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安雅与M+：如何让博物馆成为城市的“文化出口”

摘要：中国香港维多利亚港的风，带着不知名的气息，吹皱一池春水。当代艺术画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那些还在工作室创作的艺术家们，忽然就被推到聚光灯下，站上了世界的舞台。而在这股风潮中，一群推动艺术发展的女性也逐渐崭露头角。

中国香港维多利亚港的风，带着不知名的气息，吹皱一池春水。当代艺术画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那些还在工作室创作的艺术家们，忽然就被推到聚光灯下，站上了世界的舞台。而在这股风潮中，一群推动艺术发展的女性也逐渐崭露头角。

华安雅（Suhanya Raffel）站在M+的落地窗前，维多利亚港的粼粼波光映照着这位斯里兰卡裔馆长的侧影。14岁移民澳大利亚的经历赋予她跨文化视野，她睿智果敢，充满魄力，接手M+后，为这家年轻的博物馆注入了新的活力，使其迅速成为亚洲当代艺术的重要地标。

她如何在这弹丸之地开疆辟土，为中国香港注入当代艺术的活力，让它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异彩？BAZAAR ART时尚芭莎艺术与M+博物馆馆长华安雅展开对谈，看她是如何让博物馆成为城市的“文化出口”。

专题首发于《时尚芭莎》杂志2025年3月刊

M+博物馆馆长华安雅，始终对艺术怀抱着热忱。然而，成为博物馆馆长从不在她的人生规划之中。

1974年，斯里兰卡内战爆发，华安雅的父母为了寻求和平与安定的生活环境，带着对子女教育的期许，移民至澳大利亚。他们希望孩子们能够在免于战火摧残的国度成长，接受优质的教育。当时华安雅年仅14岁，随后在澳大利亚完成了中学和大学学业，并研习了艺术史。然而，当时的艺术史教育令她感到困惑：亚洲艺术的教学范畴仅限于古代，而欧洲艺术则涵盖了从古典到现代的完整脉络。

《走进M+》，©M Plus

带着些许失落，也怀抱着对广阔世界的憧憬，华安雅在研习完希腊罗马艺术后，便像许多充满好奇心与抱负的澳大利亚年轻人一样，踏上探索之旅，最终落脚伦敦。之所以离开澳大利亚，是因为她察觉到，在当时的社会氛围下，像她这样具有多元文化背景的艺术工作者，难以觅得发展空间。由于拥有澳大利亚公民身份，她得以在英国生活，这也促使她毅然前往。

《走进M+》，©M Plus

在伦敦的经历不仅让她深入学习了相关的历史知识，也让她理解了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与融合，更促使她开始反思自身与亚洲艺术的关系。而鲜少反映像她这样，有着斯里兰卡血统，在澳大利亚成长、英国生活，并接受艺术史和美术教育的人的生命经验。亚洲明明孕育了众多杰出的当代艺术家、设计师、电影制作人……为何世人普遍将亚洲艺术视为尘封的历史？这个疑问在华安雅心中挥之不去，促使她决心拓展对亚洲当代视觉文化的认识，希冀能填补这块缺憾。

上：草间弥生与M+董事局主席陈智思

及M+博物馆馆长华安雅合照

©草间弥生，摄影：Yusuke Miyazaki，鸣谢大田秀则画廊

下：Yusuke Miyazaki摄影，

鸣谢大田秀则画廊、维多利亚・米罗画廊及卓纳画廊

©草间弥生

90年代，华安雅终于回到澳大利亚，正式踏进了当代艺术圈。华安雅自1994年起在昆士兰艺术博物馆一待就是二十年，管着亚太地区的当代艺术。二十年在昆士兰艺术博物馆将她磨炼成一位经验丰富的策展人。她整天忙着带团队、办展览、收作品、写文章、出书、做研究，还负责策划了七届亚太三年展。

华安雅策划“亚太当代艺术三年展”的那几年跑遍了亚洲，对这个地区熟得很。M+的首任馆长Lars Nittve正是看中华安雅在亚洲的经验和人脉，专程从中国香港到悉尼找到华安雅，那时华安雅已经是新南威尔士美术馆的副馆长了，Lars深知在亚洲建一个新博物馆，跟在欧洲建完全是两码事。华安雅在昆士兰的时候，帮忙建了现代美术馆；在悉尼又和Michael Brand一起扩建了新南威尔士美术馆。虽然都是在老馆的基础上扩建，但也加了不少新东西，这些经验都让Lars觉得华安雅能为M+出谋划策。

M+的幕墙在中国香港的夜景中 ©M+，香港。摄影：Kitrin Lee

“这也促使我在2016年初加入M+。”华安雅回忆，“它是亚洲第一个以如此规模收藏和展示视觉文化的全球性机构。”

加入M+后，她的首要任务是在各个方面建立团队，包括建立馆藏、策划展览和培训人才。大量的员工接受了培训，M+也在不久后完成了建筑并开馆。

《走进M+》，©M Plus

尽管疫情阻隔了一些国际访客，华安雅却认为这并非全然是坏事：“在疫情期间开馆，意味着M+在那时成为了中国香港人自己的博物馆。第一年，我们是我们城市的博物馆。”她欣慰地说道，“到了第二年，也就是现在，我们扩大了我们的观众群。我们仍然有相当多的中国香港观众——40%——而且是大量的观众。2024年我们有260万名观众。2023年我们有近280万名观众，自开馆以来已有800万名观众。这是非常了不起的。”

上：「森村泰昌与辛蒂·雪曼：变装化身」展览现场，

2024年，摄影：梁誉聪，图片由M+提供

下：「造物记」展览现场，2024年，

摄影：梁誉聪，图片由M+提供

华安雅提到，西九文化区的建立花了数十载的时间，这是中国香港和香港人的一项高瞻远瞩的投资，为这个城市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文化机构。大家都意识到有必要在博物馆和表演艺术界建立大型的文化基础设施，西九文化区的建立正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现在，M+等文化机构正在改变观点，为中国香港的文化景观作出重大贡献。

M+地下大堂攝影：Kevin Mak ©Kevin Mak

图片由 Herzog & de Meuron 提供

“我职业生涯的关键时刻之一就是M+的开幕。” 华安雅感慨道，“这需要毅力、耐心和热情。当我们打开大门，人们走进来时，我们所有人都激动不已，他们已经等了很多年。也曾有人持怀疑态度，说香港没有「文化」，人们不会感兴趣。也被问过这个博物馆是为谁而建的？但当我们一开幕，大家就知道博物馆是为了这个城市，而这个城市也因此改变了。”

上：「郭培：艺想天开」展览现场，

2024年，摄影：梁誉聪

图片由M+提供

下：“宋怀桂：艺术先锋与时尚教母"展览现场，

摄于2023年，摄影：梁誉聪，M+，香港

华安雅认为M+是一个独特的机构。“它不可能在日本、韩国或新加坡复制。”她解释道，“因为中国香港一直是一个节点——旅行、交通、交流和移动的地方，这给予了它孕育独特事物的养分。M+可以成为一个扎根于香港的全球性的文化机构。”

上：「傅丹创意现场：野口勇的『光』」展览现场，

2024年，©傅丹，摄影：郑乐天

下：《2021年11月12日》（2000／2023年）

于「M+希克藏品：别传」展览现场，

摄于2023年 ©顾德新摄影：郑乐天图片由M+提供

华安雅以不久前结束的展览「贝聿铭：人生如建筑」为例自豪地说道：“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建筑师回顾展，他之前从未同意过这样的展览。我们还会将它巡回展出到上海和多哈。”

上：参观「贝聿铭：人生如建筑」的观众，

2024年，摄影：Winnie Yeung @Visual Voices，

图片由M+提供

下：「贝聿铭：人生如建筑」展览现场，

2024年，摄影：林炜然，

图片由M+提供

此外，备受期待的「香港赛马会呈献系列：毕加索──与亚洲对话」也已于3月15日开幕。“我们与巴黎国立毕加索艺术馆合作，同场展示M+藏品以及由巴黎国立毕加索艺术馆借出的毕加索杰作。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展览，以只有M+才能做到的方式重新诠释毕加索。”

「香港赛马会呈献系列：毕加索──与亚洲对话」

展览现场，2025年

摄影：郑乐天，图片由M+提供

“如果要我选择一个词来形容我想留下的产物，那就是「转变」。”

华安雅对BAZAAR ART说道，“我希望M+能够改变城市，激发可能性，迎接新挑战，并透过文化创造者的眼睛展望未来。对我而言，产物就是转变。”

《走进M+》，©M Plus

这种对「转变」的渴望，也体现在她的人生轨迹中。谈到工作与生活的平衡，华安雅坦言：“这是一种挣扎。我任务繁多，工作塑造了我。我在工作中找到意义，但在这些职位上，工作不可避免地会占据主导地位。”然而，她也尽力兼顾家庭。在昆士兰度过的二十年，部分原因也是为了确保孩子们在成长和教育方面获得稳定。

当被问及艺术界是否比其他行业对女性更友善时，华安雅表示：“老实说，我对其他行业的了解不够多，无法比较。艺术界一直都有许多女性工作者，但在我工作的这些年里，我看到艺术界变得更公平了。更多女性担任领导者和高阶职位，女性艺术家也获得更多肯定。对一位女性，一位移民，一位散居在澳大利亚的女性来说，要让她的声音被听到并不容易。但我也想说，我所提出的观点得到了认可，并让我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华安雅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复杂且充满挑战的时代，但女性拥有坚毅不屈的精神和内在力量，她们具备远见、同理心和勇气，能够建立社群所需的事物。

“永远保持怀疑是领导者必备的条件。没有什么是确定的。我总是在提出问题，总是在怀疑。但同时，果断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