃就这般急不可耐要为孤纳妾?」
沈珵手执毛笔写字,背对一轮弯月,朦胧的月光为他打上了一层柔光,身着玄色衣裳,倒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帝王气,长身玉立,容颜如画,眸光冷傲,说不出的俊逸矜贵
他的手指瘦削而修长,骨节分明,盈盈之间,他握着毛笔的手指纤细如玉,因为用了力,便显出浅浅的青筋
「是,殿下意欲如何?」我识趣的走到他的身旁为他研磨,他的脸半陷在阴影里,侧脸凌厉分明,黑长的睫毛垂下来,好看的不像话
「不知太子妃钟意哪家女郎?」沈珵一直是这样的性子,对人对事漫不经心,他的声音温和,语调不急不徐
「黎家大房长女,镇国左将军嫡女,黎忆朝,娇秀柔美,娴静端庄,身份尊贵,最主要的是家世好,或许能为殿下分忧」为了让沈珵答应,我撒了谎
这黎家小姐我少时便认识,表里不一,绵里藏针,在外人眼里是娴静温和的将门之女,这只是左将军替她传播的美名罢了,在世家眼中,黎忆朝娇纵刁蛮,口无遮拦,愚蠢至极,但样貌是一等一的好,迷得那些富家公子五迷三道
这样刁蛮的女子,世家是不会娶进门的,但是皇家会,沈珵会
就因她的父亲是镇国左将军,其势力错综复杂,结交甚广,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能与他攀上关系,定然受益匪浅
连我都深知的道理,沈珵能不明白吗,就冲着这般诱人的背景,就算她相貌丑陋,粗鄙不堪,沈珵也会娶回去,好好供着
「太子妃看人的眼光是越来越好了」沈珵停下手下的动作,笑的意味不明,言语中略带讽刺,一步步缓缓向我逼近,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后退一步,打翻了砚台,墨汁喷溅在我的手上,凉冰冰的
没等我开口,沈珵忽的靠近我,之间只剩毫米距离,他的喉结近在咫尺,我不敢呼吸。沈珵轻挑了一下眉毛,一只手拉住我的右臂,另一只手抵在桌案上,我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殿下醉了,妾先告辞了」我试图推开沈珵逃避这尴尬的情景,可沈珵纹丝不动,手上湿润的墨汁沾在他肩上的衣裳,蹭到他的脖颈处,我无奈,不知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程愔,你是故意的」他深深凝望着我,眼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温柔,就如同一池春水,碧波荡漾,闪烁着星光的潋滟
「妾是为皇家着想,为殿下分忧,尽太子妃的义务,堵住百姓的悠悠众口而已」
来不及反应,突然的一吻使我大脑一片空白,如暴风雨般猝不及防,后颈紧紧被扣着,让人心惊肉跳
「程愔,若是我要了你,你是不是就不会为我纳妾?」沈珵凑近我的耳畔,低语道
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耳畔,酥酥麻麻的,我极力保持着清醒,但刚才的那句话似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扰得我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殿下,时辰不早了,若无事,可否放妾回房去?」我试探性的问他
「时辰是不早了,那孤便与太子妃一起歇息」说罢,我的身子一阵腾空
丝丝细雨微寒,若有若无的落在我的脸上,我把头埋进沈珵的胸膛,好像周围只有我和他的心跳声
……
春香帐暖,一夜好梦
6
第二日醒来,身旁早已空荡荡,我只感到腰酸背痛,回想到昨晚,不细想发生的事情,只是我反抗时蹭花沈珵的脸,一番折腾墨迹干涩,好不让人脸红
只是,沈珵还是允诺了黎忆朝进门
「小姐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阿满笑得意味不明
我轻拍了下阿满的脑袋
「就你话多,再说就把你发配做苦力去」
「对了,小姐,殿下安排了个人来,是否见见」
「好,你且让她等着」
穿戴整齐后,我被丫鬟扶着走进了正殿,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人真是个美人坯子
一袭朴素的宫装掩盖不了她的容貌,此女子略施粉黛,脸上泛出粉白紫色,引人无比瞩目,真是个人间绝色
「没想到殿下身边有这般动人的侍女,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栀年」
手中的茶盏攸的掉落,滚烫的茶水淋湿了裙角,旁边的丫鬟手忙脚乱
栀年,执念也
是沈珵成婚当晚闯进新房口口声声念的名字
莫非她就是殿下每每所唤的人?
「你们都先出去,阿满,听殿下说西域进贡了些奇珍异宝,陛下赏赐了东宫一些,你去库房清点着」
把宫人打发走,我缓缓走下台阶,她一动不动地跪着
「栀年,真是个好名字,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她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我只剩错愕,我扶起她,笑着说「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了,我看着你做事机灵,是个懂事的丫头」
「谢太子妃」她重重的磕在冰冷的大理石板,她与我平日见到的娇滴滴的小姐不同,眸中尽是坚强与刚毅
我只觉得百感交集,全身冰冷,说不上来的一种心酸
我回眸一看,她的背影决绝到让我有些恍然
小年儿,她就是小年儿
那沈珵对我的情谊无非只是逢场作戏,他应当晓得我会知道栀年的存在,特来警示我,不要随意揣测,更不要替他人做决定
我晓得了,这招真是歹毒,也只配沈珵想得出来
7
日子就这么平常的过着,我时常见到栀年,她无非就是指挥宫女干活,因着我的吩咐,下人们都不敢怠慢她
黎忆朝入了东宫,封为侧妃,也是规规矩矩的,不敢越了我去
我以为她改了性子,变得安分守己了
沈珵常常来我屋里
阿满也总是抱怨「娘娘啊,你就是太善良了,由着下人这么苛待你」
「无事的,阿满,你看我不也挺好的嘛,如今边关战事吃紧,我们节俭些,仗就好打些,阿兄他们也能早些班师回朝了」
「嗯,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阿满,陪我到处走走吧,近日身子总觉得不爽利」
「要不请太医来看看?」阿满说
「罢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说罢,阿满搀扶着我走出门去
早知道是这样,说什么我都不要出门了
竹林中,交谈声传到我的耳中
「年儿,你为何总躲着我?」
「殿下,您是有家室的人了,还请自重」
我分明听到,是栀年还有沈珵的声音
「年儿,你就对我这般心灰意冷,一句解释的话都不要听?」
「殿下,我们早就不同路了,不管你是否娶妻,过去的,殿下就忘了吧」
「你让我如何能忘?」
隐隐中,我看见二人的身影越靠越近
可怖的是,我身旁的讥笑声,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会有多少人笑话我?
连堂堂相府的名门闺秀都如此窝囊,遭夫君背叛,比不上一个出生微贱的侍女
一颗心仿佛被人紧紧揪住,然后决绝的掏出,扔在冰天雪地之中
我头晕目眩,倒了下去,石子搁的我生疼,我想站起来,却浑身无力,我只能听见阿满惊恐的呼喊
我无数次幻想,万一不是栀年呢?万一沈珵只是随口一说呢?万一沈珵是真心爱我不参杂任何多余的情愫呢?万一是我多虑了呢?
可今日一见,我苦心经营的美梦破灭了,我不想醒来,不想醒来了
我好累,我过得并不好,我想回家了
我想和阿兄趴在屋檐上看月亮,想躲在母亲怀里撒娇,想让父亲陪我放风筝
沈珵,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还要剥夺我的自由,给予我这样一座用金丝编织的牢笼?
8
在梦里,我梦见了阿兄,多年未见,他的脸中满是沧桑,眉眼多了疲惫
我轻唤着他「阿兄,你回来了,我们胜了吗?你完成志向了吗,当大将军是不是很威风?得胜归来后,再不会有人笑你不学无术,徒有虚名了」
我自顾自的说,阿兄就这样静静的站着,我适时才发现,阿兄的身上有个血窟窿
我着急忙慌向他跑去,扑倒在他的怀中,想擦拭他身上的血迹,却越擦越多
「阿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啊,疼不疼啊,阿兄,你说句话啊!」
泪与爱交织,我只觉得心慌,阿兄就这么看着我,慢慢消失
「不要!不要丢下我!」我晃的惊醒,惊出一身冷汗,我还在东宫,刚才做的只是一场飘渺的梦吗,为何我觉得那样真实
「娘娘,可算醒了,担心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以为……」阿满哭了,这可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
记得幼时我失足落水,救下来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走动,阿满被罚了二十个板子,那时才八岁,小小的身板怎么挨得住
阿满趴在我的身边,不顾身体上的伤痛,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亦不曾掉过一颗眼泪
可如今,她的小姐,东宫的太子妃,被人耻笑,让家族蒙羞,被夫君嫌弃,她反而掉了眼泪,替我抱不平,为我感到委屈
「好啦,我们的阿满最爱笑了,别哭了,我这不好着吗,嗷……」我拍了拍阿满的肩膀,牵强地笑着
「娘娘,您就这般好欺负吗,太医说,你已经有了两月的身孕了」阿满哽咽的声音,略显幼态
「我……有身孕了?」我不可置信,我不敢相信自己怀了一个孩子,还是皇室的第一个孩子
我又昏睡过去,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后只觉得身子烦重,每日沉沉沦沦,是栀年服侍我
许是心中有不平,我本不想有好脸色对她,可转念一想,若是我冷眼对她,底下的下人是会看眼色行事的,少不了欺负她的,我又于心不忍
不怪阿满说,我总是太善良,可是,我为何要循规蹈矩?就算我胡搅蛮缠,善妒狭隘,那又如何?
我是右相的嫡女,沈珵不敢废弃我,他还需要我,只要我有一分一毫的利用价值,他就不会和我翻脸
我不懂此般情景该如何应对,母亲从小教我要懂礼法,守礼节,做事不出格,要心怀善意,慷慨待人
我不知我学的这些礼数是对是错,我想痛痛快快的大闹一场,可是,这会让人痨病的
十四岁时,我有一交好的姐妹,是兵部侍郎的三女儿,她与候府世子情投意合,订了婚约
阴差阳错的是,一次狩猎中,她被山匪劫走,再见面时,她衣衫不整,被人丢在大街上,指指点点,世子也退了婚约
本想去拜见她,开导开导她,可是,母亲不让,她说会影响我,后来听下人说她上吊自尽了
我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便不再调皮了,中规中矩的,连母亲都说我变了
可见,流言蜚语是会杀死一个人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思绪被拉回,只见栀年跪在我的面前,手中端着滚烫的汤碗,手被烫的通红
她以为我在罚她,罢了,母亲教过我世家女子不该争风吃醋的,会让家族蒙羞
「是栀年啊,起来吧,跪了多久了,累了吧,来塌上坐坐」我笑了,眉眼弯弯
「娘娘,是栀年对不起你,我与殿下……娘娘切莫……」
未等栀年说完,我捂住了她的嘴
「栀年啊,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过好当下吧,你还年轻,与殿下情投意合,奈何命运弄人,我要怪只会怨世道不公,皇权霸道,怎会迁怒于你?」
「不,娘娘是世上顶顶好的人,是栀年惹娘娘伤心了」栀年说着,就要给我磕一个
我实在折腾不住,便叫阿满好生安抚着,自己先歇息了
夜深人静,总不是欢喜的时辰
9
我已怀孕六月有余,阿满变着花样为我做膳食,可我胃口不佳,也提不起兴趣,整日病恹恹的
若是没有那个消息,我也挺喜欢无趣的日子的
那日本就不是什么好天,阿满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战争停息,阿兄他们要班师回朝了,我又想起那日的梦,真实而可怖
那不像梦,像是警示,亦像是告别
我派人去打听阿兄的消息,消息比朝廷的讣告来得还要快
那天,我差点失去了孩子,栀年一直在安慰我,劝我说阿兄是为保护百姓而死,死得其所
阿兄对我说过大丈夫应心怀天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要为国为家,可是,他护住了百姓,却没能护住他自己
我的阿兄,死在了黄沙漫天的边疆,未能马革裹尸还,永远长眠于那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
那个梦是真的,是阿兄对我的告别,是永别
小时候的回忆全部涌入脑海
我的阿兄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男子,会带我爬树在屋顶上看星星看月亮,给我讲许多民间故事;会在私塾回来的路上给我买糖葫芦,那糖葫芦的滋味我还记得,甜蜜蜜的,很好吃;他还说去边疆挣功名是为了给我撑腰,不让沈珵欺负我,不让天下人笑话我
全天下最好最好的阿兄,还没有成家,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许久不见的阿兄
「愔儿,阿兄给你带糖葫芦了,快来尝尝」
「愔儿,阿兄好不好,带你看星星看月亮,想想如何报答,但不许告诉爹娘」
「愔儿,你若不想嫁,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这婚事也是作废!」
「愔儿,阿兄马上要随军远赴边疆了,若沈珵对你有一分一毫的不好,书信一封告诉阿兄,阿兄定不让你受委屈!」
「愔儿,阿兄走了,珍重啊!」
阿兄,我不要你给我买糖葫芦了,不想你为我撑腰了,你不要去边疆……
我只想你陪在我身旁……
10
听阿满说,梦中我一直在说胡话,栀年一直握着我的手让我挺过来,不要萎靡
母亲受不了刺激,病倒了
曾经门庭若市的程府,一夕之间,荒凉无比
正月,下雪了,瑞雪兆丰年
可是,新的一年,会变好吗?
雪下的最大的那夜,母亲走了
上京的雪总是寒冷刺骨,晶莹的雪花带来了希望与温暖,似乎也带走了什么,是母亲和阿兄吗,好像不止是……
母亲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虚弱地劝我想开一点,把孩子生下来,不要太过悲伤,日子总要过下去
看看啊,平日看似瘦弱的母亲其实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在东宫的处境艰难,知道太子只是奉旨成婚,心中已有心上人,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在东宫受尽了委屈
可她却束手无策,只能拖着这副病壳在深夜里抹泪,抱怨这世道不公
母亲啊,劳您惦记女儿这么多年,女儿这般懦弱,这般无能,任人宰割
是不是像个傻子?
没事的,迟早一日,女儿会平心中不甘,了毕生夙愿
母亲出殡那天,路上的积雪还未扫除干净,像极了我初嫁给沈珵拜见皇后的那日
那日是憧憬期待的,那今日,估计是凄凉悲伤的吧
那时的程愔初为人妇,新婚之喜,年少无知,以为还有许多以后,但不知,嫁与皇室是没有以后的
现在,我后悔了,当初宁愿违抗圣意,与整个皇族作对,也不要嫁给沈珵,成为他登上帝位的棋子,夺嫡路上的利剑
难得见父亲流了泪,他也老了,两鬓白发,眉目沧桑,中年丧子失妻,处境悲惨
整个程府破败荒凉,不再辉煌
11
我麻木地走在回宫的路上,接连的刺激让我喘不过气,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我的肩头
「栀年,雪好大,好冷啊」
「娘娘若嫌冷,那奴婢派人把马车取来?」
「不用了,这样也好……」
我再也无力支撑,倾倒在雪地上,笑着笑着,嘴里却尝到了一丝咸哭,北风猛烈地刮着我的脸颊,生疼生疼的
空荡荡的雪地里何时渗出了血迹,我定定地看着,那是从我身下流出的,可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好累好冷
前方,有一袭玄衣的男子慌张地朝这处跑来,是沈珵吗?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我瞧不真切
这几个月的心力交瘁,我的身体早就垮了
这次,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我难产了,月份不足,胎位不正,又悲伤过度,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模糊间,我看见了栀年,她的眼眶红了,她那满是刚毅的眼眸也染上了不易察觉的心疼
第一次生产,我没有经验,一味盲目地跟从稳婆的节奏用力,像是有人撕扯着我的身体,又像是一个庞然大物要冲出我的身体,四肢百骸都承受着无可言说的痛楚
但最后,竟是一丝痛觉也没有了
「阿……满……你……能不能……让殿下过来,我……有话……想对他说……」我虚弱的嚅嗫,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感觉好不真实
「好,娘娘一定要撑住啊」阿满放下我的手,着急忙慌的走了出去
「娘娘,使把劲啊,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稳婆帮我顺着气,却无济于事,我意识到我来到了死亡的边缘,屋外杯盏碎裂的声音攸然响起,谁在摔杯子?
不能思考,也思考不了,混混沌沌,脚步声让我清醒了几分
「小……娘娘,殿下来了,你可一定要挺住啊」阿满端出去一盆血水,好刺眼,那是我的血?可是我好像没有了痛感,我是不是要死了?
「愔儿……」沈珵的声音嘶哑,疲惫不堪,隐匿着一种无奈的哀伤,我努力睁开眼,不禁大吃一惊,沈珵哭了,没想到高高在上如太子也会有不顺心的事,总归,不全是因为我
「殿下……妾……无福消受皇恩,愿殿下…能……善待妾……的孩儿,妾未能尽到皇家儿媳的责任……是妾的失职……妾只希望……殿下能保下程家,让……父亲平安度过……余生,殿下能否……答应啊?」我紧紧抓着沈珵的手,努力让自己看着可怜,让他心软
借着他对我的怜悯,接着我如今的惨状,保下父亲性命,想来不是难事
「好……孤应下了」沈珵像一头受伤的小兽,不肯松开我的手
意识弥留之际,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死寂的氛围,阿满说是个男孩,我放心睡死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产婆掐着人中,太医喂了三颗归心丸救醒的
阿满说我这次若是不睁眼,以后就都不能睁眼了
有了孩子,日子总算有了盼头,可也落下来病根,不定时地复发,倒也折磨人
沈珵给孩子取名沈祈瞻
瞻,万众瞩目也,沈珵对这个孩子是抱有极大的希望的,这是他第一个孩子
日子一天天过着,我看着栀年,可不能总这样伺候我,误了终身,我想把她赐给沈珵做个良娣
「太子妃,是想把栀年赐给我做妾?」
「不是妾,是良娣,地位高些,殿下看着是否妥当,若实在委屈了她,等做了良娣后,过些日子抬做侧妃也行」
「太子妃当真是心善」沈珵的眸子冷了下来,让人不寒而栗
「当初生产弥留之际,太子妃千叮咛万嘱咐的事,孤都做到了,太子妃也未曾感谢孤,如今孤瞧着太子妃气色不错,想必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孤今晚就宿在太子妃屋里了」说罢,沈珵转身就走,不留回答的余地
「娘娘,殿下如此想必心里是有娘娘的,娘娘不用如此悲伤」阿满听到屋里的动静,知道出了什么事,看到我呆坐在地,自是知晓了
「阿满,他都有黎忆朝和栀年了,哪个不是貌美容丽的,为何偏偏要来招惹我?」
手掌那么大,很多东西都抓不住,身处权利漩涡,保住所爱之人已是不易,何必苦求原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阿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瞻儿给阿娘擦擦,阿娘笑笑」
我不该颓然的,我还有瞻儿,还有瞻儿!
他是我的全部!
12
初秋,沈珵封了栀年为良娣
封良娣那日,栀年枕在我的膝上说了许多前尘往事
她说幼时家境贫寒,爹娘把她卖进宫中做宫女,她被调来伺候殿下,朝夕相伴,渐渐对殿下产生了情愫
殿下那时无权无势,少不了受那些宫人的冷嘲热讽,是她陪在他的身边;殿下高烧不退,是她一步一磕头求来了太医诊治;殿下去治水患时,遭人刺杀,是她替他生生受下这一剑;殿下刚过弱冠就向她许诺此生必不负她
可终究违了誓,娶了我
也对,年少情深比不过一纸婚约,荒唐极了
无凭无势的宫女比不过家世诱人的世家女,可笑极了
古来帝王,皆是如此,哪有什么伉俪情深,白首不离,只是谎言罢了
此般风流情深,只有画本子里才有
她朝殿下闹过,她觉得数十年的情谊比不上皇帝的一纸婚约,想要离开,远走高飞,这也是她毕生的追求
可沈珵不肯,一直让她在身边服侍
她告诉我,新婚那夜,殿下没有去书房,去的是她房内,可是她早已心死,面对他的解释也不再听了
后来,殿下把她派来伺候我,她很好奇,生性良善的太子妃是何等模样,直至看见我
她说外界传言没有错,太子妃是很好很好的人,最最温柔的女子
她与殿下碰面被我撞见,她原以为我会一怒之下杀了她,可我没有,我一句责难都没有,只是笑笑,她愧疚极了,连做了好几日噩梦
为了弥补,我生病的那段时间一直是她在照顾
我摸着她的头「傻年儿,我怎么会怪你,你与太子十几年的情谊,太子却娶了我,是我抢了你的位子,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与沈珵短短几年的时间怎能比过他们十几年的情分
比不过,自然也比不得
可是,情这一字,不可求亦不可得
栀年想得到的,终究会困住她一生
这是我很早之前就勘破的道理,细细想来,都是局中人罢了
有了栀年,沈珵才能平安无事到今,一朝夺权;有了我,沈珵才能得到程家的权势,巩固地位,从始到终,不过是利用算计,哪有一丝真情
谈话的最后,是瞻儿的哭闹声
瞻儿快要满周岁了,这身子骨一直很柔弱,一直被我小心得养着,我从前养过小猫小狗,都没他难养
整日哭闹,小小年纪又喝不得药,只好让乳娘喝了化作乳汁再喂给他,真是麻烦的很
我不懂怎么照顾猫狗,幼时养得几只最后丢的丢,余下的都因瘟疫病了
如今瞻儿,我就算是十二万分的细心,身子骨还是没有好转
13
若是日子一直这样过该多好啊,没了夫君的宠爱,有孩子闹腾着也是幸福的
可天不遂人愿,一场宫变,带走了我的瞻儿
阖家宫宴,歌舞升平,我嫌吵闹带着瞻儿离开了宴席,看着睡意朦胧的瞻儿,我让阿满先带去偏殿休息
身旁只有几个不认识的宫女
「娘娘也在这吹风?」黎忆朝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我的身旁,略带不屑的语气让我听得不舒心
「黎侧妃也乏了?」
「并不是,妹妹看娘娘提前离席,以为娘娘身体不适,还担心来着呢」我转身一看,黎忆朝身着浅蓝色宫装,头上火红的珊瑚珠钗衬得她冷艳妖冶,蓝衣上绣了一朵海棠花,清新雅致,宛如群星点缀的夜空中绽放的烟花,让人离不开眼
而我呢,多年操持东宫事务,生产过后身子就不大好,病愈后一直待在屋子里不出门,生养着瞻儿,早就不是黎忆朝这样的明艳少女了
暮秋,天气渐渐泛凉,幸好离行前阿满给我披了一件雪白狐裘,一圈毛茸茸围着我的脖子,倒是不那么冷了,身暖,心好似就暖了
我的目光一直落在黎忆朝身上,看的她不自然,她急忙打岔道「娘娘倒是好雅兴,这桂花旁人平常不注意看,难得娘娘留意到」
「九尺宫墙,琼楼玉阁,名贵的花本就繁不胜多,桂花本就不是什么稀奇花树,能在这花园有一席之地,是它的本事」一小朵桂花落在我的掌中,轻轻一嗅,淡淡香味倾入鼻腔,沁人心脾
「这花香很好闻,侧妃何不摘几朵回去做成香料,本宫听闻太子殿下也喜欢这种气味」我反拖住她的手,将掌中的花瓣递到她的手中
她明显一怔,嘴角不自禁地扬起弧度,即使有些做作,也如春花般明媚,美丽诱人
「风大天凉,本宫就不陪妹妹赏花了」
「娘娘别走」黎忆朝出声喊住了我,听起来幸灾乐祸
「何事?」
「娘娘还是别回去了,这宴席上恐怕是不太平呢」她笑得放肆,笑得邪恶
我的心半截凉了下去,我的瞻儿还在偏殿,父亲还在宴席上!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岂不是……
我不敢想下去
「侧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看向黎忆朝,强装镇定,
黎忆朝勾着一缕头发,在手尖上打着转「娘娘还不明白吗?宫宴不太平,无非就是五皇子反了,娘娘赌赌看,究竟是太子胜还是五皇子赢?」
「本宫为何要与你赌?太子是圣上亲自指定的接班人,民心所指,天下所顺,而五皇子名不正,言不顺,你说那些愚昧的大臣会拥立谁?」黎忆朝被我说的心虚
「那又如何,有左将军和御林军这个后盾,皇帝老儿不死,沈珵不死,便是我黎家军无能!」黎忆朝说得激昂,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侧妃早就向五皇子投诚了?那妹妹就是五皇子的探子,就算造反成功,对妹妹又有什么好处呢?」
「沈夷到时自会求娶我,不劳娘娘费心」
这黎忆朝美丽确实在愚蠢,这种骗人的鬼话都信,这副脑子真是有趣极了,也不知里头装了什么污秽糟水
「哦~那就恭喜妹妹,哦……不……五皇妃了」我浅浅一笑,不再搭理她,径直朝偏殿走去,刚才的镇定全是伪装,我现在冷汗直冒
瞻儿定不能出事!阿满怎么样了!父亲和沈珵面对接下来的局势会如何扭转?
凉风飕飕,阵阵心惊
14
推门而入,一片黑暗,不见人的气息,我隐隐感到不妙
「小……小姐……」脆弱的声音在附近响起,我惊觉,是阿满!
我连忙找了个蜡烛点上,低头却见地上……是鲜红的血迹!
我眉头紧锁,想说些什么,却感到胸腔像被一块巨石缓缓的压制着,说不出话来
烛光照在阿满的脸上,她衣裳上凝着血污,披散的头发上也沾满了粘稠的血液
「阿满!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抱住阿满,她早已面目全非,我的心口好痛,一滴泪珠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正好和地上的血混合在一起
「小……小姐,小世子……被歹人……劫走了,阿满无能,没……护好……小世子,小姐……有人谋反……小姐要……保护好自己……」阿满的声音很低很低,靠的很近才能听清楚
母亲常说贱名好养活,给婢女赐名都不好听,我那时不理解,觉得好好的人儿有这么粗俗的名字,真是可惜
因此,母亲把阿满赐给我时,我为她取名阿满,圆满之意。我从记事起,阿满就一直伴我身侧,我待她情如姐妹,早就当自家人看待了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一切都在变好,旧人旧事慢慢淡忘,可为什么?
要带走我的阿满!
阿满无疾而终,横死在贼人的利剑下,死不瞑目,临死前都在自责没能护好世子,一句关于父母,自己的遗言都没有留下
我明明打算好,来年开春,就为阿满寻个好人家,幸福美满一生,可是为什么……她的结局这样惨烈?
眼泪一颗颗滑落,一片迷糊中,我扪心自问,她真的永远不会回来了,对吗?
该死的是我!为什么要冲着我的亲人?
我看着怀中的俏人儿渐渐没了呼吸,体温缓缓下降,心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今日月圆,本是磕家团圆的日子
可天杀的,五皇子一行人造了反
血屠皇城,满地尸体,冷风凄凄,枯木婆娑
15
瞻儿不知所踪,再遇见时,五皇子站立在宫墙上,左手掐着瞻儿的脖颈,右手拿剑胁迫良娣,再看周围,尸骨成山,凄凄惨惨
沈夷造反失败,追随他的心腹已经被人带走处以极刑,沈珵面不改色的凝视着他,仿佛那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儿是一个物件,可有可无
「沈珵,你自诩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绝不心软!本王想看看在亲子和爱人之间,你会选择谁?还是,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阿娘!救我!阿娘——」瞻儿的脸憋的通红,额上青筋暴起,不停地求救
「殿下,我求你救救瞻儿,瞻儿体弱多病,撑不下去的!殿下,我求求你!再拖下去,瞻儿会没命的!」我跪下来奋力攥着沈珵的衣角,用最卑微的姿态求他,求他救亲生孩儿一命
人前人后端庄自持的太子妃,如今卑贱下跪,重重磕头在帝王面前,而帝王熟视无睹,未生出一丝怜悯之心
我的瞻儿本就虚弱,又受了惊吓,又是要大病一场了,如果再拖下去,会死的!
「大势已去,你何必自寻死路?」沈珵终于开口了,语气尽显凉薄,严肃冷峻
「自寻死路?沈珵,你有什么能耐?无非就是皇后抚养,父皇青睐,一朝得势,娶了个好妻子,有个有权有势,笼络人心的岳丈!本王天姿比你聪慧!母族比你强盛!政见比你好的不知多少倍!可天道不公!命运弄人!偏偏是你登上了这太子之位!本王不甘心……如今搏了一把,输了,也是心甘情愿踏上黄泉路,可现在本王变了心意,就算死也要拉一个人上路!!!」
沈夷的眼底透露着狠戾绝情,凶狠冰冷 ,他将剑往里加深了几分,栀年的脖颈上溢出来隐隐血迹,动魄惊心
「放开右边的人!」沈珵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栀年,那我的瞻儿呢?!
「沈珵你疯了!瞻儿是你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你怎么能……」我止不住的抽泣,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痛苦的感觉似一把锋利的刀子,不断在内心深处划过,疼痛难忍
「阿珵,我求求你!栀年待会我会派人救下,先救瞻儿好不好!他要窒息了!」沈珵久久不作声
我瘫坐在地,目光涣散,形如枯槁,目露绝望之色
「好!太子妃,程家小姐,好好看看,自己深信不疑的丈夫是如何扼杀自己的孩子的,苍天有眼!沈珵,你六亲不认,杀死亲子,不配为人父!更不配为人君!」说罢,沈夷眸光一凛,竟将左边人的脖子生生掐断
瞻儿不再哭闹,只是歪着头,血色尽失,宛如一个提线木偶,没有半点生机
明明前几日,他还闹着笑着,说要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忽然,沈夷又把右边人重重一推,那人摔下城楼,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飞向自由,在星空中坠落
「年儿——」沈珵飞奔过去……
…………
周遭的一切看不清了,听不楚了,我只看见我的瞻儿倒下去,脖子让人硬生生折断,死前还在喊着娘亲救我
思想上的裂变会引起身体的坍塌,一旦思想崩溃,随即而来的便是生不如死的绝望
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恨,从来没像此刻这般想要杀人,我想将所有见死不救的人碎尸万段,不得超生!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好恨啊,恨这些人的残忍,恨这万恶的世道,更恨自己的软弱,自己的无能为力!
一股子腥甜的液体从嗓子里涌出,从嘴角淌落,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艰难的抬手抹去,惊愕的发现满手血污,我豪无预征地倒下,我想站起来杀了沈珵,替我儿偿命,可怎么都站不起来,后脑勺重重地磕在石砖上,好疼好疼……
「瞻儿,莫怕,瞻儿,娘亲会保护你……瞻儿……」我无意识的喃喃自语道
我拼了命生下的孩子没了,被人亲手掐断了脖子,死在了这吃人的皇宫里,死在了这场忽如急来的宫变里
我不知道那日是怎么过来的,那天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人,我的魂也丢了似的,不复生机
这场宫变里啊,世人只知太子登上了帝位,无人知晓牺牲了一个孩子和一个宫女
16
宫变后,沈珵像是人间蒸发了般,不见半点踪影,栀年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想关心
沈珵如愿当了皇帝,迟迟没有封后,只封我为淑贵妃
我醒来后,把自己关进房内,整日拿着瞻儿的遗物睹物思人,脑海时常浮现起瞻儿的天真笑容,阿满的不顾一切,阿娘的莫要委屈自己,阿兄的一去不复返………
…………
父亲在前朝据理力争,逼迫沈珵封后,可是垂暮的丞相又怎能说服不可一世的帝王
终于,老丞相逾了矩,帝王动了怒,以莫须有的罪名问了罪,抄了家,如今父亲被关在牢狱中,饱受折磨,最为女儿我不能袖手旁观
我去找了沈珵,特意换上了一件月白长裙。栀年曾说过这是她与沈珵初次相遇穿的这月白色,我如今换上,不知能否动摇帝王的决心?
御书房内,奏折堆积如山
「程贵妃找朕何事?」沈珵正在批阅奏折,看见我来眼皮子都没抬过,他是在愧疚吗?想必不是,是不想搭理我……
「臣妾听闻陛下公务积身,怕陛下劳神伤身,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糕点,给陛下送来」我放低姿态做小伏低,沈珵明显感受到我的示好,眸光微怔,抬眼看我,眼中充满了怜惜与惊艳
这真是我所需要的……男人的愧疚与怜惜
「贵妃好意,朕就先收下了,贵妃身子不适,还是要好生将养着」
见状,时机成熟,我忽然跪倒在地,磕了三记响头,连我都觉得脑子晕头转向
「陛下,家父愚昧无知,竟敢揣测圣意,死不足惜,但愿陛下念及父亲对陛下尽心尽力,对江山社稷的贡献,扰请陛下放了家父一命,让家父告老还乡」
沈珵没有理会我
「陛下忘了臣妾当初生产之日亲口许下的诺言吗?陛下说好要护下程家,这些都通通不算数了吗?」我盯着沈珵,笃定他一定会念着旧情放父亲一命
许是被我的诚恳感动,沈珵竟然应允下来
父亲未与我告别,应该是对我这番不争气的样子寒了心
父亲离了京,我与他怕是从此不复相见了
我在这偌大的京城,再也找不到一个亲人
17
大仇未报,我不能死
坤宁宫内,四壁萧瑟,荒草萋萋,一看就是许久不曾打理过了
面前的女人看上去萎靡不振,微微仰起的脸庞,泛着点点湿意,分不清,是清水还是泪水,少女不像从前明媚张扬,但这张绝美空灵而苍白无色的脸还是为她添上了几分楚楚可怜
「贵妃怎么有心思来臣妾这?贵妃此刻不该为枉死的世子伤心难过吗?难得来看臣妾,真是费心了」
黎忆朝被我的动静惊动,她的眼神阴沉而诡异,唇瓣被鲜血染得殷红,苍白如纸的脸竟显得有些鬼魅
「拖忆朝的福,如今我也是双手空空,身旁没有知冷知热的人,日子过得实在无聊」我看着她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恶心至极
「程愔,你不必假惺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如今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可我还是很高兴,至少你也付出了代价,这点我很满意」黎忆朝随意摆弄着她的手指,笑得天真明媚,神态却早已不同
「黎忆朝,我实在不懂,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睚眦必报?」我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撑着下巴审视她
「程愔,你这话说得我实在听不懂,无冤无仇?你怎么会认为,我们之间毫无瓜葛?因为你程家的势力,沈夷才会出此下策,不然也不至于命丧黄泉!因你成婚多年迟迟未有子嗣,我便要被迫嫁过来做妾,日日承受相思之苦!你无辜?那我又有什么错?!我本也是世家贵女,左将军独女,可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黎忆朝说得激动
都是因为我,才会有这么多是非,这么多人丧命…?这说辞实在是漏洞百出,引人发笑,黎忆朝把所有责任推卸到我身上,妄图让我误认为我才是无形之中的凶手?!
可是,这不是瞻儿枉死的借口!
「黎忆朝!你蠢笨如彘,爱而不藏,自取其亡!你要是愿意,没有人逼你,你大可与左将军撕破脸!开开心心的嫁给沈夷,何来逼迫一说?我程家势力庞大?黎忆朝,你睁眼好好看看,我程府如今何等惨状!看看我堂堂太子发妻却只有贵妃之名!
黎忆朝,你我都是可怜人,我知你不易,以为你会谅我孤苦,可你为何要拖延时间!害得我儿惨死,阿满丧命!黎府数百口人的命是命,那瞻儿的命就如草芥吗!」我紧紧扣着桌角,强作镇定,可全身止不住的发抖
「程愔,你很恨我?也对,沈珵心尖尖上的是那被坠楼仍旧昏迷不醒的憬妃,却不是你
你还不知道吧?被挟持那日,憬妃已怀胎三月有余,但还是被沈夷推下城楼,失了腹中孩子,这是报应!是沈珵残害手足的报应!那日你是不是很恨沈珵没有保下世子?可是你想想,怀有身孕的心爱之人与不得不娶的世家女的孩子,沈珵会选谁?」
这消息晴天霹雳,犹如一道炸雷在耳边忽的响起,难以置信
憬妃怀孕?遥想那日宫墙抉择,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我的瞻儿呢?我要为他讨回公道!
18
「黎忆朝,我恨不得你现在就死在这!」我没有理智束缚,狠狠扑倒黎忆朝,双手掐着她的脖子,她挣扎不止
我看着她的难以置信与不甘心,看着她脸上仅有的一丝血色慢慢消失殆尽,她马上就可以见到沈夷了,是我亲手送走的
「程愔!你在做什么!」一道厉声攸的出现
我感觉我的后背被人劈了一掌,意识如同一盏微弱的蜡烛,在黑暗中摇曳不定,陷入沉睡之中……
……
再睁开眼,我回到了自己的寝殿,旁边是埋头小息的沈珵,或许是睡眠浅,沈珵醒了,他神色寡断,平静得过分
「陛下怎么在这?」我很吃惊,我不是应该在坤宁宫吗,我不是马上就可以杀了黎忆朝报仇吗,为什么我会睡在这?
「程愔,你真是越发过分了,竟敢谋杀嫔妃?」
黎忆朝也算嫔妃?有谋逆之心的人也可在后宫存活?这样罪大恶极的人都能安然无恙,那为什么我的父亲却不得不离开?拖着一副垂老身躯浪迹天涯,孤苦无依?
「陛下不杀了黎忆朝?」我紧咬下唇,期待着我想象中的回复
「黎忆朝有了身孕,杀不得」
杀不得,好一句杀不得!
就因为她怀了皇家子嗣,就杀不得?
那我的阿满就只配死吗?她又做错了什么?
我的瞻儿就配被人折断脖子,遇害身亡?
那阿兄呢,只配活该祭旗?尸骨无存?
杀不得?那他们就能杀得的吗?
沈珵看到了我眼里的悲愤,面色柔了几分
「你碰她了?」我鼻头发酸,用力眨了下眼睛
「沈珵,你阳奉阴违,背信弃义,你说好只是逢场作戏,你忘了吗?我差点就可以杀了她了,你要一个罪臣之后做甚?」我摇着沈珵的肩膀,哭腔明显的很
「愔儿!我有我的苦衷!」沈珵难得在我面前发了怒,无望在蔓延,在沉静中崩裂
「你能有什么苦衷,普天之下再找不出比你还得意的人!我要黎忆朝死!什么说法都没用!」我捶打着沈珵的肩膀,他好像感受不到疼痛,没有反驳,似乎觉得反驳没什么必要
所有情绪在心头激荡又强自压抑住,痛苦难受到极致又难以发泄
19
「沈珵,你能不能不要给个巴掌在喂颗枣?这就是你的帝王之术吗?」平复了一阵,表情已经恢复正常,虽然眼睛肿胀发酸
沈珵猛地抬起头,无数神色在他眸间涌动变换,心意被退回的落寞,从从容到惊愕
他忽然眸光一沉,顺势将我压下,不容我挣扎,一个极尽柔爱而又绵长的吻落下
「放开我!你个禽兽!」我用力拍打沈珵的胸膛,可是他却将我牢牢禁锢在怀中,不让我动弹
我被他很用力地吻着,犹如狂风过境般的凶狠气势,将我所有的呜咽吞噬,我咬破他的嘴唇反抗,血腥味蔓延在嘴中,他却浑然不觉
…………
「愔儿,原谅我」
「你让我怎样原谅的了?」
「为什么?你就不肯信我一次?」
「臣妾小字是愔,和悦之意,可陛下看看,臣妾几时和悦过?」
20
自此之后,我被沈珵禁足了,身边没有知心的人,日子过得无趣极了,我常常想起阿满,想起我那苦命的孩子,可人死不能复生
我再也走不出那场宫变了,再也走不出了
栀年常常劝我,往我宫里送了好多新鲜玩意
我瞧着,打不起精神
我总是喜欢在梨花树下的躺椅上躺上一整天,我喜欢梨花落在我的发上,衣上,淡淡的,很好闻,喜欢凉风吹拂我的脸颊,让我总能想起少女时期的生活
宫女怎么都劝不动我
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加上生产的亏空,怕是活不长了
21
这天,宫女给我带来了个好消息
黎忆朝小产了,被打入冷宫,三日后赐死
我早知道沈珵以黎忆朝为棋子,引出残余孽党,可是没亲眼看见黎忆朝死亡,总是遗憾
…………
冷宫,冷冷清清
「黎忆朝,时辰到了,你也该上路了」
来人正是我,我揭下斗篷帽子,露出惨白的脸,红色的宫装也掩盖不住我的瘦弱沧桑,浓烈的香料也去不掉我身上重重的药草香
黎忆朝看我来,噗嗤一笑,嘲讽道「程愔你还好意思过来,半斤八两,或许过些日子我们又能在地府相见了」
「那又如何,要走还是你先走」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些事我看也就不瞒你了,也不知你想不想听?」黎忆朝完全没有死亡的恐惧,满眼欣喜
「说」
「你可知你的阿兄是怎么死的?你不会真以为他是战死的吧?」她就像一朵盛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说的话让人无法抗拒也无法逃离「程家大郎,远征副将,遭歹人陷害,被敌人包围,万箭穿心而亡,死状凄惨,你猜凶手是谁?」
「是沈珵啊,是当今的天下之主,他怕程家功高震主,特意吩咐我爹让你哥不要活着回来,办的利索些,真实些」
「当真?」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只可惜你阿兄一身忠骨,落了个自相相残的下场」她走过来,轻撩了撩头发,志在必得
「黎忆朝,你当真心狠毒辣,临死还不忘在我心头又捅一刀」我喉间一梗,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垂下眼,下意识的捏住衣角,很轻地冒出一句「多谢了」
庭中梨花满树,花瓣如雪飘飞
「程愔!我等着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屋内的黎忆朝疯狂吼叫
若是可以,你现在就带我走好了
胸口好闷,寒风像无情的箭,扎紧我的心窝
沈珵怎能如此绝情!瞒我瞒的好苦!我本该光鲜亮丽的人生因为他的猜忌变成了悲剧!
每每梦到那些不再相见的人与物,就像有一把刀剜在我心,将我的灵魂一刀刀凌迟,一寸寸磨灭
故人一去无期约,尺书忽寄西飞鹤
如果魂魄有记忆,那就寄一封书信给我,信中告诉我过得好不好,告诉我大漠风沙,江南烟雨,浩荡江水,茫茫山川是何等模样
我这半生都被困在宫里,举目无亲,一生的结局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活得无凭无据
22
年末,宫里已经开始张罗着采办添置,快过年了,死寂的皇宫也处处洋溢着喜气
拖着栀年的福,沈珵解了我的禁足,可我不想出去了,我太累了,走一步都能要半条命似的
岁末,梨花也枯了,瞧着怪可怜的
我一如既往的躺在贵妃椅上,身上披着毛茸茸的斗篷,可还觉得冷
「小宫女,你把皇上和憬妃请来吧,本宫有话想同他们说说」
我望着上方的枯枝,等待他们的到来
「娘娘,憬妃来了」
我撇过头,看见了栀年,短短六年,她容貌如初,让人误以为岁月如旧
「娘娘」她声线颤抖,趴在我的身旁,在我的记忆里,她始终清冷坚强,现在的她,小嘴抿着,虽极力忍住不哭,眼泪却不住的往下掉
「年儿,你能不能把梳妆台上的梨花簪拿来」
「好」
她酿酿跄跄起身,飞快跑去房内,我注视着她,眼睛发酸
「娘娘,拿来了」栀年手持一枚簪子,强装笑意,让自己看上去不太狼狈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戴着这件首饰吗?」
「是陛下送的?」栀年的眸子盛满了水光,牢牢握住我冰凉的手
「我与他在梨花树下立下约定,岁岁年年,朝朝欢愉,嫁给他的前三年,我很幸福,也履行了约定的内容
可能我是个不祥之人,那三年过后,一切都成了悲剧,阿兄战死,母亲病逝,阿满丧命,瞻儿枉死,父亲归乡,整座皇城,我举目无亲,好像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我嫁给了他」
「只恨当年花瓣飘飞,遮住了眼,才会鬼迷心窍着了道,以为会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栀年抽泣道,温热的泪打在手上,像是冰天雪地中的一股暖流
「无缘之人,不留念想」
「我好羡慕你,有一个这样爱你的少年郎,活脱脱像话本子里的公子佳人,艳煞旁人。我这辈子过得实在失败,若有来生,我要寻一青山,隐居在此,种上满园梨树,酿世间最醇最浓的梨花酒喝,如果遇见我,定要上门向我讨口酒喝」
「好」
我控制不住地咳嗽,恐怕是熬不住了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我缓缓闭上了眼,恍惚间,天空飘起了雪花,落在我的鼻尖,安抚我的心灵
栀年的哭喊声有些凄凉,美人流泪,这哭声,也不好听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牵着心上人的阿兄,有依偎在一起的爹娘,还有抱着瞻儿的阿满,他们对着我笑,招手让我过来,我走向他们,走向我日日思念的人的身旁
哦,我还忘了,我没有留下什么,但我给沈珵留了封信
信的内容大体是这样的
「提笔忘言,不知所云,恐词不达意,顾开门见山,言为心声。犹记旧相逢,正值隆冬,眉间落雪,皎若春江月,笑如朗月怀人,吾心动之,只叹命中无缘,此后你我,再也不见
望君安好,皆得所愿」
来源:青草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