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元420年，在中国的东南方，东晋灭亡，代之以刘宋；大约同一时期，在大西北，也有一个政权灭亡了。这一回，我们讲西凉政权的灭亡。

衣赐履按：公元420年，在中国的东南方，东晋灭亡，代之以刘宋；大约同一时期，在大西北，也有一个政权灭亡了。

这一回，我们讲西凉政权的灭亡。

西凉政权建立于公元400年，首府敦煌，扛把子叫李暠。西凉具有鲜明的汉人特色，不但李暠本人是汉人，而且域内汉人众多，自东汉以来，出于种种原因，从中原迁居凉州，特别是敦煌的高门士族不在少数，称得上是名士辈出，汉人的文化传统，甚至比战事频仍的中原地区要来得纯正。但总体上看，西凉地盘儿不算小，但人口太少，综合实力，在十六国中，属于只能做小弟的那种。

公元403年，二月，后秦天王姚兴派使者，任命南凉秃发傉檀为车骑将军，封广武公；北凉沮渠蒙逊为镇西将军、沙州刺史，封西海侯；西凉李暠为安西将军，封高昌侯。

也即是说，这一时期，虽然后秦与西凉之间，还隔着南凉、北凉，根本够不着，但在名义上，西凉算是后秦的藩属国，

公元404年，八月，李暠的世子李谭去世；九月，李暠立次子李歆为世子。

公元405年，正月，李暠自称大将军、大都督，兼秦、凉二州州牧，大赦，改年号为建初，派舍人黄始、梁兴，携带奏章，抄小路前往建康，向东晋朝廷表示，我们这嘎达，虽然离朝廷有点儿远，但我们还是大晋朝的子民。

十月，李暠召集群臣，跟嘉纳堂喝大酒。席间，李暠表示，打算把都城迁往酒泉（甘肃省酒泉市），对北凉（首都张掖，甘肃省张掖市）沮渠蒙逊施加压力。

右长史张邈对李暠的想法大力赞成。

李暠大悦，说，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有张长史支持我，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于是，李暠任命张体顺为建康（甘肃省酒泉市东南）太守，镇守乐涫（建康郡郡政府所在县。涫读如贯），宋繇为敦煌护军，和他的儿子敦煌太守宋让一起镇守敦煌，然后，迁都酒泉。

最初，李暠刚刚立国时，把闺女李敬爱放在外祖父尹文家抚养。后来，尹文举家东迁，李敬爱又跟着李暠的堂姑、梁裒的老娘生活。

公元406年，八月，南凉老大秃发傉檀找到了李敬爱，专门派人送到酒泉，并提议与李暠建立和平友好的外交关系。

李暠很高兴，派使节回访南凉，又送上很多土特产。

十月，北凉老大、张掖公沮渠蒙逊率军来犯，跟建康裹胁了三千余户老百姓，扬长而去。李暠大怒，亲率骑兵追赶，在安弥（甘肃省酒泉市东）大败沮渠蒙逊，把被抢走的老百姓全都抢了回来。

公元407年，八月，沮渠蒙逊又来了，一直到了离酒泉六十里的地方，李暠才得到消息。李暠出战，大败，退城固守，沮渠蒙逊班师。

十二月，李暠因为上次呈送给东晋的奏章没有得到答复，再次派人前往建康。这次派的使者是个和尚，名叫法泉。

衣赐履说：西凉与东晋，万里之遥，中间隔着好几个国家，使者想要平安往返，难度很大。彼时，不仅北方的少数民族国家，就连东晋域内，佛教已经相当盛行，李暠以和尚为使者，可谓另辟蹊径，颇显智慧。

公元410年，七月（一说八月），沮渠蒙逊率一票骑兵，又来了，在马庙（甘肃省酒泉市东）击败李暠的世子李歆，生擒西凉将领朱元虎。李暠派人谈判，打算以二千斤白银、二千两黄金把朱元虎赎回来。沮渠蒙逊看在真金白银的面子上，放归朱元虎。李暠和沮渠蒙逊签订盟约，双方休战。

公元411年，八月，沮渠蒙逊又来了。

李暠对手下干部说：

用兵有不战而胜的，是因为挫伤了敌人的锐气。沮渠蒙逊这个货，刚和我们签订了盟约，却又突然来袭。我们紧闭城门，坚决不战，等他的锐气泄掉之后，我们再出兵揍他，没有不获胜的道理。

不久，沮渠蒙逊的粮食吃完了，只好撤军。李暠派世子李歆率骑兵七千（一说五千）出击，击破沮渠蒙逊，生擒北凉大将沮渠百年。

【李暠】

公元413年，十月，沮渠蒙逊迁都姑臧（甘肃省武威市），十一月，称河西王。

公元416年，六月，西凉司马索承明呈上奏书，建议李暠讨伐沮渠蒙逊。李暠看过奏书，把索承明叫到宫里来，说：

索司马啊，你知道我为啥叫你来吗？沮渠蒙逊是我们的大患，我难道会忘记吗？我之所以一直不动手，只是因为我们没有铲除他的力量罢了。如果你有必可擒获他的计策，那现在就说出来。如果你并没有计策，只是在唱高调、吹牛逼，让我举兵讨伐沮渠蒙逊，这和说“石虎那小子，应该砍了他的脑袋示众”的人有什么分别（此与言石虎小竖，宜肆诸市朝者何异）？

索承明惭愧惶恐，汗出如注。

衣赐履说：后赵皇帝石虎，著名的打遍天下无敌手，“石虎小竖，宜肆诸市朝”，石虎在世时，敢说这话的，不是傻子，就是嘴炮儿。李暠以此来质问索承明，直接把这个嘴炮儿给问傻了。索承明们，口中喊着“干掉沮渠蒙逊”，无疑是“政治正确”的，然而，谁去干掉沮渠蒙逊？你有人选吗？你有实力吗？你有办法吗？索承明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政治正确的嘴。嘴炮儿是打不死敌人的，但可以害死同胞，害惨国家。

李暠不是开拓之主，但当得守成之君。

公元417年，正月，李暠病重，临终前，嘱咐长史宋繇说：

我死以后，你要把世子李歆当作自己的儿子，好好训导他。

二月，李暠去世。西凉文武官员拥立李歆为大都督、大将军、凉公，兼领护羌校尉、凉州牧。

李歆下令大赦，改年号为嘉兴。尊老娘尹氏为太后，以宋繇为武卫将军，广夏太守，军谘祭酒，录三府事（三府，大都督大将军府，凉公府，凉州州政府）。索仙为征虏将军，张掖太守。

追谥老爹李暠为武昭王，庙号太祖。

三月（一说四月），沮渠蒙逊派张掖太守沮渠广宗向西凉诈降。李歆信以为真，派将领温宜等率军前往接应，自己亲率大军作为后继。沮渠蒙逊率军三万，埋伏在蓼泉（张掖市西北一百公里。蓼读如聊，上声）。李歆发觉，率军返回。沮渠蒙逊追击，李歆与沮渠蒙逊在解支涧（甘肃高台县西南）会战，李歆大破北凉军，俘获斩杀七千余人。

沮渠蒙逊修整建康城（甘肃省酒泉市东南），设置戍所，率众返回。

公元418年，九月，沮渠蒙逊又来了。李歆打算迎头痛击，左长史张体顺坚决劝阻，李歆下令闭城固守。沮渠蒙逊把城外的庄稼全部收割，然后班师。

李歆派使者前往东晋，报告老爹的死讯，以及他本人已经继位的情况。

十月，东晋朝廷任命李歆为都督七郡诸军事、镇西大将军、护羌校尉、凉州牧，封酒泉公。

衣赐履说：七郡，指酒泉、建康、西海（内蒙古额济纳旗）、凉兴（甘肃省安西县西南万佛峡）、晋昌（甘肃省安西县）、敦煌、高昌（新疆吐鲁番市东）。

公元419年，五月（一说六月），由于李歆用刑过严，又喜欢大搞土木工程，从事中郎张显上书劝谏，说：

凉州的疆土一分为三（当指西凉、北凉、西秦），不可能长久保持这种局面。军事兼并的根本，在于农耕；怀柔远方的方法，莫过于宽简。今年以来，屡有贼风暴雨，显示阴阳失序，这是老天在告诫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整天开Party，喝大酒，玩儿音乐了，得好好克己修身诶（是宜减膳彻悬侧身修道）。现如今，不但刑罚苛刻，而且大修楼堂管所，搞得人力残凋，百姓愁困，所有的灾异，都是由于这个缘故啊！当年，周文王以百里之地而兴，暴秦虽拥天下却二世而亡。前车之鉴，成功失败，都摆在那里。

太祖（李暠）以天挺神姿，得到西夏百姓的拥戴，东取酒泉，西开西域，兵不血刃，这是为殿下开拓了一片基业诶。殿下如果不能开疆拓土，把整个儿凉州统起来，将来有什么面目去见先王呢！沮渠蒙逊是匈奴的一代英杰，他对内政治修明，对外礼遇贤才。每遇战事，都能身先士卒，老百姓对他深为敬服，愿意接受他的统治。我认为，殿下非但搞不掂沮渠蒙逊，恐怕还得好好防备他来图谋我们诶。

李歆看过，非常不爽。

紧跟着，主簿氾称（氾读如凡或范）也上书，大谈各种灾异，什么地震啊，大雾啊，星象不对啊，天落陨石啊，哪哪出现狐狸啊，谁谁家闯入野猪啊，等等等等，最后奉劝李歆别再搞工程啦，别再声色犬马啦，别再出游打猎啦，再这么下去，不用十年八年，国家就完啦（臣恐社禝之危，必不出纪）。

李歆看得直翻白眼。

【李歆】

公元420年，六月，晋恭帝司马德文禅位于刘裕。

七月二十二日，刘裕下诏，任命李歆为都督高昌等十郡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封为酒泉公。

沮渠蒙逊又打算进攻西凉，使了个诈，他先进攻西秦的浩亹（甘肃省永登县西南。亹读如门），大军到达浩亹，一仗没打，就秘密回师了，驻军于川岩（疑在今甘肃省武威市境）。

李歆得知沮渠蒙逊进攻浩亹，大为高兴，打算乘北凉空虚，进攻张掖。右长史宋繇、左长史张体顺劝阻，李歆不听。

李歆的老娘、太后尹氏警告李歆说：

你的政权，地狭民少，自守还担心力量不足，哪有余力去讨伐别人！度德量力，这是春秋之义。先王临终前，一再告诫你，用兵，要慎之又慎；重中之重，在于保境安民，等待天时。这话还在耳边回响，奈何抛在一边？更何况，沮渠蒙逊不但骁果武勇，而且善于用兵，你不是他的对手。这些年来，他的所作所为，都显示出他有吞并我们的野心，而且，天时人事，似乎都站在他那边。然而，你的国家虽小，但也足以施行善政，修德养民，等待时机。沮渠蒙逊如果昏庸暴虐，老百姓自会归附于你；如果英明有德，你则应该向他称臣。岂可轻举妄动，侥幸于得到能力范围之外的渴求！依我看来，你此番举兵，不但会全军覆没，还将亡国！

李歆不能接受。

衣赐履说：李歆自视甚高，而实力不济，这就悲剧了。

宋繇长叹一声，说，大事去矣，吾见师之出，不见师之还也！

李歆率步、骑兵三万，自酒泉向东进发。沮渠蒙逊得到消息，拊掌大笑，说：

李歆已经上钩儿，如果他听说我已回军，一定不敢继续前进。

于是下令，各种大喇叭都给我冲着西边儿，把音量调到最大，二十四小时滚动播放，就说大军已经攻克浩亹，正要进攻黄谷（青海省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境）。

李歆听说之后，高兴得直蹦高儿，率军进驻都渎涧（甘肃省张掖市西）。沮渠蒙逊率大军来攻，双方战于怀城（张掖市西），李歆大败。

手下劝李歆撤军，李歆说：

我没听老娘的话，遭此惨败。如果不杀掉沮渠蒙逊这个老货，哪有脸回去见老娘！

衣赐履说：志向远大，实力不济，且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厚脸皮，一定会酿成灾难。

李歆又在蓼泉与沮渠蒙逊决战，再次大败，李歆阵亡。

李歆的老弟们，酒泉太守李翻、新城（今地不详）太守李预、领羽林军右监李密、左将军李眺、右将军李亮，逃往敦煌。

沮渠蒙逊进入酒泉，严明纪律，禁止士兵抢劫，人民群众保持了安定祥和的生活状态。沮渠蒙逊任命宋繇为吏部郎中，负责官员选拔任免工作。西凉臣僚中，有才干和声望的，沮渠蒙逊一律以礼对待，据才任用。

沮渠蒙逊任命儿子沮渠牧犍（一说茂虔）为酒泉太守。

原西凉敦煌太守李恂，是李翻的老弟，与李翻等人一道，逃离敦煌，进入北方山区。沮渠蒙逊任命索嗣的儿子索元绪代理敦煌太守。

沮渠蒙逊返回都城姑臧，接见李歆老娘尹老太，加以慰问。

尹老太说，李氏为胡人所灭，还有什么可说的。

有人对尹老太说：

如今，你们母子的性命，都在别人手中，奈何如此傲慢？况且国家灭亡，儿子被杀，你却没有悲伤之色，为什么？

尹老太说：

生死存亡，都有天命，何必跟普通百姓一样，哭哭啼啼扭捏作态呢？我，已经是老太婆了，国亡家破，怎么可能为了活着，再去做别人的臣妾呢！只求快快死掉，就是万幸了。

沮渠蒙逊听说之后，将其赦免，为儿子沮渠牧犍娶了尹老太的闺女。

西凉敦煌太守李恂在任时，颇行德政，深得民心，而北凉新派的太守索元绪，残暴嗜杀，大失人心。敦煌人宋承、张弘秘密联络李恂，请他回来。

九月，李恂率数十名骑兵进入敦煌，索元绪逃往凉兴。宋承等推举李恂为冠军将军、凉州刺史，改年号为永建。

十月，沮渠蒙逊派世子沮渠政德进攻敦煌，李恂闭城固守，不肯应战。

公元421年，正月，沮渠蒙逊亲率二万人马，兵临敦煌。

三月，沮渠蒙逊兴筑长堤，引水灌城，围困敦煌数十日。李恂请求投降，沮渠蒙逊拒绝。李恂的武卫将军宋承、广武将军张弘等，举城投降，李恂自杀。沮渠蒙逊下令屠城，活捉李恂的侄儿李宝，送往姑臧囚禁。

于是，西域各国纷纷请求归附北凉，自称藩属，遣使朝贡。

衣赐履说：在五胡十六国中，西凉是第十四个兴起，第十二个灭亡的。西凉亡后，中国境内，六国并立：

南宋、西秦、北魏、北凉、大夏、北燕。

话说李宝被送往姑臧，年余之后，跟着他的舅舅唐契，逃往伊吾（新疆哈密市西北），归附了柔然。原来西凉的遗民，纷纷前来归附，达到两千余人。后来，李宝又夺取了敦煌，归降北魏，则是后话。

《十六国春秋》载，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把妹妹武威公主嫁给沮渠牧犍，尹老太和她的闺女则迁居到酒泉。不久，闺女去世，尹老太抚摸着她的尸体，并不流泪，说，你国破家亡，如今都死晚了。

沮渠牧犍的老弟沮渠无讳，镇守酒泉，对尹老太说，你的孙子们在伊吾，你想去找他们吗？

尹老太不知道沮渠无讳的真实意图，就骗他说：

我的子孙随风漂荡，逃往异域。我已经没几天活头儿了，自当死在此地，没必要跑到那边去做异国之鬼（毡裘鬼）。

这话说了还没几天儿，尹老太就偷偷逃往伊吾。沮渠无讳派骑兵追上她，尹老太对追兵说：

沮渠无讳准许我北归，为什么又来追我？来来来，你们过来把老太太的脑袋砍下来去交差吧，我是断不会再回酒泉的。

骑兵们面面相觑，不敢逼迫。

尹老太终于到达伊吾，死在那里，享年七十五岁。

彩蛋：

据说，李暠是李老君的后裔，李暠生李歆，李歆生李重耳。

李歆败亡后，李重耳逃往江南，做了刘宋的官。后来，又投奔北魏，做到弘农太守。

李重耳生李熙，李熙生李天赐，李天赐生李虎。

李虎是后周太祖宇文泰的开国功臣，西魏时被赐鲜卑姓为大野氏，不晓得名字是不是叫大野虎，呵呵。

宇文氏接受西魏禅让时，李虎已经去世，被追封为唐国公，儿子李昞继承了爵位。

隋朝代周之后，李昞，也许是大野昞，恢复了李姓。

李昞生了个儿子叫李渊，建立了唐王朝。

李唐皇帝们，为了提高自己的出身，不断追封老祖宗们，其中，唐高宗李治，追尊李老君为太上玄元皇帝；唐玄宗李隆基追尊李暠为兴圣皇帝。

于是，李暠在去世三百多年后，也做上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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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衣赐履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