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挂掉电话，办公室的玻璃幕墙映出他苍白的脸。二十八岁的项目经理，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他机械地收拾背包，手指碰到抽屉里那包芙蓉王——上次回家爷爷偷偷塞给他的，说在城里应酬用得上。

程远正在调试一段代码时，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父亲"两个字让他手指一滞，这个时间打来，从来不会有好消息。

"阿远，你爷爷...医生说就这两天了。"父亲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背景音里隐约有仪器的滴答声，"能回来吗？"

电脑屏幕上的代码突然变得模糊。程远眨了眨眼，喉结滚动："我今晚就动身。"

挂掉电话，办公室的玻璃幕墙映出他苍白的脸。二十八岁的项目经理，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他机械地收拾背包，手指碰到抽屉里那包芙蓉王——上次回家爷爷偷偷塞给他的，说在城里应酬用得上。

地铁上，程远盯着手机查询车票。深圳到邵阳的高铁只需五小时，但最后一班已经发车。飞机？最近的航班明早六点，还要转车三小时才能到县城。他的拇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订了连夜出发的K字头火车——和二十年前一样的车次。

候车室里充斥着方便面的气味。程远蜷缩在塑料椅上，恍惚看见八岁的自己趴在行李堆上打盹。那年春节前，父母带着他在广州站挤了整整一夜，绿皮车厢里，他的小脸紧贴着结霜的窗户，看铁轨旁的芦苇在月光下起伏如银浪。

"各位旅客请注意..."广播惊醒了他的回忆。登上列车时，程远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硬卧车厢比记忆中的狭窄许多，对面下铺是个穿校服的男孩，正戴着耳机打游戏，荧光映在稚气的脸上。

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像某种古老的心跳。程远躺在铺位上，听见上铺的大叔在电话里吼："明天肯定到！加钱找黑车直接开进村！"他突然想起五年级那年，爷爷牵着老黄牛走了十里山路到镇上接他们，牛背上挂着用红绳系住的搪瓷缸，里面是捂在棉絮里的醪糟鸡蛋。

深夜，列车停靠某个小站。程远摸出烟走到车厢连接处，窗外月台上有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正弯腰捡矿泉水瓶。打火机亮起的瞬间，他看见玻璃上自己发红的眼眶。

次日中午，列车晚点两小时抵达邵阳。程远拖着拉杆箱狂奔向汽车站，却发现最后一班去县城的巴士已经离站。他站在"摩的"队伍前犹豫时，一个黝黑汉子凑过来："去青岩镇？二百块，马上走。"

破旧的桑塔纳里弥漫着烟油味。司机老马拧开收音机，里面正在播放农药广告。"后生仔在深圳做啥工作？"轮胎碾过坑洼时，老马突然发问。

"互联网行业。"程远看着窗外飞逝的稻田，补充道，"就是做手机的。"

"哦！我闺女在东莞给手机贴膜哩！"老马兴奋地拍方向盘，车身猛地一歪。他絮叨着女儿如何靠这个在县城买了房，程远却看见他手刹旁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油菜花田里。

转过最后一个山坳时，夕阳正沉入茶山。程远摇下车窗，闻到记忆中熟悉的柴火气息。远处白墙黑瓦的村落上空，一缕炊烟笔直地升向绯红的天际。

"直接去医院？"老马问。见程远点头，他忽然压低声音："老爷子的事...节哀。这年头，能赶得上见最后一面就是福气。"

县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程远在护士站问清床号，推开321病房门的瞬间，他听见父亲沙哑的惊呼："爸！阿远回来了！"

病床上的爷爷像片枯叶陷在白色被褥里，听见声音却猛地睁开眼。他颤巍巍伸出插着输液管的手，程远扑过去握住时，感觉到掌心被塞进个硬物——是枚磨得发亮的铜钥匙。

"老屋...堂屋梁上..."爷爷气若游丝，却固执地盯着程远手腕上的智能手表，"这个...看不了星星..."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程远在混乱中被挤到墙角，看着医生护士围住病床。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把钥匙，金属的凉意渗进指纹。窗外，一列货运火车正鸣笛穿过暮色，悠长的汽笛声惊起竹林里的夜鸟。

来源：扳倒大象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