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姐姐低头削苹果不言语,妈妈躺在病床上眺望窗外,只当屋里没来人。
手提电脑包,站在病床前,一副精英做派。
“爸爸今天述职可以带家属,你们谁想和爸爸去呀?”
姐姐低头削苹果不言语,妈妈躺在病床上眺望窗外,只当屋里没来人。
只有我举起右手,声音兴奋:“爸爸!我去!”
“还是我们小米最好了,知道陪爸爸。”
是啊,我当然要陪爸爸去。
因为,我要亲眼见证爸爸是怎么出丑的。
报告厅里人很多,黑压压一大片。
坐在最中间的是位上了年纪的男人,鬓角斑白,不时与身旁人交谈着。
那是爸爸的领导王董事,在公司里颇有声望。
就是他提携爸爸,也是他将爸爸定为候选人。
最前方,高台上。
爸爸站得笔挺,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
他朝我眨眨眼,看起来自信非凡。
侃侃而谈中,爸爸翻到最重要的一张PPT,上面总结了他入职十五年以来的工作成就。
可是他不知道,这张PPT被我换过了。
只要一被展示,就会……
“王辉真不是个东西,指挥老子就跟指挥狗一样。”
“天天把自己看得特牛,实际上狗屁都不是。”
“王辉有什么能力,不就靠着女人上位嘛!他老婆被人强奸过,还不知道为了王辉又爬了多少男人的床。”
“看我上位后怎么贬他,让别人看看他多伪善,贪污了公司多少资金。”
……
王辉就是王董事。
占据整整一面墙的超大屏幕上,爸爸的污言秽语还在继续。
屏幕里的他唾液四飞,好不气愤。
站在屏幕旁的他一脸惶恐,连连摆手。
他狂按关闭键却无济于事,因为我不仅用AI伪造了视频,还找黑客黑进了爸爸的电脑。
只要他打开PPT,那这段视频就会播放到天荒地老。
爸爸慌不择路,焦急中扯掉了荧幕电源。
但音响还在运作,爸爸的声音在空旷的报告厅内不停回响,震耳欲聋。
王董事气得假发掀掉半片,他将妻子紧紧搂在怀中,捂住她的耳朵。
“米大军,你给我滚!”
“不对!秘书报警!他涉嫌造谣诽谤,我要让他在监狱里蹲一辈子!”
派出所内,爸爸满脸开花。
在扭送他过来的途中,王董事几次挥拳相向。
为了了解情况,警察安排我和爸爸单独待在一个屋子里。
我抬眼四周望去,屋内没有监控。
一直垂头丧气的爸爸似乎也发现了这点,他找到了出气筒般:“米小米,是你干的吧?”
“昨天晚上只有你回家了!”
“看我不宰了你!”
他掐住我的脖子,满目猩红,狠狠将我往墙上撞去。
声音咚咚响,很快,后脑勺湿润一片。
我虚弱开口:“爸爸,等等。”
他似还有良知,听到我声音后收回双手,叉着腰,等我狡辩。
我磕磕绊绊走向他,趴在他耳边道:“爸爸,吃亏是福啊。”
他呆愣刹那,下一秒化身地狱的恶鬼,暴打如夏日骤降的大雨,噼里啪啦。
大约二十分钟后,不远处正在做笔录的警察听见声音,齐刷刷赶过来,脚步声在走廊频频响起。
“你最好给我闭嘴!”
爸爸压低声音,拎着衣领将我甩到地上。
“哈哈。”
我站在角落铁柜前,冷笑不已。
爸爸站在原地,满脸疑惑。
下一秒,我主动将脑袋磕向尖角,血液掺杂着汗液蜿蜒而下。
我惊声尖叫,手脚并用地往门口爬:“救命啊,救命啊!我爸要杀了我!”
警察进来那刻,爸爸正拖着我的脚腕往回走,鲜血滴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痕迹。
看到救星来了,我紧紧抱住最先冲进来的中年女警,哭得不能自已:“阿姨,救救我……”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只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因为这件事还需要我推波助澜。
爸爸站在王董事面前,腰似弯到脚跟:“董事,都是这孩子不懂事。他拿我的声音和视频AI制作出的这些东西,都是假的,一查您就知道了。我心里一直可尊敬您呢……”
爸爸很能看得清事理,姿态放得很低。
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下,升职无望,能保下工作就不错了。
经核实,视频确为AI生成,爸爸长舒一口气。
他拽着我耳朵去道歉:“快给你王叔叔道歉,快点!”
王董事冷哼一声,我恭恭敬敬弯腰鞠躬道歉:“王叔叔,对不起,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
爸爸迫不及待:“董事,那内个岗位?”
怕他愿望达成,我急不可耐地再次开口,打断爸爸的话:“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但我不后悔!”
“您这么好一位叔叔,我不能让我爸爸坑您!”
“他那些污言秽语我学不来,我只说一句,我爸要是没说过,我怎么能做出来那些视频呢?”
“他是我爸呀,我能污蔑他嘛!”
王董事刚刚松懈下来的眉头被再次拧紧,他微眯着眼在我和爸爸之间来回打量。
爸爸听见我这句话,暴跳如雷,抄起旁边板凳朝我砸来。
民警阿姨适时搂我入怀:“她还是个孩子,孩子能说谎吗?”
我附和着:“爸爸,你这是恼羞成怒,我只是不想让你坑王叔叔!”
“我还是个高中生,怎么会撒谎呢!”
因为我只会胡说呀,爸爸。
最终我被批评教育,王董事载着自己的妻子扬长而去。
很快爸爸手机就接到通知,要他尽快交接工作,趁早离职。
为了我的安全,民警阿姨主动将我送去医院。
她柔声安慰道:“阿姨知道你家的事了,阿姨帮你们。我也有女儿,就是看不得小姑娘受苦……”
我捏捏她的指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民警阿姨帮我联系到当地的妇联,经附近居民的走访,以及医院提供的证词,她们惊诧万分,惊讶居然会有这样的丈夫兼父亲。
进行取证时,摄影师阿姨几次落泪。
她心疼地看着我的伤口,姐姐的舌头以及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坚定开口:“我帮你们。”
事情闹得很大,本地电视台对我们进行了一场专访。
爸爸打着马赛克出现在镜头里,但熟人仅仅依靠身形就能辨认。
很快,爸爸被人肉搜索,附近几家给爸爸发来面试信息的公司,紧急叫停招聘项目。
整座城市中,没人再愿意用爸爸。
为了减少舆论,爸爸被迫净身出户。
妈妈卖了家里的老房子,带我们去一座沿海城市定居。
我想以后,日日是好日。
姐姐靠着做美甲的手艺,开了好几家美甲店,甚至还出口国外。
我在私立高中复读,成了高考状元,再次被梦中情校录取。
妈妈心情舒畅,每天和朋友们跳广场舞,还认识了一位很好的叔叔。
就在日子愈发红火时,我接到一通电话。
对面语气凶狠,还掺杂着铁棍敲击的声音:“米大军是你爹吧!快让他还钱,不然……”
电话那头,铁棍似打在一个厚重的沙包上,声音发闷。
紧接着,一个男人的惨叫响彻天际。
“不然,你爸就和他一样,断手断脚!赶紧还钱,不想让你爸有这个下场的话,你还也行,父债子偿!”
“我给你们钱。”对面传来阴险的笑声,我继续道:“不是替他还钱,是你们找到他后,施暴的视频能不能发我一份,我想要。”
对面似挂上一圈问号,支支吾吾半天,没做回复。
“我要开会了,如果我发现他给你们回电话,还是这个号码吧?”
“嗯?嗯,对。”
下班路上,我正骑着小电驴驰骋。
突然有个流浪汉挡在我面前,他哽咽大哭。
泪水夹杂着脸上的脏污往下流淌,他委屈开口:“女儿……”
我定睛一看,这不我爸嘛!
听说他上了失信名单,飞机火车都坐不了,大概是一步步走过来的。
我忍着恶心与心中的恨意,假装关心:“爸!你怎么这样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你们娘仨狠心……算了,不说了,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我敷衍点头,给他在旅馆开了一间房。
爸爸不满地紧皱眉头:“怎么不让我回家?”
“你妈和你姐还生我气?”
“我不就让你妈放弃治疗了,她这不是还活着?”
“还有你姐,她那更不算事,要不是我让她多吃亏,后来能创业?”
“真是的,等我回家了再收拾她们……”
我哼哼哈哈随意应付,眼睛不停瞟向手机。
如果你还能回家的话,收高利贷的人来势汹汹,他们正在路上,还有二十分钟抵达。
一个小时后,我坐在家中,看着他们传来的视频,长达一个小时。
爸爸似棉花娃娃般被蹂躏到毫无反抗之力,他浑身青紫,好不可怜。
我哼着歌,心情愉悦。
这老头,又能消停好一阵。
可惜,这次我想多了。
仅仅过了半年,爸爸成了在逃人员。
起因是高利贷利滚利的天价利息,让爸爸几近苟延残喘。
虽不知他是如何说服他们再宽限几天的,只知道经过那次毒打后爸爸杳无音信。
再次得到他的消息,是在警察局。
“你们别紧张,我们只是要例行问话。”
“米大军是你们的父亲对吗?”
姐姐点头:“是。”
“是这样的,三天前午夜他在银行门口犯下一起抢案。”
“受害者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她当时牵着女儿从银行出来,就遭到了抢劫。”
“具体画面,你们可以看监控。”
电脑屏幕上,爸爸手持利刃架在女性脖颈上,恶言相向。
一个还没有腿高的、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踮脚咬住爸爸的腹部。
小女孩拼命捶打,试图将妈妈解救出来。
爸爸或是吃痛,或是烦躁,他使劲一踹,小姑娘重重滚下十几阶台阶,昏迷不醒。
监控画面停止后,警察继续道:“现在小女孩家属要求赔偿,犯人说你们愿意出钱,请问是这样吗?”
我拉着姐姐往后退步,生怕再沾染上爸爸的分毫气息:“我们不愿意,您该判判,该罚罚,反正跟我们没有关系。”
警察默默叹了口气:“好,我了解了。”
姐姐心善,即将出门时她问:“伤得重吗?”
警察一愣:“挺重的,尤其摔下去的时候咬断了舌头,后续康复训练都要花一大笔钱。”
我感觉到姐姐放在我手心的指尖变得僵直,她在一瞬间内宛如冰雕,无法动弹。
站在小女孩病房外,里面欢笑的声音阵阵传来。
“妈妈,我现在丑不丑?”
“不丑,你最漂亮。”
“爸爸,要花很多钱的话我就不治了。”
里面的男人急了:“那怎么行!爸爸可厉害呢,能赚很多钱,一定给宝贝治。”
……
姐姐站在门外,攥紧了手里那张卡。
她指节泛白,眼神空洞。
据我们了解,小姑娘家境贫寒,费用于他们来说就如天价。
可就算这样,小女孩的爸爸也愿为此努力。
但姐姐呢?当时痊愈的希望明明就在眼前,爸爸却将它剥夺。
那感觉,肯定宛如扒筋剔骨。
我捏紧姐姐的手,她的手冰凉且覆盖着薄薄一层汗,丝毫没有正常人的温度。
随行来的民警替我们做介绍:“这两位是犯人米大军的女儿。”
小女孩的爸爸瞬间握紧拳头,肌肉紧绷。
但他还是出于礼节起身,声音坚定:“哪怕你们说出花来,我们也决不写谅解书。”
小女孩妈妈扯扯小女孩爸爸的衣角,示意他别在孩子面前提这些,怕她再想起自己残缺的舌头而伤心。
病房外,小女孩爸爸努力压低自己的音量:“我女儿才五岁,又懂事又漂亮。”
“自从事发后,给她拍照都不肯张嘴笑了。”
“明明那么在意,可是她看见我愁容满面还是会来安慰。”
“但她那么小,那么怕。”
“每逢深夜,她见我睡了才敢悄悄落下泪来。”
“你说她后半生怎么办……”
年轻爸爸越说越无助,浑圆的泪滴从脸颊滚落,他紧靠着墙滑坐下去。
姐姐弯腰,递出被她握得汗津津的银行卡。
我替她说出她未开口的话:“我们不要谅解书,是因为我姐姐……”
鼻腔酸涩,如鲠在喉,我没法面无表情说出姐姐的遭遇。
姐姐拍拍我的后背,她朝众人吐出舌头:“也是因为我爸爸……”
“我给小妹妹钱,只是因为不想让她变得和我一样。”
年轻的母亲紧捂双唇,眼眶含泪。
姐姐坐在小姑娘病床边,望着她,更像是看着年幼的自己,轻轻开口:“会好的,会越来越好的。”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声音稚嫩:“警察叔叔说你是那个坏人的孩子,我才不相信呢!姐姐你这么美,肯定是天上的仙女,是地上的公主,是森林里的小精灵。”
姐姐无言以对,不知是否要说出真相。
小女孩妈妈主动开口解围:“宝贝真聪明,这两位姐姐都是天上来的仙女,她们下凡是为了来帮你。”
小女孩抱紧我们,她贴在耳边许了很多愿望:“仙女姐姐,保佑我舌头变好吧!让她自己长出来吧,爸爸妈妈养我很辛苦了,没有多余的钱,我不想他们伤心。”
姐姐哽咽着落下一行泪,她将头枕在小女孩稚嫩的肩膀上。
我想,姐姐身体里那只发狂的心魔,在小女孩轻轻地抚摸下,最终变得平和,沉睡在身体的最深处。
最后一次见爸爸是在监狱。
隔着巨大的透明玻璃,他拿着固定电话目眦欲裂:“我是你爸爸!你们现在享福还不是因为小时候,我让你们多吃苦的原因!居然这么不懂得感恩!混蛋!你们要下地狱的!”
我平静开口:“无能的父亲第一次在儿女面前品尝到权利的快意,而你就是这位父亲。”
“你从小就告诉我们吃亏是福,可这不是你让我失去保送名额,举报姐姐考公作弊,让妈妈放弃治疗的根本理由。”
“你不希望妈妈比你工资高,不希望我去外地上大学,也不希望姐姐自由恋爱。”
“你的理由,只是对自己家人的变态性控制。”
“你常说,这些伤害并没有给我们造成实质性影响。可是伤害就是伤害,无论有没有影响它都是不该存在的。”
“爸爸,我现在就原话奉还。”
“吃亏是福,拒绝被害人的谅解书,只是希望你在狱中多多吃亏。出来后无论是否享福,都不要再打扰我们了。”
爸爸愣了片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头顶的白发如雨后的春笋,在刹那间长满了。
我放下电话,他焦急地拍窗道歉,口型似在说【对不起】。
他崩溃大哭,从椅子上滑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乞求我多看他一眼。
没人需要迟到了十几年的对不起,我扭头而去,没再看他。
接到电话那天我很忙,不远处鞭炮阵阵,满耳都是祝福的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大清,他再三重复:“米大军自杀了,你们家属有空来领下遗体。”
我拿着手机来回舞动,忽远忽近,声音忽大忽小。
“啊?”
“垃圾回收站?”
“你打错了吧?我们这不收垃圾。”
我假装信号不好,挂断电话,对面没再打来。
在我面前灯光辉煌、喜气洋洋,大红喜字到装饰着。
妈妈拉着宋叔叔的手,羞涩地走到舞台中央。
我和姐姐手挽手走上舞台,恭恭敬敬向他们敬茶:“爸!妈!祝你们新婚快乐!”
从此以后,我们的生活,只有日日是好日这一个答案。
来源:小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