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元和初年,洛阳城南住着一位名叫柳明的书生,二十有五的年纪,生得剑眉星目,却因家道中落,至今孑然一身。他祖上原是官宦人家,到了他这一代,却只剩下一座破败的宅院和几架子虫蛀的书籍。柳明虽有才学,却懒于科举,终日与酒为伴,靠着变卖家中旧物度日。
元和初年,洛阳城南住着一位名叫柳明的书生,二十有五的年纪,生得剑眉星目,却因家道中落,至今孑然一身。他祖上原是官宦人家,到了他这一代,却只剩下一座破败的宅院和几架子虫蛀的书籍。柳明虽有才学,却懒于科举,终日与酒为伴,靠着变卖家中旧物度日。
这年深秋,柳明在城南当铺用祖传的一方端砚换了几两银子,转头就进了酒肆,与几个酒肉朋友推杯换盏,直到月上柳梢才踉跄回家。
推开吱呀作响的宅门,冷风穿堂而过,吹得柳明一个激灵。他摸索着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客厅角落里那架四曲屏风显得格外醒目。这屏风是他母亲当年的嫁妆,绢本设色,绘着四位姿态各异的仕女,或抚琴,或执扇,或拈花,栩栩如生。柳明曾多次想将它典当,却总因价格不合而作罢。
"美人啊美人,你们若能走下来陪我饮酒,该有多好。"柳明醉眼朦胧地对着屏风喃喃自语,随后倒在厅中的矮榻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幽香飘入鼻端,柳明迷迷糊糊睁开眼,竟见屏风前站着四位妙龄女子,皆着霓裳羽衣,容貌与屏风上的仕女一般无二。她们或执团扇,或抱琵琶,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我这是在做梦吗?"柳明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痛感告诉他并非梦境。他屏住呼吸,装作仍在熟睡,眼睛却眯成一条缝偷看。
四位女子轻移莲步,其中一位着淡绿罗裙的女子尤其出众,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纤腰盈盈一握。她轻启朱唇,唱道:"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歌声清越,如珠落玉盘。
更令柳明惊奇的是,那绿衣女子忽然向后弯腰,双手撑地,身体弯成一张弓的形状,随后又如柳条般轻盈弹起,这"弓腰"之技看得他目瞪口呆。
"素娥姐姐的弓腰越发精进了。"旁边执扇的女子笑道。
被唤作素娥的绿衣女子掩口轻笑:"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让妹妹们见笑了。"
柳明心跳如鼓,目光再也离不开素娥的身影。他悄悄调整姿势,趁素娥背对自己时,猛地从榻上跃起,一把环抱住她的纤腰。
"啊!"素娥惊叫一声,其他三位女子也吓得花容失色。只见她们身形一晃,如轻烟般飘回屏风,重新变成了画中仕女。唯有素娥被柳明牢牢抱住,挣脱不得。
"放开我!"素娥挣扎着,眼中噙满泪水,"公子为何如此无礼?"
柳明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既怜又爱,却不肯松手:"姑娘莫怕,小生柳明,方才见姑娘歌舞,心生爱慕,实在不忍见你离去。"
素娥泪眼婆娑:"我等本是画中仙灵,偶尔游戏人间,公子这般强留,是要遭天谴的!"
"便是天打雷劈,我也认了。"柳明固执道,"姑娘若能留下做我妻子,我定当珍之重之,绝不辜负。"
素娥闻言,止住哭泣,定定看着柳明。月光透过窗棂,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良久,她轻叹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柳明大悦,当即在厅中设下香案,取来祖传的一对白玉佩,与素娥各执一枚,对着明月拜了三拜,算是完成了简单的婚礼。
"娘子..."柳明轻唤一声,迫不及待地将素娥抱起,走向内室。素娥羞红了脸,将头埋在他胸前,任由他将自己放在床上。
烛光摇曳,罗帐低垂。柳明颤抖着手解开素娥的衣带,露出如雪肌肤。他俯身亲吻,素娥起初僵硬,渐渐也在他的爱抚下软化,两人共赴巫山云雨,成就夫妻之实。
翌日清晨,柳明醒来时,发现素娥已不在身边。他慌忙起身,却见素娥正在厨房生火做饭,身上穿的已不是昨夜的霓裳,而是一件普通的青色布裙,却仍掩不住她的仙姿玉质。
"相公醒了?"素娥回眸一笑,"妾身煮了粥,一会儿就好。"
柳明呆立原地,不敢相信昨夜奇遇竟是真的。他走上前,从背后抱住素娥:"娘子不是画中仙吗?为何..."
素娥轻抚他的手:"既与相公结为夫妻,妾身便是凡人了。只是..."她顿了顿,"若相公负我,妾身随时可以回到画中。"
柳明连忙赌咒发誓绝不会辜负她。素娥转身在他唇上轻点一下:"但愿如此。"
婚后生活起初美满非常。素娥不仅容貌出众,更是心灵手巧。她织的布匹细腻光滑,绣的花鸟栩栩如生,拿到市集上总能卖个好价钱。更神奇的是,她每日只需织两个时辰,却能产出寻常织娘三日的量。
柳明起初还帮着做些家务,后来见家中日渐宽裕,便故态复萌,常与旧日酒友厮混。素娥劝了几次,他当面应承,转头又忘得一干二净。
这日,柳明在赌坊赢了十两银子,兴奋地买了两坛好酒回家。素娥正在织布,见他醉醺醺的样子,不禁皱眉:"相公,你又去赌钱了?"
"娘子放心,今日我手气好,赢了钱!"柳明大着舌头说,一把搂住素娥,"来,陪为夫喝一杯!"
素娥挣脱他的怀抱:"妾身不饮酒。相公,赌博终非正途,不如..."
"啰嗦!"柳明突然变脸,将酒坛重重砸在桌上,"我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要听你一个妇道人家的教训?"
素娥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却不再言语,默默回到织机前继续工作。柳明见她如此,心中有些愧疚,但很快又被酒意冲淡,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如此日子过了半年,柳明越发沉迷赌博,十赌九输,把素娥辛苦织布攒下的积蓄挥霍一空。素娥多次规劝,他却充耳不闻,有时醉酒归来还要恶语相向。
隆冬时节,柳明又一次输光了钱,醉醺醺地踹开家门。素娥正在灯下缝补他的旧衣,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落下泪来:"相公,家中已无余粮,你..."
"闭嘴!"柳明一把掀翻桌子,"整日哭哭啼啼,晦气!难怪我手气这么背!"
素娥被他推倒在地,手掌被碎瓷片划破,鲜血直流。她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掌,又抬头望向柳明扭曲的面容,眼中最后一丝温情也消散了。
"情尽缘灭。"素娥轻声道,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客厅的屏风。
柳明这才慌了神,踉跄追上去:"娘子!你要做什么?"
素娥在屏风前驻足,回眸一瞥,那眼神冷若冰霜:"相公既已厌弃妾身,妾身也该回去了。"说罢,她身形渐渐变淡,如烟似雾般融入屏风之中。
"不!"柳明扑上前去,却只抓到一把空气。屏风上,原本空缺的一处仕女图重新显现,正是素娥的模样,只是画中人的表情不再含笑,而是带着淡淡的哀愁。
柳明酒醒了大半,跪在屏风前痛哭流涕:"娘子!我错了!你回来吧!我发誓再也不赌不喝了!"他一遍遍哀求,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接下来的日子,柳明如行尸走肉。没有素娥织布,家中很快断了粮。他变卖了最后几本书籍,勉强维持了几日,最终还是沦落到乞讨度日。
寒风刺骨的夜里,柳明蜷缩在冰冷的床上,回想着与素娥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为他缝制的每一件衣裳,烹制的每一餐饭食,深夜等他归来时担忧的眼神...这一切如今都成了最奢侈的回忆。
"我真是个畜生..."柳明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泪水浸湿了枕头。
次日清晨,他拖着虚弱的身子来到屏风前,跪倒在地:"素娥,我知道错了。你若能听见,求你回来...我发誓此生绝不再负你..."
一天过去,柳明仍跪在原地,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夜幕降临,寒风从破败的窗棂灌入,冻得他瑟瑟发抖,却仍不肯起身。
第二日黄昏,柳明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昏迷前,他似乎看到屏风上的素娥画像闪过一道微光...
当柳明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温暖的被子。床边,素娥正用湿布为他擦拭额头。
"娘子!"柳明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素娥按住。
"别动,你饿了两天,身子虚得很。"素娥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疏离。
柳明抓住她的手,泪如雨下:"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素娥轻叹一声:"我在画中看着你跪了两天两夜...相公可知人间一日,画中已是一年?"
柳明大惊:"什么?那我..."
"你跪的那两天,在画中世界,我已独坐两年。"素娥眼中泛起泪光,"每日看着你忏悔的样子,听着你的誓言...我本已决心不再回头,可..."
"素娥!"柳明紧紧抱住她,"我发誓,此生若再负你,天打雷劈!"
素娥轻轻挣脱他的怀抱,从袖中取出一枚丹药:"服下它,你的身子就好了。这是我用画中仙草炼制的。"
柳明毫不犹豫地吞下丹药,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饥饿和疲惫一扫而空。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素娥严肃地说,"若相公再犯..."
"不会的!绝不会!"柳明急切地保证。
素娥凝视他许久,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好,我信你这一次。"
从此,柳明真的洗心革面。他戒了赌,酒也只在素娥允许时浅酌一两杯。他重拾书本,在街坊的推荐下做了私塾先生,虽然束脩不多,却也足够温饱。
素娥依旧每日织布,她的手艺越发精湛,城中富户争相订购。不过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拼命工作,而是把更多时间用来陪伴柳明。
一年后的春天,素娥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宁儿。这孩子生得粉雕玉琢,尤其一双眼睛,像极了素娥。柳明抱着女儿,喜极而泣:"我有家了...真的有家了..."
岁月如梭,宁儿五岁那年,素娥在一个月圆之夜将柳明叫到院中。
"相公,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素娥望着天上的明月,神色凝重。
柳明心头一紧:"娘子请说。"
"仙界使者昨日托梦给我,要我做出选择。"素娥轻抚丈夫的面颊,"要么回到画中重归仙籍,要么永远留在人间,成为凡人。"
柳明呼吸几乎停滞:"那娘子..."
素娥微笑:"我选择了留下。"她指向屋内熟睡的女儿,"宁儿需要母亲,而相公你..."她顿了顿,眼中泛起温柔的光,"也还需要妻子。"
柳明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可你会失去长生不老的机会..."
"长生不老又如何?"素娥靠在他肩头,"没有相公和宁儿相伴,千年万载不过是漫长的孤独。"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自那以后,素娥的织布速度慢了下来,她开始像普通妇人一样操持家务,眼角也渐渐有了细纹。但柳明眼中的她,却比初见时更加美丽动人。
宁儿十岁那年,柳明考中了举人,被派往邻县做了一名小官。赴任前,他将那架四曲屏风郑重地收入箱中,不再示人。
"为何不卖了它?"素娥好奇地问。
柳明摇头:"这是我们的媒人,也是我的警醒。我要永远留着它,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素娥闻言,眼中泛起泪光,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住了丈夫。
多年后,当宁儿出嫁时,素娥从箱底取出那架屏风,作为女儿的嫁妆。屏风上的仕女图依然鲜艳如初,只是少了一位绿衣女子。
"娘,这屏风上怎么只有三位仕女?"宁儿好奇地问。
素娥与柳明相视一笑:"因为第四位仕女啊,已经找到了她的归宿。"【完】
来源:故事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