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生原创短篇小说:“挡”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3-22 23:02 3

摘要:我这里说的“挡”,是流传在故乡一带一个能让人“迷路”的“怪物”。之所以说它是个“怪物”,是因为它看不见,也摸不着,也没有人知道它长得什么样。更何况遇到过这种“怪物”的人也不多,所以,有关“挡”的故事,听上去总是十分神秘。

王博生原创短篇小说:“挡”

“挡”


作者:王博生

我这里说的“挡”,是流传在故乡一带一个能让人“迷路”的“怪物”。之所以说它是个“怪物”,是因为它看不见,也摸不着,也没有人知道它长得什么样。更何况遇到过这种“怪物”的人也不多,所以,有关“挡”的故事,听上去总是十分神秘。

据说,人被“挡”挡住后,便迷失了方向,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直到遇见家人或朋友,在他们的帮助下,才会获救。即使你不断地往前走,走了一整天,甚至十天半月,你会发现,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所以,被“挡”挡住是一件令人惊慌失措又恐惧不安的事情。“挡”一般会出现在晚上,有经常走夜路的人据说遇到过,天亮之后会逃脱。之后,会和认识的人说起自己的奇遇。这种奇遇,又被更广泛地流传开来。

白天有人也会遇到“挡”。当地有一位妇女,早晨上坡干活,在离开地头准备回家时,要经过一个小山丘,山丘的道路两旁,是半人多高的玉米地,那天的雾很大,十几米外就看不清前方的景物,走了一个上午,发现自己还在围着一个地方转,而这个地方是自己每天都要经过的。他的丈夫发现妻子到中午还没有回家,以为地里活多,就没有在意。但直到太阳偏西了,还不见妻子回来,就感到意外,去地里找她,见妻子一个人在山丘的小路上行走,就走过去问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他的妻子心里也纳闷,说自己从上午就往家走了。他丈夫恍然大悟,说是你遇到“挡”了,要不是我来找你,怕是你今天晚上也回不了家。他的妻子听说后,自然感到后怕。

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当听到某某人被“挡”挡住的经历,心里总是充满神秘与好奇。心想,如果有一天我被“挡”挡住了,应该怎么办呢?这个想法,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竟然得到了应验。

那个时候,我们都是些十岁左右的孩子,大我们一两岁的同学,往往是从上个学期蹲班下来最“差”的留级生。“酋长”大我们三岁,算得上“三朝原老”,连续蹲了三年班,成了全校有名的“人物”。

“酋长”是他的外号,那时候班里的男生,几乎都有外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所有的同学都不叫大名,全叫对方外号。每个人的外号都很有趣,有的根据个人的长相,有的根据个人的事件,有的根据家庭背景等原因起的。总之,每个人都要有一个外号,要是谁没有,也会硬起一个外号加在这个人的身上。在学校里,同学之间相互叫外号的时候,被老师听见了,老师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到村里,守着大人们叫外号,大人们都感到新鲜。但时间长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连大人们也开始叫这个人的外号。

酋长只长年龄不长个,大我们三岁,个子却和我们差不多高。开始他的外号不叫“酋长”,是我们对他起的尊称,因为他天生就不白,大人们给他起的外号叫“黑煤球”,后来演变成一个字的简称叫“球”。我们年龄小的同学不敢这么称呼他,只好在“球”的后面“加了一个“长”字,合起来叫“球长”,但还是有胆小的同学不敢在他面前叫。

有一次,一个小班的同学不知深浅,叫了一声这个外号,酋长走到他跟前,用手抓着他的上衣领子,几乎要把他的双脚提离了地面。眼看一顿揍就要降临了,这个小同学灵机一动说,“‘球长’,你放手,我和他们喊你的外号意义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他们喊你‘球长’是说你……长得……不怎么白,是‘煤球’的‘球’,我说的这个‘球’是‘酋长’的‘酋’,在外国是最高首领的意思,是尊称。”酋长放下拳头说,“是真的?”“绝对真的!不信现在就去教室里查字典。”酋长放开了他,一群人呼呼应应来到教室,从老师的讲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本早已经被翻得稀巴烂了的新华字典,外皮早就没有了,前几页都不见了,第一页就是音节表,Q那一页刚好还在,找到“qiú”,翻到“酋”字那一页,果然查到,“酋长”即是部落首领的意思。

“我没有骗你吧!在国外,就是一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和美国的总统,中国的主席,日本的首相是一个意思。”酋长得意地笑着,欣然同意了这个称呼,还公开让大家这么叫他。那个班里最小的同学就被我们起了另外一个外号,叫“机灵鬼”。他爸爸在城里给某某局长当秘书,我们都很羡慕他。后来这个小班的同学,又成了酋长的同班同学。

光凭一个外号,不足以概括酋长带有“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他让班里的男生崇拜的五体投地的原因还有很多,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果园里偷苹果,瓜地里偷瓜果;三伏天带着长竹竿,竹竿子头上困上麦秸,点着了去捅马蜂窝,被马蜂蛰过后,脸圆的像个冬瓜,两只眼睛只剩下一条线;野地里扒老鼠洞,扒出的粮食和花生拿到集市上去卖钱;下雪天,带着家里的大黑狗到麦地里抓野兔,等等。这些都是平常之事,最近的“传奇”是,一个人走三十里夜路,到城里去看电影,第二天早晨第一个来到学校上早自习,还得到了老师的表扬。老师哪里知道,他一个晚上没有睡觉,整整一个白天都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直到课间,还没有睡醒,就有同学叫他起来,讲电影的故事情节。上课时,老师问他怎么了,他不吭声,其它同学骗老师说他头痛,老师让他回家,他不回。傍晚放学时,他的老爹找到学校,脱下千层底的布鞋,在校园里追着他打,老师见了忙上前拦住,问明原因,才知道他一个人到三十里外的城里去看电影的事。

尽管班主任让他写了十份检查,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读了十遍,但这并不能吓跑他到外村看电影的隐。十里八村,只要听说哪里放电影,他就会在放学后,并不回家,一个人偷偷地去了,而且风雨无阻。第二天,上课之前,和下课之后,他的跟前就围着一堆男生,直到上课铃响了三遍,上课老师的脚走到了教室的大门口,同学们才“呼啦”一下散开,各回各的坐位,挺胸背手抬头,端正地坐着,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放学的时候,我们都跟在酋长身后,出了校园,找一个老师不容易发现的地方,再听酋长讲一段电影里的故事情节才肯回家。那时候,村子里也放电影,但放的次数很少,大约半年多才放一次,多是镇上派“放影队”来村里放电影。偶然村里有了重大的事情,也会要求镇上的“放影队”来放,但是要另外花钱。每次放电影前,我们总是早早地来到电影的场地,占好自己和家人位置,当然是中间最好的位置。《上甘岭》、《地道战》、《地雷战》、《平原的枪声》、《冰山上的来客》、《英雄儿女》等等,这些电影都看过三遍五遍了,还是想看。偶然也会和家人一起到邻村去看,但并不能满足我们对看电影的渴望。周围的村庄都挨得很近,一般都在二三里地的范围内,再远了家里的大人就不让去了,自己也怕迷了路。酋长的爹很少管酋长到外村去看电影,也只有酋长一个人敢走夜路,去更远的村子看电影。所以,数他看的电影最多,知道的电影故事也最多。那些我们没有看过的电影,每一个故事情节都让我们百听不厌。电影就像长在校长院子里的半熟不熟的葡萄一样,只要路过,都会勾起我们想去尝尝的愿望。我们崇拜酋长,就是因为他比我们看的电影多,总是比我们更早地看到那些梦寐以求的电影。

大半年又过去了,还没有等到村里要放电影的消息,而且邻村放电影的次数也比较往年少了许多。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是镇上放电影的老石得了癌症,住院都大半年了,到现在还没有出院呢。我们真是替老石担心,真心希望他能早日出院,继续他的放影工作。

越是等不到放电影的消息,就越盼望着什么时候能放一场电影。机会终于来了。星期三那天下午,放学比平时要早,路上,酋长忽然对周围的几个男生宣布,“有放电影的消息了。”他的声音很小,却像炸弹爆炸了一样有威力,很快就有几十个男生围了过来。“酋长,快说,哪个村要放电影?什么时间放?”“就是今天晚上,朱盘一村。”“哎,我还以周围的村子放呢!”好几个人开始叹气,因为朱盘一村离我们住的村子还有差不多十里地。“看电影还怕远?知道今晚放什么片子吗?”“什么片子?”十几双眼睛再一次睁大了,看着酋长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像是要发布什么重大信息。“《渡江侦察记》、《小兵张嘎》。”“是真的吗?接连放两部?!真是过隐啊!”“谁想去?赶快报名,我带他去!”“我去!”“我也去!”紧接着就有十几只手举过了头顶,又有七八只手落了下来,最后只剩五六只手坚持举着。“好,就这么定,‘木匠’、‘大眼’、‘二皮’、‘南洋’、‘大小子’、‘二小子’,还有‘眼镜’。”酋长最后点了一下我的名。

“眼镜”是我的外号,只因我的眼睛不好,两只眼睛的视力加起来不到1.5。这个外号是“大眼”给我起的,为“报复”他,我也给他起这了“大眼”这个外号,原因是他的眼睛在同学中最小,平时是一条线,笑起来就找不到眼睛了。这是一个让他一生既向往又感到惭愧的外号。“木匠”的外号是因为他爹的外号叫“老木匠”;“二皮”是贬义词,只因为“二皮”经常说话不算话,打扑克输了就耍赖,让他买瓜子,他死都也不认账,所以落了个不雅的号称;“南洋”是因为他有一个亲戚在新加坡;“大小子”和“二小子”是亲哥俩,打一出生他娘就这么叫,其实是小名,但听起来更像外号,所以就没有另外起。

“眼镜,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别去了。”酋长在确定最后的人员之前,还是把我从脑子中的名单里划掉了。“你娘肯定不会让你去,你家就你这个么一根独苗,一个宝贝嘎嗒。”

我不同意酋长的看法,虽然我在家是一根独苗,但我娘还是很疼我的,我坚持的事情我就会同意,我娘同意了,我爹也就同意了。所以,我坚定要去,酋长也只好同意。

我们商定了集合的时间和地点,地点就在学校的操场上,至于怎么说服家里人,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学校的操场并不在校园内,而是在学校外的北边。操场的旁边有一条道是通往朱盘的。

回家后我就对娘撒谎说晚上要去看电影,要早点吃饭,娘半信半疑,说邻村没有听说要放电影,我只好把酋长抬出来,还有几个同学的名子,一再强调,一起去看电影,不会有事的。娘同意了。我还没有吃完,就听见大眼在墙外学猫叫,只好放下筷子转身要跑,被娘一把抓住,让我把手里的饼吃完,并在我的口袋里放了一个熟鸡蛋,那个熟鸡蛋是热的,刚放进去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它的温度。

我挣脱娘的手后,和大眼快跑到了学校后面的操场上。这时酋长、木匠、大小子、二小子,早已经到了。

过了好一会,才见二皮带着他的妹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酋长说:“南洋来不了,他在家‘拉肚子’,我等了他一会,他就上了两趟茅房(厕所)。”

“噢,看来南洋是来不了,那我们走吧。”酋长刚要走,又停下了,说:“你怎么把‘跟屁虫’带来了?”酋长对二皮说,二皮一脸无耐,皱着眉头说,“我也不知道,出了门一大段路,才发现我妹妹跟着我出来了,像个魂似的。”

“跟屁虫”是我们给二皮的妹妹起的外号,原因是她除了上学不和二皮在一班里,其它时间她总是跟在她哥哥身后,所以我们才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外号。后来,“跟屁虫”的外号演变成了“跟屁妞”,现在我们一直叫她“跟屁妞”。跟屁妞骨瘦如柴,个子和她哥二皮差不多高,像地里生着的一根高粱秸子,有风的时候,身上的花花绿绿的衣服和身后两根长长的辫子,就成了高粱秸子上的叶子,“呼呼啦啦”飘起来。我们想了很多办法,让跟屁妞回去,并编了好几个鬼啊神啊怪啊的事吓唬她,都没有把她吓走。最后,只好带上了她,并嘱咐她一定为我们这次去朱盘看电影的事保密。她点头同意。

我们刚走出半里路,就发现身后有亮光,还有急急的脚步声。近了才发现是南洋,手里拿着一个四节的手电筒,捂着肚子跑过来。“你不是闹肚子吗?怎么还来?”二皮问他。“我吃过拉肚子的药了。”南洋脸上露出轻微的痛苦的表情。南洋很白,听说她妈小时候给他喝过新加坡的奶粉。在我们这里头,只有南洋叫他妈叫妈,我们都叫娘。所以,我们都很土,南洋很洋。全村里只有他们家才有一把四节电池的手电筒。手电筒的头比普通的两节电池的手电筒的头大一圈,灯泡比普通手电筒的灯泡大一号,自然也亮得多,缺点是费电。“半路上再拉起来怎么办?”酋长问。“没事,我吃过药了,现在已经不拉了。”南洋再次强调说,脸上的痛苦减少了很多。“好吧,那我们走,晚了就开始演了。”酋长说完,脚上生风,我们都紧跟在风后面。

我们在酋长的带领下,沿着那路我并不熟悉的小路向朱盘走去。我们每个人都去过朱盘,是因为朱盘在这一带是个的大集市,偶然会跟大人们一起去赶集,但那都是在白天,而且走的多是大路。这条路不是大路,因为走大路还要绕很远,所以人们赶集经常选择这条小路,比走大路更近,更快。如今是晚上,如果不是酋长领着我,我想一个人是不可能认识路的,其它同学也是如此。还不仅仅是小路难走的原因,还因为要过三道河,其实过的都是同一条河,只不过这条河在这段路上连续拐了几个大弯,而人们走的路线是直的,路就如同一根竹钎子,穿着几段水绸子。我们这里的人习惯称它为一道河、二道河、三道河,一直到五道河,但我只到过四道河,四道河就已经到朱盘了。除了村前的一道河上有一座混凝土大桥外,其它三道河上都没有桥。我记得三道河上有一座用木桩修建的临时性简易桥,木桩上只架着两根并排的木头,只能走行人和自行车,马车和机动车还是要从河里通过。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不知道现在这座简易桥还在不在。其它几道河面,都是用几块大的石头,按半米的间距,均匀地放在河中间,行人可以踩着石头跨过河面。

这天晚上虽然有月亮,但天上布满了阴云,月亮被淡淡的阴云遮住,仿佛是罩上了一层磨沙玻璃,月光很暗淡。南洋带来的四节电池的手电筒就派上了大用场。

过了三道河,我们的路刚走了一半。三道河上那座用两根木头并排而成的简易木桥还在。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过木桥,河水“哗哗”地在桥下流淌着,像街头乐队在弹奏一段重复而又单调的乐曲。越过一段茂密的灌木丛,继续往前走,道路并不宽,两边全是快要成熟和已经成熟的玉米地,伸手可以够着两侧长长的玉米的叶子。我们几个挤在一块往前走,不说话的时候只能听见玉米叶子和身体磨擦的发出的声音。

“停一会,停一会。”刚过完一片玉米地,南洋突然要求停下,问他怎么了,南洋说又开始闹肚子。我们只好停下。他让二皮拿手电照着,我们远远地看着,跟屁妞把脸扭到一边,酋长说,“黑夜里,什么也看不到的。”但跟屁妞还是把脸扭了过去。

“你能不能快点,电影已经开始放了。”

我们都听了远处传来的枪炮声,断定一定是在放电影。这个急呀,全都在地上跺脚。

“你吃什么好吃的了?”二皮问南洋。

“没吃……什么……就吃了些煮花生……,哦,想起来了,由于急着出来,没有来得及喝开水,就在水瓮里舀了一瓢凉水喝了。”南洋蹲在地上撅着腚。

酋长说,“吃花生喝凉水,那还有不拉肚子的。”

“拉的屎真臭,我们离他远一点。”

我们又往前走了几米,南洋开始大喊,“别走远了,别走远了。”

我们知道他胆小,只好停下了脚步。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南洋用手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赶过来。

“快点吧。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电影都开始放了。要不是等你,我们都到电影场了。”酋长责怪南洋。南洋无话可说。这时候,远处的传来了更清澈的枪炮声,我们恨不得马上飞着过去。

过了四道河,前面是一片洋槐树林,密密码码,阴森森的,要不是有一把手电,都不知道往哪里走。进了路口,狭窄的道路更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两边全是茂密的槐树,槐树的树枝上长着刺,不小心就会把衣服刮破。在我们的记忆中,这条洋槐树路是最可怕的,白天一个人走路都会感害怕。每次走到半路上,会担心从两侧的密林中窜出人来。这些人多是去林子中捡蘑菇拾柴草的,也可能是看林子的人。不要说窜出个人来,就是窜出一条狗或一只野兔来,都让人心惊胆颤。

酋长在最前头带路,他的后面是木匠,木匠的身边是二皮和他的妹妹跟屁妞,我在跟屁妞的后头,我的后头分别是大小子、二小子和南洋,最后一个是大眼。这个队伍的排列,从开始走进狭窄的玉米地,基本上没有变过。我看见跟屁妞自从走进槐树林的小道,就开始下意识地拉住了她哥哥的手臂。二小子一路上都在催促大小子,“哥,你快点,别掉了队伍。”大小子大口喘着粗气,“呼哧,呼哧”,像在拉风箱,“放心吧……我怎么会掉队……”说完,继续拉风箱。大小子在我们这些人中,数他身体最胖,走起路来也不紧不慢,小跑起来就听见他在身后喘粗气。别看大小子这么胖,二小子却精瘦。有人见了他哥俩,经常会开他们的玩笑,问道,你们是不是一个娘养的?大小子回答是肯定的,二小子会有力地回击对方,你和你哥才不是一个娘养的。

刚走进槐树林几十米远,不知道是谁惨叫了一声,接着跟屁妞发出了一声更尖利的叫声,吓的她转身就往回跑。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她撞了一个趔趄,例退了两步,后背正撞在了身后的大小子,我倒在他身上的同时,他身后几个人如同倒下去的多米诺骨牌,人仰马翻,倒在一起。这还不算,二皮和跟屁妞也一起扑倒在我们的身上。

“有鬼啊,快跑啦!”不知道是喊了一句。

我看见酋长和木匠从我们身边越了过去。我刚推起跟屁妞和二皮,二皮就拉着他妹妹的手往回跑。我们几个从地上爬起来,谁都不管不顾,也跟着往回跑。冲出了槐树林子,又在河滩的沙地上跑了二三十米。酋长和二皮见后边的人没有赶上来,才收住脚,也不再往前跑。我离他们俩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已经跑不动了,两腿发颤,口干舌燥,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接着是大眼、二小子、南洋,鱼贯而出,上气不接下气,嘻嘻哈哈,坐在一起,笑成一团。我们开始相互埋怨,查找是谁最先发出的怪声,但谁都不承认。跟屁妞忽然大声说:“大小子呢?大小子怎么还没有出来?”我们环顾了一下四周,唉,还真没有找到大小子。我们一下子紧张起来,赶紧往槐树林的道路口望去,还是不见大小子的身影。

“哥——哥——你在哪里?”二小子喊着。

“大小子——大小子——你——在——哪——里——”我们放声一起喊。

过了好一会,只见从槐树林的路口处,走出一个矮胖的身影,一摇一晃,手里好像还拎着什么东西。

“是他。”

大家兴奋起来,一起喊他的名子。

大小子走到跟前,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没命地往回跑,难道真的遇见鬼了?”

“到底是谁怪叫了一声?我好像听见是二皮的声音。”酋长问。

“不对,我听见声音是从后边传出来的。”跟屁妞为哥哥辩护。

“那是眼睛?”

“绝对不是我。”我也赶紧辩护。

“那会是谁?唉,大小子,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酋长问他。

“你们猜猜,这是什么?”大小子把一个圆圆的东西扔在了沙地上。

大家围过来,借着微暗的月光看不太清楚。酋长拿手电一照,大家一起叫起来。

“啊,是刺猬!”

那只刺猬见到了亮光和周围一圈大大小小的各式各样的脚和鞋,立刻把头缩进了身子,整个儿成了一个带刺的圆球。

“大小子,你这么半天在林子里抓刺猬去了。”

“什么啊,眼镜把我撞倒的时候,我一屁股坐在了这家伙身上了。到现在我的屁股还痛得要命。我想起来了,是二小子发出的怪叫。”

众人把目光一起转到二小子身上。

“我,我也是不由自主,走着走着,就感觉脚面子上碰着一个肉呼呼的东西。还好,这家伙当时正从我跟前过。”二小子指了指刺猬,辩解道。

“好了,别说了,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是赶路吧,再晚去一会,第一场电影就放完了。”酋长又要往槐树林的道路走,大家都有点怯,不肯往槐树林里走。

“我想起来了,顺着河滩往前走,也可以到朱盘村,我以前和妹妹赶集的时候走过这条路。”二皮说。

“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酋长说。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我妹妹。”

“我可记不清楚了。”跟屁妞赶紧解释。

“跟我走吧,肯定没有错。”二皮肯定地说。

“这只刺猬怎么办?”大小子说。

“放了它吧。我们赶路要紧。”跟屁妞说。

“它好像受伤了。”我用脚碰了碰刺猬,刺猬发出了轻微的惨叫声,把身子缩得更紧,刺也立得更尖。

“有办法了。大小子你把上衣脱下来,包着它不就行了。”大眼想了一个注意。

“对,这倒是个办法。”大小子把外衣脱了下来。把刺猬包在衣服里,将两只伸子系在一起,提着就走。

我们在二皮的带领下,沿着宽广的河滩往前走。河滩并不好走,上面有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又没有光亮,深一脚,浅一脚,有好几次,我差点被脚下的鹅卵石绊倒。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我们终于看见几间房子。爬上一个土坡,进入了村子。顺着电影传出来的声音,寻找放电影的场地。原以为会在赶集的空场上放,到了那里之后,空无一人。又顺着电影传来的声音,继续寻找,终于在村子南边的河滩上找到了放电影的场地。因为在河道另一侧,所以我们顺着河滩走的时候,并没有发现。

那是河道拐弯的地方,有一大片平整的满是鹅卵石的河滩上,竖立着两根十几米高的木头竿子,每根竿子上系两根绳子,分别支起了电影银幕的四角,使银幕像一面白帆。放影机就在人群中央的桌子上,两个轮子一样的电影胶片盒均匀地转动着。放影机的镜头发出一束锥子形的亮光,直直地照在银幕上,雪白的银幕上显动电影里的人和情景,银幕上的人在流动。在我们小的时候,电影就是这么神奇,它几乎充满了整个童年,成了那个时候人们对文化热爱的最好体现。放电影的场地上,黑呀呀一片,全是人的脑袋,连幕布的背面都站满了人。幸好电影场地方比较宽敞,捋过一片人的脑袋,只能看见一个显得很小银幕,人物和情景是如此的模糊。

“我们到前面去。”酋长带着我们绕了很大一个圈子,才来到前头,其实已经到了银幕底下了,前边已经坐满了人。我们坐在最前头,只能仰着脸看,一会儿脖子就开始发酸。

“走,去银幕后边。”

来到银幕后头,同样也聚集了不少人,而且只能看到相反的电影。我感觉很不习惯,而且也没有前面的银幕清楚。最后只好找了一个很偏的地方,翘着脚,站着看。没看多久,第一部电影已经放完了。这部电影我们都没有看过,也不知道放的是什么影片,总之是战争题材的影片。只记得电影的上的解放军战土喊声振天,“同志们,为了新中国,冲啊!”接着是人民解放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全歼顽敌,把胜利的红旗插到了敌人的阵地上。

第二部电影开始了。不是酋长说的《渡江侦察记》和《小兵张嘎》,而是一部国产动画片,叫《三毛流浪记》。看来,酋长的信息有时候也不完全正确。三毛的故事对我们并不陌生,在学校里,我们就看过一套小人书,是南洋的爸爸从上海带来的,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内容,看过电影之后,让我一生都记了那个脑袋大大的,上边只有三根稀稀拉拉的头发的三毛。

电影散了,河滩上的人们四散开来。手电筒的光像一根根无限延长的闪光棒,照在哪里哪里亮,特别是照在河面上,河面平静如一面镜子,镜子里正好返射出手电的亮光。人们各自向着各自的村庄走去,各自向着自家的门前走去。开始还有和我们一起走的大人们,但过了两三里地,他们就朝自己的村庄走去,沿着河滩一直往前走的人,只有我们几个。在回家的路上,我们议论最多的就是电影里的三毛,都很可怜三毛,因为三毛是个流浪的穷孩子。他在城里长大,长得又瘦又小,从小就没有了爸爸和妈妈。生活在三十年代上海这样一座灯红酒绿的大都市里的三毛,四处流浪,整天以捡烟头换钱充饥,经历了擦鞋和卖艺等苦难生活,却一直有一个美好的梦。我想我要比三毛幸福多了,我的同伴们都比三毛幸福的多了,最起码我们都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社会里,有爹有妈,有吃的,不用四去流浪,还被人欺负。

不知不觉,我们走过了四道河的槐树林路口。我们并没有注意,一直顺着河滩,沿着河道的拐弯往前走,那条河的拐弯处,西岸是一面高不可攀峭壁,峭壁下的河边竟然有一条小路,顺着河沿往前伸展,一直到了拐弯的尽头,已经没有了路。前边是峭壁,旁边是哗哗流淌的河水,道路越来越窄,只容得下两只脚往前挪。二皮建议大家手拉着手,因为只有一把手电,在最前头的酋长手里。我们采纳了二皮的建议,手拉着手,侧着身往前走。我的前边是跟屁妞,握住她的手像握住了一只鸡的爪子,没有温度,光有皮和骨头,没有一点肉的感觉。我的后边是大小子,他的手肉乎乎的,像熊掌。每个人都用劲抓住对方的手,生怕不小心掉到河里。我后来在想,这条路想必也是那些沿着河边一直前行的人踩出来的吧,后来到了尽头,就在无法通过的地方,最后只能按原路返回去。但有聪明的人,在河中放了几块大石头,在路的尽头,从这里渡过了河去。

“酋长,不对了吧,我记得来的时候没有走过段啊!”二皮问酋长。

“是啊,怎么走着走着没有路呢?”酋长也在犯糊涂。

“怎么办?走错路了。返回去吧!”木匠说。

我们把队头作了队尾,大眼在前,酋长段后,并把手电传到了大眼手里。转身的时候每个人都非常小心,生怕掉进了河里。

刚走几步,大眼停了下来,拿手电往河里照了照说,“酋长这里有路。”大家顺着手电的光柱看,河中果然有几块黑黑的石头,均匀地铺展开来,一直到河的对岸。

“那好,我们过河,到对面去。”酋长说着,又把队尾变换成队头,第一个先下到河边,跳上了第一块石头。我们都跟了过去。木匠要去拉酋长的手,酋长却一个箭步跳到了第二块石头上,接着像一只青蛙,连蹦再跳地到了河对岸。木匠因为重心偏离,脚下不稳,掉进了河里,两只鞋都湿了。我们只好又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地往河对岸走。跟屁妞在我前边,大呼小叫,怎么都不肯过。后来没有办法,只好由木匠把她从河里她背了过去。过了河,我们又形成队伍,跟着酋长往前走,这回多了一个声音,就是木匠穿着满是水的鞋子发出的,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吱”的声音,那是脚和鞋把水挤出来的声音。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终于找到了一条玉米地之间的小路,但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是我们去往朱盘的路吗?

“怎么可能?明明是往回走的路吗!”大小子说拉着风箱说。

过了那片玉米地,我感觉更像了,但就是说不出走到了哪里。我突然闻到一股恶臭,但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酋长,停一下,我脚下好像是踩屎了。”大小子大喊。

酋长停下来,拿手电往这边照,果然看见大小子的右脚底下粘着一些粘糊糊的东西,发出一阵阵恶臭。

“这不是来的时候,南洋拉的吗?”大眼说。

“不可能,我拉肚子,屎应该是稀的,这……怎么是……”南洋不承认是怎么拉的屎。

“是啊,当时拉的是稀的,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早被土吸干了。”二小子也来帮腔。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我们是不是迷路了。是往前走还是往回走?”酋长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就往前走,如果不对就往回走。”二皮说。

大家都同意这个说法。于是就继续往前走,继续穿行在玉米地间的小路上,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出了玉米地,过了一条河,对岸仿佛是那片黑森森的槐树林,但却找不到哪里有路口。我们沿着河滩往前走,却感觉又像走到了那个拐弯的地方。大家只好往回走,又来那片玉米地,沿着两玉米地中间那条小路往前走,走着走着,前边的路就没有了。尽头是一片向日葵地,一棵棵粗壮的向日葵垂着沉甸甸的葵花盘,在暗淡的月光下,显得分外壮观。那片向日葵地一眼望不到头,仿佛就是一片向日葵的海洋。在我们每个人的记忆中,是从来没有的,也不知道这里还种过这个一大片向日葵。

“走不出去了,我们是不是迷路了?”木匠对大家说。

“怎么会呢?我今年走过这条路不下十次。”酋长疑惑地说。

“该不会是遇上‘挡’了吧……”二皮对大家说。

“什么?‘挡’……哥,什么是‘挡’啊?”跟屁妞惊奇地问。

“‘挡’就是一种‘怪物’,可以挡住人的去路。也许……是真的……”酋长说话时候,跟屁妞好像有点害怕,往他哥哥身边靠了靠。

突然,酋长手里的手电不亮了。酋长用手拍了拍,还是不亮。他把手电交给了南洋,南洋用手拍了好几下,手电依旧不亮。

“可能是没有电了。”南洋说。

但大家都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站在我的身后。我不敢回头看,但我纂紧了拳头。

“如果……是真的遇到了……‘挡’,那该怎么办啊?”南洋问。

“我听老人们说,遇到了‘挡’,就点亮火把,过一会‘挡’就走了。可是,我没有火把啊。”我对大家说。我听说过有关“挡”的故事,是邻居家的二奶奶给我讲的。

“可是,我们手里没有火把啊。”二皮说,“谁身上带火柴了没有?”

二皮看看我,我摇摇头,他又看了看大小子和二小子,他俩也摇了摇头。

“我想起来了,酋长身上有火柴,他最近一在学抽烟。”南洋说。

“酋长,你找找,身上带火柴了没有?”我问酋长。

酋长赶紧往上身口袋和下衣口袋里找,最后在里边的衣服口袋里找出半盒被压扁的火柴,打开火柴盒,里面竟有十几根火柴。我们一下子高兴起来。

“我们往回走吧,到玉米地旁边的空地上,拾些草来点上,也许能管事。大家还是手拉着手,不要落下谁。”

我们按酋长的吩咐,按原来的队伍的排列顺序,手拉着拉手,离开了那片神奇的向日葵地,走出了玉米地,在一块开阔的满是乱石和草地方停了下来。

“我们先在这里生火,大家到四周找些干草来。不要走的太远,免得走丢了谁。”

于是,大家按酋长的意思,在周围找草。但周围的草都是正在生长的野草,根本找不到干一点的草或树枝。酋长把抱回来的草堆在一起,却怎么也点不着。一连用十几根火柴,都没有点着火。怎么办?还有最后两根火柴,再这样下去,用光了全部火柴就再也生不着火了。二皮忽然有了主意,他跑到玉米地里,掰下几个成熟的玉米棒子,把包在玉米外面的皮撕下,拿给了酋长。

“还是你有办法,二皮。”酋长赞扬二皮。二皮不以为然。他的办法真管用,已经成熟的玉米外皮是干的,一片一片,很柔软,也很薄,正好做引火,火柴一点就着了。点着了玉米皮,再盖上草,一阵浓烟之后,火苗渐渐从草堆里冒了上来。但浓烟太大,四处乱窜,呛得我们直咳嗽,眼泪鼻涕直流。

“再找些干树枝来。”

我们没有找到干树枝,折了些杨树和柳树的鲜树枝来,上面还有很多树叶,放在了火堆上,冒了好大一会烟,火苗才慢慢着上来。

“火堆已经点着了,‘挡’会不会被我们点的火吓跑了呢?”跟屁妞问二皮。

“应该被赶跑了吧!”二皮说。“酋长,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往哪走?我现在连方面都搞不清楚了。你们谁知道北在哪里?”酋长问。

大家都开始找北。但都不知道北在哪个方向。我们站向日葵地里的时候,还能看到月亮的在云层里,但现在已经完全被云雾遮住了。我分不清东西南北。大家指着四个方向都说是北,根据找不到北。雾气越来越大,加上生火冒出的浓烟,又不肯散去,烟雾把我们团团包围了,根据辨不清方向。

“大家唱一首歌吧,我听老人说,如果遇上‘挡’,就大声唱歌,‘挡’听到唱歌,就会走到别的地方去。”酋长说。

“好,大家一起唱。唱什么歌?”木匠说。

“唱国歌。国歌有威力。学校里老师都教过。”南洋说。

“不行,国歌不是随便唱的。”跟屁妞说。“国歌只有在庄严的时刻才能唱。”

“什么是庄严的时刻?”

“比如说,在敌人面前,共产党员临终的时刻。”

“那‘挡’算不算敌人?”

“当然算。”

“算敌人就可以唱国歌。”

“不行。‘挡’算不上正真的敌人。”跟屁妞说话斩钉截铁。

“那好,你说唱什么歌?”

大家虽然同意跟屁妞的说法,但都想不起来还会唱什么歌。

“大家唱‘卖报歌’,老师不是教过个歌吗?”跟屁妞说。

“好,那就唱‘卖报歌’。”酋长说:“准备——起!啦——啦——啦——,我唱歌不行,跟屁妞来吧。”

“那好,我来起头。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准备——起!”

“啦啦啦,啦啦啦,

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不等天明去等派报,

一面走一面叫,

今天的新闻真正好,

七个铜板就买两份报。

啦啦啦,啦啦啦,

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大风大雨里满街跑,

走不好滑一跤,

满身的泥水惹人笑,

饥饿寒冷只有我知道。

啦啦啦,啦啦啦,

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耐饥耐寒地满街跑,

吃不饱睡不好,

痛苦的生活向谁告,

总有一天光明会来到……”

整个河岸的玉米地里响起了嘹亮的啦啦声。我听见大小子的声音像狼在嚎叫,心想,千万别把狼招来啊。我正这样想着,就听见玉米里发出“沙沙”的声响,想必真的是狼来了?我偷偷往玉米地里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因为天太黑,什么也看不见。玉米地依旧发出“沙沙”的声音,也许是风吹的原因吧。

唱完了《卖报歌》,又唱《送战友,踏征程》,还有《外婆的澎湖湾》,学校里学到的歌都唱了几遍。最后把新学的《姑娘十八一朵花》都唱了出来。这首歌是我们在南洋家跟着留声机的唱片自学的。我们这些同学家中,只有南洋家里最富,也只有南洋家里最早买了留声机,还有后来的电视机。每天放学,我们都结伴到南洋家听歌,其实,他家的唱片也不多,翻来覆去就是听那几首歌,其中最爱听的就是《姑娘十八一朵花》,这事只有我们几个男生知道,连学校里的老师都没有提起过。

唱子大半天,我都感到唱累了,大小子的嗓子都快唱哑了,但天空的云雾依旧没有散开。我们周围的雾气也越来越浓。怎么办?“挡”是不是被我们的歌声吓跑了呢?我们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酋长身上。酋长说,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再往前走走试试,不行就再返回来,等到天亮再说。

我们又沿着玉米地的小路往前走,走到尽头还是一片向日葵地,望不到边,根本找不到出路,只好又按原路返回了火堆旁。围着火堆坐成一圈。南洋把鞋穿下来,放在火堆边上烤,不一会就闻到一股烧焦了的味道,南洋把鞋子拿出来出时候,鞋带已经烧没了。

我们又添了些新树枝,已经没有了刚才唱歌时的兴奋。我们只能等着到天亮。

“我都饿了,大家谁带吃的了没有?”南洋说。

南洋一说饿,大家都感觉到了饿。为了早点出来看电影,都没有吃饱就往学校的后操场集合,走了这么长的夜路,到看完电影,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往回走又花了大约二个多小时,又生火,又唱歌,哪里还有不饿的。

大家都说没有。我翻了翻上衣口袋,发现口袋里有一个椭圆形的东西。我忽然想起来,临出门时,娘往我的口袋里塞进去一个鸡蛋。我高兴地说,我这里有一个鸡蛋。刚说完,大家呼啦一下围了过来。二皮手急眼快,从我手里抢了过去,本来想独自占有,但看到酋长在旁边,只好把鸡蛋递给了酋长。酋长说,只有一个鸡蛋,哪里够咱们八个人吃的。

“我提议,每人只吃一小口,就像电影里的英雄人物吃一个苹果那样。哪是什么电影里的事来着?”跟屁妞说。

“好像是《上甘岭》。”木匠说。

“不对,是《英雄儿女》里的。”大眼说。

“都不对。还是让酋长说吧。”南洋说。

“是《上甘岭》,也许是《英雄儿女》,我也记不清楚了。总之,我们每人只吃一小口。从我这里开始。”

“不行,鸡蛋是眼镜哥从家里拿来的,应该让眼镜哥先吃。”跟屁妞不同意酋长的说法,他把鸡蛋从酋长手里抢了过来,送到了我面前。

我说:“这里面就你最小,又是女的,你就先吃第一吧。”

大家都同意。

跟屁妞开始吃第一口,接着是二皮,酋长,木匠和南洋,到了大小子嘴里,只剩下很少一点,大小子把剩下的鸡蛋送到嘴边,本想再剩下一点往后传,却不想那块鸡蛋羹已经到了大小子的嗓子眼里了。二小子和大眼都责怪大小子嘴太馋,大小子说鸡蛋太小了,到了嘴里都没有感觉就咽了。

“我想起了,大小子的衣服里还包着一个刺猬呢,不如把它放入火堆里烧熟了吃。”酋长兴奋地说。

大小子也高兴起来,说:“我怎么没有想起来呢。这真是个好主意。”

我们都知道酋长吃过烤熟的刺猬,据他说刺猬的肉鲜美无比。所以,大家都想尝尝,烤熟的刺猬的肉是什么味道。

“不行。你们不能烤刺猬吃。我听奶奶说,刺猬带有仙气,是不能随便杀死的,更不要说烤着吃了。”跟屁妞突然跑过来拦住酋长。

酋长很生气。“怎么又是你。二皮,下次外出千万不要带着你这个‘跟屁虫’妹妹了。”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有本事你就把这只刺猬烤着吃了。”跟屁妞对大家说。

她这么一说,倒是把大家都震住了。

“怎么样?没人敢吃了吧。哈哈。”跟屁妞笑起来的时候,整个河谷都有回声。

大小子很沮丧,说,“那这只刺猬怎么办?我带着它回家吗?”

“不如放了它。”跟屁妞说。

大小子还没有打开衣服,那只刺猬就从袖口里滚了出来,重重地甩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叫声。刺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二皮用鞋碰了碰刺猬身上的刺,刺猬只是发出更凄惨的叫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只刺猬受了伤,如果现在放它走,它也不会跑远,等天亮了还会被其他人捉去,到那时它死亡的命运还是逃脱不了。不如带回家去养几天,等它伤好了再放了它。”我很痛情这只刺猬。

“那就让眼镜哥带回家去吧。”跟屁妞说。

大小子如释重负,举双手赞同。我同意把刺猬带回家,不过还是要用大小子的外衣包住。大小子同意了。

大家实在是饿了。二皮对酋长说,不如到地里掰几个嫩玉米来吃。酋长同意,没有让跟屁妞听见,就和南洋钻进了玉米地。过了一会,从地里走了出来,每人抱着五个玉米,放进了火堆里。

“哥,你刚才干什么去了。”跟屁妞问二皮。

“没,没什么,我和南洋去地里撒尿去了。”二皮拉了一下南洋,南洋也附和着。

“不对吧,你们肯定没有干好事。”跟屁妞怀疑什么。这时火堆里飘出烤玉米的清香味来。

跟屁妞走到火堆旁,果然现火堆里埋着十来个玉米棒子,有的还露在外头。

“这是什么?好啊,你们竟然敢偷人家地里的玉米,看我明天到了学校不向老师告你们的状才怪。”

跟屁妞真是个好学生,难怪她的班主任会叫她当班长,处处维护集体的利益。

“好了,大家都饿了,要不是今天被‘挡’挡在这里,我们也不会去掰地里的玉米。有本事你别吃啊。”南洋说。

“哼,我就是不吃!”跟屁妞一脸的不服气。

其它几个人都来帮南洋说情,在互相争执各不相让的这段时间里,玉米已经熟的差不多了。玉米被火烧糊了的香味像小虫子似的,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孔。

过了一会,酋长上前从火堆里扒出一个玉米,包开烧焦的外皮,在冒着热气的玉米上啃了两口,香喷喷的香味让我们都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好了,玉米烤熟了,大家可以吃了。”酋长刚说完,大家便一哄而上,每人都抱一个玉米吃了起来。二皮抢了两个,递给妹妹一个,妹妹不吃,还坐在地上生气。我们大家都劝她,说到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玉米已经烤熟了,也不能送回去了,到了天亮,你愿意告诉老师就告诉去好了。

要说跟屁妞真是犟,到底是没有吃那天的玉米。多余的那几个,让我和大小子二皮吃了。

其实大家并没有吃饱,只不过吃了刚才的玉米之后,肚子已经好多了。由于天黑,我们都看不大清对方的脸和嘴,但在火光的照耀下,谁都能知道,除了跟屁妞之外,其余的人都是一手一嘴一脸的黑。吃完玉米之后,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到天亮。只有等到天亮,大家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挡”才会离去。

“我听说‘挡’也分善‘挡’和恶‘挡’,不知道今天晚上我们遇到了善‘挡’还是恶‘挡’。”大眼对我说。我也不知道。我说可能是善‘挡’吧。如果是恶‘挡’,我们大家很可能会有危险了。大家同意我的观点。

正在讨论有关“挡”的事,南洋突然惊叫起来,“不好了,那边的树林好像有鬼火啊!”

大家听了南洋的话,都站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很远处的地方,有七八个亮点在移动,而且越来越近了。

我们都很惊慌,猜测是不是“挡”走了?但是不对,那些火光分明是向这边走来。酋长提议说,我们再唱歌吧,说不定会把它们吓走的。大家同意,但跟屁妞起了头之后,没有人跟着唱。

我们都注视着越来越近的火光。隐隐约约还听见有喊叫人名的声音。仔细一听,好像是在喊我们每个人的名子。心想,“挡”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子呢。再一听,不对,像是家里的人在找我们。对,没错,是家人来找我们了。我们一下子兴奋起来。顺着喊声回应着。果然,他们找了过。当大人们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都有种说不出的激动。跑到了大人们的跟前,仿佛回到了温暖的家。南洋和木匠已经大哭起来。

在大人们的盘问下,我们说出了被“挡”挡住的事。大人们都不信。感到奇怪是,我们明明是朝着家的方向走的,现在虽离回家的路并不太远,却找不到方向,走不回去。大家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都相信真的是被“挡”挡住了。

天开始放亮。我们边走边问他们,在附近见过一大片向日葵地没有。大人们说,这里从来没有种过向日葵,哪里有什么向日葵地。我们都感到惊讶。

回到家后,大家难免会被大人们训斥。这件事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在许多年之后,都不会忘记。“挡”的故事又被我们传得神乎其神。

第二天,我们都没有去学校上学,躺在家里睡大觉。第三天去学校的时候,被老师一一叫到了办公室。问昨天为什么没有来上课。我们只好把前天晚上看电影,被“挡”在了半路上,直到天亮了才被家里人接回了家的事说了。

我们的班主任姓黄。他的语文课和地理课特别好。他不相信我们的话。更不相信世界上会有“挡”这种怪物。他让我们几个带路,晚上再去沿着操场后头那条路走一趟,我们没有一个同意去的。黄老师没有办法,只好让我们白天带他去看看那个地方。

我们去了,但没有找到那个让我呆了一个晚上的地方,连我们生火的火堆也没有找到。我们都感觉到很离奇。黄老师也觉得不可思异。

有的大人们说,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是善 “挡”,在河的拐弯处。第二次遇到的是恶挡,就是那片向日葵地,如果我们走进去,就如同走进了一个陷阱。我们都不信,但那天晚上我们的确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限的长满了向日葵的田地。而我们黄老师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挡”这种现象。出现那天晚上的情况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迷路了,走进了一个自己陌生的地方;另一种情况,就是在当时产生了幻觉。我对黄老师的说法表示怀疑。如果当时我产生了幻觉,还情有可原,那么我们八个人会同时产生同样的幻觉吗?

后来,我并不相信是“挡”挡住了我们的出路,我更相信我们是迷了路,走到了一个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童年的世界里。这件事在我心里埋藏了多年,到现我也没有搞清楚,小的时候这段离奇的故事,究竟和“挡”有没有关系。

刺猬被我带回家后,刚放出来,它就跑进大门口外的草垛里,再也找不到了。一年后,娘在草垛里拿草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四只小刺猬。原来这个厚厚的草堆里竟成了刺猬的窝,娘又用草重新盖好了。有人说刺猬是仙物,住在谁家的草垛里,谁家的草垛就有用不完的草。我的记忆中,大门口外的那个草垛,用了快十年了,还是那个样子,也许是有了这只刺猬原故吧。听说刺猬为了筑窝,晚上会到其它地方去捡草,用嘴衔着,然后带回自己的窝里。所以,刺猬所在的草垛,草总是用不完。

2008-11-1凌晨于超然居11-8重新整理

摄影:王博生

王博生简介:

王博生,诗人、作家、编辑、导演、摄影师、策划人,书画研习者。人人门户网CEO、人人头条、人人文学网总编、中国诗歌诗词春节联欢晚会、中国书画春节联欢晚会发起创办人、总策划、总导演。人人文学奖创办人。太平洋电影节主席。人人AI大会总策划。中国网络作家协会秘书长、北京生态摄影协会执行会长。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新闻摄影学会会员、新华社中国图片社特聘摄影师。新加坡文联海外顾问、澳大利亚澳中文联顾问、澳大利亚书法家协会顾问等职务。曾任中国书画函授大学分校校长多年。

出版诗集、散文集、小说集5本。其中1996年出版诗集《东方少年》、2003年出版诗集《爱情鸟》、2010年出版中篇小说集《春去春又归》,2013年出版散文集《超然居》,2017年出版散文集《梅兰竹菊》。多篇文章发表收录在文学专刊专集中。曾获“一带一路诗歌传播大使”、“年度诗人”、“德艺双馨艺术家”称号等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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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人人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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