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舅舅一见赵浔,喜出望外:「不想太子殿下亲自送幼君来,真是蓬荜生辉!」
15、
我和赵浔一前一后走在朱雀大街上。
他在前,我在后。
心里反复思量、
却终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赵浔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教我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他扶住我双肩,轻轻后撤一步:「尚书府到了。」
又开玩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正不知如何作答,却见大门里走出舅舅来。
舅舅一见赵浔,喜出望外:「不想太子殿下亲自送幼君来,真是蓬荜生辉!」
这下,赵浔想不进去也不行了。
舅舅留赵浔在前厅喝茶,我独自跑去后院看弟弟。
还没进后院门,就听见弟弟的喊声。
嘿嘿哈吼,稚嫩嘹亮。
进得门去,只看见弟弟正精赤着上身打木桩。
九岁大小小一个人儿,身上一块腱子肉也无,瘦弱的可怜。
拳头上包着的白布已在渗血,腿也直打颤,却还是咬牙坚持。
我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我这幼弟思安,天生不是个武将材料,从小文静爱读书。
爹娘常说,我们沈家出了个读书种子,以后怕不是要考状元郎。
可幼弟没当上状元郎。
爹娘死后,我怀揣着爹写给太后的信,携幼弟逃亡到京城。
太后看信后,说爹在信里恳请她好生照料我们姐弟。
让弟弟习武从军,将来夺回云州,洗雪他兵败之耻。
而我,为保弟弟前程,重耀家族门楣,就进宫去。
后来,我姐弟二人皆如遗书所愿。
可我知道,正如我不想当皇后,弟弟也不想当武将。
他战死沙场时,怀里还揣着一本诗集,留给千里之外的我一句凄怆的遗言——
「不能夺回云州,终究有负爹娘阿姊」
见我来,弟弟欢呼着,雀鸟般地一头扎进我怀里。
伸出双手跟我撒娇邀功:「阿姊,我今天已经打了一个时辰木头桩了,等我长大了,一定能帮爹收复云州!」
我眼眶一热,搂紧他:「不打木头桩了,思安好好读书,以后考个状元郎,爹娘在地下也会欢喜的。」
该尽的责任,上一世,你我姐弟都已尽完。
这一世,自由地做自己吧。
突然听见脚步声窸窣。
抬起头,看见赵浔正站在垂花门下,静静看着我,眼神悲悯。
16、
次日,回宫路,朱雀大街上,我和赵浔依旧是一前一后。
我在前,他在后。
想了又想,思量了再思量。
我一咬唇,停下脚步转过身。
又咚一声撞在赵浔身上,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我横下心,开口:「太子殿下,Ţüₗ你信不信前世今生?」
不等他回答,我一口气将前世娓娓道来。
太后召我进宫的打算、我和他有限的相处、他江南赈灾身死疫病的结局……
原以为赵浔会当我是个疯子。
不想,他静静听完后,只是说:「世间之事无奇不有,只是,你要如何证明?」
我不假思索:「三天后,会有番邦来朝,进贡的奇珍异宝里有一颗磕了一角的夜明珠,殿下到时就知。」
三天后,果然有番邦来。
深夜,赵浔踏着月色,携夜明珠来清凉殿访我。
「何故要将天机泄露于我?」
我望着夜明珠幽暗的光:「幼君不愿重蹈前世覆辙。」
「何况那ťŭ̀₄日夜宴,殿下有恩于我。」
「明哲保身也好,投桃报李也罢,幼君将前世之事相告,是求殿下与我合作。」
赵浔问:「合作什么?」
我郑重道:「我俩伪装爱侣,做戏敷衍太后。来日我帮殿下逃过死劫后,殿下放我离去,还我一生自由。」
赵浔没有说话。
半天,问:「你就那么不想当本宫的太子妃?」
啊?
我傻傻地看着他,不明其意。
赵浔扑哧笑:「开玩笑的。」
这一日,距离赵浔前世的死期,只剩下短短 140 天。
17、
实际上,赵浔前世死于江南水灾引发的瘟疫。
若他想逃过此劫,不去江南就是了。
可赵浔说——
「我乃一国储君,岂能为一己之私,坐视生灵涂炭、百姓流离?」
他想要的,不只是自己免于一死。
而是令江南百姓逃过这次水患和瘟疫。
我看着他,百感交集。
赵浔实在是一个如玉君子,假如前世他没有死,我的命运又会是怎样?
我软言道:「你既有此心,我自当全力襄助。」
前世江南水灾,原因复杂。
夏季暴雨超出往年,是天灾,不可测,亦无法阻挡。
但官员懒政,河道不疏、堤坝不固,事后迟迟隐瞒不报,赈灾欠款被贪墨,以至遍地饿殍,引发瘟疫,却实实在在是人祸。
我凭着记忆,把前世朝廷的调查结果复述给赵浔。
谁懒政、谁贪墨、降雨自何日始、堤坝自何处溃……
赵浔诧异:「你竟记得这些。」
我沉默半晌,轻声答:「那时,我是真想做个好皇后。」
太后摆布我的命运,逼我当这个皇后,为的是让我沈家血脉不绝于皇嗣。
她只当我是个肚子。
我却想做一个真正的人。
到底这场水灾无法彻底避免,只能尽力减轻。
瘟疫也就还有爆发的可能。
前世,终结这场瘟疫的,是太医院院判孙大人。
可现在瘟疫还未到来。
于是,太子「无奈」地将我引荐给孙大人,口吻宠溺:「我这沈家表妹,对医术最是感兴趣,孙大人若有空,不妨指教她一二。」
每日,太子上学前来太后寝宫问安,问完安就携我出门,送我到太医院。
等下了学,就来太医院,跟我和孙大人一起探讨。
讨论的,自然都是瘟疫相关。
赵浔和我,真成了太后期待的模样。
「常走动,多照顾」。
不出两个月,后宫里人人都说,沈家小姐必会是未来太子妃了。
可只有我和赵浔知道,我俩不过是并肩作战的盟友罢了。
一个月后,赵浔自请往江南巡查河道。
同行的,还有孙大人和我。
我跟太后说,我自幼长在风沙之地,想去看看江南烟雨。
这一去,和赵浔朝夕相对、风雨同舟,太后自然乐见其成。
但别人就不见得了。
比如赵淇。
出发前一日,我在后花园假山前与他狭路相逢。
他照旧阴阳怪气:「沈小姐好手段,只是未免忒不体面,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没名没分的,巴巴跟着人下江南去,啧。」
我绕开他,丢下四个字:
「干卿底事。」
这些日子以来,每次我落单时与他偶遇,他都会冷嘲热讽两句。
而我,只会对他报以这四个字。
次次如此,多余一个字也没有。
赵淇终于着了恼。
他攥着我的腕子,把我抵到假山石,恶狠狠道:「你是木傀儡吗,只会说这四个字!」
我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干卿底事!」
说完,狠踩他一脚,趁他呼痛不备,从他臂下钻出,一溜烟跑掉。
我和赵浔一到江南,就着手疏浚水道、加固堤坝,调集米粮和药材。
有天机相助,这趟江南之行,可谓圆满。
大雨依约而至,但因早有准备,并未发生前世那样大规模的堤溃。
水灾过后,淹田有限,市场米粮充足,因此流离失所和饿死的农民数量也大减。
饿殍减少,由此引发的瘟疫威力也大大减轻。
孙大夫的时疫方子再一发放。
这场前世令江南生灵涂炭的水灾,就这样安稳度过。
离开江南前一天,我和赵浔去巡视农田。
大水已退,土地重现。
日头晴朗,天空湛蓝。
已有农民在为下一季播种,扶着犁头牵着牛,边走边唱,歌声悠扬。
好一派海晏河清气象。
我和赵浔站在阡陌之上,相视一笑。
然而待回到京城,才得知噩耗。
太后驾崩了。
太后死得仓促,是染病暴毙。
前世,她死在我诞下珏儿后。
可这一世,赵浔没有死在江南。
牵一发而动全身。
每个人的命运都被改变了。
太后下葬后,陛下召我和赵浔前去御书房,伤感道:「太后死前还惦记着你们两个,要我务必为你们做主。」
「你二人本就情投意合,这次江南之行又生死与共。」
「不如,就此订立婚姻之约。」
「如何?」
18、
御书房里,赵浔以「太后新丧,哀恸之至,无心他事」为由,请求陛下将我和他的事暂时搁置,改日再议。
那之后,我和赵浔好久没再见面。
太后既死,他无需再来每日问安。
他是太子,本就课业繁忙。
江南一行,他大展拳脚,陛下青眼有加,令太子监国,他就更忙了。
更何况,我俩银货两讫,交易已经终结。
他已逃过死劫。
太后已死,也不会再有人摆布我的人生。
我终于卸下肩上重担。
可心里却空落落。
就像囚犯突然被解开桎梏她的枷锁,是该喜悦的。
却也不免茫然。
再见到赵浔,是一个月后的某天。
清凉殿回廊上遇见。
我礼貌而生疏地喊了声殿下。
纵然为他找个千般借口,对他这月余的疏离,还是难免生怨。
他应了一声。
擦身而过。
我背对着他走的缓慢,私有千钧之力拖住脚步。
快走到尽头时,终于听见他喊我名字:「幼君。」
按捺住喜悦,绷着脸回头看他,只见海棠树下,回廊拐角,杏衫少年衣袂随风。
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场景,似曾相识。
赵浔欲言又止。
最后,只微笑着说了句:「算了,回来再说。」
他要去云州。
我爹娘战死后,云州落入异族之手,朝廷派兵夺回云州,异族不甘,重又集结大军攻打。
此刻云州战事正酣。
赵浔是奉皇命去督战的。
我板着脸点点头:「殿下一路顺风。」
19、
赵浔走后,不知怎的,我心中总是不安。
一天晚上,突然梦到他。
还是在清凉殿回廊上遇见。
我客气地说了声「殿下一路顺风,珍重」。
他道了声谢。
擦身而过。
没走出几步,却又听见他喊我名字:「幼君小姐。」
回头看他,只见海棠树下,回廊拐角,杏衫少年衣袂随风,欲言又止。
我冷汗淋漓地醒来。
这不是梦!
我想起来了。
是前世确凿发生过的事情!
是赵浔下江南的前一天。
他跟我说「回来再说」。
然后就死在了江南。
我一辈子也不曾得知,他要对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心绪不定地下了床,我越想越害怕。
为什么同样的场景,前后两世,相差半年,会再次发生?
难道……
突然发现窗户不知何时被推开条缝。
桌上放着一封信:沈幼君亲启。
字迹颇有些熟悉,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狐疑地打开,抽出信纸。
信上内容,心惊胆战:
太子此去云州,有佞臣欲谋加害之,危!
我当即收拾了包袱,借口舅家有事,连夜出宫,直奔云州。
策马狂奔一整夜,终于出了京。
却在京郊被人拦住。
是赵淇。
20、
我在河边饮马,洗脸。
一睁眼,看见河水里倒映出赵淇。
冷着脸,满眼讥诮。
「你以为能救得了他?」
只片刻错愕,我很快反应过来。
也是,谋害赵浔,无非是为太子之位。
赵淇是四皇子,太子之下,数他出身高贵,圣眷最隆。
前世,赵浔死后,取而代之的,不也是赵淇?
我站起身,依旧以那四字真经奉还。
「干卿底事!」
刚要翻身上马,却被他一把攥住腕子拉下来,困在怀中。
赵淇咬牙切齿。
「怎么,假戏真做,你这无心之人也生出颗真心来了?」
一只手捏住我下巴:「装什么有情有义,你所图的无非是当皇后,他死了,当我的也一样!」
赵淇是何时对我起了意?
明明前世他那样厌恶我。
我震惊不已,一时间竟忘记挣扎。
直到被他强吻,才反应过来,反手一个耳光,一脚踹开他,朝马跑去。
却被他拽住脚踝,掀翻在地。
他将我按在河滩上,粗暴地撕扯我的衣裳:「你想逃到哪里去?你就算死了,我也能追你到来世!」
原来如此。
我冷静下来,问:「你是何时?」
你是……重生在何时?
或者说,何时想起的前世?
赵淇愣住了。
半天,说:「一开始,只是每逢见到你和太子谈笑风生,便觉得心中不快,直到那天,看见你和他在清凉殿回廊上交谈,前世之事,就全都涌进了脑海。」
我长叹一口气。
温和道:「既已想起前世,知道你我之间彼此憎恨,又何必重蹈覆辙?」
赵淇却直直望着我,红了眼眶:「可是我对你,并非只有憎恨。」
「幼君,自前世初见起,我就一直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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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爱着你,故而怨恨你。」
「恨你嫁给我,图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皇后这个位子。」
「望着你时,我总忍不住想,我那神采飞扬的胡舞少年去哪里了?要怎样才能再见到她?可我越是想见她,就越见到一个无心的空壳。」
「你自请出宫那日,我负气地想,走就走,我要一个空壳做什么呢?」
「可直到你死的那天,我才知道,哪怕只有一个空壳也是好的。」
他期期艾艾地伸出手,抚上我的脸。
「幼君,让我们重新开始。」
「给我个机会。」
「你要什么我都给,皇后宝座,无上荣宠。」
「哪怕你心中对我半分爱慕也无,求求你,留在我身边。」
事到如今,历经两世。
在他心里,我依旧是那个爱慕虚荣的女子。
多么可笑。
我忍不住轻轻一笑:「可是赵淇,我并不是个无心的空壳。」
「上一世,我是爱过你的。」
「就从西市初见,跌落你怀中,与你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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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湛蓝的天空,将前世那些不曾向人诉说的心事和秘密,娓娓道来。
「你道为何我进宫不久,你就被封王,遣离京城?」
「只因我偷偷画你肖像,被太后看见,她怕我耽于私情,毁了大计。」
「这才撺掇陛下,将你封王离京,好让我断了念想。」
还记得,前世赵淇离京那一日。
我站在城墙上目送,一直到车队消失在天边,再也看不见。
回宫后,流着泪,把那些赵淇的画像都烧成了灰。
「本来已经认了命,没想到,赵浔早夭,反又促成了你我。」
「你我大婚那日,我真的很高兴。」
「独个儿坐在洞房里等你来,心里一遍遍默念着盖头掀开后要对你说的话。」
「想对你说,赵淇,我心悦你已久,赵淇,兜兜转转还是你,赵淇,我们好好过完这一世吧……」
「可是,那一夜你没有来。」
「你去找了嘉贵妃。」
「我坐到半夜,自己给自己掀了盖头,独自喝了合卺酒,睁着眼睛看喜烛红泪流尽,蜡炬成灰,直到天明。」
「整整一年,你都没有来,直到孕育珏儿的那一夜。」
一夜暴虐,令我彻底死了心。
我静静地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曾经痛彻心扉的往事,寂灭过后,杳如云烟。
听到珏儿,赵淇捂着脸,落下泪来。
:「你记恨我薄待珏儿,到死都没给他取名,可你不知道,他在世的那一个月,每夜我都欢喜得睡不着,翻遍了四书五经,想为他取一个好名字,却觉得哪个字都配不上他。
「他去世那天,我刚想好了名字。」
「珺,从玉,又暗含了你的名字。」
我长叹一口气。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没了意义。
十指抵住赵淇心口,缓缓将他推开。
「赵淇,你我心知肚明,不可能从头再来。」
「所谓前世,就当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吧。」
「现在大梦已醒,就将它抛在脑后。」
「莫再惦念。」
23、
我昼夜不停,快马加鞭,连跑死三匹骏马。
终于来到云州城下。
却见城墙之上,巡逻卫兵,个个臂缚白布。
难道终究晚了一步?
急火攻心,整个人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不省人事。
24、
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赵浔疲惫的笑脸。
我尖叫一声扑进他怀里,死死搂住他脖子。
半晌,才听见他颤抖的沙哑嗓音:「傻瓜,你来做什么。」
我一把揪住他衣襟:
「你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男人。」
「谁也别想再把你从我手中夺走!」
赵浔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突然捧住我的脸,恶狠狠地吻上来:「这下可是你自投死路!」
25、
边关之地,飞沙走石。
可当晴天时,夜晚星空却璀璨澄明。
我和赵浔依偎在城墙上,一起看这阔别多年的故乡星夜。
目光落在赵浔颈上,看见自己留下的模糊牙印,不觉脸一红。
赵浔挑眉一笑:「做都做了,害羞什么?」
我恼怒地捶他一拳,转移话题:「赵浔,你对我,是从何时开始?」
赵浔伸长手臂将我揽入怀中:「我若说,是从前世呢?」
我惊了:「你也?」
赵浔含笑看着我:「是,清凉殿夜宴那日,已经是。」
原来这一年,不是我在陪他做戏。
是他在陪我做戏。
「你可还记得,前世你从云州逃亡京城路上曾遇到强盗?」
是有此事。
我和弟弟遇到强盗,关键时刻,幸而一队车马路过,马车前带刀的护卫出手相救,打跑了强盗。
隔着轿帘,Ţųⁿ我向马车里的主人道了谢。
但牢记着爹娘「不可轻信外人,直奔京城」的叮咛。
婉拒了他捎带我姐弟一程的度议。
赵浔怎会知道?
我睁大了眼:「那商人就是你?」
赵浔点点头。
「后来清凉殿夜宴初见,我看着眼前抚琴的女子,怎么也不能和那日小豹子般机敏刚强的姑娘对起来。」
「想着,你定有自己的苦衷。」
「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百感交集。
原来赵浔也和赵淇一样,知道我是在伪装。
赵淇因此误我恨我,可赵浔却谅我怜我。
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问赵浔:「前世下江南前,你想对我说的话是什么?」
赵浔满眼柔情。
「幼君,我心悦你已久,也知你伪装的辛苦。」
「你可愿卸下伪装,与我坦诚相对,携手白头?」
我心砰砰直跳:「那今生来云州前,你想对我说的话又是什么?」
赵浔眼神越发温柔。
「幼君,我心悦你已久,却也知你已被宫墙困了一世,渴望自由。」
「若你也对我有意,可愿放下前世执念,与我携手白头?」
我扑上去,将他扑倒在地。
眼泪扑簌簌,珍珠般地落了他一脸:「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26、
企图暗杀赵浔的刺客早已被揪出。
「我不是傻瓜,细思起来,前世在江南染瘟疫,就有不少疑点。」
他一直在提防,料想敌人不会放过云州这个大好机会。
果然让他猜中。
那刺客今就绑在衙门里,只待返京后交刑部细加审问,供出幕后主使。
赵浔苦笑:「只要能回得去京城。」
我黯然。
云州这一战,打得艰难。
我方损兵折将甚多。
士兵们戴孝,不是为赵浔,是为连日来牺牲的将士们。
敌人却攻势不减。
赵浔叹气:「你不该来的。」
我双手捧住他脸:「若命中注定我该死在云州,至少身边有你相伴。」
「你我既情投意合,就该生死与共。」
赵浔轻轻握住我手腕,俯身吻上:「好,那就生死与共。」
27、
三天之后,异族再次集结大军攻城。
而云州城内,已近弹尽粮绝。
我以为自己会第二次看到云州的陷落。
然而,没有。
关键时刻,援兵抵达。
而带头的将军,是赵淇。
28、
援兵抵达后,将士们士气大振。
竟一鼓作气,将敌人击退。
鏖战两月后,异族终因粮草不济而退兵,旋即派出使者,商讨和平。
停战那日,我站在云州城墙上落下泪来。
距离爹娘战死,我携幼弟出城,马背之上仓皇回望故乡的那个清晨。
已ťű₌经过去了一生一世。
赵浔握住我的手:「幼君,我们回京城。」
29、
那暗杀赵浔的刺客,没能活着回到京城。
他悄悄地死在了回京前一天。
那天半夜,我看见一个人影悄悄从关押刺客的柴房里走出来。
月光之下,眉目分明。
是赵浔。
我的心上人赵浔啊。
他的心,如明镜般透彻,亦如秋水般悲悯。
30、
回到京城后,赵浔奏请陛下,为我和他赐婚。
就这样,我成了东宫太子妃。
后来陛下驾崩,赵浔继位。
再世为人,我还是成了皇后。
或许如太后所说,我生来就是要做皇后的。
只是这一次,皇帝是对的人。
31、
而赵淇。
就在我和赵浔大婚前夜,他在国寺剃度出家。
或许,是感念赵浔的宽恕。
或许,早在率领援军奔赴云州时,他就已放下了不臣之心。
然而树欲静风不止。
为了令那些支持他夺嫡的势力彻底死心,唯有放下红尘、皈依佛门。
我和赵浔的婚礼,他亦没有参加。
只命人送来了贺礼。
是一块雕琢成八宝花样式的药玉。
32、
当上皇后的第二年,我见到了宋嘉敏。
她进宫来,是为给七公主做秉笔尚书。
七公主宫中,我与她擦肩而过,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转身喊住她:「宋姑娘,那日的告密信,是否出自你手?」
难怪总觉得字迹眼熟,原来是前世故人。
宋嘉敏停下脚步,回过头,微微一点。
旋即走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我站在原地,想了又想。
为何宋嘉敏会知道赵淇谋反之事?
她又为什么要向我告密?
若谋反之事被戳破,赵淇必身败名裂。
明明上一世,宋嘉敏那么爱赵淇。
我、赵浔、赵淇都是重生而来,那么宋嘉敏呢?
想来想去,终究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天色将夜,赵浔从前朝回来,见我发呆,将大氅披上我身:「在想什么?」
我突然释然。
前尘往事俱已化作烟云,此刻,我所爱之人就在身边,有什么好想的?
一世春光有限身,不如怜取眼前人。
番外:有女嘉敏。
七公主宫中,重遇沈幼君时,宋嘉敏一眼就看见了她腰间那块八宝花药玉。
一瞬间,前尘往事扑面而来。
她还记得,上一世,徐姑姑就是因这块玉而死。
那一天,皇陵传来了废后沈幼君的死讯。
赵淇的鞭子雨点般抽在徐姑姑身上,任自己如何求情,都不肯停手。
赵淇抽得红了眼:「你怎么敢抢她的玉,你怎么敢!」
宋嘉敏突然想起,自己也曾向赵淇讨过这块玉的。
那时, 这块玉放在一堆番邦贡品里,还不是如今模样。
对自己的要求, 赵淇一向要一奉十,可那次却没有答应。
他只是说, 不值钱的东西,等来日再寻ẗùₛ块好的给她。
转头,命司珍坊雕琢成了八宝花模样, 送给了皇后沈幼君。
直到徐姑姑化作一滩不再抽搐的血肉,赵淇才终于扔下鞭子。
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发出野兽般的嚎哭:「你还我的沈幼君。」
望着握着药玉嚎啕大哭的赵淇,宋嘉敏为自己编制了半世的迷梦,也终于在这一天破碎。
她终于明白了。
赵淇恨沈幼君。
但赵淇也爱沈幼君。
很爱, 很爱。
沈幼君死后三年,赵淇也死了。
一直到他死,也没有再册封皇后。
他死后,宋嘉敏扶幼子登基, 以皇太后、太皇太后的身份,活到八十岁寿终正寝。
她死时,身边亲人儿孙满堂,宫娥太监垂泪。
人人都道,太皇太后好福气的一生。
她却想, 若能再活一世, 只愿不再与赵淇相逢。
睁开眼, 竟真回到了江南初遇赵淇的那一年。
或许是上苍听到了她的许愿, 这一世, 赵淇没有来江南。
不仅赵淇没来江南,太子赵浔也没有像前世那样, 死在这一年的江南。
宋嘉敏暗自庆幸了许久。
直到有一天, 父亲突然带她进了京城,说是去访亲。
在京城,终究还是见到了赵淇,她的皇子表哥。
当父亲问起宋嘉敏和可心悦表哥时,宋嘉敏当即说不。
原以为, 父亲深爱自己, 会就此作罢。
可没想到,父亲勃然大怒:「婚姻大事, 父母之言, 媒妁之命, 哪里由得你自己做主!」
宋嘉敏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 不仅赵淇的爱是自己的幻梦, 连父亲的爱, 也是一样。
在父亲心中, 自己终究不过是个夺权的工具罢了。
一如太后心中的沈幼君。
原来,我和沈幼君是一样的。
一样的可怜。
所以,当偷听到父亲与赵淇篡位夺嫡的密谋后。
宋嘉敏毫不犹豫地给沈幼君写了告密信。
好在, 沈幼君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当沈幼君问出那句「那日的告密信是否出自你手?」时。
宋嘉敏便知,面前的沈幼君,也曾活过一世。
真好啊,我们都重活一世。
我们都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宋嘉敏冲着沈幼君微微点头, 然后转身走开。
前尘如梦不须记,惜取今朝眼前春。
愿你我二人,都能圆满度过这一生。
-完-
来源:一颗小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