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种群调控,放开打猎就完事儿了吗?

摘要:如今野猪种群调控话题越来越热,大有出圈的倾向。野猪是“害兽”吗?任何野生动物在生态系统中都有其作用,不能笼统地谓之害。如果你想了解野猪在生态系统里的位置,可以看这篇文章《南京动车事故,是野猪泛滥之过吗?》。

如今野猪种群调控话题越来越热,大有出圈的倾向。野猪是“害兽”吗?任何野生动物在生态系统中都有其作用,不能笼统地谓之害。如果你想了解野猪在生态系统里的位置,可以看这篇文章《南京动车事故,是野猪泛滥之过吗?》。

但野猪的管理调控确实有点特别。野猪是繁殖率最高的大型有蹄类,当年就可以生育,一胎平均五个,这让它的种群调控跟大多数大型动物都不一样,反而有点像老鼠和小型鸟类。

云南的一只母野猪带领着“小火车队”

野猪的自然分布西到西欧、地中海盆地,东到俄罗斯东部、日本和东南亚。在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和许多岛屿上,都有人为引进后野化了的家猪(美国人戏称为猪斯拉Hogzilla),对当地生态产生影响,对生态系统独特又脆弱的海岛威胁尤为严重。猪因此位列百大入侵物种之一,在这种地方,野猪(和野化家猪)往往需要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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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性狩猎,其实不好用

说到治理野猪,大家首先想到的是打猎。在不少国家狩猎已成常态,比如法国,法国全国猎人联合会仅2019年就发放了117.3万张狩猎证,2002年一年打到45万头野猪。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担忧猎人在减少,无法完成调控野猪种群数量的任务。

法国出现在路上的野猪。当然,见到野生动物,千万不要这样好奇地上去拍照。图片来源:Bastiaan Notebaert / inaturalist

但是打猎和打猎还有不同。按目的,狩猎活动可以分为三种:为了生计(比如获得食物)、为了娱乐和为了完成任务。

欧洲、澳大利亚、美国的经验都显示,娱乐性狩猎并不适合用于野猪种群调控。例如,新手猎人可能是从城市里来的,只是想偶然打打猎玩儿,并没有参与管理野生动物的意识。当控制野猪种群的数量变成一个任务,一些猎人甚至会失去动力。毕竟谁也不喜欢爱好变成工作。

更重要的是,娱乐性的猎人缺乏计划调控种群的能力,他们对当地野猪的密度,不同的捕猎方式对野猪种群的影响都不了解。夏威夷是靠狩猎调控野化家猪数量比较成功的地方,但他们发现志愿者狩猎的工作效率并不能满足要求,职业猎人更加有效。

参与西吉野猪调控的民间狩猎队,虽然吸引了许多流量,但在完成任务方面并不顺利

不久前在西吉进行的,招募民间猎人捕野猪的活动,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猎人们有的表示不熟悉地形,找不到野猪,有的抱怨开销太大,赏金杯水车薪。打猎的时间期限是10月18日至11月16日,截止到11月13日,捕获的野猪仅为定额的38%。有些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干好。

猎人更喜欢瞄准的猎物是有獠牙的凶猛公野猪,在自媒体时代也更能“出片”获取流量,但要减少野猪的数量,打成年的母野猪其实是最有效的

而且法国民众对打猎造成的安全风险积怨已久。2020年,一个猎人把院子里砍柴的人当成野猪打了一枪,致其死亡。这一事件在当地引发了激烈抗议。2021年的调查显示,大众反对狩猎的比例在上升,有71%的受访者认为,猎人对户外运动者的安全造成了威胁

就在今年,10月1日,法国西部狩猎野猪,枪弹意外击中一个农民头部,致其当场死亡;10月30日,法国东南部打野猪的猎人,误击中一个采菌子的人的腿,导致截肢。打猎这一活动,操作不专业或者鲁莽行事,后果将是非常惨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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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猪调控方法种种

枪杀和毒杀是目前唯二的快速消减野猪种群的办法。但这两个因素造成社会危害的风险都很大,不能随便放开。下面介绍两种比较安全的减少野猪致害的方法。

诱捕笼。在铁丝笼或者围栏里放上诱饵。在食物不足,野猪多的地方效果不错。在加州圣克鲁茨岛(Santa Cruz Island)进行的野猪根除工作,捕到5036只猪,其中16%是诱捕笼抓到的。但诱捕笼在地形崎岖的地方很难搬运,而且天天来看,很费人手。

德克萨斯州用诱捕笼扣住的一只大公猪。根据2000年的报告,美国单德州就有300万只野化家猪 图片来源:Greg Lasley / inaturalist

围栏。包括带刺的铁丝围栏和通低压电的围栏,让野猪吃痛不敢靠近。猫盟之前在和顺做缓解人兽冲突工作,对低压电围栏已经很熟悉了。围栏不仅可以用来保护农田,也可以用来防止入侵物种进入保护区,或者把一块大的区域隔成几块小的,方便一块一块地进行野猪种群调控。围栏护农的效果不错,但是野猪可能转而对没有围栏的农田“下手”,这一点猫盟也有很多经验,你可以看这篇文章《为了野猪不吃玉米,猫盟前员工居然被电击?》了解。

预防野猪进入农田的通电栅栏

围栏在不同地方的成本差别巨大。斯洛文尼亚新型的通电围栏1千米的价钱,兑换成人民币大约是2750元,但夏威夷火山国家公园(Volcaonos National Park)的围栏1千米要36~100万人民币,因为那里的山太陡,材料甚至工人都是用直升机运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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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控种群是个脑力活

神话故事里打野猪的人物,不管是后羿还是赫拉克勒斯,都是很“莽”的角色。但减少人兽冲突绝不能靠一腔孤勇。野猪的种群调控工作中存在许多高度复杂的,需要精密算计的问题。

首先,猪并不笨。野猪会因狩猎的威胁而改变行为模式,逃避猎捕,例如它们会扩大活动范围,避免进入狩猎场地,或把活动时间挪到晚上。德克斯特(Nick Dexter)认为,野化家猪在持续和高强度的狩猎压力下,能学会在开枪时藏起来,或趴着不动等“枪林弹雨”过去。澳大利亚纳玛吉国家公园(Namadgi National Park),有猎人带狗追踪带无线电发生器的野化家猪,19次只猎捕到1头猪的记录。野猪也能学会回避毒饵和诱捕笼。

澳大利亚,一只野化家猪成了鳄鱼的美餐 图片来源:David White / inaturalist

对于需要根除野猪的地区,找到最后几头猪更是困难。因此出现了一种方法:“犹大猪”(Judas pig),就是给猪戴上无线电项圈再放开,让它去找其他的猪(是你把鬼子引到这儿来的?)。这样不仅可以找到“沧海一粟”的最后几头猪,也能找到遭遇过陷阱和毒饵,难以捕获的“猪精”。

其次,要根据各地环境、野猪数量、当地人的态度、资源、管理部门等条件的不同,因地制宜选择最适宜的方法。加拉帕戈斯群岛中的圣地亚哥岛(Santiago Island)根除野化家猪,尝试过诱捕笼、猎套、枪击、毒饵四种方法。他们因此比较出,诱捕笼和猎套低效且昂贵,枪击效率高,但速度太慢,下毒是相对最高效的(毒饵比枪击便宜11倍,比陷阱便宜80倍)。当然,对于有其他会吃毒饵的野生动物的地方,下毒这个办法就很危险了。

加拉帕戈斯群岛上的一群野化家猪幼崽 图片来源:jasapara / inaturalist

另外,成功的野猪种群调控计划,一般都使用多种方法综合治理。没有一套一劳永逸的解法。多管齐下,不仅可以选出最合适的,也可以在一种方法效果不佳时,使用另一种来补足。

值得注意的是,不管是刚刚开始进行野猪种群调控的国家,还是已经做过许多相关工作的国家,都出现了同一个问题:缺乏调查研究。

2011年发表在《人与野生动物互动》(Human-Wildlife Interactions)上的一篇论文,提出了对野猪调控工作的意见。大部分根除入侵物种猪的工作,都没有收集具体的种群数据,因此很难评估他们的工作效率,也就失去了给未来的研究提供借鉴的机会。研究人员呼吁,要加强监测野猪种群,以确定调控手段是否有效。

现在网上的言论大众和媒体几乎一致认为,野猪数量已经“泛滥”,然而在2022至2023年间,野猪的数量因为中国大范围爆发的非洲猪瘟而明显下降。猫盟在“招募猎人”的西吉县附近的泾源县,也了解到今年很少出现野猪拱庄稼。想了解相关信息,你还可以看《野猪“人皆可打”?警惕媒体混淆视听!》这篇文章。

猫盟在和顺进行的野猪相对多度调查,可见2023年的相对多度是明显下降的

猫盟成员以往的工作经验告诉我们,凡是涉及野生动物的工作,本底调查总是非常重要的,也是经常缺乏的。没有一手数据的支持,只靠一些先入为主的概念去行事,不管做什么都往往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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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结底是人的问题?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野猪治理的核心往往是“人”的问题。

加州的圣克鲁茨岛根除入侵野化家猪的活动相当成功,速度是圣地亚哥岛的12倍。他们的经验可以总结如下:

工作开始前广泛咨询利益相关方,在资金和工作进行上达成一致。

跟合约商约定,完成消灭再给钱,不论时间和成本。

使用GIS地图技术确定野化家猪被消灭的区域,把人力用到最需要的地方去。

和顺山中的小野猪

想要提高工作效率,有一些力量可能不适合成为主力,但可以成为助力。娱乐性的猎人虽然不能单独完成野猪种群调控工作,但可以提供打猎的经验和工作的人手,节省成本。

上一节提到的论文,在总结了世界多地的工作经验后,提出了一个调控野猪(和野化家猪)种群工作最优化的模板

综合使用打猎和多种其他方法(如诱捕笼、围栏)。

准确计算种群调控之前和之后的猪密度,收集数据。

监测不同方法捕猎对猪数量和破坏力的影响。

与多方猎人和利益相关人合作。

对照西吉的工作过程来看,我们的调控工作在多方面,尤其是调查研究和实践结合的方面,都很不成熟。即使是已经有相当丰富野猪种群调控经验的国家,往往离这个标准也差之甚远。

意大利雕塑家班迪内利(Bandinelli)雕刻的野猪头 图片来源:wikimedia

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它,野猪都是与人类文明关系最为紧密的动物之一。相爱相杀了几万年,但在某些方面,我们和这种动物的相处的经验,还只是刚刚起步。

参考文献

[1] Vajas P, Von Essen E, Tickle L, et al. Meeting the challenges of wild boar hunting in a modern society: The case of France[J]. Ambio, 2023, 52(8): 1359-1372.

[2] Massei G, Roy S, Bunting R. Too many hogs? A review of methods to mitigate impact by wild boar and feral hogs[J]. Human-Wildlife Interactions, 2011, 5(1): 79-99.

[3] 林方舟(南方周末). “比看战争片还过瘾”,围观赏金猎人夜捕野猪 https://www.nfnews.com/content/Wyj1ne41o0.html 2024-11-07/2024-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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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人与野猪冲突,你还可以读.........

打野猪是为民除害,还是毁灭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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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猫盟CF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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