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家那块菜园子是爷爷传下来的,接近一亩地,围了一圈青砖墙,在村东头的小土坡上。
我家那块菜园子是爷爷传下来的,接近一亩地,围了一圈青砖墙,在村东头的小土坡上。
小时候,我总记得爷爷说这地方”有些来头”,但他从不多说。只是叮嘱我爸:这地方不许外人挖土,更不许弄深了。小孩子不懂事,我就以为是怕挖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时候,村里人都说我家的菜出奇的好。萝卜粗壮,青菜水灵,连丝瓜都长得比别人家的多。我爸说是因为这地方向阳,又有好水源。
村里人笑着说:“老周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爸爸总是摇头:“别瞎说,这是菜园子,不是坟地。”
十年前,我爸去了城里,我也跟着去了。那块菜园子就荒着,杂草丛生。每年清明我回来扫墓,远远看着那块地,心里却不舍得卖。
村里的宋主任三天两头来电话,说要买这块地建个小仓库。我爸不同意,他就提高价钱。我爸还是不同意。
后来,宋主任不再提买地的事了。
去年冬天,爸爸突然中风住院。医药费像流水一样花出去,我手里的积蓄很快就见底了。我想起了那块菜园子,心想卖了它应该能帮上忙。
我回到村里,远远就看见菜园子里立着一个红色的大牌子:“村集体建设用地,禁止私自耕种”。
我懵了,赶紧去找宋主任。
宋主任办公室里,墙上挂着几张他和县领导的合影。桌子上摆着一只玻璃烟灰缸,里面插着两根没抽完的烟头。我进门时,他正在用指甲刀修指甲,看都没看我一眼。
“宋主任,我家那块地怎么成了集体用地了?”我问。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继续修指甲:“那块地?早就是集体的了。”
“怎么可能?那是我爷爷留下来的!”
“你有证吗?”他抬头看我,眼神里透着一种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愣住了。确实,我家没有那块地的证。爷爷只说是祖传的,从来没提过有什么证。
“现在国家要发展,集体要建设。你家那块地正好在规划范围内。”宋主任说话的语气就像在念一份文件。
我急了:“宋主任,我爸生病了,急需用钱。那块地原本是我家的,您也知道啊!”
宋主任笑了笑:“周小芳,你这么多年没回来了,怎么突然想起来关心这块地了?”
我说不上来话。
宋主任继续说:“这样吧,看在你爸生病的份上,我让村委会给你家发一点困难补助。至于那块地,该怎么处理还得按规定来。”
出了村委会,我心里憋着一口气。转头去看我家的菜园子,发现围墙角落已经被挖开了一个大洞,一台小型挖掘机停在旁边。
我气得浑身发抖,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爸爸听了情况后,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说:“小芳,你去找村里的老支书,他知道这事。”
老支书已经退休多年了,住在村西头的一排老房子里。我敲门进去,看见他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旁边搁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播放着京剧。
“老支书,我是周家的小芳。”我自我介绍道。
老支书看了我一眼,慢慢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周建国的闺女。”
我把事情告诉了他,问他有没有办法证明那块地是我家的。
老支书拿起一个旧茶杯,里面泡着几粒枸杞,慢慢地喝了一口:“那块地啊…”
他眯着眼睛想了想:“你爷爷在的时候,确实说过那块地有些来历。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记得很早以前,县里有人来看过,但没说是什么原因。”
我失望极了。
老支书又说:“不过,你们家的地契应该在。当年分地的时候,每家都有一份。你回去找找看。”
我回到家,翻遍了老屋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在爷爷的一个老木箱底下找到了一个铁盒子。里面有几张发黄的纸,其中一张上面写着我家那块菜园子的四至边界。
但这张纸明显年代太久远了,上面的公章也已经模糊不清。我不确定这能不能作为证据。
这时,村里突然下起了大雨。
暴雨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出来,我就接到了村里人的电话。
“周小芳,你家菜园子里出事了!”
我急忙赶过去,看见围着一圈人。原来昨晚的暴雨把菜园子里的一片土地冲垮了,露出了一块石碑。
石碑上的字已经模糊,但依稀可以看出”周氏祖地”几个字。
有人说:“这不是坟地吗?”
有人反驳:“不对,这是什么古代的东西。”
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宋主任也赶过来了。他看了看那块石碑,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谁让你们挖的?”他质问道。
“没人挖啊,是雨水冲的。”有人回答。
宋主任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周小芳,这事情可能有点复杂。我先让人把这个地方围起来,你别乱动。”
我点点头,心里却很疑惑。
下午,县文物局的人来了。他们带着专业设备,仔细检查了那块石碑和周围的土地。
一个戴眼镜的专家告诉我:“这块石碑至少有六百年的历史了,很可能是明代的。而且根据初步判断,这里可能是一处古代官宅的遗址。”
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文物专家补充道:“根据石碑上的文字,这里确实是周氏的祖地,但不是普通的农田,而是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文物部门开始在我家的菜园子里进行正式勘探。他们很快发现了更多的古物,包括一些残破的瓷器和几枚铜钱。
消息传开后,县里的领导也来了。他们和文物局的人一起开了个会,决定把这块地划为文物保护区。
宋主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一周后,我被叫到县文物局。局长亲自接见了我,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
“经过研究,我们确定这里是明代一位叫周庆的官员的旧宅基地。周庆是当地一位著名的清官,为民请命,深受百姓爱戴。后来被贪官陷害,全家被迫逃亡。据史料记载,他临走时曾埋下一些重要的文物,希望有朝一日能还自己清白。”
我突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这地方有些来头”。原来是这个意思。
局长继续说:“按照文物保护法,这块地将由国家收回,但会给予你家合理的补偿。另外,如果你愿意,我们想邀请你作为这个遗址的义务讲解员,毕竟你是周庆的后人。”
我惊讶地问:“我是周庆的后人?”
局长点点头:“根据你家的族谱和那块石碑上的信息,基本可以确定。”
我回到医院,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爸爸。爸爸听了,眼泪静静地流了下来。
“爷爷知道,他一直知道。”爸爸说,“他常说我们家祖上是做官的,但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张扬。所以那块地一直不能卖,也不能挖得太深。”
两个月后,我家得到了一笔不小的补偿金。爸爸的病也慢慢好转了。
而那块菜园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型的文物展示区,名叫”周庆故居遗址”。每到周末,都有不少游客来参观。
我经常在那里当义务讲解员,给游客们讲述我家的祖先和那块地的故事。讲到动情处,我会指着那块石碑,告诉大家:“这不仅是一块石碑,更是六百年历史的见证。”
有时候,我会看到宋主任远远地站在围墙外面,神情复杂地望着这块地。后来听说,他本来计划在这里建一个小型工厂,已经和县里的某个开发商谈好了。
一天,我在村口碰到了宋主任。他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周小芳,”他主动打招呼,“听说你爸的病好多了?”
我点点头:“托您的福。”
他笑了笑,有些尴尬:“那个…关于你家那块地的事,我…”
我打断他:“宋主任,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现在那块地成了文物保护区,对咱们村也是好事。”
他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我转身要走,他突然叫住我:“周小芳,你知道吗,你爷爷生前其实跟我说过那块地的事。”
我停下脚步,等他继续说。
“他说那块地下面埋着祖宗的东西,让我帮着看着点,别让人乱挖。”宋主任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我…我没做到。”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你爷爷留给我的。他说如果有一天那块地出了什么事,就把这个交给你们家。”
我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残破的玉佩,上面刻着”周”字。
宋主任说:“你爷爷临走前说,这是你们家的信物,证明你们家的身份。”
我握着玉佩,心情复杂。想着爷爷,想着那块地,想着这六百年的风雨变迁。
回到家,我把玉佩交给了爸爸。爸爸拿着它,沉默了很久。
“爸,您早就知道我们家的来历?”我问。
爸爸摇摇头:“我只知道一点点。爷爷说,我们家祖上是被冤枉的,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我想起了那块被雨水冲出来的石碑。也许,这就是爷爷所说的”真相大白”吧。
现在,我经常一个人坐在那块石碑旁边,看着来来往往的游客,听着他们对历史的感叹。有时候,我会想起爷爷种菜时的样子,想起他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翻土,却从不挖得太深。
原来,他一直在保护着祖先留下的秘密。
而那场暴雨,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终于让六百年的秘密重见天日。
每当夜深人静,我站在那块地上,仿佛能听到时间的声音。它告诉我,无论经历多少风雨,真相终将浮出水面。
有时候,我会看到一只蝴蝶停在那块石碑上。阳光透过它的翅膀,在石碑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想,也许这就是爷爷所说的”有些来头”吧。
不是值钱的宝贝,而是一段尘封的历史,一个家族的记忆。
后来,我在县档案馆里找到了一些关于周庆的记载。他确实是一位清官,因为反对当地豪强欺压百姓而被陷害。他临走时,将家中的玉佩分成两半,一半随身带走,一半埋在宅基地下,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团聚。
我拿出那块玉佩,仔细端详。原来,它只是一块完整玉佩的一半。另一半,不知道流落何方。
也许,它和那些流落在外的周氏后人一样,正在某个角落等待着回家的那一天。
这个夏天,我决定留在村里。每天早上,我都会去那块地转一转。有时候会碰到一些研究历史的学者,他们对这块地充满了好奇。
有一天,一位老学者问我:“你作为周庆的后人,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想知道,为什么我爷爷这么多年都不敢说出真相。”
老学者笑了笑:“历史有时候很沉重,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的。你爷爷选择了沉默,但他从未忘记。他用他的方式,守护着这段历史。”
是啊,有些秘密,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能揭开。就像那块石碑,等了六百年,才借着一场暴雨重见天日。
而我,只是这个故事的一个过客,一个讲述者。
每天晚上,我站在那块石碑前,轻轻地对着它说:“爷爷,您看到了吗?真相终于出来了。”
风吹过,草叶沙沙作响,仿佛是爷爷的回应。
三个月后,县里决定在这个遗址上建一个小型博物馆,专门展示周庆及其家族的故事。我被正式聘为博物馆的讲解员。
开馆那天,下着小雨。我撑着伞,站在博物馆门口,看着慕名而来的游客。
突然,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包裹:“这是我家祖传的东西,听说这里在建周庆的博物馆,我想捐出来。”
我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块玉佩,和我手里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缺了另一半。
我惊讶地问:“您…”
老人微笑着说:“我们家的祖上,也姓周。”
我拿出我的那半玉佩,两块拼在一起,完美地契合。
老人激动地说:“传说成真了!我爷爷说,总有一天,分散的周氏后人会重新团聚。”
我握着完整的玉佩,泪水模糊了视线。
在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爷爷站在远处,微笑着看着我们。他等待了一辈子的真相,终于在这个小雨天里,得到了圆满。
而那块曾经被宋主任觊觎的菜园子,现在成了连接过去和未来的桥梁。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奇妙。一场暴雨,一块石碑,六百年的等待,最终汇成了今天的重逢。
我想,这可能就是爷爷所说的”有些来头”吧。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记住,为了传承,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完整地讲述这个故事。
现在,这个故事有了新的开始。
每当有人问起我家那块菜园子的事,我都会指着博物馆里的那块完整玉佩,告诉他们:“这不仅是一段历史,更是一个家族的记忆。”
而宋主任,他现在常常一个人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着远处的博物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我会给他送一杯茶,坐在他旁边,一起看着远处的风景。
没有责备,没有埋怨。因为我知道,在这个故事里,每个人都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
而那块菜园子,那块埋藏了六百年秘密的土地,终于可以安静地讲述它的故事了。
来源:历史记录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