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贺敛说带我出门踏青散心,说了许久不见我应声,低头看的时候我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我是个难养的病秧子美人。
夫君小心翼翼养我三年,我还是死了。
死后第七年,我夫君领着与我长得一样的姑娘回了家。
1.
我是个很难养的病秧子美人,嫁给了书里最风流的纨绔。
成亲当晚,我三步一吐血,缠绵病榻。
旁人劝他不如早日迎回房中一门娇妾。
贺敛却抱着我喂药,漫不经心的说,
「她再难养,也是我妻。」
「我偏要金尊玉贵地养着她。」
只是可惜,不管贺敛如何小心翼翼地养我。
我还是死了。
死的那天,是在春日,刚过料峭春寒。
贺敛说带我出门踏青散心,说了许久不见我应声,低头看的时候我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贺敛却好像是没有意识到我死了一样,依旧低声温柔的与我说着话。
「温玉,你不要再睡了。」
见我久久没有反应,贺敛终于忍不住抱怨一句。
「再睡下去,我做的桃花酪就凉了。」
我已经死了。
我病得太久,反反复复吃着药,如今死去也算是解脱。
但是贺敛不这样认为,他认为我该陪着他,然后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所以在府中人提醒他说我已经死的时候,贺敛依旧不肯撒手。
他亲手为我换上新衣,描出妆容,然后抱着我一起躺在了棺材里。
被人发现时,他的眼泪已经将我肩上的衣裳打湿。
人人都说贺敛此生最爱我,我让他浪子回头,他对我千娇百宠,甚至不惜为我殉情。
但是,贺敛是此书中最风流的纨绔。
我只是他遇见女主之前浪子回头的一块踏脚石。
2.
我死后的第七年,女主终于出现了。
而这个时候,贺敛已经不是书里一笔带过的风流纨绔了。
他出身高贵,手握重权,如果要从他身上挑出一点毛病的话,那就是贺敛有一个早亡的妻子。
那个早亡的妻子教会他什么是爱,然后撒手人寰。
此后余生漫漫,贺敛遇见女主温瑶的时候才会用尽毕生的温柔去爱她。
我死了七年,死后跟在贺敛身边七年。
系统说,只要男主遇见女主,我就能离开。
温瑶入京那天也是个春天,京都姹紫嫣红开遍,贺敛会在长公主的游春宴上遇见温瑶。
她与我三分相似,使得贺敛一时晃了神,但在与她相处的漫漫余生中再没有想起我来。
我问系统,「贺敛真的一次都不曾想起我来吗?」
还没有听见系统说什么,就看到贺敛周边多了一个明媚的姑娘。
红裙乌发,如海棠醉日,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她只是与我有三分相似,但是我断没有她三分好看。
果不其然,贺敛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一下子就愣住了。
我的心终于重重跌回原处。
我在贺敛身边的这些年,不光是因为系统不允许脱离。
还是因为我心中仍旧存在一丝可笑的幻想,认为就算我因为剧情强制死亡,但是我让贺敛浪子回头,他总会记得我。
但是贺敛仍旧受剧情控制,会因为温瑶失神,会爱上温瑶。
除却这七年,将再也没有人记得我。
但是就在我发呆的这段时间里,我错过了贺敛的表情变化。
等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贺敛已经面色不虞地大步走出,上了马车。
我被迫跟着他一起。
贺敛的书房一直是锁着的,这七年里因为有系统限制,我从来没有踏进去一步。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主出现,系统对我限制放松的缘故。
我死后第一次进了这间书房。
它仍旧是我活着时候的样式,只是多了许多我的画像。
就连我平日里最爱躺着的软榻周围,都多了一张金色的笼子。
贺敛倒在上面,衣衫半褪,身下是我的画像。
恰好这时,系统冰冷的声音想起来。
「剧情完成,允许脱离。」
我面前白光一闪,再睁眼的时候对上了一双如墨的眼眸。
贺敛眼尾泛红,将我的手腕锁住。
「七年,可让我好等啊。」
3.
我跟在贺敛身边七年,除却他进入书房,几乎寸步不能离。
倒是没有想到,这间屋子里锁着的全是贺敛内心的欲望。
书中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竟然会眼角猩红的将金链子扣在我的脚踝上。
我终于知道那金笼子的用处了。
是用来关我的。
府中下人敲了两次门,贺敛才终于恋恋不舍地从我身上移开视线。
抬着我的下巴亲了下,「温玉,我一会儿回来还要看见你。」
「不然,你就告诉那个死系统,」
「如果你消失了,这个世界就乱套了。」
等到他终于走了,我才有机会问系统。
「怎么回事?我不是要脱离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贺敛怀里?」
「贺敛为什么能看见我?我不是死了吗?」
经过贺敛临走时威胁一番,系统沉默许久,终于认识到贺敛不是她们以为的那个贺敛了。
所以言简意赅给我解释,
「脱离不了了,宿主,你白死了。」
因为贺敛觉醒,且瞒着她们循规蹈矩走了七年剧情,只为了等到今日我回来。
系统说世界线目前已经乱套了。
它得出一个最大的结论,「贺敛疯了。」
我沉默下来,想起来七年间贺敛的所作所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宿主,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控制男主的黑化值。」
也是在今天重新检测的时候,系统才发觉,男主的黑化值已经达到顶峰了。
也就是说,如果今日我回不来。
贺敛真的会让这个世界崩塌。
我有些头疼的捂住头,下一秒,喉咙间的痒意就迫使我咳嗽几声。
猩红的血从喉间涌出,我无助的闭上眼睛。
怎么重生归来,还是这样的破身体。
贺敛是在晚间回来的,他绯色的衣衫粘着从门边射过来的金色余光。
小心翼翼将我抱起来,
「温玉,我是世界上的男主对吗?」
我点了下头,他几乎已经知道,否认也不是办法。
下一秒,我听见贺敛阴恻恻的声音,
「温瑶是女主,那我能杀了女主吗?」
我说不行。
看出贺敛的想法,我按住他的手腕,一字一顿强调,「不行,贺敛,你不能杀人。」
原来的贺敛应该从风流浪子蜕变成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权臣。
作者几乎将贺敛雕琢成了这世间最好的儿郎。
结果他如今却变成了张口闭口就要杀人的黑化者。
贺敛见我态度强硬,目光灼灼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低头吻我。
「我不杀人。」
4.
我刚嫁给贺敛的时候,他的确是不会杀人的。
那个时候浪荡公子敢做出来最大的事情就是一掷千金将青楼的女子赎身。
回来之后还要委屈的跪祠堂。
成婚当天,我被沉重的头冠压着,几乎喘不过来气。
从早上起来,我就没有吃过一点东西,再加上我的身体不好,拜高堂的时候几乎已经没了力气。
贺敛一直牵着我的手,在我撑不住的时候,他塞过来一块桃花糕。
然后不动声色的将我揽在怀中,撑住我大半个身子的重量。
「温玉。」
「你好弱啊。」
清润的少年声在我耳边响起。
他带了点吊儿郎当的感觉,「你这么弱,只有我才能好好照顾你了。」
贺敛原本是不愿意成亲的。
他不是不愿意娶我,只是不愿意成亲。
他觉得自己还小,不过十七八岁,他的同窗都没有说亲,贺敛自然不想这么快。
只是他来见我一面,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系统在我脑海里说就算是男主也喜欢好看的。
我虽病弱,但是是个实打实的美人。
贺敛喜欢我的脸,简直不足为奇。
但是我知道,贺敛只是心软了。
就算是萍水相逢互不相识,见到他要娶的姑娘已经是这样病弱,贺敛也不想退婚坏我名声了。
「你知道贺敛像什么吗?」
我把泛着苦味儿的药一饮而尽,握住刚刚贺敛塞到我手中的饴糖,很轻的笑了一下,
「贺敛像是一只心软的小狗。」
只是可惜,七年,他从一只心软的小狗,变成了磨牙吮血的狼崽子。
5.
京中人人都说自我死去的第七年,贺敛终于忍不住找了一个替身。
那个替身,与故去的贺夫人一般无二,一样的娇弱,也是个难养的病秧子。
甚至贺敛疯魔一般,把那位替身,也叫作温玉。
贺敛走哪儿要把我带到哪儿,因此人人都知道我就是那个可怜的替身。
贺敛承袭爵位,是京都炽手可热的新贵,关注他的人不知道多少。
对于他又多了个宝贝这件事情,人人都想凑个热闹看一看。
贺敛对于宴会的请柬挑三拣四,最终找出来一张看得上的。
当天中午,贺敛就给我穿带好衣服,说要带我出去散心。
从我回来之后,我的事情都是贺敛亲为。
我看着铜镜里贺敛给我画的妆容弯眉笑了一下,
「贺敛,你画眉的技术好差。」
贺敛先前的技术是很好的,因为他见多了红袖潇湘,流连于花楼酒台,识得的胭脂水粉比我多,贺敛样样都能做的最好。
只是可惜,从我死后,贺敛就再也没有碰过这些东西。
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贺敛捏着我的手指,意味不明地低哼一句,
「温玉。」
我没有说话,只是觉得贺敛握着我的手不自觉紧了一点儿。
哪怕这几天与他寸步不离抵死缠绵,贺敛仍然害怕睁眼之后我仍旧是一具尸体。
天下好似向来没有失而复得死后再生这样离奇又荒谬的事情。
我曾经是温家最小的女儿,因为天生体弱,几乎没怎么出过门。
日复一日的吃药,看病,吃药。
我先前总觉得,我的人生,似乎能一眼望到尽头。
结果偏偏杀出来一个贺敛。
系统说他是书里的男主。
我只是他早亡的妻子。
不是白月光,只是一个死后多年,贺敛再也记不起来的妻子。
我看着十七八的依旧吊儿郎当的少年,叹口气问他哪里有一点男主的模样?
如今倒是有了。
他带我去的是林将军的府邸,小林将军战功赫赫,不久之前凯旋而归,邀三五好友聚在府里。
贺敛带上了我,巧的是女主温瑶也在。
书中说温瑶是最漂亮的将军,以女儿身上了战场,从籍籍无名的小兵到如今的副将。
她与贺敛,强强联手,一个文臣,一个武将,护天下百姓,美名流传。
贺敛爱她敬她,从来没有说要折断女主的翅膀。
贺敛只说,「温瑶应该是鹰,她的归宿是草原长空。」
「而我要陪她一起。」
不久前的初见惊鸿,如今林小将军府上酒后谈心,都在拉进男女主的关系。
但是如今多了个我。
贺敛安置好我,举着茶水很抱歉的说,「我夫人闻不了酒气,实在抱歉。」
我顺着贺敛的话,抱歉的朝他们笑一下。
林将军叫林远,贺敛是个纨绔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玩。
林远见过我,但是我下葬的时候他也看见了,如今也是觉得贺敛是找了一个替身。
林远下意识想叹一口气,又想起来贺敛难以入眠的七年。
贺敛如今看着很正常,我心中偷偷问过他的黑化值。
系统冰冷的声音吐出三个字,
「百分百。」
6.
自从见了林远之后,我就在也没有出过门。
我日日想的就是如何降低贺敛的黑化值。
如何防止贺敛一个激动导致世界崩塌。
因为我要完成我的任务。
贺敛从宫中下值回来,他还穿着深色的官袍,神色冷淡的走过来。
没什么表情的一垂眸,捉住我的手,
「温玉,你又不乖。」
我的目光落在旁边那盏没喝完的汤药上,心底叹了口气,好声好气的朝贺敛撒娇,
「好苦的,我不想喝了。」
贺敛神色一顿,面无表情地将药灌到自己口中。
然后捏着我的下巴,将药渡过来。
「温玉。」
贺敛那双眸子很冷,墨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然后用力将我抱在怀中。
「你下次不喝药,我还这样喂你。」
「你若说苦,我们两个一起苦。」
「你若说是药三分毒,我就跟你一起死。」
我重生回来这些天,已经不止一次听见贺敛说要跟我一起死了。
他每说这句话,都异常笃定,导致系统在我脑海里抓狂的大喊男主不能死。
我与贺敛刚成婚的时候,贺敛也说过不要我死。
他其实看不得任何一个人死去。
因为偶然见过冲突了客人的女子被打的半死丢出花楼,见过风雪欺人。
所以哪怕名声败坏,他还是成日成日踏入花楼。
因为他名声在外,虽不及家财万贯,仍然可以多多少少让楼中女子免于责罚。
所以后来娶了我,我在大婚当晚吐血昏迷。
贺敛怕的要死,难过又心疼。
他不要我死。
甚至最后在喂药喂不进去的时候,我朦朦胧胧听见贺敛哽咽的声音。
「温玉,你是我妻。」
「若你死了,我就殉情。」
我当时在想我和贺敛哪里来的情谊,倒是真的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只是下一秒,唇边就多了一勺药。
想到这里,我抬头亲了亲贺敛的唇角,跟他保证,
「那我不死了。」
「你别生气。」
贺敛一言不发的抱住我。
下一秒,我听见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黑化值下降百分之十。」
我不解的看向贺敛,才发现他的耳尖红了。
原来张牙舞爪的小侯爷,还是当初纯情的小狗。
我又凑过去。
「黑化值下降百分之十。」
再亲,再播报。
如此往复,等到停滞在百分之五十的时候,贺敛的整个耳朵都红透了。
凶巴巴地往后退了一步,贺敛瞪我,「你别撒娇!」
我实在想笑,有觉得心软,抬手捂住贺敛的耳朵。
指腹不小心碰上,滚烫一片。
我小声安慰他,
「好啦,看不见啦。」
7.
温家的儿郎,都是很优秀的儿郎。
我的哥哥姐姐们在文韬武略诗词歌赋都有一技之长。
唯独我,因为病的厉害,什么也来不及学,学了也总学不好。
阿父一向是不怎么喜欢我的。
我与贺敛的婚旨下来时,我院子里少见有了人气。
父兄轮流看我,嘱咐我嫁过去不要闹脾气,好好持家。
我说「好呀。」
但藏在被子中的手,却无措的握紧了。
我一生不得重视,病骨支离,面对京中最娇纵的纨绔,是害怕的。
要与他共度余生,是迷茫的。
听闻他同样不愿意娶我,是觉得果然如此的。
只是我在想,我这样的人若是又被退亲,将来要如何是好。
这样想的,还有贺敛。
于是他见了我一面,转头送来了更加隆重的聘礼。
将我带回府中。
旁人劝说他娶一门娇妾早日开枝散叶的时候。
贺敛小心翼翼的喂我喝药,面色不改。
「温玉是我妻子,我唯一的妻子。」
「就算万般难养,我也要金尊玉贵养着她。」
我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所以我想我动心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他是我的任务。
我只要好好走剧情,就能脱离这个任务。
就能在另一个世界有一个很健康很好的身体,有爱我的家人。
我问系统,「那贺敛呢?」
「贺敛是书的男主,你只是他的早亡的妻子,甚至算不上白月光。」
「贺敛在你死后,会遇上书中的女主,余生幸福美满。」
我问系统白月光是什么。
他说是贺敛珍重而又失去的人。
而我只是重要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不记得了。
我叹了口气,喉间又涌出一股鲜血。
胸腔中又冒上来熟悉的疼痛,冷汗将整个身体打湿。
「那好吧,我答应跟你绑定了。」
8.
贺敛要娶我。
说多了他找了个替身,贺敛面色不虞,忽然想起来我如今很在他身边在外人眼中就是没名没分的。
于是贺敛拟好婚宴流程,要把我重新娶一遍。
系统在脑海里警告我,这是脱离剧情的。
我只好绞尽脑汁朝贺敛撒谎。
「太累了贺敛。」
「你知道我身体不好的,我受不住。」
贺敛定睛看了我一会儿,没说好与不好。
只是叹了口气,「我们只宴请宾客,好不好?」
「我只是想告诉别人,你是我妻子,不是无名无分的。」
因为重生太过匪夷所思,他能想出来的只有这一个方法。
看着那双眼睛,我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贺敛说我漂亮。
但他比我还好看。
「好吧~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儿上,我同意了。」
贺敛心满意足,红着耳尖亲了我一下。
之后就去忙着婚礼的事情了。
我夜间去寻他,顺着下人的带路一路到了祠堂。
那里灯火通明,贺敛跪坐其间。
抱着我的碑文。
我望着贺敛。
他对我用情至深,情深不悔。
一点儿也不像系统说的,爱上温瑶,此后多年一点记不起我来。
我循规蹈矩按着系统给出的剧情走,从未有过违背剧情。
然而我确信。
贺敛最爱我。
他不会爱上别人,不会娶别人。
不会不记得我。
哪怕我死了。
9.
我与贺敛大婚当日,温瑶也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系统完全阻止不了贺敛的所作所为,它已经许久不曾在我脑海中发出声音了。
顾及我的身体,贺敛只带着我在宾客面前露了一面。
我在贺敛怀中,同前来祝贺的温瑶对视。
她眉目漂亮,高举酒杯祝贺。
没有爱慕。
她不喜欢贺敛,贺敛不喜欢她。
他们之前从来不是系统告诉我的,一见钟情情比金坚。
系统骗人。
我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胸腔附近熟悉的疼痛蔓延上来。
「贺敛……」
我艰难的抬头,不知道脸色已经白成什么样子了。
但是却执拗地,一遍一遍喊着,
「贺敛……」
「贺敛……」
「贺……归期……」
我好疼啊……
我好像又要死了……
「我想当你的白月光……」
你要记得我,你要爱着我。
我没有说出口,但是贺敛好像懂了。
下人已经传了大夫,熟悉的浓重的药味儿扑鼻而来。
我说我想当贺敛的白月光,但是又舍不得死。
贺敛却说,
「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死同穴。」
我终于懂贺敛的黑化值是从何而来了。
因为在贺敛说这些话的时候,冰冷的提示音在我脑海里涨个不停。
「黑化值上升百分之十。」
「黑化值上升百分之十。」
「……」
原来以为,贺敛黑化的原因是因为他不像是书里写的那样。
意气风发,温柔善良。
我在此刻才发觉,贺敛的黑化是因为我。
是因为我不在。
是因为失去我。
而失去我的这七年里,贺敛性情大变,被人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可是贺敛,你才不是败絮其中。
你是我此生一等一的金玉。
10.
我还是被人救过来了,一睁眼就看到贺敛发红的眼睛。
他不舍得眨一下眼睛,直到我弯了弯眼睛。
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小心的喂我喝了水。
然后就抱住我,很紧,很紧。
「温玉。」
「你要怎么样才不会生病呢?」
「你的系统能救你吗?」
「需要我做什么吗?」
需要贺敛做什么吗?
系统兴奋的在我脑子里转圈,「需要贺敛和温瑶在七夕那天放长明灯!」
这本就是男主和女主需要做的事情。
我却说不出口了。
我本来就是一个自私又凉薄的人,是因为想要一个健康的身体,爱我的亲人才会答应这个任务。
可是又舍不得将贺敛推开。
「温玉。」
他看出我眼里的挣扎,低声哄我,「让你的系统跟我说。」
系统早就想这样做了,首次得到允许,几乎是迫不及待从我脑海中脱离。
它重新绑定了贺敛。
之后的时间,我很少再见到贺敛。
乞巧节将至,城中绑了金丝银带,花灯在黑夜长河里如点点坠星。
贺敛向温瑶发出了邀请。
他们会游长街,看花神,放长灯。
贺敛没有机会与我做的事情,他们都会做一遍。
我不知道他们做到什么程度,只是在贺敛出门之后不久,我真的觉得我不怎么疼了。
又好像还是很疼。
疼的四肢百骸发苦,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当时贺敛看着我离世,也是这样的。
我慢慢好起来,总算是能出门了。
大夫让我出门散心,我想了想,特意挑了一件艳丽的红色衣裙。
这个时候贺敛与温瑶应该在校场射箭。
因为不同于我,温瑶是漂亮而又英气飒爽的。
系统之前告诉我,贺敛是在这个时候彻底对温瑶动心的。
彻底忘却我的。
等我到校场的时候,我没有见到贺敛,只看到了温瑶。
她穿着骑装,纵马射箭。
见到我,从马上翻身下来。
「贺夫人?」
温瑶问我是不是来找贺敛的。
我说,「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在与温瑶说话之前,我对她所有的印象全部来自系统的言语,来自惊鸿一瞥的初见。
系统说她漂亮,也是战场上的雄鹰。
她明媚大方,长成了我所期待的样子。
听闻我是来找她的,温瑶就从马上翻身下来,准备和我去屋子里说话。
我拦住她,「阿瑶,你能带我跑马吗?」
温瑶看我半晌,眸子里闪过细碎的担忧。
然后揽住我的腰,将我带上马背。
和风吹拂,校场上的每一场风都流露着自由的滋味。
温瑶凑近我的耳旁,轻声道,
「贺夫人,你和我族姐很像。」
她的族姐,自然是那个病弱的,早逝的温玉。
我没有告诉她我就是温玉。
反而把整个身体放松,托付给温瑶。
温瑶带我在校场上跑了一圈,说什么也不再继续了。
我刚下马,就见到了急匆匆赶过来的贺敛。
他走的急快,几乎是一阵风一样的。
把我拥进怀中。
我能感受到他的颤抖,安抚的拍了拍贺敛。
「没事哒,我是来找你的。」
「撒谎。」
贺敛端详着我的脸色,见没有什么不适,才松开我。
「温玉。」
「你撒谎。」
「你不是来找我的。」
你是来跟我告别的。
可这句话,贺敛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苍白着脸看着我,眼眶在风中发红。
最后实在是忍不住,贺敛连着声音都带了哽咽。
「温玉,你不要走。」
「再等等我,好不好?」
他知道我要走,知道我想找一个清净的地方等死。
我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
毕竟重生而来,系统没有给我换个身体。
相反,比之前更加瘦弱。
温瑶一开始没懂我们在说什么,等到终于弄清楚的时候,贺敛已经半跪下来了。
外人眼中脾气暴戾,阴晴不定的小侯爷。
半跪在这里,如被人抛弃的小狗,缩成一团,哭声震天。
「族姐,你不要走。」
破碎的印象在温瑶脑中一闪而逝,温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为什么见了我之后就莫名的熟悉。
莫名的亲昵。
早在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早在她远在江南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一个人,带着满身清苦的药味儿,跟她说,
「阿瑶,快长大吧。」
「长大去看看草原,迎着长风奔跑,去看看北方的星,吹吹边塞的风。」
「你去看高山流水,纵马驰骋。」
「阿瑶,你那个时候会比很多人活的快乐。」
我早些时候,被送到江南温家本家养病,那个时候温瑶还是个爱哭的小豆丁。
别的哥哥姐姐总比她高很多,爱逗她。
温瑶每次都能中计,满脸泪痕的坐在原地流泪。
最后被我抱起来。
怪不得系统会说温瑶是女主。
只能她是,只能说她是我才会相信。
只能温瑶是女主,才能和贺敛搭上关系。
可是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小说。
没有男主,没有女主,没有什么早死的白月光。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是自己的主角。
只是因为系统需要能量,于茫茫人海中选择了情感充沛的贺敛。
要他经受我的死亡。
生别离,爱消散,孤苦无依,才算可以。
11.
贺敛死也不让我走。
他的确是有叫我心软的本事在的,明明长身玉立,是个如玉公子。
偏偏可怜兮兮的在我面前,执拗的盯着我看。
与我寸步不离。
包括温瑶,也绝不让我离开。
她不懂为什么我会死而复生,只是知道我是她失而复得的族姐。
他们不允许我等死,知名的医生求了一轮又一轮,得到的依旧是油尽灯枯的答案。
贺敛白日除了上朝,好像又多了别的事情在忙。
我问他问不出个所以然,转而去问温瑶。
小姑娘沉默许久,摇摇头不肯说。
「族姐,你不会想知道的。」
那就是一个很不好的事情,是我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的心一点点下沉。
突兀的想起来最开始贺敛说要世界崩塌的事情。
就算这不是小说,不是书中世界。
但是由于贺敛充沛的情感被系统选定,那除此之外肯定有过于别人的地方。
我担心贺敛会做对自己不好的事情。
再找到他的时候,他依旧是在祠堂。
不过这次不是灯火通明,是暗着的。
狭小的空间里黑暗一片,我突然听到贺敛无措的哭声。
「贺敛?」
「怎么了?」
我想过去抱抱他,贺敛却飞去往后缩了缩躲开了。
再然后,我听到贺敛无措,茫然,带着害怕的声音。
「我是不是不漂亮了?」
「…什么?」
「我是不是不漂亮了,所以不能讨我妻子的欢心,不能留住她。」
「我是不是不漂亮了?……」
之前我总说贺敛是个漂亮的公子,他都会红着耳朵堵住我的嘴让我不要再说。
我以为贺敛不在乎这个。
或者说不会这样在乎这个。
可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京都里声明在外的小侯爷,会这样缩成一团。
带着惊恐的问我,
「我是不是不漂亮了?」
是不是不漂亮了,是不是温玉不喜欢了,所以才不要他。
「不是的。」
我艰难地说,「不是不漂亮,不是不喜欢。」
是因为我快死了。
是因为我不想再让你看着我死而再一次难过了。
我没有说出口。
因为下人送来烛火后,我看到他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大半黑色的衣衫落在地上,贺敛面色苍白,怀中抱着碑文。
这次不是我的。
是他自己的。
上面写的是,「贺归期之墓。」
他自己刻出来的,小刻刀在他手中,往下面渗着血。
旁边规规矩矩放着的,才是我之前的。
「挚爱吾妻温玉之墓。」
贺敛。
字归期。
他在我死后多年,等一个回不来盼不了的归期。
12.
系统吸取了太多贺敛的情感,所以才在后期哪怕没有按照它所说的剧情来依旧无动于衷。
因为它知道,等我再一次死亡的时候,贺敛绝对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悲伤。
比之第一次更加浓烈,更加绝望。
但是它惧怕贺敛跟着我一起死亡,所以才要消除所谓的黑化值。
这世间万物并非情爱就能养出骨血,可是偏偏贺敛是。
我也是。
所以才会难以割舍,难以放弃,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13.
贺敛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威胁系统现出了原型。
白色的光团飘在空中。
贺敛面色苍白的站在那里,伸出手抓住它。
然后一点点收紧。
最终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中,那个白色的光团四分五裂。
贺敛手指中落出成片的献血。
他固执的看着我,舍不得眨眼睛。
口中却慢慢涌出献血。
我颤抖的过去抱住他。
我想,贺敛好厉害。
居然叫我也经历了这样的痛苦。
「温玉。」
他抬起一只手碰了下我的嘴唇,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唇上。
贺敛不客气的笑出来,命令我。
「温玉,亲我。」
我依言吻在他唇上。
「没事的,温玉。」
他将我按在他怀中,让我听着他的心跳。
虽然有点虚弱,但仍旧规律。
「我没事。」
「它死了。」
贺敛说他们之间再也不用被莫须有的系统绑住了,更何况那个系统救不了我的命,治不了我的病。
这串冰冷的数据,只是给自己汲取能量而已。
撒了一个谎,骗得他妻子好惨。
此时已是暮春三月,海棠朵朵。
大片的阳光落在上面,勾出欣欣向荣的模样。
不久后是谷雨我的生辰。
贺敛请了最好的戏班子,包了最大的酒楼,请全城为我庆生。
只要在我生辰当天,对我说「健康长寿的」一律都有赏钱。
「春神娘娘在上。
我希望温玉生辰喜乐,长命安康。」
这是我过的第一个如此盛大的生辰。
整个京都,贺敛几乎动用了他所有的关系,才捧到我面前这么一个漂亮的生辰礼。
只是求我安康,
求我喜乐。
我一向认为,这世间最好的祝福只有这四个字。
夜间烟花冲破天幕,绽放在贺敛眼眸中。
他将我半搂半抱,拥上了高台。
纵马长安,海棠朵朵。
这是个很漂亮的谷雨天。
我是在初秋的时候死的。
这不算是一个好时候,满是硕果,未吹冷风的季节。
温瑶兴致冲冲从校场跑回来,说茶楼的说书先生编出来一个极好的话本,好多人都喜欢,她一定要带我去瞧瞧。
贺敛神色如常换下了官服,对着镜子穿上我们大婚时的礼服。
温瑶疑惑的问,「你怎么突然孔雀开屏了?」
贺敛淡漠的看她一眼。
我也换上了婚服。
不知道贺敛从哪里听说的,说是死前相爱的夫妻再次拜天地,来世还能做夫妻。
他如今能画出特别好看的眉,只是我却没有性质再去看看了。
只能被贺敛抱着,完成仪式。
龙凤烛高燃,温瑶在台下坐了又坐。
等到温了三次的茶再一次凉了,等了日暮西沉,贺敛都没有从蒲团上起来。
温瑶终于忍不住了,她快步上前,想说她族姐已经到了休息的时间了。
温瑶没有说出声,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跟谁说。
她族姐面色安然的在贺敛怀中,闭着双目,已然是去世多时的模样。
贺敛维持着原来的模样,低着头,以爱怜的姿势跪着。
也已经没有了呼吸。
温瑶大脑中一片发白,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了。
她只是在那个说书先生的话本中,才听说过殉情。
「温瑶。」
「我想要温玉活着。」
她想起来那年七夕,原本不相熟的贺敛邀她出去,
说是要确认一件事情。
那个时候温瑶不知道什么事情能和她扯上关系,但是看着贺敛几乎要失去挚爱的时候,还是说不出来拒绝的话语。
于是温瑶跟着他走过城中的每一个地方,最后停留在护城河前。
那里面,已经不知道被多少少男少女放了寄托情意的花灯。
温瑶随手拦了一个,见上面写的是,
「金玉良缘,佳偶早成。」
她想回头给贺敛说一声,就看见贺敛放走了他手中所有的花灯。
那上面只有一句话,
「挚爱吾妻,是此生唯一的金玉。」
来源:非凡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