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盛夏午后,公交车上的冷气开得很足。我颤抖着手指划开儿媳发来的消息时,车窗外一只蝉正撞上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条微信写着:妈,小宝已经随我姓了,户口昨天上午就办好了。
盛夏午后,公交车上的冷气开得很足。我颤抖着手指划开儿媳发来的消息时,车窗外一只蝉正撞上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条微信写着:妈,小宝已经随我姓了,户口昨天上午就办好了。
我把手机屏幕按灭,车厢里回荡着播报到站的女声。记得刚搬进儿子家那年,也是这样的天气。老伴走后,我卖掉了城东的老房子,儿子说接我去和他们一起住。彼时我还沉浸在丧偶的悲痛中,也就没多想就答应了。
1儿媳妇其实是个很好的姑娘,大学老师,温柔贤淑。我们相处得还算融洽,只是总觉得她骨子里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疏离感。每次她给我倒水,总是停在三分之二的位置,像是精确计算过的界限。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直到小宝出生。那天我在医院值夜,看着儿媳躺在产床上汗如雨下,突然想起自己当年生儿子时也是这般模样。护士把小宝抱来给我看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儿媳眼里的疏离感消失了。
隔天一早,我煲了一锅瘦肉瘦粉,还特意加了两片红枣。儿媳闻着香味从房间里出来,说:“妈,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笑着说:“这是我妈传下来的老方子,下奶的。”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小宝满月那天,我特意去买了一套蓝色的小棉袄。结果看到儿媳给他穿上的却是粉色的连体衣,说这是她妈妈买的。我笑了笑,把蓝色棉袄收进柜子深处。 那一刻我就明白了,在这个家里,我永远都是个外人。
去年年底,儿媳又怀上了二胎。这一次,我学会了不动声色。她早起恶心的时候,我默默地把生姜茶放在门口;她嘴馋想吃酸的,我就去菜市场买些青梅。偶尔她问我:“妈,你说这胎会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总是笑着说:“健康就好。”
3直到那天下午,我在老年大学练书法回来,听见儿子和儿媳在房间里压低声音争执。“随你姓有什么不好?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儿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是爸妈他们…”儿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儿媳打断:“你答应过我的!”
我站在门外,手里提着的菜丝毫没觉得重。倒是心里,像是被人用钝器狠狠地凿了一下。 转身的时候,我看见玄关处的镜子里映出一个佝偻的老太太,才惊觉那是自己。
搬去女儿家的决定,是在公交车上做出的。我给女儿发了条信息:“囡囡,妈想去你那住几天。”女儿秒回:“好啊,我马上去收拾客房。”
回家收拾行李的时候,儿子正好出差在外。儿媳看着我把衣服往行李箱里放,欲言又止。我说:“去女儿家住几天,最近她工作压力大,想让我去陪陪她。”儿媳点点头,又说:“妈,要不要我送您?”我摇摇头:“不用,你现在身子重,好好在家休息。”
走的时候,我特意看了眼小宝的房间。他正在午睡,小脸红扑扑的,像极了小时候的儿子。我轻轻关上门,想到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看着儿子长大。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就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5儿子第二天就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焦急:“妈,你怎么突然搬走了?”我平静地说:“你们小两口不是要有二胎了吗?我在这儿反而不方便。”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他支支吾吾的声音:“妈,小宝随他妈姓这事…”
我打断他:“我知道。”这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很陌生。儿子愣了一下,继续说:“妈,这是现代社会,孩子随母姓也很正常…”
“是啊,很正常。”我听见自己说,“就像老人住在女儿家也很正常一样。”挂断电话后,我站在女儿家的阳台上,看着楼下的梧桐树。树上落了一只知了,叫声划破夏日的宁静。恍惚间,我想起多年前儿子还小的时候,也总喜欢模仿知了的叫声。
日子还在继续,儿子每天都会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愧疚和焦虑。儿媳也会发来微信,问我要不要回去看看小宝。我都说改天,改天。 其实我知道,有些事情一旦改变,就再也回不去了。就像那把倒水永远只倒三分之二的水杯,就像那件收进柜子深处再也没能穿上的蓝色小棉袄。
女儿说:“妈,你就在这住下吧,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我笑着摸摸她的头,就像她小时候一样。窗外的知了还在叫,夏天好像就要这样过去了。
来源:彼岸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