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的孩子站在玻璃另一边，她穿着蓝白校服，系着红领巾小建眨了两次眼，确信自己没有幻觉。他的小姑娘真的在那里——距他两米外，隔着一道防弹玻璃。那个他曾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他的孩子站在玻璃另一边，她穿着蓝白校服，系着红领巾小建眨了两次眼，确信自己没有幻觉。他的小姑娘真的在那里——距他两米外，隔着一道防弹玻璃。那个他曾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那天是五月二十一号，没错，是二十一号。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刑场的日历还停留在昨天，显示着"20"，就像他停滞的生命。广播里传来2021年新流行的那首歌，被剪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我想和你看春天的雨"这一句反复循环。
"爸爸。"
他的耳朵先于大脑捕捉到这个声音。九岁的女儿站在那里，双手紧握着书包带，指节发白。她鼻尖上那颗痣还在，那是他曾无数次亲吻过的地方。她长高了，但还是那么瘦，像一根风中摇曳的芦苇。
"你怎么来了？"他的喉咙发紧，像是吞下了一把粗砾的沙子。
"妈妈不知道我来了。"小敏说，"我说去同学家写作业。"
那一刻，他想笑，又想哭。他的女儿学会了撒谎，而这第一个谎言，是为了见他这个杀人犯父亲。
1小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注射器的针头会扎在那里，就在左手靠近大拇指的地方，那里有一片淡淡的胎记，形状像一片云。小时候母亲总说，这是他前世留下的记号，是他与天空的约定。
如今这片"云"将成为毒液进入他体内的入口。
"小敏，你不该来的。"他说。
"我带了这个给你。"女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一张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边角已经磨损，有一处还沾着番茄酱的痕迹——那是小敏最爱吃的番茄炒蛋留下的。照片上，小敏才四岁，骑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妻子站在一旁微笑。
他记得那天。2016年春节，他们去了动物园，小敏吃了太多棉花糖，晚上发烧到39度。他熬了一夜，用冰毛巾敷她的额头，数着她的呼吸，直到天亮。
"你留着吧。"他说，声音颤抖。
"妈妈把家里的都烧了。"小敏说，"这是我藏在《小王子》书里的。你知道吗，老师说小王子最后回到了他的星球。"
他知道女儿在说什么。死亡。回归。离别。一个九岁的孩子不该懂这些，但她懂了，因为他。
2"爸爸，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他当然记得。那是在他犯下那件事前三天。他答应带她去看海，让她捡贝壳，吃最大的棉花糖。他甚至买好了两张车票，塞在钱包最里层的夹层里。那张钱包现在在哪？大概和他的其他个人物品一起，被装在一个塑料袋里，等着交还给他那个早已不愿见他的妻子。
"记得，当然记得。"他说，声音哽咽。
防弹玻璃上出现了一丝水汽，那是他呼出的气息凝结成的痕迹。他想伸手去触碰，却被手铐限制了动作。那声金属碰撞的脆响让小敏瑟缩了一下。
"对不起，吓到你了。"他立刻说。
"没事的。"小敏挺直了背，像是要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我坐公交车来的，用了上周奶奶给的零花钱。"
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他的母亲，那个固执的老太太，至死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杀人。她在半年前因心脏病去世，医生说是悲伤过度。而他，作为一个死囚，连参加母亲葬礼的资格都没有。
"上次小刚欺负我，"小敏继续说，仿佛在谈论天气，"我学着你教我的方式回击了。不是用拳头，是用话。我告诉他，勇敢不是欺负别人，而是保护弱者。"
他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他教给女儿的最后一课。而他自己，却在一次失控中，亲手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
3"时间到了。"狱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小建感到一阵眩晕。死亡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实实在在逼近的终点。只剩下几分钟了。
"小敏，爸爸要走了。"他说，嘴唇干裂得像是沙漠中的土地，"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小敏点点头，眼睛里的泪水在打转，但她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来。她的坚强让他感到骄傲,也让他痛彻心扉。九岁的孩子不该如此坚强,这份坚强是被迫的成长,是他给予她的最残忍礼物。
"爸爸。"小敏突然贴近玻璃,呼出的气在冰冷的表面形成一片模糊的白雾,她在上面写下了什么,字迹很快就消失了,"我永远爱你,请你放心走。"
十三个字,如同一记重拳击中他的心脏。
小建的视线模糊了。那不是"我永远爱你",而是"我会记得你教我的一切,爸爸"。他的女儿改变了告别的方式,用成长告诉他,她会好好活下去。
"带他走。"狱警说。
小建被两名狱警架起来,向刑场走去。刺眼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想起了什么。
"等等!"他突然回头喊道,"请告诉我女儿,《小王子》的结局是开放的。他可能回到了星球,也可能只是睡着了。请告诉她,爸爸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4针头刺入手腕的感觉并不如想象中痛苦。
小建躺在冰冷的注射台上,医生正在检查他的脉搏。旁边的显示器上,他的心跳像波浪一样一起一伏。他想起小敏五岁时,他们一起在海边看日落,潮水一波一波拍打着沙滩,小敏问他死亡是什么,他无法回答。
毒药开始在血管中蔓延。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就像喝了一杯热茶。这感觉让他想起2006年的那个冬天,他刚认识妻子,他们挤在一间没有暖气的出租屋里,共享一杯廉价的速溶咖啡。
心跳开始减慢。
他想起了犯罪那天的情景。那个男人辱骂他,嘲笑他的穷困,嘲笑他连女儿的学费都交不起。他的拳头击中对方的太阳穴,只是一下,却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一时的愤怒,毁掉了两个家庭。
现在他要为此付出代价了。
数字在监视器上不断下降。
72...68...53...40...
他的思维变得缓慢而清晰。他想起小敏刚出生时,小得像只兔子,哭声却响亮得像雄狮。他曾经以为自己会看着她长大,参加她的大学毕业典礼,牵着她的手走过婚礼红毯。
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28...17...9...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嗡嗡声。在生命的最后几秒,他看到了小敏站在玻璃另一边,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系着红领巾,正对他说:"爸爸,我会记得你教我的一切。"
在意识消散的边缘,他终于释怀了。他教给女儿的不只是如何面对欺凌,还有如何原谅,包括原谅他这个罪人父亲。小敏会记得他生前的样子,而不是他犯下的错误。
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监视器显示了最后一个数字:0。
2021年5月21日下午3点42分,王小建的生命终结了。而在某个教室里,一个九岁的女孩正认真地写着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
她写道:"我的爸爸现在在很远的地方,就像小王子回到了他的星球。但他教我的一切,我都记得。"
来源：云中漫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