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锋短篇小说:寡妇门前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3-26 08:35 2

摘要:钟寡妇的男人在煤矿上工作,煤矿瓦斯爆炸,她男人就没了。好在矿上给了一笔抚恤金,还答应把两个娃娃养到十八岁。钟寡妇带着娃娃过活,没再嫁人。

钟寡妇的男人在煤矿上工作,煤矿瓦斯爆炸,她男人就没了。好在矿上给了一笔抚恤金,还答应把两个娃娃养到十八岁。钟寡妇带着娃娃过活,没再嫁人。

兰芹和钟寡妇很要好。钟寡妇男人没了的时候,兰芹陪着她一起到矿上谈抚恤金,还陪着她住了七七四十九天。

兰芹的男人况推子是个胡拉海,家里的事情不是一推六二五,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下地干活,喜欢和一帮男人吸旱烟吹牛皮,虽说没啥本事人缘倒挺好。

春天开工,况推子和十几个男人修水渠。工间歇息的时候,大家都抢着吸旱烟,找话题吹牛皮。

刘汝明点着了旱烟袋,长吸一口,鼻子、嘴里喷出烟雾来。他咂吧咂吧嘴说:“看把他的,你说男人女人,咋都长得差不多。怪球事情哩。”

刘西成抢他的话茬儿说:“你胡球说哩,女人有奶子,男人咋就没有?”

张虎豹没说话,走到西成后面,抓住他的夹袄下摆猛然掀起来说:“谁说男人没有奶子?你看你这里长的,得是豌豆颗颗?”

众人哈哈大笑。西成把夹袄下摆放下来说:“去你大的壳子。女人的奶子能养育娃娃,男人长奶子,也就是瞎子的眼睛摆设货。”

刘汝明也跟着笑说:“男人下边长毛,女人下边也长毛,都差球不多。”

况推子半天没说话,憋得难受。这会儿,正好接了话茬儿说:“也不一定,有的女人,下边就是没毛,光羊皮一样哩。”

这句话刚了,男人们苍蝇闻到腥味一样围上来,七嘴八舌问他:“谁家女人下边没毛?”“得是你婆娘还是个光板?”“你还见过谁的下边没毛?”

况推子得意地说:“我说有就有。你们谁给我把旱烟装好,再给我点着了,乖乖地递给我,我就说。”

刘汝明赶紧把吸了半截的旱烟递给他说:“给你给你,旱烟管够。你赶紧说说,谁的婆娘下边没毛?”

况推子过足了烟瘾,才不紧不慢地说:“钟寡妇的下边白白光光,一根毛都没有。”

男人们“哗”一下炸了窝,有的挤眉弄眼,有的追问他是咋样知道的?还有的干脆让况推子如实交代是咋样把寡妇弄到手的?

况推子还没有回答,队长就过来检查了,后边还跟着妇女队长。

有女人在场,男人们不得不收敛一些,都装着没事人一般低头干活。可是,明显看出来,他们被心里的疑团搅和得神不守舍,干着活,一个劲地拿眼睛瞟况推子。

况推子得意扬扬,手里的铁锨挥舞得呼呼作响。

下工往回走,又是男男女女都在一起。一些男人们心里急得直痒痒,却也不好问啥。

得了空,有人再问况推子为啥知道钟寡妇下边没毛的时候,况推子却早过了那个新鲜劲,胡乱编造着说:“她在大麦地里撒尿的时候,我看见了。”

况推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这一番胡编乱造,把钟寡妇推到了死亡线上。

后来,大家一传十十传百,都说况推子和钟寡妇有一腿子,要不然咋知道人家下边没毛?

要说也奇怪,大家都在谣传着况推子和钟寡妇的风流韵事,唯独最该知道这事的两个人,也就是况推子的婆娘和钟寡妇却并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情。

秋天拾棉花,人称“敞口儿”的强花乘人不注意,抓起一把棉花塞进了裤裆,却偏偏让钟寡妇看见了。钟寡妇好心好意提醒她说:“嫂子,你赶紧把棉花拿出来,等一下过了秤,妇女队长要搜身的。到时候你出了丑,娃娃还跟着背黑锅,不划算哩。”

“敞口儿”一贯说话没遮没拦,这会儿听到钟寡妇提醒自己,脸上挂不住,把好心肠当成了驴肝肺。她怪怪地笑了笑说:“也是哩,我要棉花没啥用处,你有用处哩。你下边没毛,正好装点棉花挡上点,要不然况推子进去也太容易了。”

钟寡妇听不明白咋回事,就问道:“我说嫂子,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不听也罢了,做啥恶言恶语伤我?”

“敞口儿”意识到自己这张嘴可能惹下事情了,忙掩饰着说:“人都是胡说哩,谁不知道你一直都是正派人?外面吵吵你和况推子好,都是胡咧咧,你千万甭往心里去。”

钟寡妇听了,五雷轰顶一般。她站起身,捂着嘴哭,一路小跑回了家。

出地头的时候,正好碰见兰芹出来倒棉花,看见钟寡妇神色不对,忙上前问个究竟。

钟寡妇哭着说:“嫂子,你甭问了,我活不了了,可怜我的娃娃,没妈咋活呀?”

钟寡妇在前边跑,兰芹在后边追,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村。

夜里,兰芹从钟寡妇家回来,两眼也哭红肿了。况推子忙问咋回事?兰芹说:“你到明间来,我有话要问你。”

况推子避开娃娃,跟上兰芹来到明间。刚要问发生了啥事情,兰芹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抽打在况推子的嘴巴上,况推子的嘴角立马淌下血来。

况推子捂着嘴呜呜啦啦说:“好歹我是你男人哩,你打死了我,得是也想当寡妇哩?”兰芹怒骂:“不长人心的下流货,整天满世界胡咧咧。我问你,你是不是给人说钟寡妇下边没毛?”

况推子松开手,看了看手指上的血印子,嘻嘻哈哈笑着说:“我当是啥事情哩,不就是我给人吹牛,话赶话赶到那里了吗?再说了,这事情还是你给我说的。你说你给她搓澡,发现她下边光溜溜的没毛。”

兰芹愣住了,想了想,抡起胳膊又抽了自己一嘴巴说:“我这张臭嘴也该打。我咋就忘了,你他妈日的根本就是个舌根底下压不住米颗颗的货。罢了罢了,你这就跟上我去,给人家钟寡妇赔罪。对了,从今往后,我要陪她住几天,她寻死要活的,你也帮我提防着点。走!”

两口子来到钟寡妇家,等她安顿好了娃娃,两口子齐刷刷给钟寡妇跪下,左右抽自己嘴巴,说自己不是人,胡说乱呔败坏了她的名声。

钟寡妇赶紧把两个人拉起来,说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就是不出现这样的事情,也难免会生出啥样儿的口舌是非来。除非自己死了,要不然躲不过是非。

两口子免不了一顿劝说,好不容易才把钟寡妇安稳下来。

然而,风波既然起来了,就不会那样轻易被摁下去。

话说钟寡妇和况推子好上了的谣传不胫而走,尽管大多数人都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几个人当回事。可是,却让另一个人动起了歪心思。

这个人就是人叫作“王烂颡”的二茬子鳏夫。他老婆自打生了一个娃娃后,就得了子宫脱垂的毛病,总也治不好。他自己苦得不成,明着对人诉说:“看把他的,婆娘能看不能用,我就是个守着婆娘的光棍汉。”

王烂颡有个毛病,有事没事爱往女人堆里钻,趁人不注意在女人身上抠捏磨蹭占便宜过干瘾,很讨人嫌的。

王烂颡回家给婆娘说起了钟寡妇的事,他婆娘说:“我身子不争气,你守着我也是活受罪哩。你在寡妇身上动心思,我也不说啥。只是,你耍耍闹闹也就罢了,可甭当真。不管咋说,我还是你婆娘,还给你生过男娃。你可不能丢下我不要了。”

王烂颡拍着胸脯保证说:“你放心,我也就是过过男人的瘾。得手了,不过三五个月就撇手了。不管咋说,你还是我娃他妈。只是,你是女人,你懂得女人的心,用啥办法,能让她对我动心?”

婆娘说:“女人都爱占点小便宜,舍得财物就成。你听我说……”

晚上下了工,趁人们都在喝汤,王烂颡两口子拿了六只鸡蛋往钟寡妇家走去。在路上,婆娘说:“这六只鸡蛋,我都舍不得给娃娃吃,都给你拿来用了。你可不能忘恩负义,沾上寡妇忘了我。”

王烂颡信誓旦旦保证。

大亮的天,钟寡妇家大门紧闭,王烂颡自己躲到一旁,叫婆娘敲门。

婆娘敲了一会儿门,里边传出声音来:“你是谁?”

王烂颡婆娘把脸贴到门缝说:“我,你柿子嫂子来看你了,就我一个人,你快开门。”

原来,这王烂颡的婆娘性子软,凡事拿不起来,人送外号“软柿子”。叫得时间长了,连她自己都认了这个绰号。

也奇怪了,钟寡妇明明已经走到了院子里,听到柿子的话,没有开门反而扭身就往屋里跑。

原来,是兰芹在她屋子里,她回去对兰芹说了柿子敲门的事情,讨个主意。

兰芹听了,冷笑几声说:“柿子不可能自己来,一定是带着她男人来了,他男人不露面就是了。真是黄鼠狼子给鸡拜年,没他妈安好心。我给你说,你这么办……”

就在柿子等不来开门,正在失望要走开的时候,钟寡妇从屋子里走出来开了门说:“你来做啥?进屋说话吧。”

这边刚一开门,那边王烂颡从旁边闪身也进来了,嘴里“嘿嘿”干笑着,让钟寡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进了屋,柿子把鸡蛋放到柜盖子上说:“我和你哥都心疼你,外面那些烂舌头的人胡说八道欺负你。我给你说,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大大方方地啊,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有人欺负你,我和你哥给你做主。”

说着,借口看看钟寡妇的院子有啥活能帮忙干的,一挑门帘走了出去。

她这边刚一出门,王烂颡舔着脸对钟寡妇说:“妹子,是个这,你今黑了鸡叫头遍,给我留着门,我给你送白面来。”

他们的对话,让躲进里屋的兰芹听了个真真切切。

夜里鸡叫头遍,王烂颡果然来了。他并没有背着面粉,是因为他婆娘认为钟寡妇已经默许了,心里想着“十个寡妇九个愿,只要男人口封严”,说她已经把自己的男人豁出去了,便舍不得再拿东西了。

王烂颡来到门前,贼眉鼠眼左右看了看,四下没人,放心大胆地推了推门,大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王烂颡喜出望外,一边进门一边盘算着,赶明个给钟寡妇的门轴上抹点油,省得以后半夜三更来了门吱呀叫唤烦人。

进了大门,他转身又把门插上了。蹑手蹑脚走着说:“妹子,我亲亲的妹子,我来看你来了。”

冷不防,屋子里冲出来两个人,不由分说把王烂颡扑倒在地,稀里哗啦一阵捶打,王烂颡杀猪一样哭爹喊妈。趁两个人捶打的空隙,王烂颡连滚带爬滚到大门边上,可是,大门被他自己插上了,走不开。

屋子里出来的两个人,上来就把王烂颡拖死猪一样拖进屋子去了。

电灯拉亮了,鼻青脸肿浑身疼的王烂颡睁开眼睛看清了,屋子里站着几个人,有兰芹,有况推子,还有一个大小伙子他也认得,就是钟寡妇的外甥。

几个人把王烂颡日娘道老子一顿臭骂,王烂颡争辩说:“寡妇生娃靠大众,钟寡妇没了男人,就大家都有份,凭啥况推子沾得,旁人就只能干看着?”

钟寡妇气得直哭,况推子和钟寡妇的外甥把王烂颡又是一阵暴打,直打得王烂颡哭爷爷喊奶奶求饶,并保证以后不会再干这样的事情了,众人才放他回去。

王烂颡回家去,也把自己的婆娘柿子打了个鼻青脸肿说:“这一下,咱们都一样了,这才像真正的两口子。”

事情都过去了好几天,这天晌午,兰芹回到家来,手里拿着一盘指头粗的绳子对况推子说:“你去到小炉匠雷半货家借点镪水来。”

况推子说:“镪水很危险哩,沾着碰着就脱皮掉肉的。你要那东西做啥?再说了,那东西也值几个钱哩,人家会白白给你吗?”

兰芹忧郁地说:“我看这几天钟寡妇不对劲,今天突然把她家两个娃娃都送到亲戚家了。八成,她要寻死哩。我把她家的敌敌畏藏起来了。我估摸着,她要寻死,八成是上吊。要上吊,就得用绳子。她家的绳子我偷偷给拿回来了,弄点镪水在上头,再偷偷给她放回去,没准能救人一命哩。你赶紧去,就说咱家自行车螺丝拧不开了,用镪水烧烧。”

况推子惊恐地说:“她还真是刚烈,一门心思寻死哩。可是,你把她家粗绳子拿来了,难道她家就没有别的绳子了吗?她家有织布机,织布机上不是也有火线绳子吗?”

兰芹不耐烦地说:“都是你个狗日的做的孽。我估摸着,火线绳子太细了,她可能嫌勒得慌不一定用。她家又没有别的绳子。”

况推子还在磨叽着说:“她家还有床单哩,还有被单哩,想死,哪样东西都能上吊。”

他还在说,早被兰芹一脚踢出去,正正踢在他的下身。况推子捂着下身“哎哟哎哟”叫唤。

兰芹也不理他,给他一个墨水瓶子说:“快去快回,我还等着有大用处哩。”

拿来了镪水,夫妻俩用旧毛笔沾着往绳子上抹。谁知毛笔一碰到镪水,就“呲啦”一声响,瓶子里冒出一股白烟,气味刺鼻。再把毛笔拿出来一看,毛笔的笔尖不知去向,仅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杆儿。

夫妻俩就用毛笔杆儿,把镪水分多处抹到了绳子上。

兰芹走到钟寡妇家后院,隔着墙把盘卷起来的绳子扔了过去。心想,管不管用就是它了。

话说钟寡妇一个人在家里,哭哭啼啼半天,梳洗打扮停当,给他男人的遗像前面摆上几只鸡蛋,嘴里说着:“甭远走,我这就来了。”

钟寡妇走到后院,发现了地上的绳子。一个一门心思寻死的人,并没有想想这条绳子原来是挂在墙上的,为啥会自己掉到地上?

她从地上捡起绳子,默默地走进屋子,把绳子绕过房梁,打了个结,搬来凳子站上去,脖子挂在绳套上,双脚一蹬凳子,人就腾空了。

可是,她刚刚挂上去,绳子就断了。钟寡妇被摔到地上,她哭着自己命苦,寻死还得受罪。

她第二次上吊,还是绳子断了又没有成功,被重重地摔下来,头磕在柜子一角,昏迷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睡在了炕上。炕下面站着兰芹和况推子,还有赤脚医生贤草正给她脑门上药水。

钟寡妇虽然感到头疼,可还是把兰芹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看把他的,我就觉得今儿个要出啥事情,给娃娃做好了饭,就来这里看看。门敲不开,喊叫又没人答应,我就知道有麻搭了。叫我男人搬来梯子翻过墙进来,果然出事了。要不是绳子上被抹了镪水,她早就没命了。”

话说钟寡妇决意寻死,上吊不成被救活,又在村里刮起一阵风,大伙儿都为她的刚烈和死心眼唏嘘不已,一些传播过谣言的人也心有悔意。毕竟,都是听况推子一个人自吹自擂,并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苟且之事。

这个消息也把“敞口儿”吓得不轻。夜里,男人朝歌睡觉了,她一个人出出进进好几趟,把朝歌吵醒了好几回。朝歌骂她:“妈日的,你是跑圈哩还是经布哩?一黑了跑来跑去也不好好睡觉。你看你,从外面跑回来也不脱袜子就上炕,袜子上粘的草籽,弄得满炕都是。真是的。”

“敞口儿”心有余悸地说:“得亏了钟寡妇没有死成。你说,要是她真死了,她娃娃将来长大,会不会寻咱家报仇?”

她男人朝歌说:“你又没有杀她,做啥来咱家报仇?”

“敞口儿”心虚地说:“都怨我,坏了‘事不破主’的老规矩,把坏事情说破给当事人。要不是这个,我管球她哩,她死不死和我八竿子打不着。”

朝歌听了,觉得有几分道理,起身说:“既然这样了,你想咋办?”

“敞口儿”无奈地说:“还能咋办?我就觉得咱家后边那口水井惹眼,先后都有好几个人跳到那口井里死了。钟寡妇要是跳井,得是也会跳到那里?今黑了我越想越害怕,到井边上都跑了好几趟了。”

朝歌说:“也是哩,全村就一口甜水井,几百口人吃水都靠着它,就是想死的人,也怕人唾骂,从来不跳甜水井。对了,咱家后边这口井,是咸水井,水又深,跳下去没救。我说,钟寡妇真的跳井,还没准就是选咱家后边这口井。”

“敞口儿”更害怕了说:“那咋办呀,咱又不能给井盖上盖子?”

朝歌说:“也是哩,婆娘洗衣服,都靠这口井。咱们把井盖上了,人家洗衣服的人咋办?”

半夜三更的,两口子商量咋样把井防护起来,也不知道他们用了啥办法,鼓捣半晚上才收拾停当。

天刚大亮,“敞口儿”被一阵铃铛声惊醒,她喊了声“不好了”!一骨溜爬起来,一翻身下了炕,光穿袜子没穿鞋就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啊,有人跳井了!”

路上人不多,几个早起拾粪、拉土、放羊的半大老汉,听得有人破了命地喊叫,又看见“敞口儿”穿着袜子披头散发疯跑,都不知道发生了啥大事情,停下活计,撂下手中的傢伙什儿跟着她跑。

朝歌穿着没有扣纽扣的布衫也跟了上来。

跑到房后水井边,人都愣住了,随即哈哈大笑。

只见象山和她婆娘围在井边,旁边的石槽子上堆着一堆衣服。象山正在满头大汗弄手里的水桶,水桶上缠着网子,网子上挂着羊脖子底下吊着的铃铛。水桶被网子缠住了,摘网子的时候铃铛“丁零当啷”乱响。

象山一边摘网子一边骂:“妈日的,井里又没有鱼,做啥下网子?这妈日的网子,长虫一样缠桶哩,活见鬼了,见活鬼了。”

原来,“敞口儿”两口子为防止钟寡妇跳井,半晚上没睡觉,用铁丝绕了个圈,又用绳子织了个网,网子上还绑着铃铛,为的是一旦有人跳井,不仅能救命,还能报警。

两口子连夜把网子下到井筒子里吊在半当间,一头拴上绳子系在旁边的榆树上。两口子捉摸着钟寡妇要是跳井,一定是在夜里,早起把网子收上来就不影响别人打水了。没想到二人都睡过头了,没有来得及收网子。早起,象山老婆要洗衣服,象山从井里打水时,水桶被网子缠住了。

钟寡妇上吊不成,又听说“敞口儿”连夜织网子防自己跳井的事情,心里多少有点感动加惭愧。兰芹又劝她说:“乡里乡亲的,说几句闲话,都是保不齐的事情,谁也没有害人的心。你想啊,人家和你没冤没仇,做啥要害你?听姐的话,好好活着啊,还有两个娃娃要养活哩。你走了,娃娃咋办?还有,你真的把娃娃撇下不管,到了那头,你男人会饶了你?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还有补贴,娃娃也有抚育费,一般人家都赶不上你的日子哩。听我说,等你男人过了周年,找个好相,再往前走一步,好好的一家人。”

钟寡妇连连摇头说:“再嫁人?我连想都不想。人家矿上的政策很清楚,矿工遗属再嫁,津贴就没有了。常言说半路寡妇一世霉,哪个正经男人会娶我一个命硬克夫的女人?都是些想占便宜怕担责任的烂男人。不说了,姐,我不死了,慢慢熬着,娃娃大了就好过了。可是,日子难熬哩。”

看看钟寡妇有点想开了,再加上娃娃需要照顾,兰芹就搬回来住了。夜里,兰芹想起白天和钟寡妇的谈话,唉声叹气,伤心落泪,翻来覆去睡不着。

况推子自知理亏,看婆娘难受,不能不问又不敢明着问,怕勾起钟寡妇的事情自己挨骂。

想到这里,况推子问:“你咋哩,得是身上难受?”

兰芹坐起身说:“我思来想去,能救我钟妹子的,只有你了。你害了人家,不能不救人救到底。”

况推子背过身去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那事,过去了啊,不许再提。再说了,我还帮她打过烂颡哩,也算将功抵过了,你还不依不饶啊。快睡吧,明天还得出工。”

兰芹看看况推子的背影,不舍之情油然而生。这个男人,虽说吹牛皮不打底稿,虽说不堪大用没啥真本事,虽说一身的臭毛病。可是,他心肠好,手脚也勤快。最关键的是,他知道自己没本事,一切听老婆的。

也算个好男人吧?

想着想着,兰芹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况推子翻过身来惊异地问:“咋了,谁欺负你了?给我说,看我不打烂他的狗腿!”

兰芹擦擦眼泪说:“你起来,咱俩说说话儿。”

况推子起身,靠在被子上,眼睛斜瞅着婆娘,等她说话。别看况推子在别人面前满嘴跑舌头,在老婆面前,一般来说只有听话的份儿。

兰芹说:“钟连枝(钟寡妇的名字)是我最要好的妹子,她男人在世的时候,她可没少帮咱们。白糖、碱面、洋皂洋火啥的,凡是紧缺东西,都没少帮我们。还有,迟早紧要的时候,用钱还是得寻人家。这些都不说了,人家死了男人,本来就伤心得要死要活,偏偏在这时候,你我口封不严,把人家身子的底子说出去了,给人家招了多大的麻搭。一个妇道人家,咋能承受得了?想想都羞愧得慌,我们在人家跟前,实实是个罪人哩。也不知道这份罪孽,我们啥时候才能破消?

她一个寡妇,活着难成得很哩。没个男人,粗活重活咱们能帮着干,可是,别的,没有人能帮啊。我说的,你能不能听明白?”

况推子说:“我还不知道吗?半路地寡妇难熬,炕上也没个说话的人。”

兰芹白了他一眼说:“你妈日的就知道那半截花花肠子的事情?我给你说,她要是有男人,别的那些烂男人就不会光想着占便宜了,她也就能安安生生过日子了。”

况推子说:“她长得好看,又是正当年纪,男人还不好寻吗,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兰芹说:“说起来容易,男人是不少,可是,知根知底的不好寻。如果她寻下的男人,将来对娃娃不好,她可就遭殃了。难成着哩。”况推子说:“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总得想个法子,活人能让尿给憋死啊?我明天就放出话去,给她寻个知根知底的好男人来。你就放心吧啊。”

兰芹赞许地看着况推子心想,关键时候,这个男人还成,没有一推六二五。兰芹说:“她男人的矿上有规矩,如果她再嫁人,就没有津贴了,一个月十几块钱,不少哩。我就寻思着,给她招个上门女婿来,这样她不离家,娃娃不改姓,也还有津贴拿。你看好不好?”

况推子说:“好着哩,就这样办。我们都四下放出话去,半年不成,一年总成了吧。睡觉,困了。”

兰芹说:“甭急,等我把话说完。我寻思着,烂子是咱俩给人家惹下的,还得咱俩来收拾。我想的是,把你招给她做上门女婿,一来知根知底,二来对娃娃也好。你看成不成?当然,你要是愿意,咱俩就得离婚。”

话说兰芹情急之中出了个昏招儿,要把自己的男人况推子让出去,可把况推子吓坏了。况推子一翻身抱住了兰芹说:“我虽然算不上好人,也给你钟寡妇妹子惹了大麻搭,可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要是知道能有这么多烂事情,打死我我也不会胡说八道的。事情已经出来了,我们豁出去帮她也没啥,你说咋办就咋办,我都听你的还不成吗?你打我骂我都成,可千万别把我当作猪娃子羊羔子一样让出去。我也是人哩,我也是大男人哩,我还是你的男人哩,你咋能把我就像烂抹布一样扔出去?求你了,千万别这样想,咱们再好好想个法子救她,千刀万剐我也认了。你千万别把我给扔了,啊,千万别……”

说着,况推子泣不成声。

兰芹显然也感动了,紧紧抱住况推子说:“你是我男人,你是我娃他大,不管咋说,咱家里面子上还是你当家。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也舍不得你哩。当然了,这还只是我的想法,就是你我都同意了,我连枝妹子还不一定同意。可是,这个办法,我们还是要给她说。如果她不同意,至少也能感觉到我们为了帮她,是豁出去了,叫她知道这个世上有人是真心对她好,也许就能打消她寻短见的念头。”

况推子惊恐地说:“可是,她万一同意了咋办?我还得被你扔掉了。”

兰芹其实心里已经稀软稀软了,可还是咬着牙说:“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我们都要给她说。就是个这,睡觉。”

大晌午的,兰芹和况推子跑到钟寡妇家里去,看着两个娃娃都午睡了,兰芹把她和况推子夜里商量好的事情给钟寡妇说了一遍。

钟寡妇越听越摇头,还没等兰芹把话说完就果断地打断她的话说:“姐呀,你不用说了。你说的这个事情,根本就不成。当着我哥我明着说吧,我哥是个大活人,不能就像这样你扔下来我接住。我不管你两口子是咋想的,我坚决不同意,这事情也没得商量。你们想啊,你这样一弄,是不是叫别人说我和我哥真的是不干不净哩?如果说以前的风言风语是我哥不小心胡乱说出去的,还有许多人不相信的话,按你的意思来,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相信我是个不正经的女人,我哥也就成了不正经的男人?你是不是就成了管不住男人的烂柿子?姐呀,我真的不相信,这样的糊涂主意,是从你脑子里想出来的。这事甭说了,永远再甭说了。”

听到钟寡妇斩钉截铁的话,兰芹还想说点啥,况推子已经忍不住兴高采烈地说:“看看看,我说啥来着?我就说我妹子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灵性人,这事情没得商量。好我的妹子哩,以前你大哥我管不住自己的嘴,胡说八道,给你惹下麻搭了,我给你下过跪了。现在,你哥我再给你鞠个躬,就为了你的正主意和正派样儿。”

说着,况推子真的给钟寡妇深深鞠了个躬。没想到,他一低头,碰到了炕沿子上,“嘭”的一声响。兰芹赶紧把他的头扶起来看看伤得咋样,还“噗噗噗”地朝况推子的头上吹气,似乎吹气能止疼一样。

钟寡妇看两口子这样,“扑哧”一声笑了说:“好我的姐哩,我可知道你对我哥好。甭看你有时候打他骂他,可是,平日里知热知冷地照顾他也是人人都知道的。咦!不对劲哩,你们俩得是在我面前演双簧哩?”

兰芹放开况推子的头说:“好我的妹子哩,你姐我一想起你对我们的好,想起我们给你惹来的麻搭,心就像刀剜一样疼哩。我们商量了好几回,是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把娃娃拉扯大,我们愿意掏心割肉来赔罪。我刚才给你说的话,你就当耳旁风,甭往心里去。我们就是想对你说,你千万不要有个闪失,要不然,我们也活不安生。就是个这。对了。”

说着,兰芹忽然一把拧着况推子的耳朵说:“今个这事,你要是敢往外面说半个字,我把你的耳朵揪下来炒辣子吃。你听到没有啊?”

况推子咧着嘴巴半是嚷嚷半是求饶地说:“错了错了,要是我给人说出去了,你应该揪我的嘴唇而不是耳朵。”

这气氛显然感染了钟寡妇,她低着头红着脸说:“姐呀,我算是明白了,这人活在世上,不容易得很哩。有时候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可是,很多人把你当回事。你说是不是哩。以前,都是我心眼小,遇到事情往绝路上想。你们这样掏心窝子对我好,豁出去了帮我的忙,我心里感激得很哩。你们放心,往后,我好好活着。姐呀,我还有个事求你哩,你看合适不合适?”

兰芹还在等钟寡妇说话,况推子接上话茬儿说:“你赶紧说,不管啥事情,我们都答应你。”

钟寡妇说:“你看咱两家这样好,比亲戚还亲哩。可是,毕竟不是亲戚。我想着,叫我娃娃在你们面前认干亲,咱们两家就成了真正的亲戚。你们看成不成?”

兰芹兴奋地说:“成哩成哩,也算我们高攀了。看把他的,我啥办法都想尽了,咋就没想起这一招?”

况推子高兴地说:“挑好日子,摆酒席,叫来亲朋好友,热热闹闹办一场认亲酒席。看把他的,以后,我就是三个娃娃的大了。”

说着说着,兰芹又说起了给钟寡妇提亲的事情。钟寡妇摇着头说:“姐呀,不瞒你说,我们两口子在矿上请了一个高人给我们算过命,人家当时就说我命硬克夫。可是,我们当时日子顺当,年轻气盛心劲高,根本不把先生的话当回事。你看咋着?我男人还真的就没了。这都是命,抗不过的。我认了,这辈子不会再害别的男人了。”

况推子说:“你听算命先生的混账话,还活不活了?我给你说,老话就编排算命的说是:算命先生惯说空,指南指北指西东。世上果有风水地,何不寻来葬乃翁?”

兰芹听了,计上心来说:“话不能这样说,有算命的,就有信命的,就看各人的造化了。可是,算命的有时候也算不准哩。我说,妹子,这事情先这样说着,等我打听到了真正的高人,再给你好好算算命。如果还是说你命硬克夫,那就算了啊。”

回来的路上,兰芹咬着耳朵对况推子说了几句话,况推子话没听完就惊呼:“我的天,我这个婆娘不是人,九天仙女她就下凡尘哩。”

话说兰芹两口子商量,要寻个算命先生给钟寡妇算命。况推子担心地问:“要是算命的还说她命硬克夫咋办?”

兰芹说:“常言说瞎子能算命,剃头的会捏骨。我看这是胡说八道哩。你想啊,瞎子会算命,咋就算不到他来到世上是个瞎子?如果是后来害眼瞎了的,他为啥不提前破了灾?这东西,信不信在各人。我钟妹子信这些东西,咱就给她来个假戏真唱,给算命的几块钱,叫他咋说他咋说。”

定好了主意,两人凡是有集会都要赶着去,就想找个算命的合伙蒙钟寡妇。可是,那年月算命也属于封建迷信,是严厉打击的对象,每场集市都有联防队员巡逻,算命的还真不好寻。就在两个人几乎灰心丧气的时候,在集市的布市一角,况推子发现一个戴着墨镜的老汉,守着几块杂色布块,也不吆喝,时不时地把布块翻过来,亮出八卦图案,又迅速翻过去。

况推子眼前一亮,用胳膊肘碰了碰兰芹的胳膊,同时使了个眼色。况推子在算命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算命的收起布摊,跟上况推子就走了。

腊八节这天,正好赶上有会,兰芹叫钟寡妇一起上会买东西。钟寡妇说天冷,娃娃没处安顿,就不去了。兰芹热情地说:“娃娃放到我家里,叫他干大看着就成了,我俩快去快回,没事的。”

钟寡妇犹豫了一下说:“好的,我也想给娃娃买双棉靴子。再买个棉帽子过年戴。”

兰芹羡慕地说:“还是你家钱方便些,一般人家,都买不起鞋和帽子,都是自己做。快走些,天冷,就不骑车子了,走路还暖和些。”

安顿好娃娃,两人上路了。好在离集市五六里地,天气也还算暖和,两人小步快走,太阳南移,也就到了。

从供销社买完东西,两个人在集市上转悠。有个戴墨镜的老者,来来回回从她们身边走了好几遍,每次走过,都要小声说:“测八字,知祸福。”

当老者再次从她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兰芹说:“妹子,你是算过命的人了,我还没算过。不知道算命先生咋样给我算哩?”

钟寡妇也来了兴趣说:“姐呀,你要算,我给你掏钱。只是,这大街上,咋样算呀?”

兰芹说:“我去问问,有没有地方?”

兰芹撵上算命老汉,耳语几句,回头朝钟寡妇招招手。两个人一前一后,跟上算命的来到街头的一家茶馆。

开茶馆的老汉看见他们来了,撩起门帘说:“里边请,来壶热茶。”三个人坐下来,叫了一壶热茶。兰芹说:“先生,你给我算一算,看看我的命好不好?”

算命的让兰芹报出生辰八字,兰芹不知道啥叫个生辰八字,算命的就叫她报出生日期和时辰。兰芹说;“腊月十一是我的生日,听我妈说,我出生的时候正好鸡叫三遍。”

算命的装模作样在手上掐来算去,慢慢吞吞地说:“命中有龙又有凤。”

兰芹说:“先生你错了,我只有一个男娃。”

算命的说:“先有龙来后有凤。”

钟寡妇说:“姐呀,你好福气,再生一个就是女娃了。儿女双全,多好啊。”

兰芹说:“先生再帮我算算有啥不顺心的事情?”

算命的说:“聒耳燥舌,免不了口舌是非。”

兰芹大惊说:“对着哩对着哩,我那男人是个说嘴子,成天胡说八道给我惹是非。先生,帮我看看,有啥办法能去掉这个口舌是非?”

算命的嘴里一大套一大套地白活,兰芹点头如鸡吃食。旁边的钟寡妇听得聚精会神,不时称奇。

算完了命,要了一块钱算命钱,还有五毛钱茶钱。兰芹正要给钱,钟寡妇说:“先甭急,先生也给我算算。”

兰芹装作惊异的样子说:“妹子,你不是都算过了吗?”

算命的说:“神机妙算,算法不同。我不敢保证我算得个个准,只敢保证凡算过的人,八九不离十。”

钟寡妇说:“对着哩对着哩,我看先生给你算得很好。我也来试试。”

钟寡妇也报出了自己出生日期和时辰。算命的照例一阵忙活说:“双龙戏珠。”

兰芹说:“怪了,她生了两个男娃。戏珠是啥意思?”

算命的说:“珠是珠宝,两个娃娃,都是富贵命。”

一席话说得钟寡妇心花怒放说:“好着哩好着哩,先生再算我有啥祸福?”

算命的说:“单凰失凤,地裂天崩。”

钟寡妇立马流了泪说:“先生说的我不太懂,可是,我知道是说我命硬克夫。对着哩,我男人遇难没了。”

算命的沉吟着说:“报上夫君八字。”

钟寡妇说:“他是六月十二过生日,啥时辰,不知道。”

算命的说:“报上大名也可。”

钟寡妇说出了她男人的姓名,算命先生又是一阵掐算震惊地说:“此人命中缺水,却是火旺。他的名字起得不好。季者,草也。炎者,火也。草木遇火,岂能没有大难?你男人是遇上火灾没命了。”

钟寡妇点着头说:“对着哩。可是,有个算命的说是我命硬克夫。”

算命的摇头说:“荒谬不堪,不可依据。依我看,你是水命,阴柔随形,不仅不克夫,只要运用得当,还可旺夫。可惜,未遇高人,不曾点化,难以遇难呈祥。”

算命先生一番胡诌八扯,竟然让钟寡妇深信不疑,给了算命先生五块钱,结清了茶钱。

回来的路上,钟寡妇说:“姐,要不说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今个这个大先生,真是个神仙现世。他说的,样样都对。可惜,以前遇到的那个算命的,道行不深,免不了灾难。”

兰芹说:“就是哩就是哩,人家说我男人那几句,都对着哩。回家,我就按照先生说的调理他,省得他以后再给我惹口舌是非了。对了,先生说你还有旺夫命哩,只不过你不能远嫁,只能招婿。”

钟寡妇点着头说:“也是的,回家咱们慢慢商量。”

来年五月节,钟寡妇招上门女婿的事情就说成了。男人叫高成想,是个死了老婆,还没有娃娃的二茬子光棍,比钟寡妇大三岁。家里弟兄多,愿意上门来成亲。因为钟寡妇死去的男人还没有过三周年,说好了先领证住到一起,等过了三周年再办酒席。

一切手续办齐,男人住了过来。不几天,两口子到矿上领津贴,回来买了不少礼物到兰芹家里来。刚一见面,钟连枝就说:“姐呀,人家矿上的政策和咱们想的不一样,旷工遗属,不管是嫁人还是招上门女婿,都算作结婚,也就没有津贴了。娃娃只要不改姓名,还是给到十八岁哩。”

况推子扮鬼脸笑着说:“我说妹子,你看人家成想,高高大大,心眼好又勤快,还不顶你那十几块钱吗?”

钟连枝羞红了脸说:“那是哩,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多少钱都买不来哩。”

来源:心有猛虎细嗅蔷薇8q4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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