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只因担心王姬的狸猫误食，前一天还跪在地上感恩戴德的民众，转头就齐心砍掉了我续命的药田。
1
为救黎城百姓，我亲尝百草，身中奇毒。
可只因担心王姬的狸猫误食，前一天还跪在地上感恩戴德的民众，转头就齐心砍掉了我续命的药田。
有人致歉，“王姬离家辛苦，只靠狸奴解其相思。请医女体谅。”
也有人不屑，“王姬柔弱，但你是神医传人，怎么可能没有别的办法治自己的病？”
我身体一天天衰弱，他们却依旧冷眼旁观。
我以为我的夫君会是例外。
可他却偷偷用掉最后的解毒金丹，只为治疗王姬的红疹。
面对我的质问，他眼神不避不闪。
“王姬体弱，她比你更需要。”
后来，天降大疫，世人求我。
我却淡淡一笑，
“唯一能救你们的希望，早被你们自己毁了。”
......
我看见齐衡和安笙相拥而立。
黎城民众簇拥着他们，像当初簇拥我和齐衡一样。
有人孺慕道，
“王姬殿下，你带了那么多好东西，要是早点来，我们就不用吃苦了。”
“穆岚只会让我们种地，还说什么勤劳致富，种那么多药田还不是为了她自己的身子！”
“还拉我们一起修城墙，从早到晚练兵，累个半死，明明外敌早就被齐将军打跑了，我们需要的才不是这些！”
“我们把那些破草药都挖掉了，空出的场地，给您和狸奴建一座好大的宅子！”
连齐衡也温柔道，
“王姬，你甘愿放弃王都的繁华生活，实在是勇气可嘉。”
安笙望向我的视线有些许得意，面上却依旧温柔如水，
“这不太好吧，我是担心狸奴瞎吃，可也听说，医女试药患有隐疾，没了药田她会不会........”
齐衡眼神闪过一丝不自然，可旁人却不屑道，
“王姬还是太善良了。她一个低贱的医女，救人就是她的义务！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
有人附和，
“就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丝绸！还有您那些漂亮首饰，戴上后感觉自己都尊贵了！穆岚一穷二白，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她中毒也是她自找的，王姬你千万别在意！再说将军还娶了她！一个低贱的医女，能嫁入将军府做正妻，她该感谢我们才是！”
我的手忍不住颤抖。
不敢相信，现在这些口出恶言的民众，短短三年前，还跪在我的面前，感激涕淋。
其中的某个妇人，彼时磕破了头，感谢我救活她襁褓中的女儿。
此时却抱着安笙发放的丝绸不撒手。
她三岁的女儿戴着玉簪，看我的眼神犹如杀父仇人。
“城主夫人坏！我要王姬，把她赶出去！”
我对这些人彻底失望，绝望地看向我的夫君。
“齐衡，他们毁掉的是我续命的药田，你真的要对此冷眼旁观吗？！”
可他却也皱了皱眉，
“阿岚，百姓愚昧，可你贵为城主夫人，是该多多体谅。而且他们也是担忧帝姬离家辛苦，只能靠狸奴以解相思。即使没了这片药田，相信你也一定有别的办法解毒的。”
听听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一条人命，比不上帝女的一只猫？
没有及时服药，加上怒火攻心，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正好溅上王姬华丽的裙摆。
她吓得花容失色，齐衡却反应极快，上前狠狠地把我踹到一边。
“穆岚！你身体不好，就别在外面乱跑！”
他牢牢护着安笙，脸上有怒容。
“王姬柔弱，吓坏了她怎么办！”
旁边的民众也惊呼，
“天呐！她怎么敢！那么低贱的血溅在王姬裙子上，都弄脏了！”
“谁知道她的血里有没有疫毒，要是传染了怎么办？！”
“她不会是故意朝王姬身上吐血的吧！心思怎么那么歹毒！”
除了侍女，竟无一人上前关心我。
彻底的心寒下，我淡淡道，
“既然如此，我想黎城也不再需要我了，那我离开便是了。”
2
此话一出，竟没有一人当真。
就连齐衡也说，
“穆岚，你别闹了，你那么爱护黎城百姓，离开这能去哪？”
其他人也议论纷纷。
“吓唬谁呢，她一个荒野村妇，舍得好不容易到手的城主夫人之位吗？”
“她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吗？黎城现在可不是三年前了，没了她，多的是医师！”
“因为药田被毁在说胡话吧.......”
我只觉得荒诞。
他们以为，黎城是因为谁才从战火中复原？才慕名而来那么多医师？
却没有再搭理他们，转身回了药庐。
还有一些往年炼药的残渣。
我把它们晒干炮制，放入炖锅，药效虽弱，能顶上一段时间。
心疾疼痛上涌，我差侍女去厨房要一碗鸡汤，却被告知，最后一碗，刚被帝姬讨去喂心爱的狸奴。
可厨房却忘了，十二时辰炖着鸡汤的习俗，本来就是为了感谢我以身试毒，而自发形成的。
彼时的司厨在我面前哽咽，“无论夫人需不需要，我们只想您任何时辰，都能喝上一口热汤。”
我感念他们心意，没有阻止，如今却显得如此荒诞。
......
齐衡一进来，就看到我专注熬药的样子。
他的面上闪过一丝心疼。
“阿岚，我刚刚语气是有点重了，对不起。黎城的百姓离不开你，阿岚——我更离不开你。”
他的桃花眼里满是深情，看得我内心一痛。
当年我中毒陷入昏迷，身为城主的齐衡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明明自己刚受重伤，却还是远赴千里为我寻找药田。
他对我的爱不是作伪。
我刚要说什么。
突然有下人仓皇来报，
“王女！王女生病了！”
齐衡脸色大变，
“王姬身体抱恙！你快点过去！”
刚松下的心弦又绷紧。
我面无表情，
“府里也有其他医官，我熬药正到关键时刻，脱不开身。”
齐衡暴躁道，
“这府里没有人的医术能比上你！我知道你还在为先前的事生气，但你能不能大度一点？王姬身份尊贵，她受了伤，要是有个万一，你担得起责任吗？！”
我冷笑，
“大度？我的命全靠这点药续着，那些人砍我药田，断我生路的时候，可曾想过大度？请问那位尊贵的王姬，是有什么性命之忧吗？”
齐衡眼神闪过一丝不自然，但随即面露失望，
“你从前都以别人的生死为先，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自私！就算王姬没有大碍，可她从小娇生惯养，你身为医女，救她不是应该的吗？”
他径直转身下令，
“把夫人带走！若是王姬有什么闪失，唯你们是问！”
侍卫立刻上前，不管我的挣扎，也不管还在熬制的药，粗暴地把我拖了出去。
从头到尾，我的夫君都在一旁冷眼旁观。
直到到了安笙的卧房，他才露出一丝心疼。
“王姬，好些了吗？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安笙依靠在床头，雪白的肌肤上有一些不轻不重的红疹。
除此之外，她面色红润，哪有一点生病的模样？
反而是我因为中毒脸色苍白，却没一人关心。
我搭完脉，冷淡道，
“王姬是不适应边疆气候，过敏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回王都。”
话音未落，旁边的人就忍不住反驳。
“不可能，王姬最喜欢黎城了，怎么会不适应这里的气候？”
“你不会是嫉妒王姬，故意想把她赶走吧？”
就连安笙也委屈道，
“姐姐，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帮助完大家自己离开就是了，可你也不能为了赶我走，就信口胡诹吧？”
其他人更加愤慨，
“谁敢赶王姬走！穆你别因为嫉妒，连基本的良心都丧失了！”
“赶紧给王姬开药，治不好她，我们毁了你的药庐！”
我有些心灰意冷。
可笑我为了这群人试药，落得一身疾病，性命堪忧，却成了一个笑话。
甚至方才炼药时，都没舍得用掉全部份额。
我吩咐侍女收拾行李，
“动作要快，这个黎城，我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3
可当我回到药庐，却发现砂锅碎翻在地。
现场一片狼藉，一只狸猫倒在碎片里，肚皮虚弱起伏。
还没来得及反应，安笙就尖叫着扑了上来，
“我的狸奴！穆岚你好狠的心！明知道它吃了药草会中毒，为什么还把它放进来！”
这是真的倒打一耙了。
我冷淡地道，
“谁都看得出来，是你猫自己闯进来，吃了不该吃的，关我什么事？”
可安笙却情绪失控，
“那是我从小养大的猫儿，我要你偿命！”
她扑上来就来撕打我，我急忙闪身躲避，可她居然顺势就向前摔了出去！
胳膊在碎瓷中，溅出惊心的鲜血。
“王姬！”
齐衡等人冲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心痛的画面。
齐衡心疼地扶起安笙，目眦欲裂，
“你对王姬做了什么！”
安笙躺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她杀了我的猫！还打我！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可我的狸奴是无辜的啊！”
其他人也面露厌恶。
不知是谁第一个冲上来，很快，拳脚如雨打般落在我身上。
“穆岚，你竟然真的如此恶毒！王姬那么柔弱，你怎么下得去手！”
“当初你试药中毒我们就不该管你！像你这种恶毒的女人，早点去死活该！”
他们说着污言秽语，手上也毫不留情。
我用手紧紧护着脑袋，肉体撕扯一般的疼痛，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我的心痛。
我抬头哀切地看向齐衡。
他没有动手，却也没有出手阻止。
我虚弱开口。
“阿衡，她的狸奴吃掉的，是我最后的救命药。”
原本，我还有时间，研制新的方子。
闻言，齐衡脸上闪过一丝痛惜。
可安笙突然痛呼，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我的腿好痛！好像是她推我的时候扭到了！阿衡，救救我！我不想变成瘸子！”
齐衡焦急地把王姬搂在怀里，那抹心疼立刻化成戾色。
他冷冷地开口，
“穆岚以下犯上，罪不可赦，念她此前救人有功。免除死罪，打入大牢！”
立刻就有人愤怒地上前拉我。
我在地上痛苦挣扎，
“齐衡！你不能关我！你知道这些人会对我做什么，那样还不如让我去死！”
可齐衡连停留都没有停留。
“你是城主夫人，他们不敢拿你如何。但你一次次顶撞王姬！必须长长记性！”
齐衡对我不闻不问，可黎城的民众却恨毒了我。
他们在我身上用尽各种不致死，却能受尽疼痛的刑法。
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看不见的地方没有一块好肉。
一开始，我还有力气哀嚎，可那叫声再凄惨，也无法穿透地牢厚实的墙壁。
到后面，我已经没了力气。
可这些人依旧不肯放过我，当初我为吊住病危者性命，熬制出能激发人潜能的草药。
他们拿来大把大把地喂给我，让我不至于昏死，再反复地扔进水牢里。
终于有人打开了地牢大门。
“城主要见你。”
4
他们给我洗漱更衣，确保我的外形看不出任何异状。
还在屋外，我就听到安笙撒娇的声音。
“阿衡哥哥，这药丸那么大，看着就很苦，我不要吃——”
齐衡耐心哄她，是以前只有我才专属的温柔。
“乖，这是能治疗风疹的奇药，吃了它，你才能好。”
安笙的声音依然娇憨，
“那阿衡哥哥，你含在嘴里，喂给我吃好不好？”
齐衡的声音有一丝慌乱。
“胡闹，这样不合规矩——”
安笙突然任性起来。
“不管嘛！我是王姬，我的规矩就是规矩！阿衡哥哥，我最怕苦了，但你要是喂给我，就一点都不不苦了——”
“那......好吧......”
接下来就没了话语。
空气里只剩下唾液交缠的分泌声。
我的胃里一阵翻涌，急忙冲向一边，可吐了半天，只吐出来一堆酸水。
差点忘了，关在牢里时，他们连饭都不给我吃。
我推开房门。
相拥的两人迅速分开，齐衡的嘴唇还红肿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我只当没有看见。
“城主，我是来请辞的。”
齐衡神情顿时冷了下来。
“穆岚，我以为关你几天能够想通，结果你竟还是不知悔改！”
我不卑不亢，
“齐城主，我们本来就没有立下婚书，还请你放我归去。”
没有婚书，是因为彼时齐衡承诺，归京之后，要请王上给我封号。
如今却让我不受束缚。
安笙拽了拽他的手，怯怯道，
“姐姐想走，要不就放她离去吧，听说她出生乡野，也许是适应不了黎城的生活呢——”
齐衡却破天荒地没理会她。
他愤怒上前，拽住我的衣领。
“黎城谁人不知你是我的夫人？！你现在离去，是在跟谁耍小性子！”
我却只是重复，
“请放我归去。”
“好啊！”
他气急反笑，陡一松手，却没想到我连日来太过虚弱。
一下子没撑住，摔倒在地上。
齐衡意识到不对劲，
“你怎会变得如此虚弱......？”
却发现我滑起的衣袖，暴露出青青紫紫的伤口。
他的神色僵住。
第一次，我在齐衡眼中看到了不知所措。
“是谁？我明明下令只准关着你，谁对你做的这些？”
我却不在意了，
“我要离开，另外，当年我存在府里的保心丸，还请城主还给我。”
见我态度强硬，齐衡脸上闪过一丝恼色。
“你怎么还是如此执迷不悟！可惜，那保心丸已经被我用掉了！”
“你说什么？！”
我神色大变。
“那是药王谷仅剩一粒的灵药，我说过不到危急时刻绝不可用......”
我顿住，安笙的身侧，那个熟悉的药瓶，不是保心丹的又是什么？！
原来刚刚齐衡嘴对嘴喂她的，就是我解毒的唯一希望！
我绝望地闭上眼又睁开。
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齐衡，没有这药，我真的会死的。”
“当初我告诉你，只要不曾断气，保心丹都可续命，我的毒业只要半粒就能解，可我依然舍不得用......”
“可你，就把一整颗都拿来治安笙的红疹吗？”
齐衡有些羞恼，
“穆岚，我是一城之主，有这个权利！王姬体弱，她比你更需要！”
我强忍着心痛，
“即使我会死？”
闻言，齐衡不屑道，
“你是药谷传人，怎么会死？！我之所以用保心丹，还不是因为你心胸狭窄，不肯给王姬看病！用都用了，你就不要给我胡搅蛮缠了！”
望着他绝情的样子，最后一点期盼，也碎了。
我离开的时候，整个黎城正在筹备王姬的生辰宴。
他们到底是砸掉了我的药庐，要为王姬建造一座玲珑塔。
齐衡更是一掷千金，怕安笙思乡，将整座府邸都改建成了王都的制式。
一时之间引为佳话。
到处都在狂欢，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一人一马，悄然出了黎城。
5
安笙的生辰宴上，所有人都在狂欢，齐衡却有些心不在焉。
穆岚绝望的眼神浮现在眼前。
她会不会真的没办法医好自己......
想到这他就疯狂摇头。
怎么可能呢？
黎城一城的性命都被她救了，他应该对她有信心。
想到这儿他吩咐，“去把夫人请过来。王姬的生日，她也要沾沾喜气。”
手下不情不愿。
“那种晦气女人，就别喊过来了吧......”
齐衡面色一沉，
“什么晦气女人！她是我的夫人！”
他竟没发现，不知何时，底下人对穆岚，已经如此轻贱！
手下不情不愿走了。
安笙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转圈，
“阿衡，这西域绫罗制成的裙衫，好不好看？”
换作以往，齐衡定要被惊艳一番。
此刻他却心神不宁，随口敷衍道，“好看好看。”
频频向门口张望。
见状，安笙眼底闪过一丝怨色。
装作不经意地靠过来，
“姐姐知道这场寿宴阿衡有多用心，却连影子都不露个，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吧！”
齐衡下意识反驳，“不是这样的......阿黎只是还不习惯，等她一会儿来，我让她和你道歉.......”
他想，安笙毕竟是王室中人，阿岚只是一介平民，还是不要轻易得罪。
可是等来等去，手下人却仓皇来报。
“夫人......夫人不见了！”
闻言，齐衡手里的酒盏哐当就摔在了地上。
他朝门外就冲去。
安笙在身后不甘心地喊，
“阿衡，今天是我的生辰！你要去哪？！”
他却恍若未闻。
跌跌撞撞赶到谈黎房间。
屋内的摆件一动未动，却早已人去楼空。
守卫苦着脸追上来。
“大人，我找遍整座黎城......夫人..她出城了。”
齐衡吼道，“守卫呢！吃干饭吗！”
另一个侍卫脸色惨白，
“守门人都来给王姬贺生了......无人发现......”
齐衡一下子怔在原地。
此前，无论穆岚说得多决绝，他都没有当一回事。
她向来医者仁心，怎么可能舍下这一城百姓？
闻风赶来的众人神色惶惶。
“穆姑娘就这么走了？不会是和我们赌气吧？”
“应该不会，她此前一直没有离开过黎城的........”
“她走了，谁还给我们看病啊？！”
“不也有其他大夫吗........”
“可是哪有像她一样医术又好，又不怎么收诊金的？她这么一走了之，也太自私了吧！”
见到了这种时候，黎城众人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命运，齐衡心头微沉。
也许，阿岚真的舍弃得了这些人。
他沉声道，“立刻备马！我要出城去找阿岚！”
闻言，守卫惊惶道，
“大人，您要是离开，黎城再遭侵犯该怎么办？”
安笙也一脸无助，“阿衡，你不要走，我害怕............”
齐衡一阵烦躁。
“阿岚当初让你们筑城墙，囤精兵，防得就是外敌入侵，如果这都抵挡不了，我看黎城还是早点解散吧！”
来源：小丁说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