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彭阿姨背着一个打湿了一半的菜篮子，急匆匆从菜市场往回赶。她今年五十八岁，腿脚还算利索。拐进巷子的时候，她放慢了脚步，雨棚遮住了大部分的雨，她歇了口气。

雨下得有点大了。

彭阿姨背着一个打湿了一半的菜篮子，急匆匆从菜市场往回赶。她今年五十八岁，腿脚还算利索。拐进巷子的时候，她放慢了脚步，雨棚遮住了大部分的雨，她歇了口气。

菜篮子里装着半斤猪肉、一把小葱、还有两根黄瓜。今天菜价涨了不少，但老伴爱吃拍黄瓜，她还是买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呜咽。

像是从巷子深处传来的。

彭阿姨犹豫了一下，还是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在一堆湿漉漉的纸箱后面，她看到了一条小狗，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这是一条土黄色的中华田园犬，看起来有几岁了，但很瘦，身上有些伤痕。它见到彭阿姨，眼神里既有警惕，又带着一丝期待。

“哎哟，你这是被人丢了吗？”彭阿姨心里一软。

她在菜市场见过太多被丢弃的流浪猫狗，大部分都是因为主人搬家、没钱养或者嫌麻烦。她蹲下身子，小狗往后退了退，但没有逃走。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彭阿姨的裤脚都湿透了，但她不在意。从菜篮子里，她拿出一小块猪肉，放在地上。小狗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抵挡不住香味，快速把肉叼走，躲在一旁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彭阿姨看着小狗吃肉的样子，眼眶有些湿润。这条狗身上有项圈，不是野狗，应该是有主人的。她从没养过狗，但小时候家里穷，常是别人家施舍口粮，她知道饥饿的滋味。

“走吧，先跟我回家。”她试着伸手，出乎意料的是，小狗没有反抗，乖乖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彭阿姨住在老旧小区三单元二楼，房子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筒子楼，两室一厅，狭窄但干净。

她的老伴赵师傅见她带回来一条湿漉漉的狗，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皱起了眉头：“你这是干啥？咱家又不养狗。”

“先收留一晚上，明天我去问问是谁家的。”彭阿姨找了条旧毛巾，笨拙地给小狗擦着身子。

赵师傅摆弄着收音机，嘴上嘟囔着：“到时候留下来怎么办？年纪大了还添这麻烦。”

但彭阿姨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直在偷瞄小狗，并且不自觉地放低了收音机的声音，似乎是怕吓到它。

“这狗还挺通人性，你看，一点都不怕生。”彭阿姨一边擦着狗身上的水，一边说。

小狗意外地配合，它看起来已经没那么害怕了，甚至在彭阿姨擦到它耳朵的时候，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它脖子上有个牌子，你看看写着什么。”赵师傅放下收音机，凑过来看。

彭阿姨拨开小狗脖子上湿漉漉的毛，发现项圈上确实挂着一个金属牌子，上面刻着”旺财”和一串电话号码。

“有主人，明天打电话问问。”

那天晚上，小狗就睡在厨房的角落里，彭阿姨给它铺了几张旧报纸。饭后，赵师傅悄悄地把一块排骨放到了报纸旁边。

“别太惯着它，明天就走了。”他嘴硬地说着，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正在吃骨头的小狗。

彭阿姨笑而不语。她和赵师傅结婚三十五年，儿子在省城工作，很少回来。家里就他们两个人，突然多了这样一个小生命，房子似乎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半夜，彭阿姨起床上厕所，发现小狗不在厨房了。她有点慌，四处找了一圈，最后在赵师傅的拖鞋旁边发现了它，正侧卧着打呼噜。赵师傅睡得很沉，鼾声和狗的呼噜声莫名其妙地和谐。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阳光透过有些泛黄的窗帘，洒在客厅的地板上。

彭阿姨打了电话给牌子上的号码，但提示已停机。她有些担心，又在小区门口贴了张寻狗启事，写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要是找不到主人呢？”赵师傅一边喝稀饭一边问。

“那就…先养着吧。”彭阿姨小心翼翼地说。

赵师傅没说什么，但彭阿姨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没有人来认领小狗。旺财——他们已经习惯这么叫它了——似乎也适应了新家，每天都会在赵师傅看《新闻联播》的时候趴在他脚边，偶尔抬头看看电视，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狗挺有文化。”赵师傅评价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仿佛旺财是他培养出来的。

渐渐地，旺财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早上，它会准时把赵师傅叫醒去晨练；下午，它陪彭阿姨去菜市场，帮她提着半满的菜篮子；晚上，三个”人”围坐在餐桌旁，旺财总是安静地等食物冷却才吃，从不急躁。

“这狗比咱儿子还懂事。”一天晚上，赵师傅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彭阿姨没接话，只是笑了笑。她知道赵师傅口是心非，其实很想儿子。

一个月后的某个傍晚，外面又下起了雨。

彭阿姨刚洗完衣服，手上还残留着洗衣粉的泡沫。她听到门铃响了，以为是送快递的，便擦了擦手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穿着看起来很普通，但气质温和有礼。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约莫十岁左右，怯生生地躲在他身后。

“请问…是彭阿姨家吗？”男子有些局促地问。

彭阿姨点点头：“是我，你是？”

“我是来找旺财的。”男子说着，视线越过彭阿姨，似乎在寻找什么。

就在这时，正在厨房喝水的旺财听到动静，飞奔了出来。它一看到门口的男子，立刻激动地汪汪叫了起来，直接扑到了那人身上，尾巴摇得像个陀螺。

“旺财！好孩子！”男子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小狗，眼眶瞬间红了。

彭阿姨愣在原地。她感到一阵失落，但也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

“请进来坐吧。”她把门完全打开，客气地说。

男子和小女孩进了屋，赵师傅从卧室出来，看到陌生人先是疑惑，听彭阿姨解释后，也是一脸复杂的表情。

“我叫陈明，这是我女儿小雨。”男子自我介绍，“非常感谢您们收留旺财。它走丢那天我出差去了，电话也坏了，回来才发现它不见了。”

陈明从包里拿出一个袋子：“这是一点心意，请收下。”

“不用不用。”彭阿姨连忙摆手，“旺财很乖，我们照顾它也没什么。”

小女孩一直紧张地攥着父亲的衣角，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旺财。旺财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走过去，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腿，小雨这才露出了笑容。

陈明看着这一幕，突然问道：“彭阿姨，您以前是不是在县里的第一小学当过老师？”

彭阿姨一愣：“是啊，我在那教了二十年，退休五年了。怎么了？”

陈明的眼睛更亮了：“您还记得30年前，有个叫陈明的学生吗？”

彭阿姨思索了一下，缓缓点头：“有印象，那孩子…家里条件不好，但很用功。”

“那个学生就是我。”陈明声音有些哽咽，“彭老师，您可能不记得了，但我永远记得，那年冬天，我因为家里交不起学费，差点辍学。是您偷偷替我把学费交了，还对所有人说是我爸来交的，让我不觉得难堪。”

彭阿姨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子，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1993年，她刚到学校教书不久，班上有个特别瘦小的男孩，成绩很好，但总是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那年冬天特别冷，学校要收取新学期的学费，这个男孩两周都没交，眼看就要被劝退。她不忍心，就用自己的工资替他交了。

“那是…我应该做的。”彭阿姨轻声说，眼里泛起了泪光。

陈明继续说：“那次之后，我发誓要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高中毕业后，我去了沿海打工，后来自己开了小厂。现在日子还算可以，但我一直想找到您，报答您的恩情。没想到，竟然是旺财把我们联系起来了。”

赵师傅听完，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也太巧了吧！”

彭阿姨却笑了：“不算巧，这个城市其实很小，我们只是没有相遇。”

陈明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彭阿姨看：“这是我母亲，她前年去世了。临走前，她一直念叨着要我找到当年帮助我的老师，说人这一辈子，恩情不能忘。”

照片上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怀里抱着一只小狗——正是旺财。

“旺财原本是我母亲的狗，她走后，它就跟着我和小雨了。说来也怪，它从来不乱跑，这次却突然走丢了，没想到…”陈明看着旺财，又看了看彭阿姨，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窗外的雨不知不觉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客厅的地板上，一如彭阿姨昨天擦过的那样干净。

晚饭是彭阿姨坚持留陈明父女吃的。

菜不多，一盘清蒸鲫鱼，一碟拍黄瓜，再加上个西红柿炒鸡蛋。赵师傅还特意从柜子底下翻出一瓶尘封已久的老白干。

“小陈，喝一个！”赵师傅举起杯子，“今天算是缘分，咱爷俩认识一下。”

陈明笑着碰杯，喝完后眼睛都红了：“赵叔，这酒真够劲。”

饭桌上，陈明讲起了这些年的经历。他在东莞开了家小工厂，专门做电子配件，刚开始很艰难，但慢慢有了起色。五年前，他把厂子搬回了老家，想照顾年迈的母亲。

“彭老师，我妈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见您一面。”陈明说着，又给彭阿姨夹了块鱼肉，“没想到最后是通过旺财，完成了她的心愿。”

彭阿姨摇摇头：“当老师的，不就是该这样嘛。你有出息了，比什么都强。”

小雨一开始还很拘谨，但看到旺财在桌下安静地趴着，慢慢也放松了下来。她小声问彭阿姨：“奶奶，您教过多少学生啊？”

彭阿姨愣了一下，这是小姑娘第一次叫她奶奶。她笑了：“太多了，数不清。但像你爸爸这样有出息的，没几个。”

饭后，陈明坚持要洗碗。彭阿姨在阳台上收拾晾衣架，听见厨房里水流哗哗的声音，她突然发现，这是多久以来第一次，家里这么热闹。

夜深了，陈明提出要带旺财回家。

“彭老师，以后我常来看您。”陈明站在门口，认真地说。

彭阿姨点点头：“好，常来。”

她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旺财的头：“旺财，要听话哦。”

旺财似乎明白什么，舔了舔她的手，然后乖乖地跟着陈明和小雨离开了。

关上门，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赵师傅坐在沙发上发呆，彭阿姨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挺好的一条狗。”赵师傅突然说。

“是啊。”彭阿姨靠在他肩膀上，轻声说，“明天起得早点，得把旺财的窝收拾了。”

赵师傅沉默了一会，说：“别收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它会来住几天。”

彭阿姨笑了。

那天晚上，她梦见了很多往事。梦里有她教过的学生，有已经离世的亲人，还有那条忠诚的小狗。

一周后，陈明又来了，这次带着旺财和一大堆东西——水果、补品，还有两张去海南的机票。

“彭老师，我和单位请了假，想邀请您和赵叔去海南玩几天。”陈明不容拒绝地说。

彭阿姨犹豫了：“这太贵重了…”

“您就当是陪小雨去玩，她从来没见过大海。”陈明笑着说。

旺财在一旁汪汪叫了两声，似乎在附和。

最终，彭阿姨答应了。那是她和赵师傅结婚三十五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

在椰风海浪中，看着小雨和旺财在沙滩上奔跑，彭阿姨突然想起了那个雨天。如果她没有顺着呜咽声走过去，如果她没有从菜篮子里掏出那块肉，如果她没有带着那条湿漉漉的狗回家…

生活就是这样，由无数个偶然组成的必然。三十年前播下的种子，需要等待三十年后的一场雨，一条狗，才能开出花来。

后来的日子里，陈明常带着小雨和旺财来看他们。有时候，旺财会在他们家住上几天，赵师傅给它专门买了个狗窝，放在电视机旁边。

彭阿姨退休后的日子，因为这个意外重逢的学生和那条偶然相遇的小狗，有了新的色彩。

每当下雨的日子，她总会想起那个傍晚，想起在纸箱后面发抖的小狗。她不知道是她救了旺财，还是旺财引领她重新找回了遗失的温暖。

也许，答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生命的某个时刻，我们都曾是别人的旺财，也都曾是别人的彭阿姨。

这个世界，就是靠着这样微小但真实的善意，一点一点地变得更好。

来源：白开水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