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爹打你是为你好啊!"老王叹了口气,递给我一杯浓茶,"当年要不是你爹逼你,哪有你现在的幸福?"我摸着已经微微泛白的太阳穴,眼前又浮现起那个决定我一生的耳光。
"你爹打你是为你好啊!"老王叹了口气,递给我一杯浓茶,"当年要不是你爹逼你,哪有你现在的幸福?"我摸着已经微微泛白的太阳穴,眼前又浮现起那个决定我一生的耳光。
01
1985年的春天,我从技校毕业,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踏入了市机械厂的大门。那时的我,叫林子明,二十出头,自认为前途无量,眼高于顶。
那是个星期五的晚上,春末的风还带着几分凉意。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看见父亲林国安正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神情专注。
"子明,回来了。"父亲放下照片,摘下老花镜,声音里透着少有的柔和。
我"嗯"了一声,把工作服往椅子上一搭,径直走向厨房。
"明天上午十点,去火车站接个人。"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谁啊?"我随口问道,打开冰箱找吃的。
"吴叔的女儿,小兰。"
我的动作顿了一下。吴叔,这个名字在我家出现的频率不高,但每次出现都伴随着父亲眼中的黯然。我只知道他是父亲的老战友,早已过世。
"她要调到咱们市里工作,以后就在图书馆了。"父亲说,"我跟她说了,让她来咱们家住几天,熟悉熟悉环境。"
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端着冷饭回到桌前。
"对了,"父亲清了清嗓子,"小兰今年二十三,有文化,性格也好。你们年龄差不多,正好见见面。"
我的筷子在半空中停住了。"什么意思?"
"就是...相互了解一下。"父亲的眼神有些闪烁。
我放下碗筷,额头上的青筋开始跳动。"爸,您这是要给我安排相亲?"
"也不是相亲,就是认识一下嘛。"父亲笑着说,但那笑容在我看来十分刺眼。
"我才不去!"我站起身,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我的婚事我自己会安排,用不着您操心!"
父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愠怒。"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再说了,小兰姑娘哪点不好?有学问,人品也好..."
"别跟我说什么好不好的,"我粗暴地打断他,"您是不是忘了告诉我一件事?"
父亲皱起眉头:"什么事?"
"吴叔的女儿,那个小兰,她是个跛子,对吧?"我冷笑道,"我在单位里都听说了,您老战友的女儿,天生左腿短,走路一瘸一拐的。您让我去相亲,怎么不提这茬?"
父亲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他深吸一口气,"小兰只是行动不便,人聪明,心善,比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强多了!"
"您别替我做决定!"我不管不顾地吼道,"我凭什么要娶个残疾人?就因为她是您战友的女儿?我的人生凭什么要为您的情义买单?"
话音刚落,我的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混账东西!"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我养你这么大,就教会你这点东西?看人就看表面?我告诉你,小兰比你强百倍!你根本配不上她!"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心中的怒火彻底爆发。"好,好得很!您觉得我配不上她,那我走就是了!"说完,我转身冲进卧室,胡乱塞了几件衣服进包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身后,父亲的声音充满愤怒与痛心:"林子明!你给我回来!"
但我已经走远了,耳边只剩下春夜的冷风和自己急促的脚步声。
02
一晃眼,又是一个春天。
我在机械厂的单位宿舍住了将近一年,过着表面上看起来潇洒自在的日子。和同事们一起加班,下班后小酌几杯,周末约上几个朋友去郊外钓鱼。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忍不住想起父亲。他一个人在家,身体还不好,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我的倔强不允许我先低头。
1986年春天,厂里组织技术比武,优胜者有机会参加全市的技术创新大赛。作为技术科的新人,我自然要报名参加。为了准备比赛,我决定去市图书馆查阅一些相关资料。
市图书馆坐落在市中心的文化广场旁,是一栋灰白色的三层小楼,周围环绕着刚刚抽芽的法国梧桐。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书香扑面而来。
我在工业技术区找到自己需要的书籍,正准备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了不远处的外文翻译区。一个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一位穿着素雅蓝色连衣裙的姑娘正专注地翻阅着一本厚重的外文书籍,黑发整齐地挽在脑后,露出一张清秀的侧脸。
她的神态那么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那本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不知为何,我移不开视线。
正当我出神之际,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我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她礼貌地微笑回应,然后又低下头继续阅读。
就是这一笑,让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接下来的几天,我发现自己有意无意地选择了同一时间去图书馆,总是找理由经过外文翻译区,偷偷观察那个蓝裙子姑娘。她几乎每天都在,看的书各不相同,有时是厚重的专业书籍,有时是薄薄的外文杂志。
一周后,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她的桌前。
"你好,打扰一下,我想问问这本《机械设计手册》英文版在哪个区域?"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手里拿着一张写满书名的纸条。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在三楼的工程技术区,C-15架子上。"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清晨的风铃。
"谢谢。"我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是的,"她微笑道,"我是新来的翻译员,负责整理外文书籍。"
"那太巧了,我正好需要查阅一些外文资料,关于数控机床的最新研究。"我顺势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我叫林子明,市机械厂的技术员。"
"吴晓兰。"她简短地回答,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
吴晓兰?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姓氏和名字,难道...
"你看起来有些惊讶。"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我掩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关于那些资料..."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第一次正式的交谈。她的见识确实广博,对各种外文资料了如指掌,说起机械翻译时,眼中闪烁着热情的光芒。我们聊了很久,直到闭馆的广播响起。
"时间不早了,我得整理一下东西。"她合上面前的书。
"好的,谢谢你的帮助。"我站起身,"明天我还会来,希望到时候能再向你请教。"
她点点头,开始收拾桌上的资料。我转身准备离开,却在余光中看到了让我心跳骤停的一幕——吴晓兰从座位上站起来时,左手撑着一根漆着深棕色的拐杖,右手扶着桌沿稳定身体。她的左腿明显比右腿短一些,走路时轻微地拖着步子。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也心如擂鼓。眼前这位温婉知性的姑娘,正是父亲去年要我相亲的对象,那个我曾经不屑一顾地称为"跛子"的人。
03
知道了吴晓兰的身份后,我本该避开她,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和愧疚感让我无法停止去图书馆。每次与她交谈,我都能发现她身上新的闪光点——知识渊博、思维敏捷、性格温和却不失坚定。
她帮我找到了许多有价值的资料,耐心地翻译那些我看不懂的英文段落。在她的帮助下,我的技术比武方案日臻完善。
"你的设计很有创意,"一天,吴晓兰认真地看完我的图纸后说道,"但这个控制回路还可以优化,如果用新型的光电传感器代替现有的机械式开关,反应速度会更快,精度也更高。"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懂这些?"
她微微一笑:"我学的是机电一体化,只是因为腿的原因,不能站着工作太久,才选择了图书馆这份工作。"
我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惭愧。我曾经以为她只是个需要同情的残疾人,却忽视了她作为一个完整个体的全部才华和价值。
随着接触的深入,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与她见面的时刻。她的笑容、她谈论问题时专注的神情、她翻书页时修长的手指,都让我心动不已。
一个雨天的傍晚,我们一起走出图书馆。她拒绝了我送她回家的提议,坚持要自己走。雨越下越大,我们站在图书馆的屋檐下,看着马路上的水洼被雨滴击打出一圈圈涟漪。
"其实我认识你父亲。"她突然说道,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我的心猛地一跳:"你知道我是谁?"
她点点头:"林叔叔经常来看我,告诉我有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儿子。去年听说要安排我们见面,但后来不了了之。"她的语气平静,没有责备,也没有遗憾。
"我..."我不知该如何解释当初的拒绝。
"没关系,"她微笑道,雨水在她的睫毛上凝结成小小的水珠,"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她的宽容让我更加羞愧。雨中,我鼓起勇气问道:"那么现在呢?如果现在我想认识你,不是因为我父亲,而是因为我自己的选择,你会接受吗?"
吴晓兰看着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取决于你是否真的了解我,接受我的全部,包括我的不完美。"
"在我眼里,"我真诚地说,"你比任何人都完美。"
她笑了,那笑容像雨后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04
厂里的技术比武我获得了第一名,有机会代表厂里参加市里的比赛。为了庆祝,同事们在厂附近的小饭馆摆了一桌酒席。
酒过三巡,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我的个人生活上。
"子明,听说你整天泡在图书馆,是不是看上哪个小姑娘了?"老刘打趣道。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回应。
"该找个对象了,"另一位同事接话,"别像你爸那样,整天惦记着那些老战友的家人,连儿子的婚事都要安排。"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这话什么意思?"
"别装了,全厂都知道,"老刘醉醺醺地说,"去年你爸不是要给你安排相亲吗?还是个跛脚姑娘,你小子不干,离家出走了。"
"闭嘴!"我猛地站起来,桌上的酒杯被我一挥手打翻,酒水洒了一桌。
就在这时,饭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吴晓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湿漉漉的伞,身上的外套也被雨水打湿了一片。她的目光扫过满桌狼藉,最后落在我的脸上,眼神中带着询问和一丝不安。
"晓兰..."我的声音有些发涩。
她走了过来,身后留下一串湿润的脚印,左腿轻微的跛行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刚才听见有人说'跛脚姑娘',"她平静地说,目光在桌上扫过,"我想,你们说的可能是我。"
饭桌上一片寂静,只有酒瓶碰撞的声音在尴尬地回响。
"我只是来告诉林子明,"她继续道,声音清晰而坚定,"市里技术创新大赛的材料我已经整理好了,明天可以去图书馆取。"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我追了出去,在饭馆门口拉住她的手。
雨还在下,打在两人身上,冰凉刺骨。
"对不起,"我说,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我那时候太蠢了,只看到了你的腿,而没有看到你这个人。"
她静静地看着我,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知道吗,"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抖,"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走路需要拐杖,跑不快,跳不高。但我父亲告诉我,人的价值不在于腿能走多快,而在于心能走多远。"
"我爸也经常这么说。"我苦笑道。
"他们是好朋友,"她点点头,"所以有些共同的想法也不奇怪。"
"晓兰,"我深吸一口气,"我想重新认识你,不是因为我父亲的安排,而是因为我发自内心地欣赏你、喜欢你。你给我这个机会吗?"
她看着我,雨中的灯光映照着她湿润的眼睛:"你确定不是出于愧疚或同情?"
"我确定,"我坚定地说,"这几个月来,每次见到你,我都比前一次更加被你吸引。你的智慧、你的坚强、你的善良,这些才是真正的你,而不是你的腿。"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可以尝试,但要慢慢来。"
雨中,我们相视而笑,一种新的感情在悄然生长。
05
与吴晓兰重新开始的同时,我也越来越思念父亲。那一年的春节临近,我决定回家看看他。
推开许久未开的家门,一股久违的饭菜香扑面而来。父亲站在厨房门口,围着一条褪了色的围裙,手里拿着锅铲,惊讶地看着我。
"回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严肃,"饿了吧,马上就能吃饭了。"
我点点头,放下行李,环顾四周。家里的摆设几乎没变,只是显得更加陈旧了。父亲比一年前消瘦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头发也白了不少。
饭桌上,我们沉默地吃着饭,谁都没提那天的争吵。
"厂里工作怎么样?"父亲打破沉默。
"还行,前段时间参加了技术比武,拿了第一。"
"嗯,不错。"父亲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骄傲,"住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就是...想家了。"我小声说。
父亲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夹菜,没有接话。
吃完饭,我主动收拾碗筷。洗碗时,邻居王大娘来串门,看见我惊喜地说:"子明回来了?好好好,你爸这一年可想你了,整天念叨着你小时候的事。"
父亲在客厅里咳嗽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王大娘压低声音对我说:"你爸这人,嘴硬心软,前几天风湿病又犯了,腿疼得走不动路,我劝他去医院,他说等你回来再说。"
我的心一阵抽痛。
等王大娘走后,我从柜子里翻出父亲的药,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听说您风湿又犯了?"
他摆摆手:"老毛病了,没事。"
我坐在他对面,鼓起勇气问道:"爸,吴叔是不是您的战友?"
父亲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谁告诉你的?"
"晓兰。"
"你见过她了?"父亲紧盯着我。
我点点头:"在图书馆认识的,她...很好,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
父亲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下去:"那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
"我知道了,"我低下头,"我不该那样说她。"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走到柜子前,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旧皮箱。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取出一叠泛黄的照片和信件。
"吴叔和我是在朝鲜战场上认识的,"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那年我们都不到二十岁,他比我大一岁,是我的班长。"
他递给我一张照片,上面是两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站在漫天飞雪的山坡上,笑得灿烂。
"1953年初的一场战斗,我们被敌人包围了。弹药不足,天寒地冻,伤亡惨重。"父亲的眼神仿佛穿越回了那个遥远的岁月,"撤退时,敌人的炮弹落在我身边,炸飞了我的钢盔,震得我头晕目眩,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是吴叔背着我,在枪林弹雨中跑了两公里,把我送到了安全地带。"
我从未听父亲讲过这些往事,心中震撼不已。
"战争结束后,我们各自回到家乡,但一直保持联系。他在东北工作,我在这边。晓兰出生那年,他寄来了照片,小姑娘白白净净的,可爱极了。"父亲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晓兰三岁那年得了小儿麻痹症,左腿落下了残疾。吴叔夫妻四处求医,花光了积蓄,却也只能保住基本行走能力。"
父亲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晓兰六岁那年,吴叔的爱人因病去世。他一个人拉扯晓兰,日子过得很艰难。1975年冬天,吴叔查出肺癌晚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给我写了信。"
他从信件中抽出一封,纸张已经发黄,边缘有些破损,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他在信中说,'老林啊,我这辈子没求过谁,就这一次,拜托你照顾晓兰。她聪明懂事,就是腿不方便,我怕我走了,她会受欺负...'。"父亲的声音哽咽了,"我二话没说,立刻请了假,带上你妈去了东北。见到吴叔时,他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躺在病床上,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拉着我的手说,'老林,晓兰的学费我存了一些,但可能不够她上大学。你要是有能力,就帮她念完书。我不求你们家给她多少物质上的帮助,只求你时常看看她,别让她受欺负...'。当时,我跪在他床前,发誓一定会照顾好晓兰,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
听到这里,我已经泪流满面。原来父亲这些年一直默默地资助着吴晓兰,供她上学、工作,却从未让她知道这些。
"晓兰争气,自己考上了大学,学习成绩优异,毕业后本可以分配到东北的一家大厂,但我觉得她一个姑娘在那边没人照顾不行,就托了关系,把她调到了咱们市里。"父亲将照片和信件小心地放回皮箱,"去年,我看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又想着晓兰条件各方面都不错,才有了那次安排..."
"爸,"我抹去眼泪,"对不起,我当时太混蛋了。"
父亲摇摇头:"我也有错,不该打你,更不该逼你。婚姻大事,确实应该尊重你的意见。只是...我对不起吴叔啊!"
"爸,"我鼓起勇气说,"其实,我现在和晓兰处得挺好的。"
父亲惊讶地看着我:"真的?"
我点点头:"我喜欢她,不是因为您和吴叔的关系,而是因为她本人。她很优秀,比我强太多了。"
父亲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啊!你能这么想,吴叔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那个冬夜,父子俩促膝长谈,化解了一年来的隔阂,也让我更加坚定了追求吴晓兰的决心。
06
几天后,我带着父亲去医院检查风湿。路上,我问起更多关于吴叔的事情。
"吴叔走后,晓兰跟谁一起生活?"
"她奶奶。"父亲回答,"老人家硬朗,一直照顾她到高中毕业。晓兰上大学那年,老人家去世了。之后她就一个人,寒暑假我们会接她来家里住几天。"
我恍然大悟:"难怪您每年暑假都要出差两周。"
父亲笑了:"什么出差,是去东北看晓兰。你妈在世时,总担心晓兰一个人生活不方便,每次都要我带上她做的咸菜和腌肉。你妈去世后,我还是每年必去。"
"那晓兰知道您对她的资助吗?"
父亲摇摇头:"吴叔临终前交给我一些钱,说是给晓兰准备的学费。其实根本不够,我就添了一些,告诉晓兰那都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后来她上大学、工作,我也一直没说明白。"
"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骄傲,不愿接受别人的帮助。如果知道是我资助她,可能会拒绝。"父亲叹了口气,"再说,我帮她,不是为了让她感恩,而是履行对老战友的承诺。"
医院的检查结果不太乐观,父亲的风湿性关节炎已经进入中度阶段,医生建议他多休息,避免受凉。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和责任感。
回家后,我帮父亲整理药品,决定道出我和晓兰的真实关系:"爸,其实我和晓兰在一起有段时间了,我想正式追求她。"
父亲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她答应了?"
"还没正式答应,但我们相处得很融洽。"我笑道,"我想邀请她来家里吃饭,您看行吗?"
"当然行!"父亲激动地说,"我这就去买菜,准备她爱吃的糖醋排骨..."
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我心中充满了温暖。那一刻,我决定要好好珍惜吴晓兰,不仅是为了父亲和吴叔的情谊,更是为了我和她之间正在滋长的真挚感情。
07
春去夏来,我和晓兰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我经常去图书馆接她下班,有时一起去公园散步,有时去看电影。她走路不方便,我就走得慢一些,耐心地陪在她身边。
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我鼓起勇气邀请她来家里吃饭。
"见家长?"她调侃道,眼中带着笑意,"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不是见家长,"我笑着解释,"只是我爸很想见见你,他做的红烧鱼很好吃。"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吧,周日中午我去。"
周日那天,父亲起了个大早,精心准备了一桌子菜——红烧鱼、糖醋排骨、清蒸螃蟹,还有晓兰最爱的南瓜饼。我打扫房间,换上新买的桌布,甚至在餐桌上放了一小束晓兰喜欢的白色雏菊。
晓兰准时到来,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显得端庄大方。
门铃一响,父亲立刻放下锅铲,快步走向门口。他拉开门,看到晓兰的那一刻,老人家的眼眶红了。
"晓兰啊,你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林叔叔。"晓兰甜甜地叫道,彷佛一切尴尬都不存在。
父亲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长高了,也漂亮了。"
晓兰笑道:"林叔叔还是这么会说话。"
三人围坐在餐桌旁,气氛温馨而融洽。父亲不停地给晓兰夹菜,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尝尝这个排骨,我特意做得酸甜适中,你小时候最爱吃了。"
晓兰愣了一下:"林叔叔,您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爱吃糖醋排骨?"
父亲慌了神,看了我一眼,支支吾吾地说:"可能是...是你爸当年提过。"
晓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多问。
饭后,我提议带晓兰去看我在厂里参与设计的新型数控机床。
"就在我们厂,离这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我对晓兰说。
"好啊,刚好我也对机械很感兴趣。"晓兰欣然同意。
出乎意料的是,父亲也表示要一起去。
"我也想看看儿子的成果。"他笑着说,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于是,三人并肩走在初夏的阳光下,前往机械厂。
车间里,我向他们介绍了新型数控机床的原理和特点。晓兰听得很认真,不时提出一些专业的问题,让我刮目相看。
"这个光电传感器的精度比市面上的高出不少,"我指着机床的一个部件说,"这还是晓兰给我的建议,用进口的材料替代了国产的,精度提高了80%。"
父亲惊讶地看着晓兰:"你懂这些?"
晓兰谦虚地笑道:"学过一些相关知识,略懂皮毛。"
"她可不是略懂,"我骄傲地说,"如果不是她翻译的那些外文资料和提出的改进建议,我这个设计不会这么顺利通过审核。"
父亲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看看我,又看看晓兰,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晓兰,"他忽然郑重其事地说,"有些事,我瞒了你很多年,今天该告诉你了。"
晓兰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事,林叔叔?"
父亲缓缓道出了真相——吴叔救过他的命,临终前托付他照顾晓兰的事,以及这些年他如何默默资助她完成学业、调入市里工作的经过。
"你的大学学费,并不全是你父亲留下的,"父亲老实交代,"他当时留下的钱,只够你上高中。大学的费用,是我添的。"
晓兰震惊地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林叔叔,您...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怕你不接受,"父亲苦笑道,"你这孩子,从小就倔强,不喜欢别人的施舍。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拒绝我的帮助,甚至...会离开。"
晓兰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林叔叔,您就是我的第二个父亲啊!我怎么会拒绝您呢?"
她扑进父亲的怀里,哭得肩膀颤抖。父亲轻轻拍着她的背,眼中也噙满泪水。
"晓兰,"我抓住这个机会,真诚地说,"我想正式追求你,不是因为我爸和你爸的关系,而是因为我真心喜欢你这个人,被你的才华、你的坚强所吸引。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晓兰抬起泪眼,看看我,又看看父亲,最后破涕为笑:"傻瓜,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你现在才来正式追求?"
我们三人相视而笑,泪水中透着喜悦。
08
1987年冬天,我和晓兰举行了简单而温馨的婚礼。
那天,父亲穿着他珍藏多年的军装,胸前的勋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挽着晓兰的手,一步步走向我,眼中满是欣慰和骄傲。
"孩子,"他将晓兰的手交到我手中,声音哽咽,"你爸托付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从今往后,她就是你的责任了。"
我紧握晓兰的手,庄重地点头:"爸,我会好好珍惜她,一辈子。"
婚后,我和晓兰同住在离父亲家不远的小区,三人常常聚在一起吃饭、聊天。晓兰的腿虽然不便,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工作和生活。她在图书馆晋升为外文部主任,我则在厂里当上了技术科长。
一年后,我和晓兰迎来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一个健康可爱的女儿。看着襁褓中的小生命,我忽然理解了父亲当年的良苦用心——他不仅是在为吴叔完成承诺,也是在教导我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如何看待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东西。
前些日子,父亲八十大寿,我和晓兰带着已经上高中的女儿回老家为他庆生。邻居王大娘提起那年我和父亲争执的事,笑着对女儿说:"你爹当年可倔了,为了不娶你妈,离家出走,还跟你爷爷大吵一架呢!要不是你爷爷给了他一巴掌,哪有你们这个家啊!"
"真的吗,爸?"女儿好奇地问我。
我抚摸着已经微微泛白的太阳穴,望向坐在一旁慈祥微笑的父亲,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感激。
"是啊,"我点点头,"那一巴掌,打醒了我的糊涂虫,让我看清了什么是真正的宝贵。"
岁月如梭,转眼已是2010年。那年决定我命运的耳光已经过去了25个春秋,但其中的教训和温暖,却如一壶陈年的老酒,历久弥香。
回首往事,我无比感谢父亲当年的那一巴掌。正是那记看似决绝的耳光,敲醒了我愚昧的心灵,教会了我如何用心去看人、用情去爱人,让我明白了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外表的完美,而在于内心的闪光。
人生中,有些痛,当时让人愤怒、让人叛逆,但回望时,却是通向幸福的必经之路。
如今,每当我看着晓兰和女儿在院子里说笑,看着父亲坐在摇椅上满足地微笑,我都会在心底暗暗感谢那个决定我命运的耳光,感谢父亲的坚持和智慧,感谢命运的馈赠和安排。
那一巴掌,打掉的是我的偏见,打开的是我通向幸福的大门。
来源:美丽姐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