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网络文学发展二十余年来,其创作生态虽历经迭代,同时也为当代文学版图留下了一些经典性长篇作品。本栏目邀请北京大学网络文学研究团队,选取网络文学发展史上具备经典性、取得一定文学成就的十二位作家进行长篇访谈,话题包括个人阅读史、文学观形成、重要作品创作、网文史细节、
网络文学发展二十余年来,其创作生态虽历经迭代,同时也为当代文学版图留下了一些经典性长篇作品。本栏目邀请北京大学网络文学研究团队,选取网络文学发展史上具备经典性、取得一定文学成就的十二位作家进行长篇访谈,话题包括个人阅读史、文学观形成、重要作品创作、网文史细节、对网络文学创作的总体评价和自我评价,等等。通过相对完整的创作论,以探寻网络文学的内在机理,促进网络文学研究的深化。本系列访谈完整版将收入《创作者说:网络文学代表性作家访谈录》(北京大学出版社)。
继今何在、猫腻之后,第三位受访者来到愤怒的香蕉。创作四部作品、以更新慢出名的愤怒的香蕉在网文作家群里是特殊的存在。在这篇深度访谈中,他回溯了自己结缘文学的往事,对自己创作产生影响的名著,以及《赘婿》创作过程的细节探索,更解答了为什么他对自己的定位“没有把自己完全定义在网文作者,虽然可能会偏向通俗”?
愤怒的香蕉(网络文学作家)
邵燕君(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吉云飞(中山大学中文系助理教授)
文学要告诉人该怎样活
邵燕君:你在网络文学作家中是极特别的一个,从儒家思想到启蒙文学、革命文学,都在你这儿有很强的回响。你的文学观念和写作方式既是网文的,也是传统的,甚至是精英文学的,同时你有建立自身创作理论体系的自觉。所以这次主要想谈谈你的文学观念及其资源,就从你的阅读和创作经验开始吧。
愤怒的香蕉:我用这个笔名写的第一本书是《异域求生日记》。当年高考之后到广东打工,终于有点钱,租一个300块的小房子。房子里没什么东西,发了工资就买书。一遍遍地看《家》《春》《秋》《平凡的世界》《悲惨世界》。高中就在网上写东西了,在广州突发奇想,要秀一下名著里看到的文笔。只是文笔,还谈不上内核。文笔也很差,但就想走那个路子,能不能写出类似但又好看的东西。《异域求生日记》写出来了,接着就签约了。龙的天空、爬爬这些网文论坛上都说,想不到网文圈还有秀文笔的书。
邵燕君:《平凡的世界》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愤怒的香蕉:初中,愉悦性真的太强了。
邵燕君: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愤怒的香蕉:都很深,整个过程,孙少平的人生,很多角色的人生。
吉云飞:觉得和你很像?
愤怒的香蕉:他们经历的窘境,我有感受,也把自己代入。书里的爱情故事,也符合我对前一代人的想象。主要是奋斗还有希望,哪怕在窘境中,做什么样的人,可以怎样活着,能否像孙少平那样活着。这就是为什么我后来一直坚持认为,文学是有最大的作用。
吉云飞:奋斗有希望,然后是人在困境中的尊严。
愤怒的香蕉:不能放弃学习,不能放弃有尊严的活着,就是书里给我的。最重要的是,在我成长起来的时代里,那是唯一一本激励我去怎样活的书。
剧版《平凡的世界》
邵燕君:《平凡的世界》最打动你的是什么?
愤怒的香蕉:孙少平在工地里面看书,点着小的灯。我能想象出来有个光,他坐在那里看书,田晓霞过来找他,偶尔跟他聊天。大概这么一个场景,可能也是我当时最渴望的东西。能看到他内心对世界是有希望的。文艺一点说,我们面对的是满目疮痍,但在这样的世界里,路遥给人生以希望,他不会说世界是完美的,甚至不说是很好的。他如果愿意说也可以,但要给读者的不是这个。这很映照我当时的状态——哪怕现实非常糟糕,但总的来说有希望。
邵燕君:大家开始叫你“文青”是什么时候?
愤怒的香蕉:《异域求生日记》,说网文圈居然有炫文笔的,但我也不是很炫。
邵燕君:最早是觉得你讲究文字。
吉云飞:文笔可能就是个说法,还是因为追求深度。
愤怒的香蕉:我文笔不好,我一直没找到变好的方法。下本书可能还得练一练,一直没能腾出空来。
吉云飞:为什么不好?
愤怒的香蕉:像《我与地坛》《滕王阁序》是一气呵成的。我写的时候找不到那种非常炫技的感觉。我想炫都炫不起来。
邵燕君:你举的这两部作品都不是小说的文笔好。我们会把准确说成是文笔好。
愤怒的香蕉:是的,我也一直说准确是小说的文笔好。但好到一定程度,要追求文风。在我看来,文风是衡量“文青”的最大标准,烽火戏诸侯(网文作家)的文风就很独特。形容“文青”是这个才对,但我没找到理想的文风。我很难定义自己的文风。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文笔不好,可能最“文青”的是我的文学观念。
金庸是模仿不了的作家
邵燕君:对你影响最深的作家里有金庸吗?
愤怒的香蕉:有,金庸是我长期想模仿、一直模仿不了的作家。我也模仿过鲁迅、巴金和村上春树。
吉云飞:模仿什么?每个人都不一样吗?
愤怒的香蕉:不是模仿具体的,我幻想他在那里说话。比如,我看了一本书后,模仿他写一篇评论。
吉云飞:化身为他。
愤怒的香蕉:对,就是观想,想象自己化身为他。金庸是我最模仿不了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吉云飞:为什么?
愤怒的香蕉:他的文字太内敛,非常克制。
吉云飞:抓不住?
愤怒的香蕉:抓不住。别人的文字,平平无奇或有怎样的波动,我能抓住,但他的不行。金庸全程都把自我隐藏起来,不表达自我,只描述这里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当然,他的用词让我感觉完美。
邵燕君:他的白描功夫炉火纯青。
愤怒的香蕉:太高了。我永远到不了,我没有古文功底。我是从他的文章才认同古文功底这个事。
邵燕君:你觉得金庸写得最好的是?
愤怒的香蕉:个人最喜欢《连城诀》。
邵燕君:为什么?
愤怒的香蕉:小篇幅,最精致,也更像艺术品。到金庸这个程度,是可以把作品尝试当作艺术品的。《连城诀》就像一个艺术品,其他一些作品难免有瑕疵。《连城诀》有让我感觉到在炫技,是近乎完美的写作技术。
邵燕君:黄易对你有影响吗?
愤怒的香蕉:也有。黄易有几套书看过五六遍吧。最多的是金庸和村上春树,有的作品看了超过100遍。
吉云飞:为什么看这么多遍?
愤怒的香蕉:每一次咀嚼都有不同感受。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产生不同的与之映照的东西。
写的所有东西都属于白描
吉云飞:你什么时候开始写网文的?
愤怒的香蕉:2003年,还在读高中。另外有一个笔名,发在翠微居网站,赚了100块钱。
邵燕君:写的什么呢?
愤怒的香蕉:仙侠文,现在说起来都很羞耻。文笔太稚嫩了,我有次找出来看,一边羞耻一边笑。
吉云飞:我还找出来看了几章,还行。一般作者的水平。
愤怒的香蕉:没有。我是打工时才开窍的,就是村上春树那一句话让我开窍。
邵燕君:什么话呢?
愤怒的香蕉:“文字是思维不完美的载体。”从那以后我就不再拘泥于手法、形式,只关心自己的思绪,然后白描。所有东西对我来说都属于白描。脑子里全部看清楚了,再白描出来。就我看到了对话,我看到了心理,看到了什么都写出来。
吉云飞:你才是纯正的意识流。个人的想法有时是跳跃的,看似无逻辑的。
愤怒的香蕉:对。喜怒哀乐好像是突然跳出来,但不是,要把喜怒哀乐重新组装起来。每天我要写作,坐在那里闭上眼睛,幻想一些场景,有时找不到灵感,听歌,脑子里开始是杂讯,慢慢随歌曲会有心潮起伏,意识会变得明确,脑子里会看到画面,看到情节。
邵燕君:有你个人性的意识想象和心理流动的方式。现代文学会认为,天才作家的波动就展示了人类那些最极端的、探索人性边界的或代表最高的敏感神经的那一类心理活动。别人很难懂,因为那是个人的,带有随机性和实验性的一种写作。
愤怒的香蕉:难懂对我来说就是没抓准。我也有这种瞬间,但再复杂的心理结构都是可描述的。只是我能力不够,可能描述不出来。
吉云飞:为什么我以前没有意识到《赘婿》是意识流?就因为它如此精准、如此流畅,简直不像是个人化的。
愤怒的香蕉:我一定能把握住了,才能呈现。
吉云飞:你小说中意识的流动读起来反而更舒服。特别细致地去看,会发现,哎,这有语病,那很跳跃,但就是流畅。
愤怒的香蕉:后期一些有语病的地方,反而是我认为处理得更好的。
邵燕君:怎么叫舒服呢?
愤怒的香蕉:一开始杂讯非常多的。确定一个情绪后,就往回找,哪些是必须的,一遍遍过滤,一遍遍思考,找到最精准的。这从来不是不可解释的,但构建真的需要很长时间,而起点一定是我找到了感动。
心理描写可以把爽感挖掘到极致
吉云飞:你曾不止一次提到很喜欢林少华翻译的《挪威的森林》,什么时候读到的?
愤怒的香蕉:高三时读到第一章就看不下去了。打工时,看完第一章,第二章就喜欢上了。开始能感知很多微妙的情绪。每一年或半年重读一次,看完后坐在那里非常舒服,想的东西也特别多。语言也让我喜欢,后来刻意模仿过。
吉云飞:《赘婿》一开篇,你的语言就让我感觉是与网文不同的、现代小说式的,让我一下想起《挪威的森林》。
愤怒的香蕉:那就是模仿。
吉云飞:有大篇幅的深度的心理描写,一个全知的视角,你要透视所有人,透视整个世界。
愤怒的香蕉:其实爽点也是通过心理活动出来的,没有心理过程,爽点达不到极致。那时在追求爽点的极致,各种手法都会用,我不挑。
吉云飞:很不一样,绝大多数的男频网文是不处理心理活动的。
愤怒的香蕉:我倒没注意。
吉云飞:心理活动意味着深度、复杂度。不太能让工具人有心理活动,有了心理活动,工具人就变成人了,就不能当作NPC(非玩家角色),当作纯粹的欲望对象了。换句话说,有了心理深度,就不能无脑爽了。
愤怒的香蕉:对我来说,心理描写最难的是逻辑,是让别人认同。每个人心理活动不同,让读者认为真的这么想,比较难。一个人的想法,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某一刻想法就有很多种,有时可以同时看到,所以也接受各种不一样的可能。完全不用心理活动,只用对话白描的手法也很高级。我喜欢这种手法,但我暂时不用,因为心理描写可以把爽感挖到极致。实验文嘛,先挖到极致再说,再考虑怎么删减。
吉云飞:为什么写心理才能挖到极致?
愤怒的香蕉:首先这是个执念,写《异域求生日记》就有了。我身边的人都不看文学名著,他们到底喜欢什么?我想抓住他们喜欢的,用名著的技巧写出来,并且达到爽感的最深处。
吉云飞:什么是属于名著的技巧可以把网文的爽感挖到更深,甚至极致?
愤怒的香蕉:应该说还是网文的手法和思维,结合名著的内核。
邵燕君:内核指的是?
愤怒的香蕉:所表达的我感受到的向上的东西。比如路遥《平凡的世界》,一个窘迫的人在社会上有尊严是什么样。写的时候我没有察觉到在心理描写,我不是通过这种分类方式写作的,都是白描。但可以说是处心积虑的引导。就像村上春树曾引导我看到自己的内心,也看到别人的内心。说到底,其实还是引导读者去感受他们原本没有意识到会特别爽的东西。
邵燕君:你怎么定义“爽”?
愤怒的香蕉:爽是需求体系。我开始写书时,觉得是欲望,后来发现不是,尤其到写作《赘婿》的阶段。
邵燕君:《赘婿》写到弑君那一部分最爽。
愤怒的香蕉:以前好像都是让读者爽,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但我怎么把哭写得你想要,包括后面更宏大的东西,甚至解构一个社会,读者也会觉得爽。这种爽、这种需求如何传递?一开始是欲望,到后来是情绪,最后变成了需求。没有主角怎么爽?那就要依赖各种各样的需求。
《赘婿》是实验性的,难度主要在水磨功夫
吉云飞:这次我重看《赘婿》,才理解你一直说的实验性。
愤怒的香蕉:本来就是,一路都是。前面简单一点,到现在是微妙的,非常微妙。
吉云飞:你为什么说是实验文?
愤怒的香蕉:我写《隐杀》,尤其《异化》时,发现我能挖得更深。《赘婿》开篇时,就继续从各种角度不停地挖,为此放弃了一些东西。所以是实验,爽感挖掘的实验。
吉云飞:就是从简单粗暴的爽感走向更具深度的爽,并且打通两者之间的关隘?
愤怒的香蕉:对,很难,所以前面几本书都是练笔。《隐杀》每一集我都准备了爆点,几十章才凝聚起来,最后全都失败了。到了写《异化》,每一集的爆点都写出来了,但集与集之间结合不起来,深度挖掘不到位。写《赘婿》时才解决了前面的问题。
吉云飞:断了是吗?一浪一浪地叠上去。
愤怒的香蕉:对。几十章形成一个爆点难度更高。一开始我也感受到了,传递不出去。到《赘婿》整本书结束,它已经庞大微妙到,让人合上书,从书里面看到世界的程度。至少我想追求这个效果,所以一直在练习技术。
剧版《赘婿》
第二季、第一季海报
吉云飞:《赘婿》现在想实现什么目标?
愤怒的香蕉:让人看完以后坐在那里起不来,脑子里纷纷扬扬,想到很多,复杂的、微妙的,没法用一个词定义的。我想让人体验这样的情绪。最后是更大的命题,从书里面走出来,看到我们身处的社会,不仅是书里积攒的情绪,也包括现实中的渴望。那是非常大的梦想,非常微妙的表达,要形容的话,最后的意境是“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因为宁毅失败了,最后主角失败了。但读者已经看到难度,看到意义。
吉云飞:《赘婿》写了太多年了,结尾最困难的地方是在思想性的问题吗?
愤怒的香蕉:这是水磨功夫。我要求每一章都好看,不允许有不好看的过程。比如我不能加入不好收尾的新人物,加入不好收尾的新线索。几十条线索,上百个人物已经有了,结局怎么升华,一条线都不能走错。
吉云飞:这个结局早就想好了?
愤怒的香蕉:写完第七集基本上就想好了。
吉云飞:那时还没有更新这么困难(笑)。
愤怒的香蕉:后面要挑战没有主角怎么爽起来,好麻烦的。要趁大家不注意安排一个能吸引眼球的角色,通过这个角色走入下一环。
吉云飞:要不断有新的读者喜爱的角色出场。
愤怒的香蕉:对。我必须把期待感一章一章铺垫好,不能中断。
吉云飞:像《水浒传》,这个喜爱的人物结束前,下一个期待的角色要接上。
愤怒的香蕉:而且期待感我做得还是比较高的。那些角色又不是主角,偶尔出现,怎么能保证读者感兴趣?尤其我写得慢,这是最大的问题。但依靠水磨功夫,现在基本上想完了,细节也布置得差不多了。
网络文学服务于大众,也服务于未来
邵燕君:你怎么界定严肃文学?
愤怒的香蕉:经常把网络文学叫作YY小说,严肃文学好像就不一样。其实都是关于人的欲望和满足如何适配,只是层次不同。网文是欲望驱动,欲望还是偏负面的词,可以叫情绪,但实际上是需求。人的需求决定了这一切。不过情绪的波动更容易把握,所以我说是情绪,但能满足需求的东西才能造成情绪。
邵燕君:你的情绪是需求的体现。
愤怒的香蕉:对,需求是更深层,但这就太虚了。思想探索里最复杂的是情绪。举个例子,到了很多东西难以引起你的激动,但那时还能激动你的内容。捕捉这种尤其深刻且微妙的情绪,然后表达出来。
吉云飞:超长篇的网络小说会天然跟这种微妙有矛盾吗?
愤怒的香蕉:肯定有矛盾,结构精致才能表达微妙。我现在写得慢,虽然跟健康原因有关,但主要是工程量太大了。我想一个章节,必须想清楚几十、几百章后怎么收束,但还是没那么精致。但我服务于当代,也无所谓了。
吉云飞:要求结构、语言方方面面都是艺术品,极其精致的。
愤怒的香蕉:艺术品可以有,这个世界是该有艺术品的。我一定支持那些追求艺术的人。但现在的严肃文学我认为不算是,以前觉得它是。
吉云飞:真正的严肃文学是塔尖,但它们不是真正的。
愤怒的香蕉:对,不是真正的严肃文学,已经变成一个自循环的体系。
吉云飞:我也曾开过玩笑说,我对中国当代的严肃文学和精英文学最大的意见,就是它们既不够严肃又不够精英。
愤怒的香蕉:我20多岁时认为网络文学服务于当代,让严肃文学服务于未来,或者说成为经典,成为塔尖。现在我认为它们成不了,留不下来。
邵燕君:我听张沛老师讲莎士比亚是下午时候在戏园子演戏。以前以为莎士比亚探讨的那些命题,应该在夜晚,在剧院包厢里沉浸演出,是贵族在看。结果不是,演出竟然在白天。
吉云飞:非常嘈杂。
愤怒的香蕉:也很大众。
邵燕君:很大众。他就是那个时代的网文作家,也把套路走了一遍。
愤怒的香蕉:他在不断地用最基础的套路。
邵燕君:用那些套路去吸引观众。太嘈杂了,我一下就想,天呐,他在露天演出。
吉云飞:就这样杀出来的。
邵燕君:从文学史看,经典不是现在为未来写,而是当下的精神力量,就像你说的社会情绪把它托举起来。动力是这个时代的情绪,不可能脱离,否则顶不起来。而如果要区分商业作家和严肃作家,或许有这么一条分界线。作品主要是为了表达作者本人最深的情绪,还是说一种社会的情绪。当然,理想状态是融合的。经过多年选择,作者和他的读者群在一起,作者的情绪就是大家的情绪。
愤怒的香蕉:必然是融合的。作者传递的情绪,是他和读者的最大公约数。无法写出自己没有的情绪,也无法打动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只能满足一部分人。跟潜意识有关的、唯一能依靠的表征只有情绪,只有我们脑子里的波动。所以,通过理性出发的文学训练,是不断地看自己的情绪波动,慢慢尝试把它具象化。
邵燕君:我能理解了。你说的情绪,是作为一个作家的,还是作为一个人的?
愤怒的香蕉:作为人的情绪。脑子里的思维活动,怎样传递给别人。我一辈子研究的只有这个。
邵燕君:作为作者,把你想表达的情绪通过文学方法,具体就是网文,传达给你的粉丝,也就是经过双向选择后的群体。这个群体和你有相当的情感共振,但他们仍有自己的情绪。你的情绪和他们未必一致,仍需要制造各种情节、人物、心理活动,指引他们进入,然后共振。情绪的背后有思想,有感悟。
愤怒的香蕉:两个部分,一个是怎么写,一个是写什么。写什么更多依托于我的人生观。至于怎么写,我一辈子就研究情绪怎么传递。
邵燕君:这是标准的精英文学。在互联网时代,有了一种新的交互可能性。但从原来的文学理论来讲,这是纯文学,是作者中心的文学。商业文学不是的,商业文学是用户中心,虽然说,两者一定相结合。
愤怒的香蕉:是的。
邵燕君:但是,作家也有本事以社会情绪为本,在这个过程中扭转到他想表达的部分。优秀的商业文学作家和很受读者喜爱的精英文学作家,他俩作品放一块,不一定有分别。到达的地点是一致的,但出发点完全不同,如果这样说,我觉得你属于作者中心。
愤怒的香蕉:我没有把自己完全定义在网文作者,虽然可能会偏向通俗。
邵燕君:你说得通俗是什么意思?
愤怒的香蕉:通俗就是服务于大众。
邵燕君:再掰得细一点。服务于大众,可能是提供娱乐,但你的服务不是。
愤怒的香蕉:是怎么找路。就是整个社会风气往下掉的时候,去托一托。
邵燕君:你确实像是五四精英文学的传人。技巧上也达到了让喜欢你的这部分人跟你走。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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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