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被他一番折腾后,我累得躺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就要闭上眼睡过去时,他突然光着上身坐起来。
和林越暧昧上头时,我开口跟他借了五十万。
他扔了欠条,而我跟他交往了三年。
后来,他要与世交千金订婚。
他对我说:「我不爱她,但我妈那关你过不了。
「我会补偿你,无论房子还是钱。」
我态度强硬。
他轻笑一声:「假清高!
「如果不是因为钱,你当年会跟我在一起?」
他不知道,那年我妈妈在狱中快死了。
1
林越最近需求尤其大,让我有点吃不消。
被他一番折腾后,我累得躺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就要闭上眼睡过去时,他突然光着上身坐起来。
伸手拿过床头的烟盒,抽出一支,慢慢点燃深吸一口。
我半闭着眼睛,搂着他紧窄的腰部,柔声道:「别在床上抽。」
他「哦」了一声,然后将剩下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突然,他一把将我捞起来。
目光对上我的眼睛,嗓音低沉:「这套房过几天过户到你名下。」
我瞬间睡意全无,这可是市中心的大平层,价值……
还真不清楚。
我拿起手机,搜索楼盘价格。
还没等价格跳出来,林越接着道:「我要订婚了,就当是给你的补偿。」
我右手一颤,手机滑落在地上。
「订婚?你在说笑?」
林越掀开被子起身,捡起手机递给我。
「和沈家,沈清梨,我听说你们公司最近在跟他们谈合作,你应该见过她。」
哦,那个刚回国,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小姐。
「也算门当户对,家里对她挺满意。」
我极力掩饰住酸涩的情绪,质问他。
「那我们呢?我算什么?」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语气温和:「我不爱她,但你也清楚,我妈那关你过不了。
「我不是没跟她提过和你结婚,可她不同意。
「你不是一直想升副总,我给你一个项目,帮你升上去,好不好?」
尽管我仰着头,但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声音哽咽:「分手吧。」
林越将我揽入怀中,伸手擦去我眼角的泪水:「乖,别闹,我不会和你分开的,就算以后我跟她结婚了,我们依然可以在一起,不是吗?
「除了林太太的名头,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我推开他:「林越,房子和钱我都不要。
「还有,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他看着我,突然轻笑一声:「假清高!如果不是因为钱,当年你会跟我在一起?
「跟她只是联姻,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说话时很平静,可我却听出了一丝质问。
三年前,妈妈在狱中查出了癌症,我跟林越借了一笔钱,因为这件事,所有人都觉得我跟他在一起是为了「钱」。
我以为他能理解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没想到,他也是这样认为的,认为我是一个拜金女。
告诉他我是为了救我在狱中得癌症的妈妈,告诉他我妈妈是一个陪酒女、杀人犯。
可当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时,一切的解释都没有意义了。
这时,他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
林越赤裸着上身,走到阳台,点了一支烟,皱着眉接起电话。
一分钟后,他转身去了衣帽间,很快穿戴整齐,匆匆出了门。
「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联系我。」
这是他临走时留下的话。
字里行间都在说我不识好歹。
2
屋顶的吊灯刺得眼睛直发疼。
我随意披了件外套,看向窗外。
这是平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正对着绝美江景,远处的金融大厦灯火璀璨。
如果不是认识林越,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平京这么绚烂奢靡。
我跟林越在一起三年了。
我们会在路灯下十指相扣,一起散步,他会跟我说他在近期在忙的收购计划,会告诉我,他准备竞标项目的报价,哪怕应酬到半夜,也会绕大半个平京市跑来见我。
温存过后,他喜欢将我圈在怀里问我:「禾禾,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得到我肯定的回应后,他抱得更紧了。
空闲的时候,他会陪我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一起回家做饭。
他说:「禾禾,我长这么大,陪女人逛过奢侈品店、珠宝店,逛菜市场你还是独一份。
「跟你在一起,有种家的感觉,很踏实很温暖。」
有次做饭时候,我切菜不小心切到了手,他既心疼又生气:「都说了给你请个阿姨,你非不要,我们是情侣,我给你花钱天经地义,不准拒绝!」
后来,他就不让我切菜了,他自己上了。
他学习能力向来很强,似乎就没有能难住他的事,切了几次之后,便能把土豆丝切得很均匀。
……
尽管知道我和他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阶级鸿沟。
但这三年里的点点滴滴,总让我觉得我跟他会有结果。
我深知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恋爱,为了让这段关系对等我拼尽全力向上爬,我想着我往上爬一步,和他的距离就更近一步。
我也曾无数次幻想过,我们之间可以打破世俗的桎梏。
可现在这个梦彻底破碎了。
我不是凭着聪明才智就能跨越阶级的天之骄子,他也做不到抛下一切,向我走下来。
3
第二天,沈氏集团的晚宴,我的名字临时被加在了邀请名单里。
我恰好来生理期,那样的场合免不了喝酒,我正想找个理由推脱时,上司欢姐端了一杯咖啡过来。
沈氏集团点名要你出席。
「公司很重视这次的项目,董事长在港城回不来,特地交代了这次的晚宴务必要打好头阵。」
我纠结再三,还是开了口:「欢姐,我今天不舒服……」
还没说完,欢姐便搂着我的肩膀轻声道:「悄悄告诉你,拿下这个合作我就要调去港城了,我跟董事长推荐你来接我的位子。」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句话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一方面坐上那个位子,不仅年薪能涨到七位数,还可以享受年底分红,另一方面我也想借此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至少在他母亲面前没那么卑微。
现在似乎没有必要了。
阶层这种东西出生就注定了,就算我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我觉得遥不可及的事情,在他眼里不过是日常。
未在我脸上捕捉到兴奋的情绪,欢姐顿了顿,继续道:「就当是帮我,你知道的,我丈夫孩子都在港城,这次的项目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欢姐很照顾我。
话说到这份上,我便没了拒绝的理由。
晚宴上,林越牵着沈清梨的手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宣布两家联姻的婚讯。
在场的人无不奉承两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就连一旁的欢姐,也小声跟我八卦:「怪不得沈氏最近这么春风得意,原来是要跟林家联姻了,据说两人青梅竹马,祖辈是过命的交情……」
我没注意听她后面的话,因为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我身上。
林越被一群人簇拥着,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实在耀眼,乌黑的眼眸掩在金丝眼镜下,折射出寒光。
很快,他便收回了视线,陪同沈氏夫妻去了贵宾室。
我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跟在欢姐身后听着她和过来敬酒的人寒暄。
敬酒的人刚走,一转头便看到沈清梨带着平京城几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朝我们走来。
那几个世家子,一个比一个玩得花。
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轻蔑:「苏云禾?」
我礼貌地冲她点头,笑了笑。
欢姐立即拉着我迎上去:「沈小姐好,我是瑞益的余欢。」
沈清梨没接欢姐的话,而是眼神挑衅地看向我:「苏小姐,我几位朋友想跟你喝一杯。」
话音刚落,那群男的便包围了上来。
「苏小姐,喝一杯。」
「苏小姐,赏个脸。」
……
他们手中拿的都是烈酒,意图实在明显不过。
我笑着拒绝:「抱歉,今天身体不适。」
沈清梨有些不满:「装什么清高,你这种身份的人挤破头进不属于自己的圈子,不就是为了攀附权贵?」
欢姐在一旁笑着打圆场:「沈小姐你懂的,女人嘛都有那几天。」
沈清梨皱起眉:「一杯酒而已,你们瑞益就这么不给面子。」
她言语间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余欢,我听我哥说瑞益最近想跟沈氏合作?」
沈清梨的话中意思,傻子都能听出来。
欢姐低声在我耳畔道:「抱歉,这个合作真的重要。」
然后,将我往前推了一下:「云禾,你就敬大家一杯,别忘了,你代表的可是瑞益集团。」
这时,贺家那个小儿子起哄:「哪有一起敬的说法,再怎么着也得跟我们一人喝一杯。」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就是,一人一杯,打个圈。」
「最好是交杯酒。」
……
我勉强地笑了笑,伸手去接贺池野递过来的酒时,他的手借机抓住了我的手背。
我皱了皱眉,用力甩开他的手:「贺少,请自重。」
酒杯掉落在地上,溅了他一身酒渍。
贺池野性格暴躁,被驳了面子,怒意一下子就上来。
尽管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这样的场合,我也只得赔笑着跟他道歉。
贺池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我。
他不怀好意地笑看了他的鞋一眼,又看向我:「沈小姐,若是诚心道歉,便帮我把鞋子擦干净。」
大家的目光都看了过来,眼底闪着八卦的光彩,似乎都知道他的真正目的。
我穿的礼服,如果蹲下那必然会被他看到春光乍泄。
僵持之时,贵宾室的门「哐当」一声被人踢开,林越从里面大步走了过来,脸色阴沉沉的。
他走到沈清梨身旁,眼底一片寒意:「我刚刚好像错过了一场好戏。」
沈清梨笑着搂住林越的胳膊。
「阿越哥哥,这个苏云禾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
「你说她是不是和那些妄想一步登天的拜金女一样,冲着你这个太子爷来的。」
林越抽出被沈清梨挽住的手,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混乱的现场,嗓音低沉:「道歉!」
大家的目光霎时聚焦在我身上,似乎都在等着看我跟贺池野道歉。
也对,贺家和沈家向来交好,林越是沈清梨的未婚夫,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站在贺池野这边。
贺池野拿起桌上的酒,慢慢向我走近:「只要苏小姐喝了这杯,再陪我一晚,这事……」
话还没说完,只见林越抬起腿一脚将贺池野踹倒在地,声音带着杀气。
「跟苏云禾道歉,听不懂?」
话音刚落,现场一片哗然。
沈清梨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贺池野满脸恐惧:「林少,我不是故意的……是沈……」
顿了顿:「是我的错,苏小姐,对不起。」
林越的目光冷冷地扫视全场,嗓音里压抑着怒气:「滚!滚出平京城!」
贺池野连滚带爬地很快消失在人海里。
宴会厅陷入了安静的沉默,大家的目光在我、林越、沈清梨三人身上来回滚动。
沈清梨虽然性格嚣张,但她不蠢。
看戏的人很多,她比我更需要体面。
如果在场牵扯出什么八卦秘闻,丢的不仅是她的脸,更是沈家的面子。
沈清梨脸色变了变,瞬间换上一副崇拜的表情:「阿越哥哥踢得好,贺池野仗着贺家的势欺男霸女惯了,就应该好好教训他。」
接着,她上前一步走到我身边,扶了扶我凌乱的碎发:「苏小姐,抱歉,让你受惊了。」
变脸速度堪比专业演员。
我没有看沈清梨,而是将目光望向林越:「祝林总和沈小姐订婚快乐!」
说罢,我转身便要离开。
一旁的沈清梨往前一步跟了上来,拉住我的手腕,声音低到只有我们两人可以听清。
她说:
「苏云禾,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的底细。
「杀人犯的女儿。」
她的话,让我浑身一怔,那些埋藏在深处的记忆瞬间扑面而来。
4
我紧紧咬着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沈清梨说完后,放开了拉住我的手,用极其温柔的声音道:「谢谢苏小姐的祝福,我和阿越哥哥会幸福的。」
宛然一副落落大方,名门淑女的模样。
我没有回头,用极快的速度离开了宴会厅。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街头,有些无力地靠着路灯,右手颤抖着从包里面掏出一支烟,缓缓点燃。
深吸一口,才让我彻底平静下来。
那件事情,是我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不愿提及的过去,也是我最怕被林越知道的过去。
可今天沈清梨的话,似乎在告诉我,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想摸清一个普通人的背景易如反掌。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本来我跟他也没有未来,更何况他就要订婚了。
我将未燃尽的烟蒂扔进垃圾桶,准备打车回去时。
一辆深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我身边。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那张五官立体的脸,金丝眼镜下,林越眼眸深沉,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上车!」
我没理他,而是脱下高跟鞋往前跑。
林越轻笑一声:「出息。」
随即,他迅速下车,追了上来,一把将我抱起塞进车里,按住我的身体。
前排的司机瞬间锁上车门,升起隔音挡板。
林越从一旁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双崭新的平底鞋,我的尺码。
「穿上,光脚跑你也是够可以的。」
我将脸转到一边,默默换上鞋子。
林越伸手,将我的脸掰正,迫使我看向他。
「我查了宴会名单里没有你,你想尽办法跑来就是为了闹这一出?」
「我不想解释,我们之间没关系了。」
林越冷哼一声:「我们之间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
说着他便按住我的手腕,将身体压了上来。
车内气息压抑,他吻得疯狂,眼底一片戾气。
我拼命地推,却怎么也推不开。
直到他的嘴唇被咬破,流了血。
他松开我,摸着嘴唇上的血迹:「就因为我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你就这么厌恶我?你知不知道多少女人求着跟我睡……
「这个圈子里,谁不是家里一个,外面几个,房子、车子、票子我都可以给你,还难道还不够?」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够,我要全部,包括林太太的身份。」
林越瞬间恢复了冷静,不可思议地笑了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低下头,嘴角牵起一个苦笑。
明明知道答案,又何必多此一举。
5
还没到小区,他的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
我眯着眼睛,余光看到「纪书虞」时,气氛突然莫名地紧张起来。
林越接起电话,眉头越来越紧,最后他不耐烦地回复:「知道了,知道了,我 15 分钟后到。」
这个世上,林越谁的话都不听,除了纪书虞。
那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
我下车后,林越冷冷地留下一句:
「别闹了,房子明天我就安排人办过户。」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一直都觉得我是故意去宴会现场闹,为了那套房子。
我连夜就将自己的东西打包寄到了郊区的公寓。
当初,因为我一句话,林越便买下了汇景的这套房。
刚跟他在一起不久,我还在郊区租房住,通勤时间足足 3 小时。
他嫌每次见面要跨越大半个城市,问我要不要考虑换个房,他出钱。
我随口说:「那就汇景吧,离我公司近。」
他说:「好。」
住进来之后,郊区的房子也一直租着。
今天沈清梨的那句话,让我明白,他们这个圈子的人,我惹不起。
更何况她背后是纪书虞。
6
一切比我预想中来得还快。
第二天,我刚到公司,欢姐就将我拉到楼下的茶室。
先是跟我道歉,昨天晚上她也是无奈之举。
同为打工人,我理解她的压力,但我无法原谅她将我当物件一样推出去。
接着,她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你要有心理准备。」
「你说。」
「沈氏一早打电话过来,只要公司开掉你,立马签合同,利益面前张董就算器重你,也会选择舍小保大……」
「就这?没其他了?」
「没了。」
我拿出手机,给张董发了信息,主动提出要辞职。
下午 6 点,从港城赶回的董事长,约我面谈。
隐秘的四合院会馆,是平京城世家子弟经常出入的地方。
我曾陪同林越来过几次,这里的消费随随便便就六位数起步。
看来张志敏,已经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摸清楚了我跟沈氏集团,以及林越之间的关系。
否则他不至于花这么多钱,请一个员工吃饭。
「真的要走?」
「嗯。」
他给我倒了一杯茶:「其实沈氏那个合同,公司丢了就丢了,你不必觉得有什么。
「瑞益不会因为少这一个项目就倒闭。」
我摇头笑了笑:「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林越的原因。」
「也不是。」
他开始说教:「年轻人不要因为一时感情挫折就选择退缩,其实你有林越这层关系,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美貌是一种资源,要学会利用资源。」
工作之后我才逐渐明白,身在高位的人,说话都是点到为止。
张志敏话里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
他可以不要沈氏的合作,保下我,但我日后必须给他创造更大的价值,通过林越的关系。
我笑了笑:「我跟林越分开了。」
张志敏有些诧异:「怎么会?他昨天不是还送你……」
反应过来说多了,他下意识地喝了口茶。
「张董说笑了,全平京城的人都知道林家跟沈家联姻。」
「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现在法律要求一夫一妻,但我就没见哪个富豪只守着自己老婆一个女人,就算他结婚了,你跟着他也不亏。」张志敏还在试图劝我。
我看向他,反问:「那张董你呢?你在外面也有情人。」
张志敏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问他,被一口茶水呛住了。
「我,我自然没有。」
话不投机半句多,喝了几杯酒后,我找借口出来透气。
转过角廊的那个正房包厢,是林越在这家会馆的固定包房。
朱红色的大门虚掩着,门簪上精细的雕花精致灵动,我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门内忽然传出一道声音。
「家里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非得在这时候跟她纠缠不清。」
是纪书虞的声音。
我走近几步,贴着门,细听。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怎么处理?你别为了一个女人犯浑,孰轻孰重你心里要有点数。」
「好了,妈,尝尝你最爱吃的陈皮鸭。」
苏书虞半是提醒半是威胁:「阿越,你如果还继续这样,不跟她断干净,沈家那边可不会像这次一样,就这么算了。
「你别忘了,这桩婚事是老爷子订的,你推不了,除非放弃继承权。」
我内心忐忑地看着林越,明知自己痴心妄想,但内心还有一丝侥幸,期待他开口说。
这门婚事我不要,继承权我也不要。
但事实并没有。
他说的是:「我又不傻,一个女人而已。
「我会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平京城,给沈家一个交代。」
纪书虞松了一口气,眉眼和悦地喝了一口汤。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包房,猛灌了几口热茶,才慢慢缓和过来。
7
我回了城郊的公寓。
这是一个不大的两室一厅,我从汇景寄过来的行李将客厅塞得满满当当。
洗完澡后,我便在钉钉上提了离职申请,余欢、张敏志几乎是秒通过。
第二天,我去办工作交接的时候,正好撞见张敏志跟沈氏集团在签合同。
我在公司的物品并不多,一个纸箱便装完了。
我抱着纸箱,离开公司的时候,张志敏喊住了我。
「云禾,虽然是你自己提的主动离职,但该给你的赔偿不会少。」
我有点意外地看着他,询问:「n+1?」
他笑着摇摇头:「2n。」
「什么时候到账?」
「今天之内。」
「哦,谢谢。」
张志敏是个成熟的生意人,每笔账背后的利益算得清清楚楚,给我 2n 的赔偿无非是为了自己面子上过得去,不留下话柄。
对此,我只觉得无感,说一句「谢谢」已是礼貌,本就是我应得的。
在这里奋斗了近三年,赶项目的时候熬了无数个通宵,虽然决定要走,但还是有那么一丝不甘心。
明明努力了那么久。
我最后看了自己的办公室一眼。
转身进了电梯。
我站在马路边,准备打车的时候,一辆银色的车停在路边。
韩言从车上下来,自然接过我手上的纸箱,轻声说了句:「上车。」
我有点惊讶。
「你怎么在这儿?」
「公寓里全是你的东西,一看就猜到了。」
我默默地坐上了副驾驶。
韩言发动车子,平稳地驶离原地:「别难过了,你还有我。」
我并不知道,林越就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切。
他指尖夹着烟,脸色越来越阴沉。
8
回到公寓,房间已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我放下包,坐在沙发上,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很快便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 8 点。
我开门走出房间,客厅里的灯亮着,韩言抱着电脑在工作。
听见我的动静,他关掉电脑,起身问我:「饿吗?想吃什么?」
我不太想出门,让他点了外卖,烧烤和啤酒。
韩言开了一罐啤酒,低头猛喝一口。
然后,抬头看着我:「苏云禾,你就不能谈段正常的恋爱吗?你跟他算什么?」
本来因为这几天的事,我就心烦得很,被韩言这样一问,我突然脱口而出:「韩言,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你也没资格管我。」
说出口的一瞬间,我便后悔了。
我不应该将负面情绪发泄到他身上的。
我深吸一口气,强调道:「不要直呼我名字,我是你姐。」
他小声嘀咕:「又没有血缘关系。」
「那也是你姐。」
「知道了。」
我将牛肉串递给他:「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韩言接过牛肉串:「我给你发消息了。」
有吗?
我打开手机,才想起来,韩言昨天确实给我发消息了。
当时我满脑子都是林越和他妈的对话,并没有认真看他发的信息。
我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对不起,最近事情有点多。」
韩言声音里有抱怨的意味:「知道,也不是一两次了,习惯了。」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他面前:「你不是不喜欢住宿舍吗?去学校附近租个房?」
他朝我翻了个白眼:「我已经毕业三个月了,有你这样当姐姐的吗?」
我既尴尬又内疚,好像确实不称职。
许逸没拿桌上的银行卡,而是起身走到我身旁,拿走了我手中的啤酒,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走到阳台,手肘搭在围栏上,很直白地问道:「你这些年跟着他,是为了钱?还是喜欢他?」
我认真思考了一会,回道:「都有。
「像他们那样的人,指缝里随便漏点碎末下来,都够我们吃一阵子了,难道不是吗?」
我拿着酒走到阳台,喝了一口。
平心而论,跟着林越的这些年,在物质方面他确实没亏待过我。
每次出差都会给我带礼物,每逢节日珠宝、大额转账都不落。
卧室里还没拆开的几箱行李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也做不到像电视剧女主一样,清高地拒绝一切,视金钱如粪土。
我只是一个世俗里的俗人。
我喜欢钱,更需要钱,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跟他在一起只是为了钱。
如果换成旁人,仅仅只是有钱,我不会跟他在一起。
如果林越只是一个空有脸蛋,没钱没背景的穷小子,我也不会跟他在一起。
恰好,他是有钱的林越。
韩言拉过我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我手中:「姐,这是我公司近一年的收入,你跟他彻底断了,好不好?你想要的生活我也能给你。」
韩言很聪明,很勤奋,他考上了港城最好的大学,在大学里每年的奖学金名单里都有他的名字。
大三那年,他跟同学一起创业,成立了自己的科技公司。
我还以为只是闹着玩,没想到已经开始盈利赚钱了。
我没接那张卡,而是放回他手掌心。
韩言垂眸,言语间有些不满:「为什么他的钱你接受,我的你就不要,你就这么介意?」
我喝了一口酒,很苦。
「彻底断了,以后我也不会接受他的钱了。」
韩言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真的?」
「真的。」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他嘴角噙着笑意:「挺好,他不适合你。」
9
躺在床上,我脑海里全是跟林越的过往。
我和林越的初遇,是我大四上学期实习时。
实习的公司刚好是林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
我从小城市考到平京,见识了平京的纸醉金迷,也见识了平京遍地的天之骄子。
更重要的是,平京城很大,大到人与人之间见了一次或许就不会见到了。
我想留在平京城,因为它离南城很远。
远到我在平京城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南城的同乡,这对于我来说很好。
我深知,像我这样没有资源的人,只能凭借努力在这个城市扎根。
那家子公司是全国知名的全案公司。
如果不是班主任和他们的人力资源总监关系不错,我未必能有机会进来实习。
那天的提案会是一个重要的项目,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我拉了张凳子,坐在角落里,打开笔记本认真地记录着每一个亮点。
我没注意到我旁边就是林越。
他穿得很低调,一件白色短袖 T 恤,碎发散落在额头,他低着头玩手机,看不清正脸,但侧脸看上去五官精致立体。
我心里默认他是公司招的应届生或是跟我一样的实习生。
忽然,林越靠近我,磁性的嗓音压得很低:「实习生?」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正脸不仅好看,还有一种高不可攀的贵气。
我低下头:「嗯,你也是?」
「算是。」
会议结束后,他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林越,后面跟着一串号码。
他走后,我揉成一团扔垃圾桶里。
无聊又老套的搭讪。
只不过那张好看的脸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如果我的情况不这么特殊,也许我会拨通那个号码,联系他。
但我的人生容错率很低,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
第二次见面,是我毕业后,以正式职工的身份,进入林氏集团。
因为年幼时的几次变故,我上学时性格孤僻,和同学之间关系平平淡淡。
成长的路上,没有人引导,更没有人教我如何为人处世,与人交往。
上班之后,我听不出同事、上级的话中有话,只是一味地埋头做事。
天真地以为,付出就能有回报,不懂得拒绝。
所以,别人不要的鸡肋项目扔过来我照单全收,无效的应酬也去了不少。
生意场上的酒桌,需要美人点缀。
那个时候领导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
「甲方请客,苏云禾下班后,一起去。」
对于这种酒局,我向来秉持无所谓的态度。
甚至觉得不花自己的钱,就能吃吃喝喝,也挺好。
去了无非就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吃菜,该敬酒的时候敬酒,至于场面话,我性格内向不喜欢说话。
说一句:「某总,敬您一杯。」
已是极限。
这时,领导会在旁边打圆场:「我们部门的小苏,很专业有能力,能喝酒,就是不喜欢说话。」
以前,我总觉得领导带我去饭局,不过是想带一个充场面的花瓶。
后来,我才明白。
漂亮、不主动说话,喝酒却很爽快,这几个标签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时,会出现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饭局上,老总们最怕的就是会主动搞气氛的漂亮女人,你这样的对方反而放心。」
小时候我恨妈妈是陪酒女,而酒桌上我会默默感激她给我遗传的好酒量。
我不用顾虑,会被人灌醉。
往往,我还没尽兴,就倒下半桌人。
在平京城,大家喝酒很讲究,度数不高,入口柔和。
不像南城人,喜欢喝高度数辣口酒。
很庆幸,我没电视剧女主那么惨,饭局去了,酒喝了,分钱时没有她的份。
每个月看着到账的工资数额,我会默默宽慰自己,上次的酒没白喝。
临近年底的时候,部门谈下了一个大项目,这里当然少不了我的功劳,不仅仅是喝酒,大半的提案也是我在做。
于是,有了一个庆功宴。
我跟领导说,庆功宴我不想去,想回家睡觉。
「你不去怎么行,我打算在老板面前帮你美言几句,给你升职加薪。」
这个觉,也不是非睡不可。
庆功宴中途,林越来了。
他穿着云母灰的西装,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气质清冷矜贵,与第一次相见时相比,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压迫感。
他径走到我旁边:「实习生。」
「林总,她不是实习生,是正式员工,我工作汇报里提到的苏云禾就是她。」
林越侧身越过我,然后坐到主位上。
领导在我耳畔低声询问:「你之前见过林总?」
我目光投向林越,压低声音回道:「没见过,他是集团总裁?」
「对,林越,林氏家族继承人。」
10
林越似笑非笑地看向我:「苏云禾,我听力很好,呵,好一个没见过。」
毕竟混了一些酒局,我比初出茅庐时醒目了很多。
所以,我立马端着酒杯,走到他身旁:「林总好,我到公司不满半年,我一个小职员确实没机会见你这样的大人物,如果什么得罪的地方,您别放在心上。」
说完,我喝了那杯白酒。
林越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将手搭在分酒器上,只是看着我笑,并不言语。
我脑子飞速运转。
他该不会是因为我当时没联系他,记恨上了?
但他这种身份的人,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至于吧?
我内心忐忑又焦虑。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杵在原地。
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失去这份工作。
毕业时候接到的所有 offer 里,就现在的工作工资最高。
我眼神落到他手中的分酒器上,霎时明白了。
我立刻拿起桌上装满酒的分酒器。
有同事在一旁起哄:「苏云禾,可以呀,拎壶冲!」
我正要喝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按住杯口。
「没说让你喝,坐。」
林越眼神示意他身旁的位置。
我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他旁边。
那些看过来的目光很微妙,有不解,有惊讶。
林越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大家立马收回目光,不约而同地低头夹菜。
饭桌上大家各怀心思,敬酒的敬酒,奉承的奉承,只有我如坐针毡。
酒过三巡,林越起身说了几句场面话,提前离开了。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林越一走,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八卦。
我要么沉默,要么摇头,总之就是不开口。
见八卦不出什么,大家一副没意思的表情,开始八卦公司的其他事情。
我以住得远,太晚回去不安全为借口,跑了。
会馆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林越斜靠在车身,指尖烟雾弥散,西装外套敞开着,身姿挺拔高大。
我脑海顿时浮现出两个想法,一假装忘记拿东西,折回去;二假装没看到他,绕过去。
可我还没来得及思考采取哪种方法,林越便抬眸看向我。
算了,毕竟他是老板。
我硬着头皮走上前,职业假笑地打招呼:「林总,您怎么还没走?」
「等你。」
他掐了烟,缓缓勾起嘴角,看着我:「知道提前跑,看来还不算太傻。」
我哑然。
「走吧,送你回去。」
我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话。
「你喝了酒,不能开车。」
「废话,有司机。」
我这时才注意到,车的另一侧还站着个人。
我把手机抬起来给他看:「我打车了。」
他拿过的手机,然后按下一串号码,拨出。
几秒后,电话铃声响起,他的。
「这次,你总不能把手机也扔垃圾桶吧?」
我吐了吐舌头:「那倒不至于。」
11
回去之后,我用那个号码,搜出了他微信,主动添加。
没办法,相对于电话,我更喜欢文字沟通。
我想着,如果以后真有事情,我总不能直接给他打电话。
其次,搭上他,如果能让我早日升职加薪,甚至连跳几级,那就更好了。
林越秒通过。
【会举一反三,还算聪明。】
这是他通过后发的第一句话。
我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
等了五分钟,对面没了消息,我才放下手机,洗澡睡觉。
第二天到公司时,我接到通知,被调到总裁办。
职位:总裁助理的秘书。
岗位薪资没变化,但与现在的岗位相比,少了项目提成。
一开始我并不想去,我更想留在策划部做提案,往品牌全策的方向发展。
见我耷拉着脑袋。
领导过来说:「总裁办好去处,跟着沈铭学一月,能抵你在职场混一年。」
沈铭,林越的心腹助理。
虽然说是沈铭的秘书,但其实我更像是林越的秘书。
我过去了之后,很多事情都是他直接安排我的。
我跟着他,确实受益匪浅,无论是察言观色还是为人处事,都有了极大的变化。
他很少带我去一些应酬的场合,他说都是些没有意义的酒局,要不是处于他这个位置,他自己都不想去。
我说,那我替你去,我能喝一点点。
「一口气两瓶白马,你说那叫一点点?」
「低度数,不算酒。」
「我看你是想去蹭吃蹭喝。」
「被你发现了。」
我跟他说,其实我也不是单纯想去吃吃喝喝,只是觉得可以多结交点人脉。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天真。」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后来,才知道根本不存在向上社交这种说法,要挤进不属于自己身份的圈层,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饭桌上,大家称兄道弟,下了饭桌,老总依旧是老总,小职员依旧是小职员。
再次见面,你称他一声某总,他喊你一声小张。
知道我不满足现状,想学更多后。
他带着我骑马、滑雪、高尔夫,射箭。
都是一些我接触不到的运动。
再后来,他带着我参加拍卖会,带着我进入他的小圈子。
他的几个发小调侃他:「越哥竟然带新美女了,真难得,距离上次带美女可老久了。」
「这个妹妹比之前的都好看。」
「小妹妹,他可不是什么好男人,你可别走心。」
我红着脸解释:「我是林总助理的秘书。」
几人笑得更欢了。
「还是越哥会玩。」
林越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闭嘴。」
他的心思我自然知道,他一步步引诱,想让我主动献身。
我想的是,跟在他后面,见见世面,学点本事。
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接到了南城的电话。
我妈妈被确诊为宫颈癌晚期,已保外就医。
我上高中时,她因故意杀人锒铛入狱。
医疗费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那段时间的工资,一部分用于还债,剩下的汇给了还在上学的韩言,我手里的钱所剩无几。
走投无路之时,我向林越开了口,借钱。
他眼神充满「探究」地看着我:「遇到什么难事了?」
我咬着唇:「隐私。」
他并没有追着继续问下去,而是用他的私人账户给我转了钱。
我请了三天假,回了南城。
回到平京,我第一件事便是将写好的欠条递给林越。
他仰着头靠在沙发上,接过纸条,然后揉着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
「你扔我一次,我扔你一次,很公平。」
我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林越,谢谢你,你真好。」
林越慢慢坐直身体,扬眉看向我,眼中点起了玩味,嘴角勾起:「一句谢就想打发我?没其他表示?」
我想了想,问了他一句:「你有没有未婚妻之类,或是家族里订下的婚约?」
跟在他身后这段时间,我能确定他身边确实没有女人。
但我不确定,他家里是否早已给他订下差不多条件的世家女。
毕竟他这种云端上的人,跟普通人不一样。
林越挑了挑眉:「没有。」
得到答案后,我主动走到他身边,俯身吻了他的脸颊。
「这样算吗?」
「不算。」
林越一把将我揽入怀里,激烈地吻了上来。
我没有拒绝。
我想我总不能一辈子不谈恋爱,不跟男人睡觉。
林越长得英俊,出手阔绰,和他在一起,也不错。
睡一个长得帅的有钱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从那之后,在公司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林总,我依旧是那个被使唤的苏秘书。
不同的是,下班之后我们会像正常情侣一样,窝在别墅里,他看报表我追剧。
我跟他的这段关系除了他的几个发小和沈铭之外,没人知道。
12
睁开眼时,已经是中午了。
韩言有事,一大早就出门了。
拿起手机,有一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
我以为是推销电话之类的,并没有放在心上。
沈铭给我发来信息,让我带上身份证,下午去办汇景那套房子的过户手续。
我刚想回复沈铭,不必了时,那个陌生的号码再次打了过来。
一个温和的女声:「苏小姐,你好。我是纪总的助理,纪总有事跟你说。」
纪书虞和三年前一样,贵气、年轻、气质好。
她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看着我:「阿越答应我会自己处理好,但两三天过去,不见动静,我作为母亲,只能亲自帮他处理了。
「他和沈清梨的婚期订在三个月后,这段时间我不希望出什么岔子,你是聪明人,我来的目的你明白。」
这些年,跟着林越,我自诩见识了不少大佬的手腕。
可在纪书虞面前,我还是会下意识地低着头。
「纪总,我跟林越已经分开了。」
纪书虞笑了笑:「可你人还在平京城,不是吗?」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支票本和笔。
「是你自己说个数,还是我来写?」
我抬眸看着她,她眼底波澜不惊,平静如水。
其实,林越和纪书虞很像。
在他们的观念里,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到位。
「算了,还是我来写吧。」
她开始提笔写。
「你陪了阿越三年,算你一年一千万,我额外再给你一千万,算是我作为父母感谢你这些年对他的陪伴。」
她说的这番话,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我有点诧异地看着她。
纪书虞一眼就看出了我的不解。
她放下笔,神情淡然地将支票递给我。
「你是不是以为我今天是来羞辱你的?的确,第一次见你,我确实瞧不上你,长得太妖媚了。但现在我并不讨厌你,你有你的闪光点,漂亮、聪明,人也勤奋,只可惜没有一个好出身。
「在你之前阿越身边也有过那么一两个女人,但都不长久,没想到你能在他身边这么久,说明性格是适合他的,只是门当户对这个理,亘古不变。」
我已经没了工作没了爱情,不能连钱也不要。
接过支票的瞬间,我好像没那么伤心了。
也许,林越那句话是对的。
「钱,才是这个世上最实在的东西。」
13
第一次见纪书虞是在林越的别墅里。
那时候,我跟林越属于半同居状态。
工作日,我依旧住在自己的出租房里。
休息日,会过去跟他住一起。
别墅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在二楼卧室门一关,基本听不到一楼的动静。
所以,那天早晨。
纪书虞突然到访,恰好撞见我和林越躺在床上。
她没说什么,只是带上门,下了楼。
坐在沙发上,喝茶。
穿好衣服,我和林越准备一起下楼时,一楼传来冷冷的声音。
「阿越,你一个人下来。」
我回了卧室,关上门。
他们谈话的声音很轻,尽管我趴在门上,也没有听到一个字。
纪书虞走的时候,我下楼礼貌地跟她问好。
「伯母……」
话还没说完,她就打断了我。
「喊纪总。」
我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好的,纪总。」
纪书虞睨了我一眼,拍了拍林越的肩:「自己有点分寸,别闹出什么人命来。」
我跟在林越身后,送她往外走。
她全程没正眼瞧过我。
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我自然也知道是说给我听的。
是在警告我,别妄想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缠住她儿子。
我问林越,你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说:「她就那个样,平等地瞧不上所有人,包括自己儿子。」
这件事情,没多久后。
林越便提出让我离开林氏集团。
「纪总不希望我在公司?」
林越面色如常:「没有的事,你就不想出去自己飞一飞,检验一下自己的学习成果?」
我当然想。
毕竟,跟在他身后,别人总会给他几分薄面。
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能谈下项目,到底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还是因为背后的林越。
说来也巧,前脚我刚罗列了几家公司,让林越帮忙参考。
后脚,就有猎头打电话来挖人。
瑞益集团项目经理一职,恰好在我罗列的公司里面。
待遇也还不错,跳槽涨薪这句话一点不假。
足足比原先翻了三倍。
我开心地跟他说这件事时。
他象征性地笑了笑:「挺好,瑞益大楼离这不远,挺方便。」
14
我拿着支票准备走的时候,纪书虞喊住了我,意味深长道:「这些钱足够你跟你母亲衣食无忧地过完一生了,听说她快出狱了,她应该也挺想过上母女团聚的生活。」
她说得很隐晦,但也很清楚。
我走出茶室包房时,看到了沈清梨。
她似乎是刻意等着我出来的。
她直言不讳:「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钱。拿了钱就要有职业道德一点,消失得彻底一点,懂吗?」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你很爱林越?」
沈清梨竟然认真思考了一会:「他长得帅,有家世有背景,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他,再者,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就算他婚前再爱玩,跟我结了婚,他也得做一个好丈夫。
「所以,我劝你别有其他的想法,我,你惹不起。」
我回:「我以前不知道你们有婚约,所以你说话没必要这么难听。」
「不知道又如何?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你没点数?你家里那些脏事,我和纪伯母清清楚楚,必要时我不介意统统告诉阿越或者借此做一些你意料不到的事。」
这时,包房门开了。
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清梨。」
沈清梨乖巧地冲着我身后的人一笑,甜甜地喊了声:「伯母。」
然后,从我身旁走了过去,挽住纪书虞。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茶楼。
15
我去了银行,把支票兑了现。
接着,给韩言打了电话,带他去了一家高级会所吃饭。
我笑容满面地点了一大桌子菜,开了两瓶年份茅台。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喝不惯红酒,可能骨子里就是下里巴人,品不来阳春白雪。
韩言满脸担忧地看着我:「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开心,特别开心,真的。
「你看我笑得多灿烂……」
韩言突然抱住了我。
因为我哭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这么多天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出来。
我脸埋在韩言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明明告诉过自己,图钱就好,别走心,别走心。
「我怎么就走心了。
「我特么真的是事业没了,爱情也没了。」
哭了一会,哭累了,也饿了。
我擦了擦干掉的眼泪,开始埋头炫饭。
是谁说的,失恋的时候,喝酒容易醉。
我越喝越清醒。
我没想到会在公寓楼下碰上林越。
韩言扶着我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林越脸色铁青地站在黑色劳斯莱斯旁。
那辆惹眼的车,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韩言下意识地伸出手,将我护在身后。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先回去,这是我自己的事。」
林越目光带着打量看向韩言。
韩言也侧目看了他一眼。
彼此都握紧了拳头。
还好,大家都是体面人,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上车!」
林越的声音冷冷的。
「你不会想上明天的新闻头条吧?麻利点!」
林越一脚油门开得飞快,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
「无缝衔接,苏云禾,看不出来你玩得还挺花。
「睡了没?」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实在不好看。
「找个地方谈吧,我怕一会,你情绪激动,我还不想死。」
他冷哼一声:「你倒挺冷静。」
16
我的东西都搬走后,汇景那套公寓,空了大半。
屋子里冷清了一大截,没有半点人烟味。
他开了瓶酒,喝了大半杯之后,才冷冷地开口:
「嘴上说不要房,收我妈钱时,倒是麻利得很。
「收了钱,就把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该说你敬业呢?还是敬业呢?」
我微微皱眉,反驳他:「『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平京城』,难道你忘记自己说的话了?
「当时说不要房子,是没料想到我会因谈个恋爱而丢工作。
「再者,这是纪总说她作为父母,感谢我陪伴她儿子的报酬,我答应了她,不再纠缠,拉黑你不是应该的吗?」
林越神情顿了顿。
喉结上下滚动,询问着开口:「那天你也在祥云会馆?」
「在,张志敏请我吃饭,说要开了我,还有,你跟纪总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缓兵之计,我没真的想让你离开平京的。」
「那和沈家的婚约?也是缓兵之计?」
林越的脸色瞬间变了,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许久他才开口:「禾禾,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今天我可以放弃一切,跟你走,但今后要如何生活?你想过没有?我家族积累下来的一切,仅仅凭我自己努力,就算三辈子也赶不上。
「爱情在现实面前,从来都微不足道。」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懂,所以在钱和你之间,我选了钱。」
他嗤笑一声:「然后,拿着钱去找了个小白脸?
「用我的钱,养男人你真行!」
我看了他一眼,强调:「那是你妈的钱。」
「她就我一个独苗,她的钱难道不是我的?」
他说得理直气壮,让我无法反驳。
说着,林越起身一把将我按在沙发上,一只手掐住我的脸颊:「你和我在一起这些年,就只是为了钱?你对我有没有一点……」
我打断他:「你别忘了,你要订婚了。」
「所以,那个小白脸就是你对我的报复?因为我订婚,所以你也找一个男的?
「你们睡了没?」
我盯着他的眼睛:「跟我有关系吗?我就算睡十个八个,你也管不着。」
林越突然松开手,不怒反笑。
「漂亮!
「十个八个,你还真敢说出口。」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拿包准备离开。
林越拽住我的手腕,很用力,哑着声音说了一句:「能不能,在平京多留几天……」
我立刻打断他的话:「不能,我订了明天的机票。」
「飞哪里?」
「跟你没关系。」
他点了一支烟,思索了一会:「去冀城吧,离平京近,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我给你在那边买套房。
「我有空的时候,就过去陪你。」
所以,他来找我的目的其实……是想劝我当他的情人。
他是不清楚他母亲的手段,还是觉得自己可以兜得住。
人有时候是会被气笑的。
「你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是一夫一妻制的法治社会,我的底线是不破坏别人的感情与婚姻。」
林越骤然沉默了,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我甩开他的手,起身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17
打车回到公寓楼下时,韩言已经站在那儿。
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看见我,他松了一口气,埋怨道:「去那么久,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我朝着韩言挤出一个苦笑:「还真有点舍不得这座城市。」
回到出租屋,我看着满屋子的物品,陷入了沉思。
这么多东西该怎么处理?
寄走?还是卖了?
寄走的话,又能寄到哪里?
韩言似乎看出了我的烦恼。
建议性地开口:「不想卖的,就寄到深城吧,我在那边租的房,还挺大,够你放。」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从港城毕业后,便把公司搬到了深城。
韩言说深城对科技公司更友好,各种补贴政策更多。
我掏出手机准备买第二天飞深城的票。
准备付款的一刹那,我才意识到明天是 10 月 28 日。
距离 11 月 1 日,还有三天。
「怎么了?不愿意跟我去深城?」
见我迟迟不付款,韩言一边帮我打包明天要寄走的行李,一边抬头问我。
「算了,都卖了,不用那么麻烦了。」
我突然反悔,韩言有几分不悦。
「苏云禾,你不会还想着他?你清醒一点,人家压根就没想跟你结婚。」
我低着头,眼神闪躲:「我想回南城,下个月 1 号,是我妈妈出狱的日子。」
韩言贴胶带的手一顿,沉默,再沉默。
最后假装毫不在意地开口:「嗯,那确实应该先回南城。」
我知道,他还恨李雪花。
也是,怎么能不恨呢,毕竟那是杀死他父亲的凶手。
李雪花是我妈妈。
韩言起身,扔下手中的胶带:「你这些破烂,你自己处理吧,我累了,去睡了。」
夜里,我躺在床上睡不着。
我猜隔壁的韩言,也同样彻夜难眠。
18
有的人从出生就注定是一场悲剧,就如同我和我妈妈。
不同的是因为李雪花是我妈妈,所以我比她要稍微好那么一点。
李雪花出生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她十七岁时父母就要把她嫁给村里的老光棍换彩礼。
她跟着村里人偷偷跑到南城,做了陪酒女。
她长得漂亮,能喝酒,也会说好听话,有老板看上她,让她当自己的情人,她不乐意。
最后,找了一个跟在大哥身旁,鞍前马后的黄毛。
大家都取笑她,没脑子,黄毛兜里比脸都干净,还不如给老板当情妇,至少有钱。
她翻了个白眼:「陈老板 200 多斤,跟头猪一样,我怕睡觉时候他把我给压死了。
她常常说,苏青对她很好,大哥给他分了一百块,他一分不留都给李雪花。
「我跟着天哥,有吃有喝,能花什么钱,你女孩子买衣服买化妆品都要钱。」
李雪花烂泥一样的人生,开始有了盼头。
他们一起存了八万块钱,黄毛陪着她回了那个穷乡僻壤,将户口迁了出来。
那八万块钱也断绝了她跟原生家庭的关系。
李雪花怀孕了,她辞了陪酒的工作。
和黄毛租了一个老旧的房子,开始养胎。
其实黄毛每个月从大哥那里分到的钱,还没有李雪花陪酒一个星期挣得多。
贫贱夫妻百事哀。
为了钱,两人开始有了矛盾。
她嫌黄毛挣不到钱,还装阔。
黄毛说,倒是有富婆愿意包养我,那我去卖?
李雪花又不乐意了,两人吵吵闹闹,但是分不开。
李雪花生下我时,她不过十九岁。
也是那一年,黄毛跟大哥出去做事时,被砍死了,大哥也进去了。
没了依靠,李雪花又重操旧业,去陪酒。
所以,我记忆里的李雪花。
要么就是坐在镜子前化媚俗的妆,要么就是在夜场陪男人喝酒。
小时候,去夜场找她的路,比回家的路还熟。
我在夜场大堂写作业,她在包房和男人们摇骰子、喝酒。
酒过三巡,包房里的男人不愿接着开酒时,她会红着眼睛说:「哥,你进来时,看到在大堂写作业的女娃娃没?
「那是我妹,爹妈早死了,我是没指望了,就盼着她能考个大学,要不是为了供她上学,我也不至于……算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她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然后,拿起早已没了酒的空瓶,摆出一个倒酒的动作。
她的演技越来越娴熟,以至于这时候,那些男人开始同情她,接着开酒。
包房里开得酒越多,她的提成越高。
每次她这一套卖惨流程下来,业绩也能提升不少,领班便也不干涉她带着我去夜场上班。
寒冷的冬天,我在大堂的沙发睡着了。
保洁大姐劝她,别带我去,耳濡目染影响孩子。
她笑了笑,说把她扔在家里,更不放心,大堂里人来人往的,谁也不敢乱来。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就是被父母扔在家里,隔壁光棍才趁机溜了进去。
散场之后,有客人会喊她们去下半场。
她也好拿我当借口:「去不了,妹妹明天要上学,要带她回去。」
夜场里的苦情戏码,不知骗了多少人。
凌晨两三点,她一身酒气地把我背在身上。
「禾禾,我都是为了你,你要懂事点,要好好学习。」
回去之后,将我放在床上睡觉。
她便会到客厅点一支烟,抽一口,然后看着烟雾慢慢燃尽。
我讨厌她抽烟,也讨厌烟味,她说:「你以为我喜欢抽?
「要是没有尼……什么丁来着,我早就奔溃了。」
我白了她一眼:「尼古丁,崩溃。」
十岁那年,我学着她的样子,点燃了第一支烟,呛得眼泪直流。
李雪花知道后,在我背上打了一巴掌。
「苏云禾,你能不能懂点事,这是你能碰的吗?」
我讨厌她,讨厌她没有一个正经工作。
可她这样的人,没文化又带个孩子的人,又能找什么好工作。
陪酒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
李雪花常常挂在嘴边的便是:「还好,我能喝酒,不然真的要去卖了。」
她的底线是不出台,给摸不给睡。
我读五年级时。
有人将一只又脏又臭的鞋子扔到我座位上。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的反应。
「破鞋,苏云禾她妈是破鞋,她是小破鞋。」
「她妈就是个坐台,她连自己爸爸是谁都不知道。」
「我妈说,不要跟她玩,免得被传染上脏病。」
……
起头的是张茗茗。
她爸爸是个包工头,前段时间收了工程款,去夜总会庆功时,点了李雪花陪酒。
然后,他便三天两头地跑去骚扰李雪花,说要包养她。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只鞋扔还给了张茗茗。
这一幕,刚好被进来的班主任撞见了。
张茗茗抢着告状。
办公室里,李雪花难得没化妆,穿得朴实素雅。
她谄媚地对着老师笑,一只手推我的背:「快道歉,跟同学好好道歉……」
我紧紧咬着嘴唇:「那只鞋明明是张茗茗扔我桌上的,我只是还给她,我没错。」
我妈看向班主任:「老师……」
还没等她说完,张茗茗她妈就开了口:「就算是茗茗放的又怎么样?你们母女就是破鞋,婊子。」
我妈脸颊泛红:「你说谁是婊子?」
「说的就是你,长得那么骚,谁知道陪过多少男人睡,狐狸精,天天勾男人!」
我妈气不过,正要冲上去跟她理论时。
在一旁隔岸观火的班主任缓缓开口:「我教这些孩子四五年了,大家都是好孩子,如果不是你女儿有问题,别人也不会教训她。有的父母自己从事特殊职业也就算了,连小孩也教不好。
「张茗茗妈妈,苏云禾家里情况比较特殊,她没有爸爸,你就别跟她们这种人计较了。
「苏云禾,快跟张茗茗道歉。」
那个午后。
李雪花发了疯,她将班主任桌子上的物品全砸了。
办公室走廊里,回荡着高跟鞋踩过的「答答」声以及那道中气十足的女声。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你配当老师吗?
「苏云禾,我们走!这种垃圾学校我们不上了!」
19
李雪花辞了夜场的工作,给我转了学,用存款养我。
我们从南城的最北边,搬到了最南边。
那些不堪的过往,也随之淡去了。
那几年,我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考上了南城市最好的初中。
李雪花也试着出去找正经工作,服务员、洗碗工、卖衣服……
来源:桔子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