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腊月的早晨，天还没亮透，窗外的雪落得唰唰作响。县城西边的小区里，四十多岁的李叔早早起床，把家里的煤气灶点燃，铁壶烧水的声音咕嘟咕嘟响着。他那件褪了色的棉袄里面套着一件绿色的军大衣内胆，是当兵时留下的，二十多年了，领子都磨白了。

腊月的早晨，天还没亮透，窗外的雪落得唰唰作响。县城西边的小区里，四十多岁的李叔早早起床，把家里的煤气灶点燃，铁壶烧水的声音咕嘟咕嘟响着。他那件褪了色的棉袄里面套着一件绿色的军大衣内胆，是当兵时留下的，二十多年了，领子都磨白了。

屋里暖和起来，李叔的老婆王芳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找拖鞋。

“今儿是出图纸的日子，早点去单位。”李叔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大碗，碗里是前一天晚上煮的剩米饭加上热水，上面飘着一小撮榨菜丝。

窗户上结着一层薄霜，李叔用袖子擦了个圆，望着楼下那棵老槐树。树上落满了雪，有只麻雀在抖动翅膀，雪粒簌簌往下掉。

“宝贝，吃早饭了。”王芳披着李叔的另一件外套，去叫女儿小荷。

小荷的房间贴着几张周杰伦的海报，已经有点发黄了。床上的被子拱起一个小包，王芳摇了摇：“起来吃饭了，爸今天要去县城规划局拿设计图的审批。”

“嗯…”被窝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李叔站在门口笑着看，王芳回头瞪他一眼：“看什么看，快吃饭去。”

小荷的房间桌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她大学毕业的照片，穿着一身学士服，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照片边上压着一沓存折和银行卡，是李叔和王芳这些年的积蓄，一共三十来万。

小荷是县城师范学院毕业的，在镇上的中学教英语。她男朋友阿宏是城里人，在县政府工作，两人是在一次教育局组织的活动上认识的。

“你知道吗，阿宏爸妈家住县城最好的小区，他爸以前是建筑公司的老总。”小荷第一次回家介绍男朋友时，兴奋得像个孩子。

李叔是个设计员，在县城规划局干了二十多年，工资不高但稳定，还有一些私活可以接。他的社保卡放在一个红色塑料夹子里，和房产证、医保卡放在一起，夹子边缘已经开裂了，用透明胶带粘了又粘。

阿宏第一次来李叔家时，王芳忙活了一上午，蒸了两条鱼，炖了一只老母鸡，还炒了六个菜。李叔还特意从柜子底下翻出一瓶尘封多年的茅台，是十年前帮人做设计图的客户送的，一直舍不得喝。

“叔叔阿姨好，第一次来，没带什么东西，这是一点小心意。”阿宏递过一个精致的礼盒，里面是一对茶杯，看着就价值不菲。

李叔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礼物，递烟的手微微颤抖。阿宏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白净的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晚饭时，阿宏谈吐优雅，不时称赞王芳的厨艺。李叔喝了点酒，脸涨得通红，一个劲地给阿宏夹菜。

“叔叔，我和小荷认真的。我爸妈也同意了，想着明年五月办婚礼，不知道您二老意下如何？”阿宏放下筷子，正色道。

李叔和王芳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喜。小荷低着头，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好好好，太好了！”李叔连说三个好，一口气干了杯中的酒。

送走阿宏后，李叔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谁都没说话，电视里正播着一档相亲节目，主持人问一个男嘉宾：“你理想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的？”

“爸，阿宏家条件很好，他爸妈说了，婚房他们出，但是装修和家电要我们承担，还有彩礼…”小荷欲言又止。

李叔咳嗽一声，起身拿了烟，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爸爸这些年也攒了点钱，你是我的宝贝闺女，嫁妆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王芳在一旁掰着手指头算账：“装修至少十几万，家电也得七八万，彩礼，车子首付…”

“多少都行，只要闺女嫁得好。”李叔打断了她，转头对小荷说，“爸爸还有一套老房子，就是你奶奶留下的那套，虽然不大，但在老城区，值个五六十万，明天我就去问问。”

小荷愣住了，那是李叔唯一的祖产，七十多平的老房子，里面还住着李叔的一个远房叔叔。

“爸，那房子是奶奶留给你的，而且二爷爷还住在里面呢…”

李叔摆摆手：“没事，我和你二爷爷商量过了，他愿意搬到敬老院去住。那房子留着也是闲置，不如换成钱给你做嫁妆。”

那天晚上，李叔抽了一整包烟，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县城的灯光，直到深夜。

周末，李叔特意穿上唯一一件像样的衬衫，和王芳一起去了阿宏家。

阿宏父母住在县城最好的小区，电梯上行到15楼，李叔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提着两条烟，王芳拎着精心挑选的补品，都是在县城最好的商场买的，花了他们半个月的工资。

阿宏妈妈打开门，穿着一身名牌，手上戴着几个金镯子，叮当作响。李叔和王芳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

“来了啊，快进来坐。”阿宏妈妈笑着招呼。

客厅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整个县城的全景。阿宏爸爸翘着二郎腿坐在真皮沙发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把玩着一个核桃。茶几上摆着一套紫砂壶，旁边放着一堆已经打开的补品和礼盒。

李叔不敢坐实，只敢坐在沙发边缘，手里的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王芳更是手足无措，把礼物放在茶几上，然后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坐吧，别客气。”阿宏爸爸示意他们坐下，“听小宏说你是在规划局工作？”

“是，是的，在规划局画图纸，已经二十多年了。”李叔点点头，声音有些发颤。

“那挺好的，铁饭碗。”阿宏爸爸随意地评价道，“我们家小宏工作也稳定，县政府机关，将来前途无量。”

寒暄过后，阿宏妈妈端上一盘切好的水果，开始谈婚事：“我们家条件你们也看到了，婚房我们出了，是县城新区的一套电梯房，120平，三室两厅，当然，装修和家电要你们承担。还有，彩礼这边，我们家是有面子的人家，不能太寒酸了，十万块钱不过分吧？”

王芳偷偷拉了一下李叔的袖子，李叔立刻点头：“不过分不过分，应该的。我们家小荷是我们的宝贝，我们一定会尽力满足你们的要求。”

阿宏爸爸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那就这么定了。对了，我们也不是小气的人，婚车这边我们包了，六辆奔驰，够排场。”

聊了一下午，李叔和王芳走出小区大门，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李叔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他们家可真有钱，你看那客厅，比我们整个房子都大。”王芳感叹道。

李叔抿着嘴，没有说话。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房产中介发来的短信，有人愿意出55万买他的老房子。

卖掉老房子后，李叔的二爷爷搬进了敬老院。李叔每周都去看他一次，带着水果和营养品。二爷爷一开始还不适应，后来发现敬老院有麻将室，倒也慢慢安顿下来了。

“小李啊，你奶奶的房子卖了多少钱？”二爷爷问。

“55万，给小荷做嫁妆了。”李叔递给二爷爷一个剥好的橘子。

二爷爷点点头：“你奶奶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她生前最疼小荷了。”

李叔眼圈红了，想起小时候奶奶带着自己住在那个小房子里的日子。墙角的老式收音机，屋顶漏雨时放的铁盆，以及奶奶亲手种的那棵腊梅，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晚上回家，李叔发现小荷正和王芳研究着婚礼的事宜。桌上摆着一堆杂志和样品卡，这些东西在他眼里都是奢侈品。

“爸，婚纱照我想去三亚拍，阿宏说那边的风景特别美。”小荷抬头看到李叔，兴奋地说。

李叔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点头：“好啊，要拍就拍最好的。”

王芳在一旁斜了他一眼：“去三亚至少要两三万啊，还有酒店，机票…”

“没事，我这不是卖了房子吗，钱够用。”李叔大手一挥，示意王芳别说了。

其实李叔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卖房子得来的钱，除了给二爷爷存了5万养老金，剩下的50万全部给了小荷做嫁妆。装修20万，家电8万，彩礼10万，三亚婚纱照3万，还要准备婚宴的份子钱、首饰等等，几乎花得一干二净。

但每次看到小荷幸福的样子，李叔就觉得值了。这些年，他和王芳省吃俭用，就是为了让女儿过上好日子。

婚礼订在五月初，天气正好，不冷不热。

婚礼当天，李叔穿上了特意定做的西装，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穿这么贵的衣服。王芳也是一身红色旗袍，头发特意在理发店做了造型，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酒店是县城最好的五星级，大厅装饰得富丽堂皇。李叔和王芳站在门口迎接宾客，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李工，恭喜啊，闺女嫁得这么好！”规划局的同事一个接一个地来了，都带着红包。

李叔腼腆地笑着，一一道谢。他的眼睛时不时瞟向大厅角落的阿宏父母，他们正和一群衣着光鲜的宾客谈笑风生。

“妈，爸，这边还有问题，过来一下。”小荷匆匆跑过来，拉着李叔和王芳去处理一些突发状况。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小荷穿着白色婚纱，挽着阿宏的手，在红毯上一步步走来。李叔眼眶湿润了，他的小公主要嫁人了。

酒宴开始，李叔和王芳坐在主桌，和阿宏父母一起招待最重要的客人。阿宏爸爸喝了几杯酒，脸色微红，不停地夸奖小荷如何贤惠，如何有教养。

“老李啊，你把闺女教得真好，我们家小宏有福气啊！”阿宏爸爸端起酒杯，和李叔碰了一下。

李叔笑得有些勉强：“都是孩子们自己的缘分，我们做父母的…”

话还没说完，一个醉醺醺的声音打断了他：“李叔！多亏了您，小荷嫁给阿宏，我做媒的也有功劳啊！”

是教育局的张主任，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把搂住李叔的肩膀。

“对对对，多亏了张主任，来，喝一杯。”李叔连忙给张主任倒酒。

张主任喝完后，话匣子就打开了：“当初我介绍他们认识的时候，阿宏爸还不乐意呢，说小荷家条件太差，配不上他们家。现在看来，我眼光准啊！”

餐桌上一时安静下来，阿宏妈妈的脸色有些难看，小荷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李叔尴尬地笑着，试图转移话题：“来来来，尝尝这个菜，特别好吃…”

张主任却还在继续：“阿宏爸，你还记得吗？你当时说，除非小荷家出得起像样的嫁妆，否则坚决不同意。现在李叔连老房子都卖了，拿出五十多万给小荷做嫁妆，你总该满意了吧？”

阿宏爸爸的脸色变得铁青，阿宏急忙起身，拉着张主任离开：“张叔，您喝多了，我扶您去休息一下。”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李叔的手微微发抖，筷子掉在了地上。王芳连忙弯腰去捡，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发出一声巨响。

阿宏妈妈干笑两声：“孩子们的事，我们大人少插手为好。”

李叔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像是在嘲笑他卖房子给女儿做嫁妆的行为。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场景发生了。

阿宏爸爸突然站起身，走到李叔面前，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李，我有罪啊！”阿宏爸爸的声音哽咽着，“我不该用物质条件衡量孩子们的婚姻，不该给你们施加压力…我本想着，如果你们拿不出这些钱，我就找借口阻止这门婚事。没想到你为了女儿，连祖传的房子都卖了…”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李叔愣住了，急忙去扶阿宏爸爸：“别这样，别这样，孩子们好就行了，我卖房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阿宏爸爸红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房产证，婚房我已经过户到小荷和阿宏名下了，两人共有。还有，这是一张支票，50万，是返还给你的嫁妆钱。我…我不该那么势利…”

李叔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接：“这…这不合适…”

阿宏爸爸坚持把信封塞到李叔手里：“我知道那是你们的祖屋，有很多感情在里面。等过段时间，我帮你把房子买回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荷，我错了。”

王芳在一旁已经哭了起来，小荷也跑过来，抱住李叔：“爸，我不知道你把房子卖了…我…”

李叔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抱住女儿，低声说：“傻孩子，爸爸不心疼，只要你幸福就好。”

阿宏也走过来，向李叔深深鞠了一躬：“叔叔，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小荷，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宴会厅里，掌声响起，宾客们都被这一幕感动了。

婚礼结束后，李叔和王芳回到家里，两人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说话。电视里还在播放着那档相亲节目，主持人正在问一个女嘉宾：“你觉得爱情和物质哪个更重要？”

“其实他们家也挺好的，就是一开始有点势利。”王芳打破沉默。

李叔点点头：“人之常情。不过阿宏爸能当众认错，也是条汉子。”

李叔拿出那张50万的支票和房产证，在灯下仔细看了看：“真没想到，他把房子过户给了小荷和阿宏两个人。”

“那咱们的老房子…”

“先别着急，等过段时间再说吧。”李叔笑了笑，“反正二爷爷在敬老院住得也挺开心的。”

窗外，月亮升起来了，照在老小区的屋顶上。不远处，新开发的小区灯火通明。李叔想起了自己的奶奶，想起了那个小小的老房子，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芳啊，你说咱们这辈子，值不值？”李叔突然问道。

王芳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握住了李叔的手：“傻老头子，当然值了。看到小荷今天的样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李叔点点头，眼角又湿润了。他想起今天婚礼上小荷挽着新郎走过来时的样子，想起她小时候坐在自己肩膀上看烟花的样子，想起她考上大学时兴奋地跳起来的样子…

一切都值了。

那晚，李叔坐在阳台上，点燃一支烟，望着远处县城的灯光，直到深夜。这次，他的心里不再有石头，只有满满的幸福和释然。

他想起了当初奶奶留给他的那句话：“钱没了可以再赚，情没了就真没了。”

窗台上的花盆里，一棵小小的腊梅花苗正悄悄发芽，那是李叔从老房子里带回来的，奶奶种的那棵腊梅的枝条。

春天终于来了。

来源：番茄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