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今年1月19日至3月12日，展现山东青州及其周边地区佛教造像之美的《看见微笑——古青州地区造像艺术特展》，在北京嘉德艺术中心举办。近50件北魏至隋代约500年间的佛教造像精彩纷呈，以“青州微笑”的风格样式，演绎了中国古代佛像跨越千年的艺术流变。

▌周惠斌

今年1月19日至3月12日，展现山东青州及其周边地区佛教造像之美的《看见微笑——古青州地区造像艺术特展》，在北京嘉德艺术中心举办。近50件北魏至隋代约500年间的佛教造像精彩纷呈，以“青州微笑”的风格样式，演绎了中国古代佛像跨越千年的艺术流变。

北齐时期贴金彩绘石雕立佛像 山东省青州博物馆藏

如同历史的泪珠

1996年出土的青州佛教造像数量之多、雕刻之精、保存之完整，一经发现，迅即震惊了考古圈和佛教界。其中包括石灰石、汉白玉、花岗岩、陶、铁、木和泥塑等材质，分为造像碑、佛像、菩萨像、罗汉像、供养人像等多种造型，最大的高达320厘米，最小的高20厘米。部分造像的侧面或底部刻有制作的纪年，显示出它们从北魏晚期的永安二年（529年）延续到北宋的天圣四年（1026年），时间跨度500年，其中尤以北魏、东魏和北齐时期的造像最为丰富。造像雕刻精美，姿态各异，大多保留着鲜艳的彩绘，诸如朱砂、宝蓝、赭石、孔雀绿、黑、白等天然矿物质颜料，以及贴金彩绘，尽显雍容华贵的气质，一改以往人们对于佛教造像均为素色无彩的固有认知和印象。

时任青州博物馆馆长的王华庆后来回忆说：“当我跳入洞口，蹲下身来环顾四周，我简直惊呆了。地下是一片石佛像的海洋，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每一尊佛像都色彩斑斓，有的金碧辉煌，有的色彩绚丽，有的呈现朱砂红，有的则是石绿或石兰。这些颜色在地下湿度和水分的影响下，显得格外鲜艳夺目。清晨的十月初，靠近洞口的石佛像上还挂着许多晶莹的水珠，仿佛是历史的泪珠，又或是岁月的珍珠。”

青州窖藏的佛教造像被誉为“改写东方艺术史的重大发现”，不仅为我国东魏和北齐佛教雕刻艺术研究提供了丰富实物，更为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发展，以及我国古代雕塑艺术的风格演变提供了珍贵资料。沉寂多年的青州，一夜之间声誉鹊起。

青州古寺盛衰之变

青州出土佛教造像的地方，距离青州博物馆南墙的直线距离不足200米，后来被确认是香火千年的龙兴寺遗址。

青州地处山东半岛中部，为古代“九州”之一，既是我国古代陆上丝绸之路与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交汇点，也是南北方民族融合、文化交流的核心区域。南北朝时，佛教在我国迅猛发展，兴建寺庙、开凿石窟、造像立碑，此起彼伏，青州又成为北方的佛教中心之一，高僧云集，古寺遍布。元明时期，因定都北京，济南作为京城的南部咽喉，地位日渐突出，青州遂降州为郡，其中心地位最终被济南所取代。

据《青州府志》记载，龙兴寺最早称为南阳寺，是青州的主持寺院，管理北到广饶、南至临朐的所有寺院。南朝刘宋元嘉二年（425年），北海郡太守刘善明捐出自家宅邸，修建成寺庙，这便是最初的龙兴寺。北齐时期，逐渐发展成为香火最盛、规模最大的寺庙，被称为“东方之甲寺”。唐武则天时，改名为大云寺，开元年间始称龙兴寺。

另据清光绪《益都县图志·龙兴寺》记载：“龙兴寺，在（青州）府城西北隅。宋代以来，代为名刹。明洪武拓地建齐藩，而寺址遂淹。”这段文字表明，明洪武年间，为修建齐王府，龙兴寺地面建筑被拆毁，一座将近千年的著名佛教寺院，从此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

龙兴寺遗址南北长200米，东西宽150米，整体由南北走向的东、中、西三条轴线构成，是我国目前唯一一座平面布局清晰、基本保留唐代以前庙宇风貌的大型寺院遗址。

龙兴寺佛教造像为何被深埋地下？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们推测，这或许与历代战乱或历次“毁佛灭法”行动有关。在过往的动荡年代，心存虔敬的僧侣们为保护佛教珍宝免遭厄运，在夜深人静之时，将那些破损残碎的佛像进行了集中掩藏。不过，随着考古研究的不断深入，文博专家在龙兴寺遗址附近又发掘出一块碑文清晰的石碑，龙兴寺的窖藏秘密终于得到揭晓。原来，北宋时期，龙兴寺频频举办盛大法会，僧侣们认为，掩埋前朝受损佛像，可以积功聚德，弘扬佛教大业。因此，他们热衷收集受损的佛像并将它们深埋地下，以示敬畏和尊奉。

青州风格精妙绝伦

青州龙兴寺遗址出土的佛教造像，以北魏、东魏和北齐三个时期的作品为主，其雕刻集圆雕、浮雕、高浮雕、透雕、线刻等多种技法于一身，或挺立，或端坐，或斜倚，既有时代特征，又有地域特色，与同时期北方造像的威严肃穆有着较大区别，呈现出雍容华贵的南方特点，专家学者们统称其为“青州风格”。

青州风格最典型的艺术样式是高浮雕背屏式造像和单体圆雕造像，从北魏时期的“褒衣博带，秀骨清像”，到北齐时期的“曹衣出水”，真实反映了我国雕塑艺术的发展和演变。其中，北魏晚期到东魏时期，莲瓣形的背屏式浮雕、组雕造像，既具装饰意味，又富于艺术表现力，不论是佛陀还是菩萨，大多身材单薄，肩部低垂，面部颧骨微微突出，明显受到当时汉族士大夫阶层传统审美情趣的影响，同时延续了西域风格的造像特征，生动形象地再现了“秀骨清像”的艺术特点。

到了北齐时期，单体圆雕佛像日趋成熟，蔚然成风，成为青州风格的主流和集大成者。造像头部螺发密布，肉髻低圆，面庞圆润丰满，双目微张低垂，眼神充满悲悯；嘴角略弯，笑意盎然，于神圣、庄严中蕴含亲切和优雅，极富亲和力和感染力；体型宽肩细腰，身材修长，体态丰腴。宽松飘逸的服饰开始由外放转为内收，或采用凸棱的方式刻出衣纹，衣裙质薄透体，如同打湿的衣衫紧贴身体，简洁明快；或是身上没有任何皱褶，肌肤的轮廓尽显身躯的优美曲线，展现出肌体若隐若现的“曹衣出水”的美学范式。

龙兴寺佛教造像的另一个重要特点是鲜艳如新的通体彩绘，工匠们在平滑的石面上直接雕琢、绘制而成，色彩绚烂华丽，赋彩与雕塑巧妙结合、水乳交融。其中，贴金主要用于佛像皮肤的裸露部分及纹样和饰品上，更增添了造像的肌理层次和立体效果，佛著金身，充满生机。

青州佛教造像与其他佛像最显著的差异，主要体现在它们的面部神情流露出宁静祥和的笑容，专家学者们誉之为“青州微笑”。

那是一种笑意自如、笑容温暖的微笑，是一种面对世间重重苦难，传递爱与悲悯的微笑。尽管一尊尊佛像悄然无语，然而，低垂的眼睑体恤人间疾苦，微翘的唇角寓意彼岸光明，这种悲智双运的东方美学，穿越千年，赋予冰冷的佛像焕发出生命的温度。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