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去年中国AI的叙事可能还是围绕着“AI六小龙”,但今年故事完全变了。在应用端,我们先是看到字节的豆包日活一骑绝尘,春节DeepSeek爆火后腾讯元宝火速接入并以史无前例的激进速度增加投放,而阿里也宣布夸克作为其AI旗舰产品面向整个C端市场。字节、腾讯、阿里三家
去年中国AI的叙事可能还是围绕着“AI六小龙”,但今年故事完全变了。在应用端,我们先是看到字节的豆包日活一骑绝尘,春节DeepSeek爆火后腾讯元宝火速接入并以史无前例的激进速度增加投放,而阿里也宣布夸克作为其AI旗舰产品面向整个C端市场。字节、腾讯、阿里三家的 AI to C 应用已经都上场了,各自拿出了各自在上个十年最看家的本领。今年在AI应用市场上,似乎已经变成了新的“BAT三国杀”。
我找了张宁和阑夕一起来聊这个 AI 应用的“三国杀”。阑夕提到的一个段子是:豆包里面能刷抖音,正是大厂博弈的典型体现。而张宁更多从产品容器角度拆解,移动互联网最重要的 UI 是“流”,但如今 AI 带来通用能力,智能组合工具解决问题才是方向,“框”的价值正在回归。
这集播客我们考古了很多陈年旧事,感兴趣的可以听播客。
以下为部分播客内容呈现:
三大AI应用路线各不相同
阑夕:从产品上说,这三个产品真的都不一样,虽然他们在同一市场区间竞争。元宝其实是最接近模型级产品的概念,就是“我的模型是怎样,我就提供一个ChatGPT式的产品承接”。
豆包有个比较大的矛盾。豆包去年在推一个形态——打开后每天会给你随机推送一个他扮演的人物,比如今天是苏格拉底,明天是谁,然后是个语音。但内部复盘发现数据并不好。最近有个真事也能体现豆包内部的挣扎:有人给孩子用AI,发现孩子在几个AI产品里最爱用豆包。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因为豆包每回答一个问题都会推一个抖音短视频,孩子在里面刷短视频刷得很爽。豆包在思考Chatbot到底是不是很好的产品载体,内部做了非常多的斗争和尝试。
而夸克相比之下概念更清晰,它就是不断开拓应用场景。我写PPT也好,帮你写论文也好,帮你找资源也好,他把一个个场景细分下来,然后把所有工具应用做成工作流来适合用户使用。这三个产品形态真的非常不同,各自押注了不同的未来。
张宁:夸克这次其实我有点意外。这个产品跟腾讯元宝和字节豆包不太一样。那两个产品是这两年(尤其是元宝)突然铺天盖地推广,但夸克已经存在一段时间了,它过去就已经有了很好用的工具基础和用户群体。
三家的基础不太一样,竞争有路径依赖。就像刚才提到的那个段子,为什么在AI应用里,豆包里最后因为回到了上下滑刷视频这样的场景而吸引用户,这就是有用户依赖。后面的格局演变还是会回到三家公司各自的资源禀赋,它们的路径依赖会推动未来产品走向和竞争格局。
模型接入之争:要不要接入DeepSeek?
潘乱:DeepSeek出来后,之前那些做大模型的公司都需要回答“要不要接入DeepSeek”。当一个开源产品、一个好用的开源产品出来后,市场上绝大部分低于这个水平的产品大概率会被市场抛弃掉。
张宁:这显然是一个“鱿鱼游戏”,是末位淘汰。今天看百模大战,决赛圈已经快速缩小,它是个排位赛。特别是有了DeepSeek这样的开源模型,排位赛的决赛圈在快速缩小。过去讲的“六小龙”,今天面临的角色确实很尴尬。
阑夕:我的观点其实非常极端:在有自家大模型的情况下,去公开拥抱DeepSeek是很耻辱的叙事。你为了流量,明知道这流量是DeepSeek换方给你的,他自己不要、别人不要的东西,你却当个宝,我觉得这很意外。
如果你没有自家大模型,你是个壳,你去接入完全没问题。但你自己有团队正在奋斗,那最好的致敬DeepSeek方式就是拿出更好的产品跟它竞争。我比较欣赏这种正面硬刚的趋势——DeepSeek振奋了我们中国AI从业者的信心,所以我要更努力把产品做好,大家一起百舸争流、群雄逐鹿。而不是把自己的产品模型放着不用,先吃DeepSeek的流量,这让人难以接受。
夸克何以成为阿里AI战略的C端主力
潘乱:如果看阿里的AI战略,现在很明显:To B是钉钉,To C是夸克。虽然每个大厂都需要一个主推的AI应用,但为什么这个身份落在夸克身上?
阑夕:谈夸克时不能把它独立看待,而是要将它与阿里连接起来。阿里的AI战略分三层:最底层是阿里云提供算力资源,中间层是千问模型,最上层是产品层。这种三位一体是中国科技巨头都在做的,包括百度、字节、腾讯。他们既要提供算力,又有自研模型,还有消费级产品,三层缺一不可。
相比之下,海外只有Google是这样三位一体的。亚马逊有云但没模型,微软有云但模型用的是OpenAI的,而OpenAI没有云,只有模型和产品。中国科技巨头特别强调独特的生态垄断位——云、模型、应用一手抓。所以这不是“为什么选中夸克”,而是阿里必须要有一个在消费级市场帮它开拓疆土的产品,而夸克最合适,没有其他选择。
从框计算到超级框:PC时代到AI时代的转变
潘乱:夸克主打的“超级框”让我想起2009年百度提出的“框计算”概念,当时也是要聚合服务。比如在百度输入天气、人民币汇率,它用一个框把你的需求计算掉,找第三方服务商,把结果直接呈现。但那时候受限于各种问题,没能很好实现。
今天夸克推出超级框,说“过去是用户输入关键词,未来是交付任务”。从框计算到超级框,这种转变你们怎么看?
阑夕:框计算是李彦宏当时非常重视的项目,但受限于PC端客户端的产品形态,只能做一些标准化尝试,比如做个计算器。当时API刚火起来,发现所有服务都能从其他地方调用过来,这是个相对开放的生态。但复杂服务做不到,框计算主要还是针对信息交互,服务交互做不到,所以后来有了“中间页战略”。
现在为什么夸克能做超级框?因为AI能用工具了。以前程序做不到,用户需求那么多,不能为每个需求写一个程序放到框里。但现在AI能自己动了。为什么前段时间MOS引起那么多好评?因为我们能直观看到AI在帮你干活了。这跟传统Chatbot不同,它不只是对话,而是真的能组织自己的能力去帮你干活,能够处理长尾需求。这是技术飞跃带来的本质差别。
潘乱:搜索其实之前只是老百姓表达需求的起点和发现的功能,不能保证和完善用户体验。老百姓发起需求,想获得完整解决方案。以购物搜索为例,淘宝本质上也是商品搜索引擎,但它围绕匹配做了很多事情:支付担保、店铺、评价体系等,让用户能得到好的交付。之前的搜索产品做得太薄,没想到更多链路如何完成。
张宁:之前的框逻辑是在中国互联网发展过程中,当大厂占到先机、拿到入口机会后,希望成为所有事情的入口。但那时技术不完善,框里能做的事比较简单:查天气、查股票、算计算器。后面的事情如订机票怎么做?只能靠资本方式。那段时间跟资本市场火热有关,大厂战投非常发达,花很多钱建立强大团队,通过“撒币”建立连接。这是那十年里比较普遍的范式,百度、腾讯、阿里都做了很多。
到了现在,过去15年大家做了很多基建,很多任务完成、工具构建已经各自有生态壁垒和护城河。加上现在大模型可以聪明地选择合适工具帮用户完成任务,重新看这件事,虽然名词十几年前就有人用过,但技术到了新周期,看起来相似其实已不一样。
全能助手的未来与商业模式挑战
潘乱:如果超级框真能实现“一个框解决一切”,会不会有新产品成为替代传统APP的源头入口?它可能是夸克元宝豆包,也可能是Siri小艺小爱同学。那些业务逻辑不太重、本身就依赖大模型构建功能的AI产品,是不是都会被这种入口统一?
阑夕:我们可以想想:如果你在做作业帮,你怎么面对这波AI?我觉得会有明显的分道扬镳。真正垂直应用的利润会被打薄,因为它要投入更多资源给用户填补损失的那部分体验。
搜题是典型例子。夸克提到这是很大的需求,因为有很多大学生,不管写论文还是做作业。而用作业帮要付费,可能十几块钱一个月的会员。如果你是深度用户可能继续使用,但如果一个月只用一两次,就不会付费。对于不频繁使用的用户,像AI搜题这种通用功能可能足够了。
张宁:全能这个定位,某种程度上是个生产关系问题,不是生产力问题。从技术角度看,全能这件事对所有人都开放。创业公司融几百万美金也可以做全能产品,但缺乏大厂的资源整合能力、深厚生态,缺乏在大尺度上重新做利益分配的能力,让大家甘愿做被你调用的工具。
从生产力角度讲,1996年或2006年亚马逊的贝索斯在股东信里写道:“垂直电商根本不存在,绝对不成立,一定是通用电商、综合性电商。”今天在中国想做平台的人都在学这句话。但对全能助手这样的定位,我觉得在今天的中国互联网环境下,生态已经盘根错节,真的不太可能是创业公司的机会,真可能是大厂、是这三国杀里谁能杀出来的机会。
潘乱:不管是做垂直还是通用,选择方向都很重要。有些大厂可能想了太小,比如淘宝做新零售时不到2亿日活,没想到后来能有纯电商产品做到4-5亿日活。从宏观角度看,如果更早做一个通用的、全能的、更大规模的产品,很多问题都能自然解决,不会面临小体量思考时的艰难。
张宁:今天如果有机会,一定要选all-in-one、全能。没理由再去做很垂直的产品。行业里有句话叫“高频打低频”,所有工具产品都有频次上限。PPT除少数人天天写,大部分人一个月一个季度才写一次,频次就这么多。留存靠不同使用场景叠加而来。这考验产品功力,怎么在简单界面里安排这些场景。有了模型的工具调用,可以安全放到框里而界面不会太乱。万事俱备,不选全能助手是有问题的。
阑夕:我提一个稍微不同的意见。从大厂角度,all-in-one没问题,但创业公司不做all-in-one可能才有机会。如果创业公司在垂直领域把长板做足够长,能够活下去,只是不要奔着日活去做,而是做年化收入,养活团队或被大厂收购。大厂需求和创业公司需求可能是两条路线。
浏览器为何成为AI创业的首选战场
潘乱:为什么很多AI创业都选择在浏览器做插件?为什么大家都选择在桌面端,尤其是浏览器上做应用?
阑夕:浏览器首先是桌面端入口。PC浏览器和移动浏览器已经是隔离的物种。在PC上,大多数人获取信息和使用服务都在浏览器中,这是Web行业花了几十年形成的市场。所以要么做插件,要么自己做浏览器作为新的信息入口。但自己做浏览器困难,在海外有Chrome,国内有更多选择,小公司做浏览器没人理会,只能依附在现有生态上。至少Chrome的应用商店插件很繁荣,能在那里获客,能让周活、月活数据上来。
移动端浏览器能否成功还存疑。五六年前,很多移动端浏览器发现最后还是要回到推荐算法路径,要放入小说、视频、短剧等内容推荐,用户才会打开。因为移动场景被各种独立应用切分完了。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重新回到PC端,意识到Web环境还是足够开放的,这是个回旋镖效应。夸克在做浏览器方面做得比较称职,因为它发现了PC端浏览器在多年不思进取后的痛点。
潘乱:这是不是跟这轮AI更多针对生产力和效率需求有关?它不是娱乐需求,而是生产力需求,主要集中在办公场景,大部分生产力还是在PC上。
张宁:这肯定跟AI最早的采纳者都是所谓的Pro C(professional consumer,专业消费者)有很大关联。这群用户的信息获取、内容创作、效率提升需求非常强。这帮人工作和生活之间没有平衡,上班用这个工具,下班还在用,是最早找到使用场景的用户群体。
从浏览器切入还有另一个原因。去年我也问过“为什么是浏览器插件”。有个产品叫Grammarly,最初做拼写检查、语法检查,后来延展到写作场景。这公司做了很多年,最早的用户量就是从浏览器插件开始的。他们尝试过各种产品形态,最后在浏览器上找到突破点。后来他们甚至把管理Google扩展商店生态的人挖来当产品负责人。
Chrome插件生态、浏览器插件生态对用户本地的数据接口高度开放,这也是为什么Manus和Grammarly都是从浏览器插件做起来的。他们在这个蓝海市场拿到了在浏览器端的很多权限。
阑夕:补充一点,ChatGPT去年GPT-4出来后开始做Google插件时也做得非常激进,能够劫持Google搜索结果。Google不能直接下架它,只给它标了个高风险标志。Google开放的权限确实很多。
张宁:所以对很多创业公司来说,看到这样为数不多的蓝海时,一定是冲进去做插件,先拿到这部分流量。
结语:AI重塑互联网格局的可能性
潘乱:年初市场有声音说AI创业基本是大厂游戏,上周晚点又写道“曾经大公司吸空了整个创业生态的氧气,现在AI又带来了新的可能,大厂产品的范式被动摇了,创业的可能性又回归了”。你们现在怎么看?
阑夕:曾经大厂游戏是指模型端是大厂的游戏,烧卡只有大厂烧得起。但如果“模型即产品”这个公式不通,说明在产品端有很多创新空间。像Perplexity这种“套壳产品”很受欢迎,没被OpenAI之类的产品顶掉。如果你在外面套个壳,但产品规模不够大,导致大厂不会关注你或觉得自己做会很累,就会有夹缝生存空间。
这里面最大的标志是什么?字节玩不转了。如果字节还是那种“见谁杀谁”的状态,大家都会很悲观。当你发现字节开始反思,这说明我们有机会了。
张宁:全能、通用、all-in-one这种定位在未来一段时间非常重要,是兵家必争之地。Manus有点在预售这个概念,它虽然能调用三四十种工具且不断进化,但实际使用体验还不够好。夸克现在讲超级框、全能助手是类似定位,但后面的工具积累能否通过量变实现质变?这可能是胜负手,不是在模型层竞争,而是在工具层竞争。
潘乱:这跟搜索引擎很像。搜索引擎默认是网页搜索,但还有新闻搜索、图片搜索、视频搜索、学术搜索,每块都需要专门能力构建。今日头条当初是把搜索里最集中的需求拿出来做产品化:图片搜索做搞笑囧图,视频做美女视频、内涵段子等,再汇总到一个通用APP承载。当抖音出现后,头条的需求又在抖音里被完成了。是一个拆分、封装、再整合的过程。
阑夕:确实,把AI功能聚合起来有点像早期中国搜索引擎。百度MP3搜索占了30%以上流量,很多人是为这个功能而来,因为需求太刚了。但这种垂直能力仍然有些薄,元宝、豆包都能做这些事,门槛不算太高。
张宁:在中国互联网有个很重要的点:在整个竞争变化中,快人一步、先入局、积累时间优势,在功能上总比别人多一些或打磨得更好一些,这就是护城河。商学院理论会说这不是护城河,但我的经验是在中国互联网这就是护城河。有些团队就是能比别人卷得快,总是比你快那么几个迭代,比你多那么一点功能,而且踩得很准,这真是PM的功力到位。你就会发现总有一些用户拿不到,总有一些留存比不过对手。
潘乱:我想起某家大厂的AI负责人曾说:“这个行业变化太快了,有时候真的可能只是几个信息,认知领先只是一小段时间的问题,我要率先实现。”就连我们写的一些东西,他们有时候感觉像是在给市场泄密。虽然能领跑的时间很有限,但在这有限时间内已经足够先发展起来了。
张宁:这个行业确实就是这么做起来的。在全能助手这个位置上的竞争可能会很惨烈,但夸克之所以有底气提出超级框,是因为它过去在智能工具、智能搜索上已经积累了很长时间。今天他敢第一个提出这个概念,不是发布概念后才临时组队开发功能,而是已经有了积累。
阑夕:我觉得超级框现在可以做是因为AI能力已足够强,能够自己组装、自己制作很多场景,不需要人工抽象工作流。AI的主观能动性出来了,能够把碎片化场景重新聚合到母产品里,完成需求释放。这与MOS概念特别火有关,大家发现AI能跟外部硬件达成协议,不仅能汇集信息,还能主动干预、操纵信息来完成用户任务。
潘乱:所谓超级框如果定义成人与信息和任务的解决系统,这可能只是开始。未来可能有眼镜、不同模态的交互方式,不只限于手机。从AI兴起这波开始,很多人都在问下一代计算平台是否要来了,大家想看到新的移动互联网机会。目前在产品端还没看到明显证明,但有个悬念是硬件会被革新。从PC到移动,不只软件生态变了,硬件也变了。但下一个规模可能需要一个组合军团来对抗手机,包括眼镜、音箱、电视等。
夸克目前的定位是聪明、专业、万能的信息和任务处理引擎,未来应该会解决更广泛的问题,服务更多人群,成为一个更普惠的智能助手。加上阿里的生态和期许,它的更大价值应该在未来的生产力和更多维度上。
来源:雷霆战神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