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太子一手给我打伞,一手为我扣上披风系带,半点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全京城都知晓,顾挽兰厌我入骨。
只因我和她生得七分相像。
她出自名门,而我只是贫家女,她觉得我辱没了她的长相。
为了和她置气,太子故意邀我入宫,当众送我名画字帖。
顾挽兰见状丝毫不恼,反倒对我嗤之以鼻。
「一个替身而已,只要我回头,岂有你的容身之地?」
直到听说太子意欲娶我为妻时,她终于慌了。
冒雨挡在路中央,红着眼眶说愿意和太子重归于好。
可太子一手给我打伞,一手为我扣上披风系带,半点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毕竟,在我的驯化下,替身已经成了正主。
1
楚越和顾挽兰起争执时,我就在现场。
长公主的百花宴上,顾挽兰跑去湖边脱鞋戏水。
楚越劝顾挽兰莫要如此,若是被旁的男子看去,于礼不合。
顾挽兰生起气来:「和你在一块,怎么有这么多规矩?」
「孤只是担心你当了太子妃后被人诟病。」楚越温声哄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簪,递给顾挽兰。
「知道你喜欢山茶花,特意让人用上好的和田玉打磨成山茶形状,送给你。」
谁知顾挽兰接过发簪后直接扔在地上:「什么太子妃?嫁给你这么麻烦,我才不嫁。」
簪子碎裂的时候,楚越没有生气。
可当顾挽兰说完这番话后,楚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孤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愿意做太子妃吗?」
「是!」顾挽兰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想整日被规矩束缚!这太子妃,你爱找谁就找谁,便是找那个薛绾绾都成!」
冷不防听见自己的名字,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你以为孤不敢?行啊,薛绾绾今日就在宴上,孤这就去找她。」楚越冷声说道。
我站在水榭里,眯眸打量着楚越。
他生了一副好皮囊,饶是恼怒,依旧不失风度,性格应该不差。
更重要的是……他可是太子啊,是能助我往上攀爬的利器。
我很期待他来纠缠我。
2
这次宴上,我没有给楚越接近我的机会。
瞥见他朝我走来时,我转头告诉表姐自己身子不适,要先回府。
表姐连忙让我回去休息。
于是,楚越过来时,只能看见我转身离开的背影。
路过拐角处,我停住脚步,缓缓回眸,似是随意一瞥,目光并未落在楚越身上。
可连回头的角度,都是我精心设计的。
因为这个角度的我,像极了顾挽兰。
果然,楚越登时愣在了原地。
这是我们的初次见面。
夕阳的光晕落在我的发上。那一瞬间,他恍惚得分不清面前的人,究竟是薛绾绾还是顾挽兰。
而我没有给他分辨的时间,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想接近却又生生错过,他心中一定不甘。我猜,楚越还会再来寻我。
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翌日,宫里突然来了个嬷嬷,朝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太子殿下听闻您性情温良、聪颖敏慧,想请您当永嘉公主的伴读。」
永嘉公主,与楚越一母同胞。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我入了宫。
3
永嘉公主今年十三岁,性子娇蛮。
看见我时,她微微眯起眼睛:「你就是到汝阳侯府打秋风的那个穷亲戚?」
我垂眸颔首:「是。」
父母早亡后,我只身一人上京,投奔我的舅舅汝阳侯。
「呵,长得还真像那个顾挽兰,看着就让人作呕。」永嘉皱起眉来。
她似乎很讨厌顾挽兰,连带着先入为主地厌恶起我来。
我入宫的头一夜,她就让我捧着烛火跪在地上,直到天明方能起来。
我恭敬地应诺,一夜都高捧烛台,跪得笔直。
永嘉起夜时推开窗子,发现我依然跪在庭院中,微微一愣。
她披衣起身,匆匆走到我的身边:「叫你跪一夜,你当真便这样跪着?换作顾挽兰,早就跑回家了。」
我叩首在地:「公主有命,不敢不从。」
就是因为顾挽兰不乖,所以我才要装得更乖一些。
楚越的生母已经去世,他和永嘉相依为命,格外疼爱这么妹妹。
我得笼络好她。
永嘉沉默了一瞬,不耐烦地道:「算了,别跪了,赶紧回屋睡觉。」
「若是误了上学堂的时辰,本公主要你好看!」
我跪了一整夜,膝盖又红又肿,陪永嘉上学堂的时候,走路都有些不利索。
楚越瞧在眼里,来寻我时手里拿着一盒药膏:「永嘉顽劣,无故便责罚人。孤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殿下言重了。」我接过药膏,向他致谢后便欲离开。
楚越却叫住了我:「薛姑娘,孤听闻你在女学考试中拔得头筹,故而邀你进宫,让你多指导公主。」
他亲自送我回公主住处,一边走,一边和我谈起天来,有意测试我的才学。
聊着聊着,他有些惊讶。
他发现谈诗词歌赋,我能接得上;说史书策论,我对答如流。
就连兵法军事,我都如数家珍。
而这些东西,顾挽兰统统都不会。
转眼就到了广仪宫,我朝着他微微一笑,福身离开。
而这微笑的弧度,和顾挽兰如出一辙。
毕竟,我可是在侯府中模仿了很久。
我进了广仪宫后,楚越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我的背影出神。
我莞尔一笑,回到永嘉身边。
永嘉却将茶杯掷到了地上,恶狠狠地盯着我:「让你去藏书阁取两本册子,你转头就去勾搭阿兄。薛绾绾,你好大的胆子!」
我立刻跪在地上,将姿态放得无比谦卑:「公主明鉴,我对太子无意。今日刚巧遇见,太子向我询问公主的课业。」
永嘉冷哼了一声:「无意就好,千万别对阿兄有非分之想。你还不配。」
自那日之后,永嘉再也没有给我和楚越单独见面的机会。
这正合我意。
毕竟,近在咫尺却得不到、见不了,这样才会让人上头。
这段时间,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永嘉身上。
她发现我女红精湛,便让我缝男子的披风,以她的名义送给楚越。
得了楚越的夸奖后,永嘉心情大好,又让我继续给楚越缝各种东西。
她对我也越来越满意,给了我几分好颜色。
但这远远不够,她还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
我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让永嘉真正接纳我。
很快,我得到了这个机会。
4
永嘉和贵妃所出的六公主起了冲突。
六公主看上了永嘉佩戴的香囊,伸手向永嘉讨要。
永嘉不肯给,她便直接去抢,还用剪子把香囊一刀刀剪碎。
这香囊,是先皇后亲自给永嘉缝的。
永嘉气极,竟然拿出鞭子抽打六公主。
皇上知道此事后震怒,在贵妃的枕边风下,罚了永嘉禁闭,还不给她饭吃。
秋日夜里寒凉,永嘉已经饿了一天。
去探望永嘉时,她盘腿坐在地上,垂着脑袋:「你来做什么,看本公主的笑话吗?」
说话间,她的肚子适时叫了两声。
我连忙将藏在怀中的甜饼递给永嘉:「我来给公主送吃食。」
永嘉这才抬眸,愣愣地看着我:「父皇说了,不允许任何人给我送吃的,你敢抗旨?」
「我只是怕公主饿坏了肚子。」
可永嘉还是没接。她皱起眉看,看着门外禁卫的身影:「你来时他们必然搜身,这甜饼你是怎么带进来的?」
我涨红了脸:「我……我用油纸包好,贴在胸口上,他们没敢碰我那里。」
「公主快别问了,趁热吃吧。」
永嘉没有接过甜饼,反而伸手扯下我的衣衫。
我的胸口被甜饼烫得通红,还起了两个泡。
永嘉忽然就红了眼眶:「甜饼凉了也能吃,何必藏热的被烫着呢?」
我用帕子帮她擦掉脸上的泪,轻声说:「公主的胃一向不太好,吃了凉的会不舒服。」
永嘉接过了我手中的甜饼,一口一口咬得格外认真。
她快吃完的时候,我用从袖中取出香囊,双手奉上:「六公主把先皇后留下的香囊剪了,我一片片拾起,重新缝好。」
「虽然比不上先皇后手艺精湛,但好歹能给公主留一个念想。」
永嘉看着我手中完好如初的香囊,一时间没有说话,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她蓦的放下甜饼,紧紧抱住了我:「绾姐姐,谢谢你。」
「母后走后,除了阿兄,再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我为她擦掉眼泪,伸手回抱住她。
不谙世事又缺爱的深宫少女,怎么能逃得出猎人用爱精心编造的陷阱呢?
看着怀中哽咽的永嘉,我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真正接纳了我。
她仰头对我说:「绾姐姐,你比顾挽兰好,比这京中所有世家的贵女都要好。」
永嘉禁闭解除之后,楚越立刻来探望她。
永嘉什么话都和他说,自然也说了我为她送甜饼烫了心口的事。
楚越来向我道谢:「绾绾,摊开手心,孤有个礼物要送你。」
他在我的掌心上放了一条山茶花珍珠手链。
这山茶花的形状,和那日顾挽兰摔掉的发簪一模一样。
一看就是想送给顾挽兰但没能送出去。
我佯装不知,欢欢喜喜地收下手链,还夸赞:「这山茶花真漂亮啊。匠人的心思活络,手也很巧。」
楚越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微一黯。
毕竟前一个山茶花发簪被人弃如敝屣,后一个山茶花手链被人珍之重之,他心绪复杂也是自然。
此后,楚越往广仪宫来得愈发勤了。永嘉也很配合,总是给我们独处的时间。
宫里开始有流言传出,说楚越已经不喜欢顾挽兰了,他看中了公主的伴读薛绾绾。
但更多人认为,楚越依然喜欢着顾挽兰,薛绾绾只是个替身罢了。
对此,我并不在意,大大方方地和楚越谈天说地。
我们聊得很是投机。
他景仰王阳明,我便和他聊心学、谈《传习录》。
他心中烦闷时,我为他泡好碧螺春,和他侃起苏轼的生平。
他惊讶于我们思想同频,我只笑而不语,绝不会告诉他我提前做过功课。
十月十八,是我的生辰。
永嘉为我备下了一桌子的菜肴,楚越也来给我送礼庆生。
月色朦胧时,永嘉给楚越使了个颜色,而后悄然离开。
一时间,庭院里只剩下我和楚越。
他站在山茶花树下,眉目清朗,朝我轻声开口:「绾绾,孤有话与你说。」
「孤,心悦于你。」
5
楚越长身玉立,朝我伸出了手。
我没有接过,只惊恐地退后一步:「绾绾身份卑贱,殿下莫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绾绾,孤是认真的。」他的手没有放下,执拗地递到我的面前:「孤是真的心悦于你。」
我慌张地跪伏在地:「谢……殿下抬爱。只是绾绾自知不配,从不敢肖想殿下。」
「你是说,你对孤无意?」楚越微微一愣,敏锐地抓住了我话中的重点。
夜风幽凉,将我的话送进了楚越的耳中。
「是。绾绾奉殿下为君,对殿下并无男女之情。」
我怎么可能就这样答应他呢?
顾挽兰是他要不到的姑娘,难道薛绾绾就任由他拿捏吗?
楚越垂下眼睫,掩住眸底失落的情绪:「你总是能与孤心意相通,孤还以为你心里也有孤。」
「原来,这一切都是孤自作多情。」他将我扶起:「起来吧,别跪着了。」
「孤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你安心陪在永嘉身边,孤不会再来打扰你。」
偏偏这时,我的衣袖滑落,露出了腕上的山茶花珍珠手链。
楚越眸中浮现一丝讶异。
早前我就告诉过他,我这人讨厌繁琐,不爱戴首饰,连母亲送我的玉镯都放在盒子里落灰。
可这样一个讨厌繁琐的人,却贴身戴着他送的手链。
楚越的眼中瞬间失落尽褪,重新燃起了希望。
而我匆匆掩了衣袖,逃也似的离开了。
永嘉知道这件事情后,跑来问我:「绾姐姐,你怎么拒绝我阿兄呢?难道你不想当太子妃吗?」
「公主之前就提点过,说我的身份不配上太子。」
永嘉愕然,随后狠狠抽了一下自己的嘴:「绾姐姐,是我错了。你配,你特别配!全天下没有比你更配的了!」
「公主,我真的对殿下无意。」
永嘉听完这番话后,有些沮丧地站在原地。
自那日起,我有意避着楚越,不再提醒他按时吃药,不再缝制衣服送他,广仪宫中也没有备他爱喝的白茶。
一夕之间,我将这几个月对他的好全部收回。
他很不适应。
而我始终贴身戴着那条山茶花珍珠手链,从不让旁人碰一下。
毕竟,总得给他留给念想。
这样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才能让他牵肠挂肚。
没几日,宫里办了个金桂宴,世家贵女受邀入宫,顾挽兰自然也在其中。
宴会上,有人听说楚越得了一幅前朝的《洛神图》,吵着想看一眼。
楚越将图放出来后,贵女们纷纷赞不绝口。
就在这时,楚越忽然看向了我:「薛姑娘喜欢这副画吗?」
「喜欢。」
楚越轻笑一声,让人收起画卷:「那就送给薛姑娘了。」
宴会上毫不掩饰的偏爱,让我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我知道,楚越这是在示好。
可顾挽兰也在,这示好中又有多少置气的成分呢?
我没有细究,恭恭敬敬地双手捧过画卷。
宴至中途,顾挽兰走到了我的身边,目光落在我的山茶花手链上,嗤道:「太子怎么把我不要的东西送给你了?即便你只是个替身,他也不该这么搪塞你吧。」
她似是好意劝我:「薛绾绾,你出自寒门,太子不可能放下身段娶你。赶紧趁着太子和我置气的当口,多捞点银子走人吧。」
说话间,又来了两个姑娘,素日就和顾挽兰打成一片。
其中一个笑嘻嘻地拔下簪子,扔进了湖中。
另一个拍了拍我的肩膀:「薛绾绾,帮忙捡个簪子好吗?」
说完狠狠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入湖中,转身朝顾挽兰邀功:「顾姐姐,此地偏僻,不会有人来,我们帮你出出气。」
我是会游水的,但我在水中拼命扑棱挣扎,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楚越已经好几日没能与我说上话了。心痒之下,他会跟过来的。
见我久久没有上岸,其中一个慌了,小声问:「这薛绾绾不会溺死吧?」
「溺死就溺死,看见她这张脸我就来气。」顾挽兰转身欲走:「反正问起来,此事与我们无关。我们三个可以互相作证。」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楚越的声音响起:「绾绾!」
湖面泛起大圈涟漪,他一袭月白长袍子,只身跃入水中将我抱起。
被楚越抱住的那一瞬间,我适时地昏死了过去。
6
如我所愿,我染了风寒,起了高热。
听说,推我入水的那两个女孩,都被赶出宫去,还累及父兄。
至于顾挽兰,她没有动手,只是见死不救,被斥责了几句送出宫后,又被顾尚书幽禁在家。
我转着腕上的山茶花,弯起唇角。
如此差别对待,看来,楚越对顾挽兰手下留情了。
楚越来看我时,我烧得双颊通红,歪着脑袋朝他伸出了手:「抱抱我,阿娘。」
楚越愕然:「阿……阿娘?」
他探向我的额头,皱起眉来:「怎生这么烫?」
我抱着他的胳膊,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喃喃:「阿娘,别走。」
楚越浑身都僵硬了:「你病了的时候,怎么和平日……截然不同?」
肩膀承受着我的重量,他终究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好好好,孤不走,孤在呢。」
「阿娘,我好害怕,我差点就溺死在水里了。」
我在他怀里抬眸,仰头看着他,眼角都是泪水:「我一直扑腾,想从水里抬起头来。可湖水将我全身包裹,毫不留情地灌进我的口鼻之中。」
「我害怕极了。八岁那年,爹就是这样死的,我以为自己要重蹈覆辙。」
楚越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我爹就是溺死在臭水沟里。
他是个秀才,我娘对他一见钟情。为了下嫁于他,娘不惜与家人决裂。
她以为我爹日后能出人头地,可爹到死都没中举,浑浑噩噩半辈子后,学着别人养起了外室。
外室生得年轻貌美,怀了个儿子,我爹想将她领回家去。可外室说只做正头夫人,绝不做妾。
于是,我娘病重之时,在外室的劝说下,爹不请郎中,也不给她服药。
他说娘病死了才好,病死了他就可以娶个新妻。
后来,娘果然死了,在我的身边轻飘飘地咽ŧũₜ了气。
爹欢欢喜喜地将外室领进门。
可爹和外室散步时,那晚的青石板路太滑,两个人没站稳,双双失足落进了水沟中。
他们拼命扑腾求救,我就在石桥后面悄悄看着。
看着水花越来越小,直至再无半点波纹。
我用水洗净油腻腻的手,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家。
那天,爹娘都死了,我成了个孤儿,只身一人上京投奔舅舅。
当然,楚越永远不会知道这些。
他心疼得无以复加,轻轻顺着我的背,温柔地哄我:「绾绾不怕,孤在呢,孤会护你周全的。」
我懵懂地看着他:「阿娘,当时岸边明明有人,她们都看见绾绾溺水,为什么她们不肯救绾绾呢?是不是绾绾不够好?」
听到这话,楚越的手突然一顿,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我知道,他在回忆和顾挽兰的旧事。
楚越少时养过一只兔子,珍惜得很。
皇上却说身为东宫,怎能有如此小家子气的爱好?
他让人把兔子杀了。
当时顾挽兰入宫拜见太后,刚巧路过,奶声奶气地央求皇上把兔子送给她。
皇上应下后,顾挽兰转头笑着和楚越说:「小兔子不会死的,我会照顾好它。」
两人因为兔子结缘。在楚越心中,顾挽兰是天底下最纯良的姑娘。
可现在,这个最纯良的姑娘,却成了个见死不救的人。
她可以不守规矩,可以言行无状,但不能不善良。
因为这样,会从根本上摧毁她在楚越心中的印象。
我没有说话,就赖在楚越的怀里,给他思考的时间。
半晌后,他低头用指腹抹去我眼角的泪:「我们绾绾是个好姑娘,不哭了。都是她们不好,她们才坏。」
「是吗?」我破涕为笑,搂着了他的脖子:「阿娘真好。」
衣袖滑落,又露出了山茶花手链。
楚越眸光微动,小心翼翼地问我:「绾绾,你其实喜欢孤……对不对?」
「我不告诉阿娘。」
我微微偏头,唇似有若无地擦在了楚越的耳廓。
这一晚上和女子的接触,比楚越前十六年加起来还多。
蝴蝶惊起飓风,他的心跳喧嚣,耳根泛红。
当初和我表露心意时还分外淡定的人,此刻抓着我的手臂,哀哀地对着我说:
「绾绾,你别冷落我,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而始作俑者的我却闭上了眼睛,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我退了烧,也不记得昨日的事,在楚越面前坦坦荡荡地道谢。
我也不再模仿顾挽兰,刻意在楚越面前展现我与她的区别。
顾挽兰喜欢浓烈的色彩,而我偏好素净些的。
顾挽兰吃饭爱加香菜和葱,这些都是我的忌口。
我得让楚越知道,我薛绾绾,和顾挽兰是不同的两个人。
楚越在我面前,愈发没了一开始的落落大方。
他变得局促拘谨,见我时会脸红,说话时会磕绊。
总会偷偷去瞥我的腕间,看见那条手链还在,才暗自松了口气。
连永嘉都嫌弃楚越窝囊,而我始终冷淡疏离。
一次,楚越甚至拉着我的衣袖,央求我:「绾绾,你别这样对孤,孤快发疯了。」
「绾绾对殿下还不够尊敬吗?」我疑惑地看着他:「那绾绾改正,今后一定对殿下更尊敬。」
我曾见过别人驯鹰。不给吃、不给喝、不给睡,用自己的眼睛盯着鹰的眼睛,一点点攻破它的心防,熬到它承受不住、乖乖就范为止。
驯服东宫,和驯鹰也差不多。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楚越彻底对我打开心扉的契机。
冬猎这日,契机到了。
7
皇室冬猎,我作为永嘉的伴读,一同前去木兰围场。
永嘉总想撮合我和楚越,明明是三人一起狩猎,可她悄悄掉转马头离开。
楚越看见一只漂亮的白狐狸,说要猎了这狐,扒下皮来给我做毛领。
他打马上前,紧紧追着狐狸。
就在这时,一只箭矢直直朝楚越奔来。
楚越闪身避开,而三名黑衣人忽然出现,各个手执弓箭,将他围在中间。
饶是楚越的身手再好,一打三也十分吃力。
幸好护卫就在附近,听见这边有异动急忙赶来。
就在这时,隐藏在树后的第四人,朝楚越放了一只冷箭。
那只箭,直直奔着他的后心而去。
我顾不得多想,飞扑上前,护住楚越,硬生生为他挡了这箭。
鲜血四溅,溅上了楚越的衣衫。
他慌张地回头,只见那只原本射向他的箭没入我的胸口,将我贯穿。
大批护卫已经赶来,楚越平安无事。
他惊惧地将我抱在怀里。我轻轻抬手,拉着了他的衣袖:「刚刚……吓到绾绾了,殿下无碍就好。」
「你冲上来做什么?刀剑无眼,你会死的知不知道?」楚越陡然拔高了音调,连声音都在颤抖。
「可是殿下能平平安安呀。」我虚弱地靠在他的怀中,费力地回答他。
马背颠簸,楚越不敢让我上马,急忙让人去取担架,哄我道:「绾绾,你撑一撑,太医一定会救下你的。」
周遭还在打斗。风声萧萧里,我靠在楚越怀中,脸色惨白,呼吸艰难。
「殿下,我……卧房第二个抽屉里放着一对护膝。听公主说,每到冬天,殿下的膝盖总不舒服。我便缝了对护膝,往里面塞了很多棉花。」
「殿下有咳疾,每次来广仪宫时,我都让人往殿下的白茶里加了一些陈皮。殿下记得多润润喉。」
「还有啊,殿下别总在书房一待就是一宿,熬坏了身子,我会心疼的。」
句句不提爱,可字字都是爱。
楚越死死抿着唇,眼眶通红,开口时声音哽咽:「薛绾绾,你之前说对孤无意,其实是骗人的对不对?」
「不喜欢孤的话,何必关心孤的饮食起居?何必日日戴着孤送你的手链?」
我垂下眼睫,艰涩地回答他:「因为殿下喜欢的不是我。」
「全京城都知道,殿下倾慕顾小姐。喜欢山茶花的那个人,也是顾小姐。」
楚越的脸色一白,沉默片刻,哑然问我:「既然知道,为何还戴着那条手链?」
我涩然一笑:「因为这是殿下送给我的,所以我宝贝得紧,日日佩戴,舍不得让旁人碰了去。」
四目相对,楚越浑身僵硬,一滴泪忽然落在了我的颊上。
这场局,我双手奉上了鲜血和性命,他逃不过的。
果然,楚越紧紧抱着我:「绾绾,是孤对不起你,孤从一开始就错了。」
「以后没有旁人,只有孤和你,好不好?」
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是没办法说太多话的。
回答他的,是我紧闭的双眸和胸口的鲜血。
他在堪堪得知我的心意之际,我就为了他生死不明。
无论是生还是死,在短期内,我都会取代顾挽兰,成为他最爱的女人。
而我,确信自己不会死。
伤口看着可怖,但我算准了角度,不会命中要害。
再次醒来时,我正躺在营帐的床榻上,永嘉和楚越守在我的床边。
手腕空空荡荡。
我愕然,睁眼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殿下送我的山茶花珍珠手链呢?」
8
营帐里焚着淡淡的檀香。
楚越眼下一片青色,想来是一宿没睡。
他弯腰为我掖好被角:「因为这山茶花,生出了许多事端,孤便把它扔了。」
「永嘉告诉孤,你喜欢海棠。从今以后,东宫会遍植海棠。」
我愣愣地看着他,听见他沉下声来,倒是在训我:「下次再不可如此莽撞。太医说,但凡偏上一分,你都会没了性命。」
「而且伤口很深,还得好好将养一阵。」
说完,他低头为我套上了一只通体莹润的绿翡翠玉镯,轻声说:「孤爱慕的是你,和旁人无关。」
永嘉见状,连忙补充:「绾姐姐,这可不是普通的镯子,是母后生前留给阿兄的。」
楚越责备永嘉多嘴,余光却偷偷瞥向了我,生怕我拒绝这镯子。
见我没有挣脱的意思,他这才松了口气,与我相视一笑。
得知我醒来之后,舅舅汝阳侯过来看我。
他微微凝眉,压低声音问我:「你这次也太拼了,当真是不怕死吗?」
我仰头冲着他笑:「舅舅都不怕死地为我布下这局,我怎敢贪生怕死,辜负ṱûₜ舅舅的好意?」
八岁那年,我上京投奔舅舅,舅舅看见我的容貌时微微一愣。
十岁,舅舅给我看了太子的画像,问我想不想做太子妃。
我清楚,想继续在汝阳侯府住下,就必须点头。
所以楚越不知道,我认识他远远比他认识我早很多很多。
他就是我的课业内容之一,贯穿了我的少女时代。
在舅舅的授意下,表姐带着我参加大小宴会。
他还放出我与顾挽兰相像的流言,让顾挽兰厌我入骨。
我能走到现在,从来都不是巧合。
就连今日的刺客,都是我让舅舅特意安排的死士。
所以,我知道狩猎时会有刺客出没,早早便做好了为楚越以身挡箭的准备。
舅舅负手而立,目光落在我手腕的玉镯上,深深叹了口气。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此次虽然凶险,但收获颇丰。」
在舅舅的安排下,我舍生护驾一事被传得人尽皆知。
毕竟是救了东宫,皇上亲自来看望我,问我想要什么赏赐。
我恭顺地叩首在地,什么都不求,只愿皇上福寿绵长。
皇上笑出了声,嘉奖了我一番,又满意地看向舅舅,夸他养了一个好外甥女。
他赐给了我不少珠宝银钱,而这些银钱,我没留着,都送进了广仪宫和东宫下ƭṻₛ人的口袋里。
狩猎后没多久,就到了楚越选妃的日子。
因着我对楚越的救命之恩,也因着我舅舅汝阳侯的身份,我的名字被破例写进了候选名录之中。
与此同时,顾挽兰的名字也赫然在其中。
宫中有人悄悄嚼舌根,猜测楚越会选我还是顾挽兰。
选妃的前几日,东宫发生了一件事情。
当初不愿意进宫的顾挽兰,竟然托人给楚越捎了封信。
9
顾挽兰给楚越传信这件事,还是东宫的小黄门和我说的。
他家人病重、缺钱医治时,我送过去的银两解他的燃眉之急。
从此以后,东宫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告诉我。
「绾绾姑娘,殿下读那封信时奴才就在身后,悄悄看了两眼。」
「顾小姐在信上说自己想开了,愿意嫁给太子。还说宫里的那些个规矩,顾尚书在她禁闭期间特意请人入府教她,她已经学了七八成。」
「后面,顾小姐又提及她和太子的年少往事,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不过具体是什么,奴才没有看清。」
我问小黄门,楚越看完信后有什么反应。
小黄门低头回忆了一下,告诉我:「殿下没什么反应,只是将纸折好放进怀里。」
我面上笑着谢过小黄门,心中却「咯噔」了一下。
明日的选妃,选的不只是太子妃。
如若楚越愿意,也可以择其中一到两人为侧妃。
而顾挽兰就在他的面前,他会甘心直接放她离开吗?
春雪如白鹭羽毛般纷然飘落,落在我的肩上。
我正思索之时,永嘉手里掂着两壶酒朝我走来。
她说这是吐蕃进贡的葡萄酒,喊我一起尝尝。
她还说,等下约了楚越过来。
于是,我颔首答应。
我今日的话很少,永嘉眉飞色舞地谈天说地,我只顾着将酒一杯接着一杯送进口中。
永嘉眼尖地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连忙问我:「绾姐姐,你怎么了?」
酒意熏得我脸颊绯红,我举着酒杯,偏头看她:「太子殿下就要选妃了。」
「原来是这个事情啊。」永嘉扑哧一笑,揽着我的肩膀:「绾姐姐,你大可放心。阿兄若不选你为妃,我第一个不饶他。」
我没有接话,只垂眸安静地饮了一口杯中酒,眼巴巴地望着垂花门。
楚越来时,雪已经睡了。夜枕着它的白色枕头,寒风吹亮月光。我喝得烂醉,伏在桌案上。
「阿兄,绾姐姐今夜吃多了酒,你快帮我扶她回房休息。」永嘉艰难地将我搀扶起来。
我抬头,视线与楚越对上后,跌跌撞撞地朝着他奔去。
在狐裘的围裹下,双颊薄红,就这么直挺挺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楚越眸光微凝,将我扶住:「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我闷闷地伸手抱住了他,将脸埋进他的怀中,什么也没有说。
我和楚越,在清醒时始终恪守礼仪。
此刻面对我的投怀送抱,他连呼吸都微微一滞,不太自然地问永嘉:「绾绾怎么了?」
永嘉耸了耸肩:「绾姐姐只说了句你明日要选妃,旁的都没说。」
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那处硬硬的,果然是放了书信。
但我假装没有察觉,踮起脚尖仰头望着他。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楚越是个聪明的人,明日就要选妃,他能猜到我今夜为何放任自己喝醉又失态至此。
永嘉往垂花门而去。走了两步后,忽然回头看向了楚越:「阿兄,我听见顾挽兰也在太子妃的备选名单里。她曾在背地里说我性格乖张,讽刺我没有母亲教养。我很讨厌她,特别讨厌。」
「绾姐姐不同。想想自入宫以后,绾姐姐为我们兄妹二人做到什么地步。总之,我只认她这一个嫂子,希望阿兄莫要让我失望。」
说完她拂袖离开,将时间留给我和楚越。
我带着点醉意,朝他痴痴笑:「倾慕一个人,总不由自主地想同他亲近。哪怕规矩繁琐,哪怕日后目之所及只有四角天空,也心甘情愿。」
楚越微微拧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在这一盈握的莹白中,无数与我、与顾挽兰有关的往事在他面前闪烁。
半晌,楚越低头,视线与我对上之际,蓦的莞尔一笑。
「眼眶红通通的,和孤少时养的那只兔子一样可爱。」
选妃那日,加上我,共有六人候选。
说来也巧,顾挽兰就站在我的身边。
我听见旁边的世家贵女悄声议论:「原先听见那些传闻,还以为顾挽兰和薛绾绾当真生得相像。」
「可今日两人站在一起,才发现只是眉眼间略有些相似罢了。」
顾挽兰淡淡瞥了我一眼,并不将我放在眼里。
她仗着和楚越之间多年的情谊,似乎很势在必得。
楚越手持玉如意进殿后,走到了我和顾挽兰之间。
10
在顾挽兰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楚越将玉如意交给了我。
皇上倒是并不意外,反倒笑道:「朕就知道你会选汝阳侯的外甥女。」
「永嘉天天在朕面前念叨着她的好,她又舍命护过你。虽然门第是差了一些,但汝阳侯待她如同亲女。选她也好,倒是成全了一段佳话。」
随后皇上又命内侍递上荷包,说楚越可以在选秀名录里择个贵女为侧妃。
楚越缓缓转头,看向了顾挽兰。
顾挽兰还沉浸在自己不是太子妃的惊愕之中,目光触及我手上的玉如意,脸色瞬间苍白。
她突然就红了眼眶,蹙眉望着楚越,嗫嚅着唇。
可皇上在此,有些话她没办法说出口。
她只能抬眸,与拿着藕粉色荷包的楚越四目相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都认定楚越会让顾挽兰做侧妃。
这无声的对视之中,楚越轻嗤一声,率先瞥开视线,望向了我。
他将荷包给了内侍,朝着皇上拱手道:「儿臣今日不选侧妃。」
正妃已定,侧妃无关轻重,皇上自是允了。
顾挽兰错愕地看着楚越,似是不能理解他为何如此。
春寒料峭,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空中的河往下落,地上的河横流,人间灰暗昏黄又白亮亮。
顾挽兰没有和其他贵女一同离开,她挡在路中央,颤声顾问楚越:「十多年的情分,殿下一点都不念吗?」
一道惊雷砸落。
楚越眉眼沉静,一手为我撑伞,一手给我系上披风扣带,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那日我借口吃醉了酒,和楚越说的那番话,不仅是向他表达爱慕,更是在提醒他。
一个真正爱慕他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规矩繁琐,就将他推到旁人怀里呢?
顾挽兰在信中倾诉对他的情谊,可是这情谊到底有多深呢?
细想一下,楚越会发现其中的不妥之处。
顾挽兰之前不愿意当太子妃,如今却上赶子去当。她为什么会突然转变了态度?
楚越必会让人去查顾挽兰身上近来发生了什么。
一查之下,他就会知道,顾挽兰在此前认识了一个侠客。侠客身上的江湖气息将顾挽兰迷得七荤八素,于是,顾挽兰与他私定终身。
为此,顾挽兰摔碎了楚越的山茶花簪,还借口宫中规矩繁琐将他狠狠推开。
可侠客是个流连花丛的浪荡子。顾挽兰在禁闭结束之后,四处寻他不着。私下打听,才知他拐了个青楼的妓子远遁京城。
顾尚书也得知了此事,一番训斥说教之下,顾挽兰才将目光重新投在了楚越的身上。
楚越可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啊,他怎能容许别人将他放在第二位?
所以,顾挽兰连个太子侧妃都没能捞着。
细雨依然落个不止,湖面腾起一片烟。楚越像是没有看见顾挽兰,拉着我目不斜视地离开。
徒留顾挽兰红着眼眶,愣在原地。
自那以后,我从父母双亡的寒门女,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
楚越待我很好,东宫大小庶务由我管理,给了我该有的权势和体面。
黄河水患发生后,我为流民搭棚施粥,请郎中看病诊治。又办了慈安堂,收留因水患而无家可归的妇孺孩童。
中原颗粒无收,我亲自下田播种,又让汝阳侯府第一个响应朝廷的号召,捐募银两。
遇见有人仗着权势当街强抢民女,我上前阻拦,将那女子护在怀里。
渐渐的,京中人对我的称呼,已经从那个「长得很像顾挽兰的薛绾绾」变成了「爱民如子的太子妃」。
他们看我的目光,愈发尊敬。
只是日子不怎么安生,顾挽兰借着各种理由出现在楚越面前。
或许原本以为唾手可得的东西,忽然变得高攀不起之后,就会变成执念。
她给楚越送他爱吃的菜,缝绣着山茶花的香包,甚至做了一个兔子抱枕送给楚越。
我打量着楚越的反应。
他每次都是转头就走,将她一人留在冷风中,没有给半点情面。
但事情还是迎来了转机。
转眼,顾尚书到了致仕的年纪,向皇上辞别。
临走之前,他跪在皇上面前,老泪纵横,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他说自己最小的女儿心悦太子,此生非太子不嫁。
他央求皇上让顾挽兰做太子做妾。
皇上看他一番拳拳爱女之心,应下了此事。
11
原定顾挽兰在六月中旬入东宫为侧妃。
六月初,顾挽兰参加宫宴时,与我一同站在水榭高阁内。
没多久,我突然从阁楼掉落,跌入湖中。
太医为我诊脉时,发现我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因着这一跌,孩子没能保住,硬生生地流了。
当时侍奉在水榭的宫女太监们被喊去问话。据他们所述,是顾挽兰和我起了争执,伸手将我推倒。
闻言,我躺在榻上轻抚小腹,在心中为这个本便保不住的孩子默默叹了口气。
出了这事,顾挽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做太子侧妃了。
楚越守在我的身边,擦掉我额上的冷汗,紧紧抿着唇。
看着一盆被端出去的血水,他忽然将脸埋在了被褥上。
床单子渐渐湿了,冰凉的水晕子一直浸到我的衣上。
「绾绾,对不住,是孤没有护好你。」
我垂下眼睫,没想到他居然能真情实感到这种地步。
耳畔又响起当时顾挽兰被激怒后与我说的话:
「薛绾绾,你当真以为能守着楚越的情爱过完这一生吗?」
我从来不这么认为。
男人的情爱,是最不牢靠的东西。
年少情深走到两看生厌的例子比比皆是,我怎么可能会自信地认为自己是那万分之一呢?
我娘被她自以为美满的爱情禁锢,死在她为自己编织的牢笼里。
而我, 最不稀罕的就是这些。
成为太子妃, 只是我计划里的第一步。
来路颠沛流离, 为的是彼岸的春风。
12
嫁给楚越三年, 先帝驾崩,楚越登基为帝。
改年号贞祐, 封我为后。
贞祐六年春,楚越身子愈发不适, 开始让我协助处理政事,批阅奏折。
贞祐九年冬,雪溅长安道。
楚越靠在我的怀里, 抬眸朝着我笑。
「绾绾,一晃眼,你陪了朕十几年。」
是啊,十几年过去了。
我从没想过, 这十几年来, 楚越的后宫竟然只有我一人。
「有一件事,朕想了很多年, 一直没有想明白。今天,朕想亲口问问你。」楚越的声音都带着点忐忑:「绾绾, 你真的是深爱着朕吗?」
话说到这里, 他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我想让他好好走完这最后一程,便轻柔地顺着他的长发, 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是。臣妾深爱着皇上,自少时起就爱慕皇上。」
「可是你看朕时,眼中有算计,也有野心。」楚越长长叹了口气, 半晌还是弯起唇角笑了起来:「但也无妨, 你说了, 你爱朕。」
他伏在我的膝上,慢慢闭上了眼,结束了他短暂而又灿烂的一生。
我们八岁的长子楚安登基为帝。
我作为太后, 踏上巍巍明殿, 在满堂金玉之中开始临朝称制。
13
楚安是个活泼的孩子, 性子有点像永嘉。
近来,他养了一只小白兔, 欢欢喜喜地把兔子送到我的面前:「母后, 我养大的小兔子漂亮吗?」
我摸着小兔子的头, 夸赞:「很漂亮。」
楚安又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我:「父皇和母后小时候也养过兔子吗?」
「你父皇养过,不过被你皇祖父拿去送人了。」
他偏着头,又追问:「那母后呢?」
永嘉正巧入宫, 笑着答他:「你母后可不像你这般闲适。她啊, 素来诸事缠身。」
我抚着小兔子的手一顿,想起了八岁那年的光景。
其实, 我也曾是个无忧少女。
穿红夹袄, 握鲤鱼灯,手里抱着桃酥糕。
梨涡浅浅,面颊鼓鼓,阿娘总把我打扮得像个小福娃。
可后来, 阿娘病逝,我只身一人上京。
这一生,便再也没有那些手提襦裙穿街巷的好光景了。
【完】
来源:淡泊的花猫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