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水经注》是我案头常置的一部书。除了对水系水脉的详尽介绍,生花妙笔下,常有一幅幅色彩斑斓的画卷绘制出来。“次东有衣谷水,并南出朱圉山,山在梧中聚,有石鼓不击自鸣,鸣则兵起。汉成帝鸿嘉三年,天水冀南山有大石自鸣,声隐隐如雷,有顷止,闻于平襄二百四十里,野鸡自鸣。
石鼓惊天
文/牛勃
《水经注》是我案头常置的一部书。除了对水系水脉的详尽介绍,生花妙笔下,常有一幅幅色彩斑斓的画卷绘制出来。“次东有衣谷水,并南出朱圉山,山在梧中聚,有石鼓不击自鸣,鸣则兵起。汉成帝鸿嘉三年,天水冀南山有大石自鸣,声隐隐如雷,有顷止,闻于平襄二百四十里,野鸡自鸣。石长丈三尺,广厚略等,在崖勒,去地百余丈,民俗名曰石鼓。”读这样的文字时,深藏于朱圉山深处的古坡乡连同那条清粼粼的古坡河就在我眼前晃动起来了。
看惯了北山的黄土浩莽,不经意间跌落在古坡的灵山秀水中,就像突然掉进一泓碧水,再出来时,那种通体舒服真是没词可比。过东三十铺,车头向南直指,一路爬高,极顶时,一头扎下去,十里壁立的大坡下来,古坡便无遮无拦地呈现在眼前。沿古坡河逆流而上,细流一道在入云的大山间蜿蜒,两面山坡,一派苍黛,一进三才沟门,更是进入了画屏一般,要多美有多美,那美,绝对超乎人们想象。对古坡秀丽奇崛风光的描绘,实在不乏传神文字。透过万顷苍碧,历史就像马尾松下的土壤,春秋易代,落叶层层交迭,那土,肥沃得已很难用土的概念来界定了。在这样的沃土上发育成熟的文化,不仅多元,而且带有多棱色彩。可以浅层次地观风看景,更可以掠过表面的积尘,深层次地寻找历史的辉煌,古坡,似乎幽闭的胸怀中已是紫电青霜,澎湃汹涌了。
2002年11月30日,在《甘谷——华夏第一县软科学研究成果鉴定发布会》上,就我的论文《华夏第一县与甘谷文化定位研究》率先发问的是知名教授关连吉先生,他的问题是:“在该研究中,你是如何看待农耕文明对秦的影响?这种文明和华夏第一县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我想起了磐安毛家坪遗址,想起了礼县大堡子山秦公一号大墓,想起了古坡,想起了九墩牧场,不管回答得是否准确,有一点我是相信的,就是这些点所透露的文化背景和文化意蕴是完全能够作为佐证,至少是某一方面的佐证来说明这个问题的。甘谷是秦最重要的发祥地和崛起地之一。当秦人在疲惫困顿中越过陇山,在渭水流域终于找到这块天赐沃壤时,也就找到了历史上第一个封建帝国的第一座城堡。肥沃的土壤,丰茂的林草在大度地接纳了秦人的艰辛时,也膨胀了秦人青剑东指的雄心。当秦人将他们英雄的先祖襄公、穆公安厝在离甘谷,离古坡最近的地方,并将“县”这种先进的管理制度作为一种占地治民的尝试在甘谷落地开花时,也就将最大的信任给了甘谷。华夏第一县是甘谷人民享用不尽的精神财富。是殊荣,更是历史的见证。新编《甘谷县志》在《大事记》西周条下载:“约公元前1100——前841年,周敬王命非子在汧渭之间养马,马蕃息,乃封非子于秦,为周附庸。”“县南景墩梁,曾为秦非子牧马之地。”几千年后,当我们想象历史时,岁月深处,谜团雪球般一个接一个向我们滚来。
1999年底最寒冷的时节,我曾在古坡乡下店子村住过十天。白天,我一个人深入林区,体察民情,晚上,踏着匝厚的积雪,冰冷的月光下,我长时间徘徊,伫立,寒风一次次连同雪片一起灌进衣领,但心,却一阵阵地热,有时,岂止是热,简直是沸腾。后来,我登上九墩牧场,那种荡心涤肺的万古之蓝,那种千里见秋毫的洁净透明,那种一碧万顷的草原林海,让人激动得难以自持。我神思飞扬,浮想连翩,当曾经的辉煌数千年后以这样一种沉静大度的姿态展现在我的眼前时,我再一次想到时光、历史、文化这些让人根本无法解释的东西。“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历史的前朝故事在哪里?就在这繁茂的林草下面吗?而石鼓,又有谁能擂动它,曾经声闻百里的绝响真地败落于如今的寂静中了吗?石鼓、马蹄、秦风和眼前的寂静,就这样完美地复制在同一张历史的碟片上吗?
在拙作《珍珠贝》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就是当小说中的“我”登上牧马梁,“就像被谁狠狠抽了一巴掌似的,我突然从梦幻中惊醒,随即,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场,初春柔嫩的野草像绿色的狂涛,绿色的巨浪,那种连天都染绿了的纯而又纯的绿,让人满眼全是生命的磅礴和傲岸。我不知道老天是如何在此倾泻下这一泼绿来的。此刻我的心就像牧马梁这广阔无际的草原一样,变得清纯、透亮和高远。我没有见过真正的大草原,但这种充塞于天地之间的生命的原色竟会如此冲撞着人的心灵世界,却是始终料未及的。多少天来的郁闷、压抑、悲凉、尴尬,甚至深重的负疚感在此刻全都为一种造化的磅礴所荡涤,我从心底升起一种庄严、神圣和高尚感来。”
因着这此“庄严、神圣和高尚感”,“福文还在语速平缓,娓娓地说着,但我已什么也听不见了。广阔无垠的牧马梁大草原上,膘肥体壮的秦马排山倒海般放纵奔跑着,如云的马蹄发出山呼海啸的声浪,飞扬的长鬃分明是流动的彩云。这是多么雄奇壮观的一幕啊。没想到,真没想到,历史在不厌其烦,为秦的盖世功勋浓墨重彩,大书特书的时候,竟会忽略和忘记这成就了帝王伟业的基地。牧马沟在历史健忘的沟回中顽强地蜿蜒伸展,当终于将饱受磨难的触须伸到现在时,秦王朝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吞八荒的辉煌也早已成为匆匆过客,成为历史淡漠的血痕,而牧马沟,更是被人遗忘得连痕迹都没有了。”
《珍珠贝》是我以古坡乡为背景写的一个中篇小说。我想通过古坡,对秦,对历史,对千百年前的秦人故土作点反思。文化就是这样,当你不急不躁,甚至无动于衷时,它就沉静在历史的深处,一旦翻动时,那种历久弥新,愈久愈贵的感觉常令人惊讶不已,感叹不已。
古坡山灵水秀,名儿都起得诗意般美,石鼓山、碧云山、飞来山、龙台山等。山宁水幽间的海潭寺,更具深山古寺之趣,这座建于元至正年间的古寺,在高山流水的环拱下,幽中显幽,静中隐静。寺右有山,状如锥,俗名尖山,乱石嶙峋,高不逾百尺,而玲珑雅致,拔地擎天,石隙林木,苍翠欲滴,山花芳草奇香扑鼻,仙人掌、回心石、通天桥、松花崖等名胜,秀中见奇,险中藏雅。海潭寺又称黑潭寺,以潭水青黛而名,又有三级跌水,俨若瀑布。去年访海潭寺,曾建议于崖上请名家题“观瀑”、“听泉”,以壮行色。说海潭也不海,其实只是点而已,古坡河两岸,山之险,之秀,水之清,之幽,如彩线连珠,一以贯之。有说海潭寺一和尚潭边舀水时,不小心将马勺掉入水中,第二年该和尚去峨眉山时,在峨眉山一泉边间找到了他掉入水中的马勺,可见海潭寺和峨眉山齐高,又有地下河道相通。这样说来,海潭寺便益发奇了。
古坡河水秀,水清,清秀之水一滋润,人便长得白嫩光鲜。天水的白娃娃已经和麦积山石窟一样成了天水的品牌。每当天水人炫耀自己的水好,养得女人皮肤白格生生的嫩时,古坡人便有点愤愤然,天水人数典忘祖,饮水怎能不思源呢?天水的水好,好什么好?从天水城中缓缓流过的河是藉河,知道藉河的上游在哪吗?藉河的上游和源头就是发源于甘谷古坡乡的古城河。没有古坡河,你天水的女人说不准黑不溜秋成什么样儿哩。话说回来,正因为有了天水的白娃娃,从我们眼前流过的古坡可也就有了几分掩饰不住的自豪和欢快来。古坡的文化随着清清的水波一起流到了天水,流到了比天水更远的地方。
石鼓山是一部书的造型,这部厚重的书安祥地躺在岁月的安抚里。远望,石鼓又作犀牛望月状,石鼓在很大意义上是古坡传统文化的沉淀和定格。荣耀与辉煌,悲怆与沧桑全都压缩在那石心的深处,仅将符咒似的纹路和褶皱,在经意与不经意间露几丝遥远岁月的信息,作为对一个古老帝国的绝响,上回天听。然后沉静,让风雨写成的历史,堆积成另一种遥远文化的象形。
来源:甘谷县融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