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要说我们西河村最有名的人,十年前肯定是刘婶,不过那时候是”臭名昭著”的那种有名。
要说我们西河村最有名的人,十年前肯定是刘婶,不过那时候是”臭名昭著”的那种有名。
六十出头的刘婶,老伴儿早走了,儿子在城里,一年回不了两次。她一个人住在村口那间老屋里,门前种了几棵歪脖子枣树。那些枣树结的枣酸得很,村里的娃儿都不爱吃,可刘婶硬要摘了送人,还说是”甜枣”。
刘婶的”爱管闲事”是村里人心照不宣的话题。
每天早上,她都要拎着个蓝色的塑料小板凳,挪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坐着,一坐就是半天。谁家的媳妇跟婆婆红了脸,谁家的孩子考试没及格,甚至谁家的母鸡下了双黄蛋,她都要打听个清楚。
李大爷每次从她面前经过都要绕道走,因为刘婶总问他:“你那药吃得怎么样了?我听说你前列腺不好?”弄得李大爷老脸通红。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刘婶还爱”多管闲事”。
张家的儿子跟城里姑娘相亲,刘婶硬要掺和,说什么”城里姑娘金贵,咱农村的男娃配不上”。结果那姑娘一听这话,真就没再来了。
王家的闺女跟男朋友吵架,刘婶非跑去劝和,结果越劝越乱,两个年轻人差点就散了。
久而久之,村里人见了刘婶,不是绕道走,就是应付几句赶紧离开。
我家跟刘婶隔得不远,常看见她一个人在院子里跟枣树说话,说着说着还抹眼泪。有时候,她会拿着刚摘的酸枣,站在自家门口,盼着有人经过,好送出去。可大多数时候,那些枣都烂在了院子角落的塑料桶里。
“刘婶就是闲得慌,”我爸常这么说,“儿子不在跟前,老伴儿也走了,一个人寂寞呗。”
我妈接话:“那也不能去管别人家的闲事啊,弄得现在全村人都躲着她。”
就这样,刘婶渐渐变成了村里的”异类”。村里办红白喜事,以前都会叫上她帮忙,现在也没人请她了。
直到去年那场台风来临的前夜,一切都变了。
那天下午,天空突然变得墨绿,远处的山像是被抹上了一层铁锈。电视里不停地播放台风预警,说这是近五十年来最强的一次台风。村支书骑着三轮车,拿着喇叭在村里转悠,喊大家关好门窗,准备应急物资。
晚上七点,风开始大了起来。树叶被卷到半空,像无数只惊慌的绿蝴蝶。雨点打在玻璃上,啪啪作响。
我家院子里堆着的砖头被爸爸搬进了屋,妈妈把阳台上晾的衣服都收了进来。我们关好所有窗户,准备着熬过这个不安稳的夜晚。
“咚咚咚!”
突然有人敲门。爸爸皱着眉头去开门,是刘婶,穿着一件发白的蓝雨衣,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老赵啊,你家后院那棵杨树得绑一下,风太大了,别砸着房子。”刘婶气喘吁吁地说。
爸爸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刚路过你家后院看见的,”刘婶打断道,“我帮你去绑吧,你那后院门锁了没?”
爸爸回头看了眼我妈,有些犹豫。
“快点儿决定吧,风越来越大了。”刘婶催促道。
爸爸最终掏出钥匙,刚要说他自己去,刘婶已经接过钥匙,转身消失在风雨中。
不到十分钟,刘婶回来了,把钥匙还给爸爸,顺便告诉我们:“老张家的猪圈塌了,猪跑了两头,我看见他们正在抓。老李家的屋顶漏了,水都流到床上了…”
说完,她又匆匆离开。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裤腿和鞋子都湿透了,雨衣上沾满了泥水。
“她这是要去哪?”我问。
爸爸望着门外,雨水顺着屋檐冲刷下来,像一道水帘:“估计是去看看其他人家吧。”
那天晚上,风越来越狂暴。屋顶的瓦片被掀起来几块,发出可怕的声音。电视突然没了信号,不久之后,电也断了。我们点起蜡烛,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听着外面的风声发愁。
凌晨两点多,又有人敲门。
是刘婶,和她一起的还有几个浑身湿透的小孩子。
“老赵,河西头的堤坝可能要溃了,你家地势高,这几个孩子先放你这儿。他们爹妈正在那儿加固堤坝呢。”
爸爸二话不说就让孩子们进来。妈妈赶紧找出干毛巾和衣服给他们。
这时我才发现,刘婶的手在发抖,脸色苍白得吓人。
“刘婶,你也歇会儿吧。”我妈难得关心地说。
“不行,还有几家没去呢,”刘婶摆摆手,“西村头的孤老杨太太,我得去看看她。李家的大爷心脏不好,我得去送药…”
妈妈拉住她:“你都这样了,歇会儿再去。”
刘婶挣开手:“台风天哪有功夫歇着,人命关天啊。”
说完,她又冲进了风雨中。
那天晚上,刘婶一共敲开了全村40户人家的门。
她把孤寡老人和小孩子们送到地势高的安全住户家中。她帮助加固摇摇欲坠的房屋。她甚至趟过齐腰深的水,从洪水中救出了被困在猪圈里的老猪。
第二天早上,风停了,雨小了。
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一片狼藉的村庄上。树被连根拔起,低洼处积满了水,有几间老房子倒塌了。但奇迹般地,没有一个人受伤。
村里人都从各自的避难处出来,在村委会前的空地上集合。村支书正在清点人数,突然有人问:“刘婶呢?有人见到刘婶吗?”
没人回答。
我爸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往刘婶家跑去,我和几个村民跟在后面。
刘婶的院门大开着,那几棵歪脖子枣树被风刮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我们在她家找了一圈,没见人影。
最后,是村口的小林在河边的柳树下发现了她。
刘婶躺在那里,浑身湿透,嘴唇发紫。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老式手电筒,已经没电了。
医生说她是体力透支,加上受寒,得了重感冒。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回村。
等刘婶出院回来,发现自己家的屋顶已经修好了,比以前还结实。院子里的杂物都被收拾干净,那几棵歪脖子枣树居然也没倒,还用木棍支撑着。
更让刘婶惊讶的是,每天都有人来看她,给她送饭送菜。那些曾经躲着她的人,现在都主动登门问候。
李大爷亲自熬了参鸡汤送来,说是补身子的。张家的儿媳妇抱着孩子来,让刘婶帮着取名字。王家的闺女带着男朋友来,说已经定了婚期,请刘婶做主婚人。
刘婶不习惯这样的热闹,老是擦眼泪。
“你们别这样,我那天晚上做的,谁都会做。”刘婶红着眼睛说。
村支书拍拍她的肩膀:“刘婶,您那晚上不顾自己安危,挨家挨户地去敲门,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就这一点,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我就是闲不住,爱管闲事。”刘婶不好意思地说。
“那不叫闲事,”我爸插嘴道,“那叫关心。”
台风过后的第二个月,村里开了个会,一致推选刘婶为”村民模范”。刘婶红着脸站在台上,手里捧着一个小奖杯,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家后,她把那个奖杯放在了枣树下。有时候,她还是会搬着小板凳坐在村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过现在,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停下来,跟她聊几句。
台风过去快一年了,刘婶家那几棵歪脖子枣树今年结的枣出奇的多。她像往常一样摘了送人,这回没人拒绝了。
有小孩咬了一口,咧着嘴说:“刘奶奶,你这枣真甜!”
刘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是吗?我怎么尝着还是酸的。”
村里人都笑了。
其实,那枣还是和往年一样酸,只是吃的人心里甜了。
昨天,我听村支书说,要把刘婶当年敲门的事迹写进村志。我想了想,就把这故事写下来了。
有人说,嘴上嫌弃刘婶爱管闲事,心里却都明白:在这个越来越冷漠的时代,像刘婶这样的人,是村子里最温暖的一道风景。
那些看似不起眼的”闲事”,其实是她那颗孤独却又炽热的心,寻找的栖息之处。
如今每到台风季,村里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看向刘婶家的方向,因为大家知道,只要那里亮着灯,我们西河村就会很安全。
有时候我在想,这世上最珍贵的,或许不是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像刘婶这样,在平凡的日子里,依然保持着对他人的关心,哪怕被误解,被嫌弃,也从未改变的人。
这个村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刘婶的身影,她的脚步声,混杂在风里,雨里,清晨的鸡鸣里,黄昏的炊烟里,已经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那些被她”多管”过的”闲事”,如今看来,哪一件不是人间至善?
前几天下了场小雨,我路过刘婶家门口,看见她又在院子里摘枣。
“刘婶,今年的枣怎么样?”我随口问道。
她抬头,眼睛亮亮的:“今年可能会甜一点。”
我知道她说的不只是枣。
这个初秋的早晨,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村庄上,刘婶家那几棵歪脖子枣树,在风中轻轻摇晃,枝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多年前被丢弃在角落塑料桶里的酸枣,如今成了村里最受欢迎的礼物。
而那个曾经被全村嫌弃的”爱管闲事”的老太太,如今已是村里最受尊敬的人。
生活就是这样,总有一些事情,需要经历风雨,才能看清本质。
我抬头望向天空,一群白鸽掠过村庄上空,它们盘旋着,仿佛在守护着这个平凡而又温暖的地方。
那晚上敲遍全村四十户人家的老人,如今已成为这个村子最闪亮的传说。
有时候,爱管闲事,也是一种伟大的品质,只要那颗心,是向着善良的方向。
来源:农家事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