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裴斯聿说：“我恋爱要打恋爱报告，结婚要打结婚申请，我陪不了你。”
第1章
秦书意向裴斯聿表白那天。
裴斯聿说：“我恋爱要打恋爱报告，结婚要打结婚申请，我陪不了你。”
秦书意说：“我知道，你先属于国家，再属于我。”
可后来，秦书意用了七年青春才理解，裴斯聿从未属于过她。
……
苏丹港码头。
秦书意头戴棒球帽站在拥挤的人群里，等待来接他们的撤侨海军。
她是一名无国界医生。
三个月前她来到苏丹进行医疗援助，几天前这里却爆发武装冲突，祖国立即组织了撤侨行动。
远处蔚蓝无垠的大海上，巨大的海宁舰缓缓驶来。
一群身穿海军制服的士兵矗立在甲板上，最前方的军官上前一步干净利落地行礼。
“这里是中国海军，我们来带你们回家！”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秦书意猛然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裴斯聿。
裴斯聿眼眸沉静，神色坚毅。
“无论身处何地，人民海军永远守护海外同胞的安全和利益！”
这一幕让秦书意的记忆又回到了七年前。
那次她乘坐的邮轮途径海盗横行的索马里，船长为了安全起见，就联系了附近巡航的海军。
秦书意闲来无事，站在顶层看着渐渐逼近的舰队。
裴斯聿也是像现在这样，制服笔挺站在甲板上，低沉嗓音透过军舰上方的麦克风传出。
“我是裴斯聿，中国海军特战队队长！”
“中国海军，为您护航！”
那是她和裴斯聿的初遇。
秦书意对裴斯聿一见钟情，又或者说，见色起意。
她放弃了自己的环球旅行，用尽所有方式人脉认识了裴斯聿。
裴斯聿作为海军，每天不是训练就是巡航，出任务的时候，几个月不回消息也是常事。
她追了裴斯聿两年，终于融化了这座海上的冰川。
相恋五年，两人也有过其他小情侣那样浓情蜜意的时刻。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裴斯聿又变得疏离冷淡。
此刻，随着那道身影走下来，秦书意拖着行李箱的手不由自主的攥在一起。
她背着包，拿着护照排队跟着队伍一点点往前挪，直到站在他面前。
“斯聿，好久不见。”她扯出一个笑。
秦书意从没见过哪一对恋人是像他们这样打招呼的。
可是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在这一次偶遇之前，他们已经快一年没见。
听到秦书意的声音，裴斯聿并没有回应。
他只是垂头翻看着她的护照，对照着上面的照片核验。
“把行李拿到那边去检查，会有人安排为你们房间。”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直到所有人都登舰很久后，裴斯聿才忙完来到她所在的船舱。
他低下头看她，开口就是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苏丹的战火里都能镇定自若救人的秦书意，突然就有些无措起来。
她下意识将长袖往下拉了拉，遮住手上的伤口。
“我来这里工作。”
“你什么工作需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裴斯聿眉头拧得更紧，“秦书意，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如果你需要一个能随叫随到的男朋友，那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做不到！”
秦书意一愣，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你以为我是故意跑到这里来，就是为用这种方式见到你？”
裴斯聿反问：“你不就是这样一个做事不顾后果的人?”
对上裴斯聿的眼神，秦书意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她想起半年前，裴斯聿的生日那天。
她不远万里从国外飞回来，又从首都转机到南海，就是为了当面祝他生日快乐。
下了飞机她甚至来不及休息，就直奔裴斯聿所在的部队。
可她从早等到晚，裴斯聿都没有露面。
直到十二点，她才收到一条冷冰冰的短信。
【部队重地，不能随意出入。】
可秦书意早就加了同部队的军嫂群，群里有个女生就是前一天才去探望过自己的男朋友。
秦书意捏紧了手中精心挑选的礼物，海风吹乱她的头发，也吹灭她的满心欢喜。
那天夜里蔓延到全身的冷意，此刻又从心脏上涌出来。
秦书意看向裴斯聿。
她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声音却还是有些发抖。
“裴斯聿，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如果喜欢，怎么会在久别重逢后这样冷淡。
如果喜欢，怎么会在自己的爱人深陷危险后，第一反应是训斥。
如果喜欢，又怎么会连她成为了一名无国界医生都不知道……
裴斯聿沉着眼看她，刚要开口，船舱内的广播响起。
“有他国军舰正在接近，请所有作战人员立即戒备！”
第2章
裴斯聿脸色一变，迅速跑到了甲板上。
秦书意也跟在他身后往外跑去。
刺耳的铃声响彻耳边，让人心里发慌。
“战斗警报！战斗警报！”
甲板上那些刚经历了一场战火的侨民都开始慌乱起来，一个个着急的往舱内跑。
秦书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群裹挟着后退。
船上的海军分工明确，迅速部署完毕。
裴斯聿走到甲板正前方，接过下属手里的对讲机开始喊话。
“请注意，这里是中国海军，我方正在执行撤侨任务！”
“你必须停止你的危险行为，立即远离！”
“如果你继续前进，我方将使用武力驱逐！”
说完，他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
很快，对方舰队停止了航行，调头驶离。
军舰上的侨民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甚至有人唱起了国歌。
一个又一个声音加入进来，嘹亮歌声传出很远。
几分钟后，裴斯聿走到舱内。
他绕过所有人，走到秦书意面前：“看到了吗，你满脑子情情爱爱的时候，我根本没心思想这些。”
“我要守护的东西太多，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就算了吧！”
裴斯聿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秦书意只觉得自己的脸一阵滚烫。
那些探寻的目光让她觉得难堪。
她喉咙动了动，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跟我分手吗？”
裴斯聿没有说话。
秦书意瞬间红了眼，她眨了眨眼，妄图将眼里的水汽蒸发。
“裴斯聿，我对你从来就没有过抱怨，更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可我跟在你身后跑了七年，你却这样质疑我，这对我不公平……”
裴斯聿后退半步，说出来的话跟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一样锋利。
“既然觉得不公平，那就不耽误你的第八年了。”
秦书意心脏猛地揪紧，直直的望向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自己的倒影。
可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牵着个小孩走过来。
“裴队，你在忙吗？”
裴斯聿摇摇头：“没有，怎么了严记者？”
负责记录这次撤侨行动的军事记者严羽冰看了眼身旁的小孩。
“这个小孩和他家人走散了，你帮着找一找吧。”
裴斯聿听见，立刻走上前，目光却落在严羽冰的手臂上。
“你受伤了？”
严羽冰垂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擦伤，笑了笑。
“没事儿，刚刚这孩子差点摔倒，我搂了他一把，可能是那会儿不小心擦到了。”
秦书意没有错过裴斯聿语气中的担忧和温和，她心脏狠狠一跳。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走上前轻声道：“我帮你包扎吧？我是……”
可裴斯聿却猛然回过头，疾言厉色地打断了秦书意的话：“队里有军医，你不要在这里添乱！”
秦书意动作一顿僵在原地。
严羽冰拉了拉裴斯聿的衣袖：“裴队，别这么凶，人家也是好心。”
这个亲昵的小动作像一根针，刺痛了秦书意的眼睛。
可裴斯聿却真的不再说话，只将小男孩一把抱起，转身往前走。
“我去找他父母，你找军医处理伤口吧，你不是最怕痛。”
严羽冰冲秦书意一点头，跟着走了。
她嗔怪的声音随风传入秦书意耳中。
“不就上次受伤哭了，你还记得呢……”
秦书意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心里蓦地跳出一个念头——
这个女孩，喜欢裴斯聿。
那裴斯聿是因为她才选择跟自己分手的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秦书意的心就像撞上了冰山的铁达尼号，深深地沉入了海底。
裴斯聿这次离开后，秦书意再也没见过他。
直到第二天一早，经过十个小时的航行后海宁号到达沙特吉达港。
所有侨民将在这里转乘飞机回国。
下船前，所有海军相送。
秦书意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路过裴斯聿时递给他。
“这是半年前没送出的生日礼物。”
看着裴斯聿半天没动，秦书意自嘲一笑。
“我知道，你又要以为我是故意的，但这东西我一直带在身上，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到你。”
“我会在家等你三个月。”
秦书意看着他如海般幽沉的眼眸，鼻尖有些酸涩。
“裴斯聿，就算要分手，也该有个体面的结局，这样才能配得上我们的开头！”
第3章
等裴斯聿接下那东西看了片刻，秦书意已经走远。
上舰艇后，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船锚项链。
旁边的队友转头一看，嚯了一声。
“船锚对水手船员来说，意味着安全到港，这谁送的？有心了。”
裴斯聿没说话，攥紧了手中项链，垂下了眼眸。
……
秦书意早在几年前就在裴斯聿驻兵的城市买了套公寓。
可她在这里等了裴斯聿两个月，却一个电话都没接到。
直到这天，她的另一个工作手机响起。
她看了眼名字，接通问：“怎么了珂姐？”
打电话来的叫余珂，无国界医生组织中国分部的负责人。
“书意，你的假期得提前结束了。”
“乌克拉地区爆发疫情，他们国家的医疗系统面临崩溃，我们将立即组织医疗救援队过去。”
秦书意没有丝毫犹豫：“什么时候？”
“两天之后，香港机场集合转机。”
“收到。”挂了电话，秦书意看了眼时间，换鞋出了门。
来到裴斯聿的部队，登记完访客信息后，她看向门口哨兵。
“请问一下，海军特战队裴斯聿的任务什么时候结束？”
那哨兵有些诧异：“裴队长半个月前就回来了，你不知道吗？”
秦书意一愣，指甲不自觉掐入掌心。
既然半个月前就回来了，为什么一个信息都没有？
她发呆时，那哨兵突然立正行礼：“裴队！”
与此同时，秦书意身后传来冰凉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秦书意转头看去，裴斯聿蹙着眉，打量她的眼里满是审视。
“我……”秦书意只感觉喉咙干涩，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裴斯聿拿过哨兵的登记簿：“我今天休假，晚上八点回来。”
登记完，他对秦书意道：“走吧。”
秦书意这才发觉裴斯聿一身便服，她满心酸涩稍稍褪去。
也许裴斯聿今天才有假期想去找她。
秦书意这样安慰自己。
突然，一道清亮声音传来：“对不起，斯聿，我来迟了！”
秦书意心尖一颤，只见严羽冰站在马路对面，身旁停了一辆车。
裴斯聿微微摇头：“不晚，我也刚出来。”
太阳穴似乎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秦书意哑声问：“所以，你今天休假，是因为跟她有约？”
裴斯聿眼皮淡淡一掀：“不然呢？”
秦书意只觉得头像是被人猛地按进水中，水呛进肺里，一时之间无法喘息。
说话的间隙，严羽冰已经走近。
看见秦书意，她惊讶道：“诶，你不是海宁号上那个女孩，你来这里……”
她没说完，裴斯聿淡漠打断：“羽冰，上次没时间给你介绍，这是秦书意，我的前女友。”
前女友这三个字化作子弹，骤然穿过秦书意心脏，带出一串血珠。
严羽冰也是有一瞬间的错愕，她顿了顿，迟疑道：“我跟斯聿今天约了吃饭，秦小姐……要一起吗？”
秦书意的唇颤了颤，却强撑着扯出一抹笑：“好啊！”
裴斯聿的眉头皱得更紧：“羽冰，你先上车，我有话跟她说。”
等到严羽冰上车后，裴斯聿不耐道：“我以为我上次说的足够清楚了。”
秦书意仰头看他，眼睛发红：“你跟她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者说，你什么时候变心的？”
刚问完，秦书意突然想到，一年半前，裴斯聿参与了一个任务，他们三个月没联系。
自那以后，裴斯聿就变得冷淡起来。
“一年半以前？”她追问。
裴斯聿瞳孔一缩，眼眸沉得似风雨欲来的海面。
“跟别人无关，我和她没在一起。”
“秦书意，我只是……”他一字一句做出判决，“不爱你了！”
第4章
尽管秦书意早有预料，可听见裴斯聿这样不留余地的说出口，她脑海还是有一瞬空白。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想起在学医时曾看到过的一句话。
人的所有细胞全部更新需要七年，也就是说，七年前的你跟七年后的你早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曾经裴斯聿因为她一句想看流星雨，会在半夜休假回来，将她连人带被子塞进车里带到最佳观测点的山顶。
也会因为她一句撒娇，在拥挤的音乐节现场不顾各色目光将她扛到肩膀上，只为让她看到喜欢的歌手。
明明是特战队里人人惧怕的冷脸队长，也会耐下性子陪她做无数幼稚丢脸的小事。
可是，那个人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面无表情说出‘我不爱你了’的裴斯聿。
秦书意失魂地看着裴斯聿上了严羽冰的车。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打了辆车跟在那两人身后。
然后还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进了一家餐厅。
两人吃饭时，有人凑上前：“两位很相配，我们餐厅在搞活动，给二位拍个照挂在照片墙上，送二位一份情侣套餐好吗？”
秦书意坐在隔着两桌的地方，看得清清楚楚，裴斯聿没有拒绝。
吃完饭，两人又去了电影院。
秦书意看着前面那两道背影，眼泪无声无息流了满脸。
她几乎是有些狼狈地逃出了电影院。
天色渐暗，她漫无目的游走在街上，一直走到了海边。
傍晚的海滩，还十分热闹，不少人在这里玩耍。
看着海滩上一对对打闹的情侣，秦书意不可控制的想起电影院看到的场景。
严羽冰不知听到什么，笑得倒在裴斯聿肩上，裴斯聿侧过头看她，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拨开。
裴斯聿这个人最重分寸，曾经两人还没确定关系前，她故意逗他，他都会红着耳尖躲开。
直到此刻，她终于到了连自欺欺人都演不下去的地步。
秦书意爬上海边的礁石，脑海中像是放电影一样的浮现着从前和裴斯聿在一起的画面。
每多回忆一分，她的心就更痛一分。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胸口的痛压得她喘不过气。
终于，秦书意从自己脖子上扯出一条项链。
她送给裴斯聿的是个船锚，而她自己则是个船舵。
她希望无论何时，自己都能找到裴斯聿所在的方向。
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像一场笑话。
她刚要将手中的项链扔出，可突然间一个巨浪拍打过来，秦书意脚下一滑，跌进了海里……
不远处有人尖叫道：“不好了，有人跳海了！”
很快，秦书意被路过的人救了起来，并报了警。
二十分钟后，海边的警局里。
秦书意浑身湿透的坐在角落里，头发滴着水，脸色惨白如纸。
一双白色板鞋出现在她视线里。
她抬头看去，撞进裴斯聿冷冽的视线。
“秦书意，因为分手这点事就寻死觅活的，你何必呢？”
“我还要赶着回部队，真的没心思和你纠缠。”
救了秦书意的那几个人听到裴斯聿的话，顿时纷纷开口。
“原来是当兵的，这姑娘也是真是的，人家军官为国效力，她在这拖后腿呢……”
“看着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不懂事！”
海风从窗边吹进来，秦书意身上冷得发痛。
“我没有寻死，只是不小心。”她裹紧了身上的毛巾，“抱歉，打扰你约会了。”
裴斯聿的脸色越发冰寒：“一路跟在后面看够了吗？”
秦书意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寸寸碎裂，眼神也空茫起来。
片刻后，她自嘲一笑：“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啊。”
秦书意安安静静地起身：“放心吧，以后不会了。”
她艰难地动了动麻木僵硬的脚，要往门口走去，却被裴斯聿一把拉住胳膊。
她侧眸看去，那人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
“既然不会，那就把紧急联系人删了，我不想以后再接到这种电话。”
秦书意直直看向他如墨的瞳孔，对视半晌，闭上眼哑声笑了。
“终究还是，落不到个好聚好散！”
第5章
当着裴斯聿的面将紧急联系人删除后，秦书意一步一步走出警局。
她的背影单薄又削瘦，却由始至终没有回头。
在那道身影消失后，裴斯聿抿了抿唇，对身旁的人说：“对不起各位，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说完要走，一个人却指着地上道：“哎，这是不是那姑娘的东西，刚才救上来时都一直攥在手里的，怎么掉了？”
裴斯聿低头看去，地上一条船舵项链闪着银光，一看就知道与之前送他的那条是一对……
两天后，香港机场。
秦书意与医疗队汇合后，坐在候机厅内看着手机上的微信聊天框发呆。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和裴斯聿的对话框里早就满屏绿色，像是她一个人的记事板。
【斯聿，我面试上无国界医生了！我的梦想终于要实现啦！】
【斯聿，你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最近很忙吗？】
【裴斯聿，别以为只有你在忙，我也很忙，我马上要执行我的第一个任务没空回你消息了。】
【斯聿，我好像有些明白守护的意义了，你守护国家，我守护生命，我会与你并肩而行！】
……
余珂在她旁边坐下，打趣道：“在跟男朋友聊天？刚分开就想了？”
秦书意拉了拉口罩，轻声说：“分手了。”
余珂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见秦书意点击裴斯聿的头像。
【您确定要删除联系人？】
秦书意点下确定，又将电话卡从卡槽退出，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行云流水地做完这一套动作，她起身戴上墨镜淡淡道：“走吧，珂姐。”
转身瞬间，一抹水迹从她眼角落下，隐匿于墨镜之后。
一个月后。
乌克拉一个临海小城里，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涩和潮湿。
秦书意穿着一件白大褂，从医疗集装箱里走出来后她摘下口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余珂跟在她身后出来：“这几天累坏了吧？”
秦书意揉了揉脖子，笑道：“还好。”
这段时间，她一直忙于救助患者，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忙碌的日子对她来说是好事，至少她不会一直想起裴斯聿，也不会一直陷在那种难以纾解的难过情绪里，反反复复，自我怀疑。
两人正闲聊着，突然有一个身穿军服的人拿着卫星电话急匆匆走过来。
“余负责人，紧急情况，有个联合国华裔议员在演讲时受伤了，我们这里是最近的医疗点。”
余珂笑意一敛，严肃道：“什么时候到？我立刻安排人准备临时手术室。”
“二十分钟后，我国海军会派直升机送达。”
余珂听完看向秦书意：“书意，你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外科医生，只能由你主刀了。”
秦书意神色凝重地点头：“我一定竭尽全力。”
十几分钟过后，医疗基地上方响起直升机的轰鸣声。
秦书意早就让人准备好担架车，可看到第一个从直升机上下来的高大人影时，她骤然一顿。
裴斯聿！
两人对视的瞬间，裴斯聿也愣了一下。
秦书意率先回神，垂眸冷静道：“伤员在哪里？伤到了那个位置？”
裴斯聿浓眉皱起，语气里带着质疑：“你们这里没别的医生了吗？”
秦书意毫不退让地与他直视：“你再耽误救治时间，华佗复活也救不了。”
裴斯聿身形一滞，秦书意一把将他推开，上前看了眼担架上的人，沉声吩咐：“伤者失血过多，先输500CC血再开始手术。”
四个小时后……
秦书意满手是血地从手术室出来。
“手术很成功，麻药过后，明天就会醒。”
说完她也不看远处荷枪实弹的警卫人员，神色疲惫地对余珂道：“珂姐，我先去睡一会儿，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
裴斯聿还想开口，余珂摇头阻止他：“秦医生已经将近二十个小时没睡觉了。”
秦书意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只是那些关于裴斯聿的记忆又铺天盖地涌了上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连睡觉都不得安宁。
醒来一看，天色已经黑得透彻，秦书意起身走出帐篷却撞见了裴斯聿。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还没逃离那个梦境。
明明已经平静的心，陡然开始剧烈跳动，熟悉的痛感后知后觉传来。
裴斯聿的视线在秦书意身上来回扫视着，声音冰冷。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秦书意，为了一段感情，你连命都不要了是吗？”
第6章
秦书意望向裴斯聿那双锐利的眸子。
这一刻，周身空气沉寂得仿佛要将人的心脏都挤压爆裂。
秦书意鼻尖酸，眼眶更酸：“怎么？跟上次一样，你觉得我到这里就是为了纠缠你？”
“还是失恋后四处去到危险的地方就为了找死？”
周围站了不少人，都看着他们。
裴斯聿目光落在秦书意身上的白大褂，抿紧了唇瓣。
不知何时来的严羽冰，正拿着一个相机四处拍照。
听见这话，她上前两步站在裴斯聿身旁温声开口。
“秦小姐，你之前就一直缠着斯聿，他在哪里你就出现在哪里，也不怪他会这么想。”
秦书意看着两人站在一起的模样，忽地想笑自己之前的天真。
原来，他并肩而行的人早就换了！
秦书意还没开口，周围就有人替她辩解。
“你们今天才来，小秦医生可是一个月前就来了。”
“就是，小秦医生不仅医术好，人品更好，你们不知道就请不要乱说。”
严羽冰显然没想到，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求助地看向裴斯聿。
裴斯聿敛下锋利眉眼刚要说话，秦书意打断道：“麻烦让让，我还有病患等着我查房。”
走出人群后，秦书意倚在一处残垣边，骤然脱了力般顺着墙滑倒在地。
一瞬间，她所有强装出来的冷静荡然无存。
她抬手捂住脸，低声安慰自己：“没关系的，秦书意，他明天就走了。”
“你很好，分手不是你的错。”
可心还是像被人撕扯着，连呼吸都带着疼。
只是见那人一面，这一个月所有的努力好像都化作了飞烟。
然而令秦书意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裴斯聿仍旧没走。
医疗基地不大，余珂显然也是听到了昨晚的那一场风波。
她凑近秦书意，低声说：“他们有个小队穿过战区去接人，裴队长是总指挥，所以估计还要在这里停留几天。”
秦书意没做声，余珂担忧道：“你没事吧书意？”
秦书意从不远处那道挺拔背影上挪开目光：“我有什么事，一个前男友而已。”
远处，裴斯聿背脊一僵，回头看了一眼。
秦书意挑衅似的冲他扯了扯嘴角。
总归是，不能认输的。
她已经没了爱情，不能再丢了自己最后的自尊。
裴斯聿的队友们回来得很快，第二日上午，便有个车队带着硝烟味出现。
秦书意带人去接伤员时，还遇见了一个熟人，裴斯聿的副队纪川。
在跟裴斯聿热恋时，他从不吝啬于带她去见自己的兄弟们。
也从不吝惜于自己的宠溺：“我女朋友任性又娇气，你们多担待，别招她。”
纪川看见她，骤然瞪大了眼：“嫂……”
这话没说完，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将那半截话咽下去：“秦书意，你怎么在这儿？”
秦书意喉中泛出苦涩，脸上却像是带了面具一样勾起笑：“我是这里的医生，忙完再聊。”
这个时候，她忽然都觉得自己像游乐园的小丑。
明明心里流着泪，面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等她到把病人伤口处理好，又给其他的伤者换好药，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秦书意从医疗集装箱里出来，走到洗手池旁清理，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队长，小嫂子怎么会在这里当无国界医生？”
“不知道。”裴斯聿冷冰冰道，“还有我跟她早就分手了，以后别乱叫。”
纪川又问：“那她……知道那件事了吗？”
秦书意眼皮猛地一跳，倏然顿住脚步，呼吸都变轻了很多。
裴斯聿沉默了良久：“不管她知不知道，都不会影响我们的结果。”
“也是，政审那一关就过不了。”纪川叹息，“谁能想到，我们一年半前击毙的走私犯，会是她爸。”
第7章
纪川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个人，是叫秦元雄吧？”
听到父亲的名字，秦书意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手上的东西骤然落地发出一声响。
而这动静也吸引了那边两人的目光。
裴斯聿身形一僵，手中的烟也落在地上。
秦书意一步步走过去，明明短短几步路她却觉得似乎有千钧重。
“这就是你和我分手的理由？”
纪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神色尴尬：“我先走，你们好好聊。”
秦书意死死盯着裴斯聿，因为很久没有好好休息，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唇瓣也有些干涩。
“裴斯聿，是不是？”
裴斯聿眉心微微动了动，终于抬眸回视她：“是。”
得到答案的秦书意有些站立不稳，她扶着一旁的墙缓缓蹲下，颤着声问：“他是……怎么死的？”
“走私军火，拒捕，被我一枪击毙。”
裴斯聿的神色依旧那么冷静，好像这个罪犯跟他之前遇见的所有罪犯并无不同。
秦书意忽然想起幼时。
那时候，她和妈妈住在又大又空旷的别墅里。
秦元雄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偶尔回来，也总会和母亲发生争吵。
高三那年，她放学回来却听见母亲在低声下气地哀求。
“老秦，就当为了我和女儿，你别干这个事儿了行吗？”
“你走私这东西会害死很多人的，算我求你。”
可秦元雄一意孤行：“这钱我不赚也会有别人赚，我又没在自己的国家干。”
那天，已经有了自己人生观的秦书意走了出去，和秦元雄吵得很凶。
“你和我妈离婚，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爸爸，我不想成为一个罪犯的女儿……”
话没说完，秦书意就被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你和你妈吃的用的都是我拿命赚的，你有什么脸说这话？”
这场闹剧最终以秦书意离家出走而告终。
一天后，她收到母亲自杀的消息。
后来，拿到大学offer的她和秦元雄断绝联系出国留学，再也没回过那个家。
没想到，再次得到那个人的消息，却是他在海上走私军火被击毙，死在了异国他乡。
而击毙他的那个人，是自己深爱的男朋友……
秦书意倔强的昂着头，身侧的手死死的攥成拳头，一眨不眨的看着裴斯聿。
“你和我分手，是因为我是罪犯的女儿，还是因为，你杀了我爸爸。”
“这有什么区别吗？”裴斯聿的声音像是被冰冻过，透着寒意。
秦书意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当然有区别！我想知道，你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
裴斯聿居高临下睨她：“愧疚？我需要对你愧疚什么？”
“一个走私的罪犯而已，死的活该！”
“出生在那种家庭的你又以为自己有多干净？你不过是个高高在上的受益者，你没闻到自己用的每一分钱，都带着血腥味吗？”
裴斯聿的话化作一把刀在她的心尖上寸寸凌迟。
秦书意问：“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对么？”
裴斯聿看一眼远处的伤员，低沉声音带着冷嘲。
“那你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当医生，是真的想要救人，还是为了赎罪？”
被戳中心事的秦书意抬起手，无力地遮住眼睛，指缝间雾气环绕。
她无法否认，在成年之前她的生活极尽优渥。
她上国际学校，出门豪车，在家保姆，是人人艳羡的富家女。
而这一切，都是秦元雄给她的。
她闷声回忆起过去。
“高三那年，我和秦元雄断绝了关系，然后用身上最后的钱买了一张通往国外的机票。”
“我一边留学一边做些小生意，也赚了不少钱，每一次将赚到的钱捐出去做公益后，我就会觉得压在心头的重担又少了一点。”
“可是不够，那些都是人命，钱怎么换得回来，所以我成了医生。”
秦书意说完，对面久久没有回应。
她放下手看去，裴斯聿的身影早就消失无踪。
秦书意痛苦地闭上眼，每一个字都从喉咙里带出哽咽的血气。
“裴斯聿，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得选！”
第8章
医疗帐篷内。
余珂看着一旁心神恍惚的秦书意：“书意，书意……”
秦书意回神，看着手中凌乱的医疗记录，揉了揉眉心：“抱歉，珂姐，我有些累。”
自从跟裴斯聿聊过以后，她脑子一直都在混沌中。
一会儿是幼时秦元雄满含慈爱看着她笑的脸，一会儿又变幻成裴斯聿冷冽的目光。
“能不累吗？”余珂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责怪中满含着担忧。
“你以前还会休息，那个裴队来了以后，我看你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待在急救室里。”
见秦书意垂眸攥紧手中的笔，余珂又软下声：“去休息吧！”
秦书意勉强扯出一抹笑，冲余珂点头：“好，珂姐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她刚起身走出几步，却迎面撞上眉头紧拧的裴斯聿，他怀中还抱着严羽冰。
秦书意想要上前询问，却被猛地撞开。
她撞上一旁支架，手臂上传来剧烈痛意。
这声响让裴斯聿回头看过来，突然，他怀里的严羽冰开口委屈道：“好痛啊，斯聿。”
裴斯聿又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将严羽冰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余医生，她扭伤了脚，辛苦你给她看一下。”
他语气透着疏离的礼貌，余珂只好点了点头，蹲下身给严羽冰处理伤处。
裴斯聿站在严羽冰身侧，安静地垂眸看着。
看着男人认真的神色，秦书意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9
她自嘲地勾唇，苦涩一笑。
作为军人，他肩上总是担着一份责任，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关怀。
可偏偏对她，总是格外残忍……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短而急促的哨声，听到哨声，裴斯聿立刻抬起头，大步朝外走去。
余珂瞥了眼出去的裴斯聿，又看了看严羽冰，语气意味深长。
“好了，这点扭伤不严重，喷点消肿的药就行。”
严羽冰眼眸一闪，依旧轻声细语：“谢谢你，余医生，我方便单独和秦医生聊会儿吗？”
余珂看了眼秦书意，挑眉征询她的意见，
见秦书意点头后，她往外走去：“有事叫我。”
只剩两人后，严羽冰站起身，缓缓走到秦书意面前，哪里还有半分喊痛的模样。
秦书意也不拆穿，淡淡开口：“严记者想聊什么？我们好像不熟。”
“但秦医生和斯聿很熟，不是吗？”
秦书意与她对视，反问：“所以呢？”
“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再痴心妄想纠缠斯聿。”
随着这句剑拔弩张的话说出口，严羽冰眼中的敌意终于不再掩饰。
她打量秦书意一眼，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你父亲那样的人……就算你再怎么喜欢他，你们也不会有结果的。”
“斯聿的理想是守卫国家，决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存在你这样的污点！”
尽管秦书意早就知道自己已经和裴斯聿再无可能，可听见这句话，胸膛还是像被子弹击中，疼得她连呼吸都屏住。
她定了定神，指甲掐入掌心，用这痛意让自己清醒。
“就算裴斯聿身边的人不是我，也未必会是你。”
“是吗？”严羽冰眼眸微微眯起，“那我们赌一把试试……”
说完她握住帐篷中间的支柱猛地一晃。
叮啷一声。
一枚钉子掉落在地。
严羽冰眼中带着笑，声音却惊恐：“斯聿，救命——”
短短几秒，便有一道高大身影冲进帐篷。
跟在裴斯聿后面进来的余珂看着帐篷摇摇晃晃的骨架，脸色一变：“不好，帐篷要塌了……”
余珂话音刚落，中间的主骨架便陡然一下掉落，另一侧的帐篷支架也齐齐往下掉。
“轰——”
帐篷倒的猝不及防，所有人都下意识躲避。
唯有秦书意怔怔站在原地，她清晰看见裴斯聿护着严羽冰大步后退，
这样危急的时刻，他甚至没有忘记伸手拉余珂一把。
三人本就离门口近，在帐篷倒塌的前一秒及时退了出去。
秦书意站在中间，眼睁睁看着最大的柱子冲着她的头重重砸下，将她掩埋在其中……
第9章
“书意！”
帐篷外面的余珂立刻扑过去，将秦书意身上压着的东西挪开。
好在除了那两根支撑的帐篷骨架，其他的东西都不重。
秦书意也在最后一刻抬手护住了自己的头，只有手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钻心的痛传来，她额头上渗出冷汗。
余珂心疼地看着她：“没事啊，没事，书意，我这就给你处理伤口。”
裴斯聿站在一旁，眼神凝在秦书意流血的手臂上。
可秦书意只是麻木地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嘴唇动了动。
“我输了！”
余珂没听清：“你说什么？”
秦书意闭上眼，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
这一睡，失眠了很久的秦书意，竟然梦到了秦元雄。
“书意，爸爸给你买了芭比娃娃，喜不喜欢？”
“不喜欢娃娃，喜欢车？那等你满十八岁的时候，爸爸就送你一辆跑车。”
秦元雄算不上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几乎没有时间陪伴家人。
但在物质方面，总是尽可能给她和母亲最好的。
母亲自杀后，秦书意恨不得去警局举报他。
可秦元雄说：“书意，你已经没有妈妈了，难道你现在还要亲手送爸爸去死吗？”
秦书意做不到，所以她只能选择从此不再见他。
刚到国外没多久，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那一天，她的账户上多了一笔足够她买下所有喜欢的跑车的钱。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
【书意，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但你永远是爸爸最爱的小公主！】
她将秦元雄转来的钱全部捐给联合国公益基金会后，将那个账号销户，又换了新的电话号码。
好像这样，她就能跟以往的人生切割。
后来，她收到国内的消息，她从小住到大的别墅即将被查封拍卖，秦元雄不知所踪。
二十一岁的秦书意回国处理好一切，她很冷静，冷静得近乎麻木。
一切结束后，她去到母亲的墓前。
“妈妈，我没有家了。”
“一个人太孤单了，我来陪你好不好？”
秦书意醒来时，夕阳顺着窗户照进来，美得像梦。2
枕头湿了一大片，她摸了摸一片濡湿的眼睛，想起来梦里未完结的后续。
从母亲的墓地出来后，她买了一张环游世界的船票。
随便死在哪里都好，她这样想着。
然后在索马里亚丁湾，她遇见了裴斯聿。
那一天的阳光很好，就像今天。
满载着阳光的红旗下，裴斯聿的眼神那么坚定，坚定得好像随时可以为了自己的信仰付出生命……
秦书意起身打开门，看见不远处一身利落戎装的裴斯聿正在指挥海军们收拾装备。
她愣了一下，走上前平静地问：“你们要走了？”
裴斯聿背脊一僵，回头，眼神却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手上。
“嗯，任务完成，今天离开。”
秦书意并不意外，他总是这样，每一次都来去匆匆。
相对无言半晌，秦书意再次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个人是我父亲？”
裴斯聿眼底好像笼了一层雾，让人看不分明。
“他身上掉落的钱包，里面有你的照片。”
秦书意说不清这一刻是什么滋味。
那是她最恨的人，却也是给予她生命的人。
秦书意声音轻的像一缕烟。
“我和他已经十年没见面了，有时候我也会想，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裴斯聿，谢谢你告诉我答案。”
“也谢谢你……陪我这么多年！”
让她挣脱迷惘，找到自己的信仰，让她就算离开裴斯聿，也足够支撑自己好好活下去。
裴斯聿沉默很久，突然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秦书意摇摇头，看着远处奔跑的孩童，她释怀一笑。
“再说吧，我还有我想做的事，这次不为任何人，只是为了我自己。”
裴斯聿看着秦书意，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闪过一个词——破茧成蝶。
他压下这莫名涌出的念头，刚要开口，秦书意却已经往远处走去。
秦书意背对着裴斯聿，抬起手挥了挥。
“祝愿裴队，余生风平浪静，永远都能平安到港！”
走到那群打闹的孩子中间，有认识她的冲上来用当地语言喊：“秦医生，秦医生。”
有小孩问：“秦医生，你怎么哭了？”
秦书意仰头眨了眨眼：“没哭，是今天的阳光太刺眼！”
“想吃糖吗？我带你们去拿余医生的糖……”
裴斯聿怔怔站在远处，看着秦书意被一群小孩簇拥着走远。
副队纪川上前：“裴队，已经全部整装完毕，可以走了。”
裴斯聿轻声问：“纪川，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纪川正在调手里的无线电，闻言抬头：“什么？”
“没什么，走吧！”
一个月后。
正在太平洋巡航的裴斯聿突然收到紧急无线电。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你队巡航附近乌克拉海岸沿线莫鲁市，昨日发生海啸，多名人员失踪，其中有我国公民，请迅速赶往救援。”
那不是秦书意所在的地方吗？
裴斯聿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剧烈不安席卷全身。
三小时后，舰队到达莫鲁。
裴斯聿迅速扫了一眼，半个月前还温馨宁静的海滨小城，现在入目之处尽是满目疮痍。
树木被连根拔起、房屋被海水吞噬，被破坏的房屋残骸随处可见。
他看见已经到达的联合国搜救队，其中就有中国军人。
他上前找到负责人：“同志，情况怎么样了？”
“目前已经整理出了一部分失踪名单，你看看。”
裴斯聿看着那薄薄的名单，却突然有些不敢打开。
他停顿的时间太久，久到旁边的人都忍不住问：“裴队，怎么了？”
裴斯聿深吸一口气压下飞速跳动的心脏，打开那文件。
名字很多，但始终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
良久，裴斯聿身体的温度一点点回暖。
这么久过去，她应该早就离开了。
将名单交回去，裴斯聿吩咐身后的人：“修整十分钟，开始搜救！”
刚走出几步，裴斯聿目光猛地一凝，落在临时指挥中心门口写满了名字的黑板上。
第二行秦书意三个字刺入他的眼眸。
“那是什么？”他的声音忽地有些发颤。
负责人长长叹气：“那个啊，那是已经确认死亡的遇难者名单！”
第10章
“秦书意……确认死亡？”
裴斯聿重复这几个字时，声音连同心脏处的神经都在剧烈的颤动。
“怎么确认的，找到尸体了吗？”
平日里不管什么情况下都十分冷静的男人，这一刻竟然隐隐显得有些失控。
就连他身边的纪川都明显的感觉到裴斯聿的情绪波动。
联合国搜救队的中国军人叹了口气：“昨天发生海啸的时候，秦医生恰好在附近中心区域，那种情况下……”
那名军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斯聿不留情面的打断：“那尸体呢？”
裴斯聿的声音几乎冷得像冰，眼神也锋利不已。
“确认遇难，总要找到尸体才算确认！就算万分之一的可能，她……活着呢？”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道急促的声音:“裴队，海边刚刚发生了二次海啸，又有不少人失踪。”
等到二次海啸结束，裴斯聿立刻带人赶到了二次海啸发生的区域。
二次海啸的威力没有第一次那么大，可还是有不小的冲击，海边原本摇摇欲坠的那些残垣断壁，在海啸二次席卷时彻底倒塌。
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的海滩，裴斯聿的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9
“找！所有失踪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边无际的海面上，全都是救援的船只，大大小小数十只。
搜救艇上的工作人员从第一次海啸发生后就一直在进行救援工作，两班倒的不停搜救，如今也已经万分疲惫。
原以为这次海难已经过去，可没想到这么快又发生了二次海啸。
裴斯聿站在海滩上，周围满是被海水冲上岸的垃圾。
他挺直脊背站在一颗被连根拔起的树旁，看着一具一具的尸体被打捞上岸，可始终没有秦书意。
这一刻，裴斯聿只觉得自己的心，紧紧的揪作一团。
他看着海面，忽然就想起了秦书意通红的眼眶。
那颗从她眼角滑落的泪，好像在这一刻骤然掉进了他左胸膛里柔软的心脏，传来一阵灼热的疼。
从早到晚，又到第二天清晨。
整整二十几个小时，搜救队几乎没有停止过。
可还是有几名失踪人员，依旧没有找到……
裴斯聿从海边回来时，余珂坐在帐篷前默默的流着泪，她手上还拿着秦书意的手机。
看到裴斯聿，余珂立刻站起身跑到裴斯聿面前：“找到了吗？找到书意了吗？”
余珂紧紧抓着裴斯聿的手臂，眼中满是期盼。
裴斯聿的眼神微微动了动，摇了摇头。
余珂的手无力的松开，眼泪一颗颗的滚落：“那天我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去海边的，都怪我……”
“我就应该坚持让她去休息才对，可她说她睡不着，想去散散心，如果我当时阻止她就好了……”
余珂紧紧攥着秦书意的手机，看着裴斯聿平静的神色，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那么好，那么善良，不应该是这样的。”
裴斯聿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头，转身又要去海边。
余珂叫住了他：“裴队长，你现在应该满意了。”
“如果她死了，那么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缠着你了！”
来源：忘忧推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