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方言 | 《武汉快览（1926）》编录的武汉方言

摘要：2010年秋，汉网BBS人文武汉版网友发表了一些关于武汉话的帖子，引起方言爱好者的关注。同时，大家对网上出现的一些方言词汇用字的正确与否出现争议并自发开展讨论。由于大家都是业余水平，争议双方都无法说服对方。针对当时武汉方言逐渐被普通话所代替，很多年轻人和外来人

原创胡全志

2010年秋，汉网BBS人文武汉版网友发表了一些关于武汉话的帖子，引起方言爱好者的关注。同时，大家对网上出现的一些方言词汇用字的正确与否出现争议并自发开展讨论。由于大家都是业余水平，争议双方都无法说服对方。针对当时武汉方言逐渐被普通话所代替，很多年轻人和外来人对老武汉方言缺乏深度理解，常常出现误读、误写的情况，我萌发了邀请、组织武汉方言专家朱建颂先生与网友面对面交流活动的念头，并在网上公开征集了20多位网友参加座谈。

11月6日上午，民间方言交流活动在汉阳晴川阁举行，场面热烈。当年84岁高龄的朱建颂先生欣然应邀参加座谈，与网友一起畅谈武汉“母语”的源流、传承的社会意义，探讨如何用文字准确表达武汉方言。热情兴奋的朱老师现场赠送每位与会者一本他编著的《武汉方言概要》。长江日报、武汉晚报、楚天都市报以及武汉电视台的记者对此次活动进行了报道，这是武汉首次举行的武汉方言专家与民间方言爱好者的双向交流活动。

2010年11月19日，武汉晨报发布汉网和武汉晨报联手海选经典汉话消息

当天，我在汉网论坛发了一个首倡评选经典武汉话的帖子，一时成为热帖，引起武汉晨报总编范洪涛先生和汉网论坛负责人的关注，决定由武汉晨报和汉网联手举办“经典汉话您家选”大型网友、读者互动活动。作为发起人，我先后邀请了武汉方言、文史、文化艺术（作家、曲艺家）及新闻界的代表性人物朱建颂、徐明庭、何祚欢、何忠华、彭建新、陆鸣、胡榴明、刘谦定、方月仿、张丽娜等参加方言研讨、征集和成果发布活动。

武汉晨报持续每天发布相关报道为期20余天，上百万网友与读者参与评选、围观，在征集100个最具武汉特色方言词汇的基础上，通过网友投票评选出20个经典“武汉话”。随后，我在朱建颂、徐明庭老先生以及《大武汉》杂志社等单位的支持下，多次组织了规范武汉方言用字研讨活动，有时是以沙龙、茶话会的形式进行。

徐明庭先生非常支持我组织这类活动，他说就是吃盒饭，他也愿意参加，他要我定期出个简报。我还与朱老师共同整理出首批81个武汉方言词语规范用字示例，推荐社会使用。原本设想持续和朱老师一同倡导推进方言用字规范，后因受聘要任，倍加投入，精力有限而中辍，辜负了朱徐二老当年厚望。

2010年11月27日武汉晨报和汉网“经典汉话您家选”活动座谈会结束后，部分读者、网民与专家合影

2011年11月27日胡全志（左二）在解放公园组织武汉方言文化沙龙活动，邀请朱建颂老师（中）给方言爱好者讲课，图为参加人员合影

开展武汉方言发烧友的交流讨论活动，使不少方言爱好者获益增趣。2010年12月，一位网友在论坛上发帖坦言：

“很早以前，大约9、10岁，我无师自通，看会了也学会了下围棋。

较早以前，大约19、20岁，我百无聊赖时，逼着自己每天看一个章节的《红楼梦》。

不久以前，大约9、10天，我主动参加了武汉话讨论。

下了40多年的围棋，我现在不敢下了。越下越觉得围棋的博大精深，越下越觉得自己的愚钝。

看了近10遍的《红楼梦》，我现在不敢看了，越看越觉得《红楼梦》不是小说，是文学的海洋，映照出自己的无知。

参加了这次武汉话的讨论，渐渐地由自封老武汉变得不敢轻言武汉方言了。其感其觉，同上无二。

故此，怀揣敬畏之心，甘心情愿的尽一份绵薄之力。”

这位网友是一位老武汉，悉心收集了数百个武汉方言词汇，并加注解，抄成册子，可惜至少有10%的用字不规范，注解也有偏差。他进入武汉方言研究状态时，始觉方言博大精深，非一日之功。

2012年2月26日武汉晨报报道方言研讨会上专家和民间学者推荐的规范用字示例表第一部分（草稿）

近年来，在新一代年轻人中，方言热再度升温，可惜的是，很多传播武汉方言的自媒体，常常遭遇方言用字不准确、不恰当的共性问题，同时，对不少方言词义的理解，也存在误导现象，以讹传讹。方言本是一种文化，根深叶茂，源远流长，作为地方民俗与语言文化，历代都有人在整理、记录与传播，虽然前人留下许多珍贵的研究资料，但是，因为推广普通话，方言置于规范书写之外，于是，这些方言资料失去实用价值，渐渐远离当代人的视线，沉睡于图书馆中。

民国时期，武汉先后出版过《汉口指南》《武汉三镇指南》和《武汉快览》等商旅必备图书，其中记录了少量常用武汉方言词语、熟语、歇后语等，有些词语现在已经成为“古董”或“文物”，有些现在还在部分人群中使用。

过去的方言资料收集、整理不易，今已难得一见，为帮助武汉方言爱好者利用好这些历史文化资源，我拟将部分民国时期出版的方言资料陆续抄录分享给有兴趣者学习参考，但愿能有所裨益。

1926年出版的《武汉快览》

《武汉快览》由刘再苏编辑，上海世界书局民国十五年（1926年）出版印行。该书“例言”中介绍：“本书共分十编，每编又分若干节，每节之下，逐条记载。层次清晰，极易检查。本书于武汉之疆域礼俗、名胜古迹，以及邮电交通，食宿游览等项，莫不备载，即未至其地者，得此一书，亦能于武汉情形，一目了然。”“本书末载杂录一编，于武汉之金融物产，以及方言等，一一采入，关心风土者，宜格外注意。”这本“居旅必携”的生活指南手册，有“未至武汉者，亦有卧游披览之乐。”

《武汉快览》中选录的武汉方言第一部分

《武汉快览》中选录的武汉方言第二部分

《武汉快览·武汉之杂录》

四、方言

方言志要（共41句）

稀客：即不常来之客。

一向：即久远。

闹夥（伙）子：空闹之意。

扯皮：闹意见。

斗散放：说笑话。

唔家：即你，寓有恭敬之意。

搅邪了：即不规矩之意。

忧人：即受气。

忧气：即受气。

包圆：可以包办到。

拉挂：即不洁净。

见绊：即见鬼。

占相意：即得便宜。

下河：即倒便桶者。

噱簿：即转簿意。

统到：即收好之意。

不喜欢：即不愿意。或不高兴。

要不得：即不好。喻人或货之不好均可。

参渴（瞌）睡：即打盹。

搅拐了：即弄坏了。

刁眉眼：即男女传情之意。

俏皮：即标致。

你硬慌急了：喻匆忙。

划不来：不合算。

撞倒邪气：喻不诚实之意。

背时：即不合时。喻人失意之时。

杂烩：即杂种之别称。

出挺：即出丑。

过脚：事已无望。

扯腿：即争吵。

几大的劲：即兴致勃勃之时。

开舔：喻吃食物。

什么板眼：是何道理。

浪一的：喻比较上次一点。

舅子：汉口通俗骂人语。

入贴：即事已完结。

出鱼：即另生枝节。

扎台子：即欺骗。

搅什么猴：即做什么事。

韶家伙：为汉口普通骂人俗语。（喻人不漂亮之意）

皮绊：男女暧昧之事。

闹皮绊：有意寻隙。

我想说明的是，《武汉快览》的作者刘再苏只是一位编著者，书中的材料与数据均由当局各政府机构提供，其中的方言，也是由他人提供的材料，不一定出自专业研究者之手，从文中可见，只是一般性记录，解释也只取多义中之一义。记录了词汇，用字并不十分准确，只能作今人参考。

所录41个词语中，部分词语对今天的读者而言，也需稍作说明：

1、搅邪了、搅拐了的“搅”字，今用“搞”字。旧时，“搅”字读音为ɡǎo，与“搞”同音。《唐韵》《集韵》《韵会》《正韵》：“古巧切，音绞。”包括“绞”字，也读“搞”。20世纪60、70年代，武汉人把“搅奶糕”说成“搞奶糕”，“搅一下”说成“搞一下”。在农村地区“绞把子（将散乱的稻草用工具绞成8字形用来烧灶）”说成“搞把子”。《武汉快览》中用的“搅”字不错，只不过当时的读音是ɡǎo。写成“搞”字则更好。

2、唔家，朱建颂《武汉方言词典》作“你家”。

3、闹夥子，“夥”字即“伙”字。《武汉方言词典》作“闹豁子”“闹豁嘴”。社会上有人写作“闹呵子”。

4、拉挂，朱建颂老师原主张作“垃坬”，但在修订后的《武汉方言词典》里暂作“拉瓜”，尚不确定。

5、见绊，《武汉方言词典》作“见判”。另有一说为“见姅”，姅指女性月经、生育、小产等，《说文》：“妇人污也。”

6、占相意，今有两种写法：相因；相宜。

7、噱簿，词义不明。疑是“鹊薄”二字误写。另，此句释义为“即转簿意”，查有“转薄”一词，意思是回旋停泊。薄，通“泊”。此词待考，盼读者高见。

8、刁眉眼，似应为“丢媚眼”，“刁”与“丢”音近，武汉话“媚”与“眉”同音。写作“丢媚眼”似觉合理。个人拙见，如前“斗散放”，写作“逗散放”可能更贴切。

9、浪一的，即次一点、差一点的意思。“浪”字也有写作“让”的。本字应是“瓤”字。《现代汉语词典》：“（方言）不好，软弱：赶车的技术不～。病后身体～。”瓤ránɡ在武汉话里读lánɡ，与“浪”音近。

10、出鱼，即出巧，出怪事。现在已不用了，但老武汉人又有一种幽默、俏皮的用法：“出虾子”“出虾子精”，替换“出鱼”，意思是比出鱼更出巧，更出人意料。

11、搅什么猴，此话疑为“搞什么家伙”，“猴”字，可能是“家伙”的合音，重音落在“伙”字上，家伙连读就读成“猴”了。孝感人将“搞么家伙”说成“搞么狡”，“么家伙”连读成“么狡”。武汉人将“么事啊”读成“么唦”，现在有人写成“莫斯”。

12、韶家伙，“韶”字现作“苕”，参见《武汉方言词典》。

上述说明乃个人愚见，若有不当，敬请各方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