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春暖花开，又到踏春赏花季。不同的是，在中央提出“大力提振消费、提高投资效益，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的背景下，各地都在试图将老百姓的“赏花活动”，从传统农业的配角跃升为消费升级的主角，使之成为既有“颜值”又有“产值”的“赏花经济”。这实质上是一场农业从“土地产出”

（本文作者张鑫，作者系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同济大学可持续发展与新型城镇化智库研究员，同济大学财经研究所研究员）

春暖花开，又到踏春赏花季。不同的是，在中央提出“大力提振消费、提高投资效益，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的背景下，各地都在试图将老百姓的“赏花活动”，从传统农业的配角跃升为消费升级的主角，使之成为既有“颜值”又有“产值”的“赏花经济”。这实质上是一场农业从“土地产出”向“场景创造”的转型，通过重构人、花、空间的关系，将自然美学转化为消费动能。

中国人对赏花的热爱深深植根于数千年的文化传统、哲学思想和自然审美之中。从古至今，赏花不仅是国人一种生活情趣，更是一种文化符号和精神寄托，其背后蕴含着独特的民族性格与智慧与情操。

早在新石器时代的彩陶纹样中，中国就已出现了抽象化的花卉图案，印证先民对植物生命的原始崇拜；唐宋时期洛阳"牡丹甲天下"，欧阳修笔下"士庶竞为遨游"的盛况，更催生出融合游赏、宴饮的全民性消费活动。

儒释道三家共同构建起独特的花卉哲学：儒家以梅花五瓣喻"仁义礼智信"五常，禅宗"一花一世界"理念催生宋代瓶花艺术，道家"以花悟道"的审美观更将赏花升华为生命哲思。这种文化基因在《红楼梦》中臻于巅峰，黛玉葬花、海棠诗社等经典场景，让花卉意象成为命运与情感的永恒象征。

在中国传统的院子里，花卉则是不可或缺的风景。中式庭院之美就在于能“闲看花开，静看花落”。这种空间营造哲学，使赏花活动升华为沉浸式的美学体验。在中国四大名园之一的苏州留园中，“闻木樨香轩”借桂花香气构筑嗅觉景观，展现了古人“移天缩地”的造园智慧。

如今，中国人的赏花活动在保持传统文化内核的同时，通过科技赋能、跨界融合等方式实现创造性转化，加上中国地域广阔、交通便利，春日赏樱、夏日观荷、秋日访菊、冬日探梅，一场以“花”为媒的经济热潮正席卷全国。

从武汉大学百万游客打卡的樱花大道，到故宫博物院将古画花卉变身为爆款文创，中国古老的赏花传统正在破圈升级。全息技术重现“十二花神”、数字艺术激活《诗经》“桃之夭夭”的意境，传统文化通过科技赋能焕发新生。

赏花不再只是文人墨客踏青游春的雅趣，已经成为各地激活文旅消费、带动经济发展的“金钥匙”。据农业农村部数据，2023年全国有14.7%的村、约50万农户开展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接待，接待游客超30亿人次，共创造休闲农业营业收入达到8400亿元，其中“花海经济”贡献营收逾4000亿元，同比增长25%，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显著。

这场以“颜值”为引信的消费浪潮，之所以能重塑乡村产业的生态，让乡土文化IP突破地域与代际壁垒，在流量与文化的碰撞中开辟出全新的价值空间，主要有以下两个原因。

1. 实现了赏花经济的价值链重构，从“自然景观”发展到“体验经济”。

传统农业时代的“赏花”局限于季节性观光，而今天的“赏花经济”已演变为融合文旅、电商、文创的复合型产业链，通过场景创新、业态融合，赋予“自然景观”多元化体验，让游客从“走马观花”转向深度参与，带动了文旅消费的兴起。

这种赏花经济的价值链重构，具体体现在空间价值裂变和产品形态进化上。沉浸式场景设计、夜间经济延伸带来赏花经济的空间价值裂变，会延长消费时间，创新消费业态。例如：江西婺源将油菜花田与徽派建筑结合，打造“花海迷宫”“花田下午茶”等场景，游客停留时间从2小时延长至6小时，二次消费占比提升至45%；南京梅花山引入光影艺术，夜间赏花游客量占比达37%，并衍生出“梅花主题灯会”“花香市集”等新业态；今年上海顾村公园首推的夜间赏樱，实现了错峰游玩，让上班族也可以相约赏樱约会。

产品形态进化有利于进一步挖掘和扩大消费需求，延伸价值链，提高附加价值。例如：云南省姚安县光禄古镇的东方玫瑰谷，通过鲜花深加工，开发出玫瑰精油、花酱、鲜花饼等60余种产品，附加值提升300%，2023年产值突破12亿元；2022年洛阳牡丹文化节发行NFT数字藏品，使传统文化符号进入元宇宙赛道，创造了万份“首届洛阳牡丹花会会徽”数字藏品上市秒磬的佳绩；上海顾村公园今年推出限量升级版“享樱卡”，并同步发售“赏樱护照”，打造“国漫+樱花”联名IP等，也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2. 通过现代叙事激活文化基因，在“颜值吸引”与“价值认同”间找到平衡点。

乡土文化IP的突围，绝非简单的“美景+流量”。这种“文化解码”的本质，是将乡土文化从“地域遗产”转化为“可迁移、可交互、可增值”的现代IP，在流量红利中守住文化根脉。为此，一些地方探索出了许多可行的方法。一是进行符号再造和文化叙事重构，从地域标识到情感共鸣，提炼视觉符号。像是始于2002年的一年一度的西藏林芝桃花文化旅游节，就以“雪山桃花”为核心视觉符号，通过无人机航拍、延时摄影构建“人间净土”意象，抖音相关话题播放量超80亿次，打造出林芝地区发展旅游的一张大名片；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的径山茶宴，原本是浙江省杭州市径山古刹以茶代酒宴请客人的一种独特的饮茶仪式。如今杭州径山寺将这一始于唐，盛于宋的“茶宴”与樱花季结合，让游客身着汉服体验点茶、插花活动，使传统文化在互动中完成了现代转译。

进行产业链延伸，从单一场景到构建生态闭环，实现跨界联名，这方面成功的案例也非常多。如江西婺源将油菜花IP授权给餐饮、酒店、文创等领域，开发出“花田民宿”“花蜜咖啡”等联名产品，带来了占总营收20%的授权收入；世界文化遗产地安徽省黄山西递村在今年3月举行的第十一届油菜花节中，让“中国明清民居博物馆”化身外婆乡小榨菜籽油菜花节沉浸式文旅营销的鲜活现场，并以“小时候的菜油香”为引子，联动全国八大油菜主产区，共同打造出菜籽油与文旅融合的标志性IP活动；“中国薰衣草之乡”、被誉为“东方普罗旺斯”、拥有国家地理标志及近60年薰衣草种植历史的新疆伊犁薰衣草庄园，与美妆品牌合作推出中国首家以薰衣草植物为元素的芳香产业品牌伊帕尔汗，首月销售额破亿元，成功地使乡土IP切入到都市消费场景之中。

在“赏花经济”爆发式增长过程中，人们最担心的自然是其持续性。目前构成这种“颜值经济”持续性的主要挑战来自同质化竞争导致“千花一面”、过度商业化消解文化内涵、生态承载压力加剧等，破局之道一是要善于借鉴国外成功的经验。像是日本北海道的富良野花田通过“分时种植”“轮作休耕”维持生态平衡，使花期从每年7月延伸至10月，复游率达68%；德国科隆樱花大道将花卉种植与城市历史结合，每棵樱花树标注捐赠者故事，形成“可阅读的风景”。二是构建文化深挖、科技赋能、统筹发展“三位一体”的可持续发展模式。文化深挖是要建立“一花一档案”数据库，打造可持续的“卖点”。如江苏省扬州市将琼花与隋炀帝传说绑定，用故事增强IP独特性。科技赋能是要运用AI花期预测、AR虚拟种植等技术，破解“看天吃饭”困局；上海顾村公园则在官方微信号上新增360°全景游览和智慧导航功能，方便游客游园时精准定位，提升园方应急保障服务效率。统筹发展是要实现区域产业、人口与自然环境的携手共进。

总之，如果想要使未来的“赏花经济”不止步于“网红打卡”的短暂狂欢，需要在文化传承、生态保护和商业创新之间找到平衡点。唯有将花朵的“颜值”转化为土地的“价值”，让IP的“流量”沉淀为文化的“留量”，方能在这场“颜值经济”中培育出持久的生命力。

独家首发，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来源：第一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