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说起张嫂,村里人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女人家一个人,守了寡十五年,把老张家的日子过得有模有样,还把儿子拉扯大,供到大学毕业。难得的是,这么些年过去,她脸上的笑容倒是越来越多了。
最近几天,我们村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全因为隔壁张嫂家那点事儿。
说起张嫂,村里人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女人家一个人,守了寡十五年,把老张家的日子过得有模有样,还把儿子拉扯大,供到大学毕业。难得的是,这么些年过去,她脸上的笑容倒是越来越多了。
张嫂原名叫李秀丽,不是我们这儿的人,是从县城东边那个小镇嫁过来的。她长得不算特别出挑,但眼睛有神,说话做事利索,村里人都喜欢她。嫁给张建国那会儿,我记得那天天不怎么好,下着小雨,她穿着红棉袄,头上盖着红盖头,人家说这是福气。
张建国那人老实,在村里开了个小卖部,两口子日子过得还算和气。可惜天不遂人愿,婚后第三年才得了个儿子张小磊,张建国高兴得喝了三天酒,还在门口放了一挂鞭炮,吵得隔壁老刘家的鸡都不下蛋了。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张小磊都上小学二年级了,张建国却得了肝病。那阵子我常看见张嫂骑着自行车带着张建国去县医院,风里雨里,没间断过。我家媳妇还说过,张嫂为了给张建国看病,把自己的金耳环都偷偷当了。
张建国那人命不长,走得又急。那年腊月二十七,大家都在忙着置办年货,张建国却撒手人寰了。我那天刚好去他家小卖部买烟,看见张嫂坐在柜台后面,眼睛红肿,但还是一个个给顾客找零。柜台上放着一杯枸杞水,杯子缺了个口,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碰的。
张建国一走,张家的麻烦就来了。张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张建民在镇上开了个小五金店,年轻时就分了家。小儿子张建国日子过得差些,但留在了村里守着老房子和几亩薄田。老张头生前留下的遗嘱是口头的,说是房子留给住的人,地分给两个儿子。
张建国一走,老张家那栋砖瓦房和院子就成了香饽饽。倒不是说有多好,房子年岁大了,墙角长了青苔,院子里的老梨树每年结的梨酸得很,但胜在是村里唯一一条通往新修马路的必经之地,地段好。
起先,张嫂不声不响,该种地种地,该开店开店。她把小卖部收拾得更整齐了,还添了些新货。我有时去买东西,看见她柜台下面压着一本账簿,纸边都翻卷了,大概是张建国留下的。有一回,我看见她盯着那本子发愣,手里转着一支笔,笔头都快被她啃秃了。
张小磊在学校成绩不错,每次考试回来,张嫂都要把他的试卷贴在墙上。那墙已经贴了好几层了,最底下的都泛黄了。我有次去借酱油,看见张嫂正小心翼翼地把新的一张贴上去,手都有点抖。她见我来了,笑着说:“我们小磊这次考了全班第三。”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将近两年,事情突然就变了。
张建民不知从哪听说村里要修路,要从老宅子旁边经过,土地征收费不少。他突然来找张嫂,说是要分房子。张嫂听了,脸色变了变,但没说什么。我那天正好路过,看见张嫂站在院子里,手里捏着一件洗到发白的格子衬衫,那是张建国常穿的。
后来的事情就像连珠炮一样接连发生。张建民带着媳妇来了几次,每次声音都很大。村里人多嘴的说张建民要把房子卖了,分钱就走人。我们都替张嫂担心,毕竟那房子是她和儿子的家,一旦卖了,她们娘俩就没了栖身之地。
有一天下午,我在院子里摘菜豆,看见张小磊从学校回来,书包上别着一个小奖章,亮闪闪的。他一进院就喊:“妈,我得奖了!”可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应。我听见他又叫了几声,然后从厨房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第二天,张嫂眼睛更红了,额头上还多了块青紫。村里人都在背后议论,说是张建民夫妇昨天又来了,吵了一架,还动了手。张建民媳妇嘴不饶人,说是张嫂一个外姓人,住着张家的房子不要脸,还说如果张嫂不搬,就把她告上法庭。
那段时间,张嫂开始频繁往县城跑。小卖部有时开有时不开,门上挂着个牌子:“有事请到隔壁老王家找”。我有一回看见她从县城回来,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很多纸。她走路特别慢,一只手扶着腰,脸色发白。
张小磊那孩子懂事,常常一放学就帮着母亲看店。我去买盐巴时,看见他站在柜台后面,踮着脚尖才够得着。柜台上放着他的作业本,上面的红勾打得歪歪扭扭,想必是他自己对着答案改的。他说妈妈去县城办事了,叫他看店,还给了他一个小本子记账。
事情的转机是在深秋那天。那天刮了大风,村口的那棵老槐树掉了好多叶子。张建民带着媳妇,还有两个没见过的人来到张嫂家。那两人西装革履,一看就不是村里人。一个拿着公文包,另一个手里攥着份文件。我恰好去还张嫂家的簸箕,就站在院子外听了个大概。
原来张建民请了律师,要以房子原本是公公婆婆的为由,强行要回房子。律师拿着文件给张嫂看,说什么”户主变更”、“继承权”的话,听得人头晕。张嫂站在那里,瘦弱的身影被秋风吹得有些摇晃,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想上前去帮着说句话,却被张嫂轻轻地摇头拦住了。她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从里屋拿出一个铁皮盒子,那盒子很旧了,边缘都生了锈。她从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双手递给那个律师,说:“这是张建国和我结婚时,老人家给我们的。”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纸张展开的”沙沙”声。那张纸摊开后,我从门口都能看见上面的红手印,特别显眼。
那律师看完纸,脸色大变,和张建民低声说了几句。张建民一把抢过那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都萎了。他媳妇急忙凑过去看,看完后脸色铁青,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等他们都走后,村里的李老头过来问怎么回事。张嫂疲惫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当年结婚时,公婆给我和建国写了份房契,说房子就是给我们的嫁妆,是我们两口子的财产。契上写得明明白白,还有村委会的见证人签字。”
李老头咂咂嘴:“难怪老张家当年把这屋子给了小儿子,原来是早有准备啊。”
张嫂摇摇头:“公婆在世时说过,怕将来会有纠纷,所以早早把事情安排好了。这些年一直没用上,我都快忘了这东西的存在。还是建国临走前提醒我,说铁盒子里有重要的东西,要我好好保存。”
她的眼里泛起泪光,但很快又笑了起来:“现在好了,小磊有了自己的家,不用再担心了。”
那天晚上,张嫂把小卖部的灯开得特别亮。我去买醋,看见她在教张小磊算账,两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张小磊鼻子上沾了一小块墨水,张嫂看见了,伸手想帮他擦,却又收回了手,像是不想打断他的思路。
张嫂这十五年的守寡路不容易走。我记得有一年元宵节,村里组织看电影,张嫂抱着个暖水袋坐在角落里。电影演到情侣相拥的桥段,有人起哄,张嫂低下头,默默地拧紧了暖水袋的盖子。
还有一回,隔壁李家的狗生了一窝小崽子,张嫂去看,抱起一只小奶狗在怀里,脸上的表情又温柔又悲伤。狗崽子舔她的手,她也不躲,只是轻声说:“痒。”然后把小狗放回去,转身走了。她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单,但步子却很坚定。
村里人都说,张嫂命硬,十五年守着个偏房,把日子过出了花样来。我却觉得,她不是命硬,是心里有底气。她知道那房子是她和儿子的,是她应得的,所以才能挺直腰杆过日子。
如今这场风波过去了,张嫂家的小卖部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张建民那边倒是安静下来,听说镇上那个五金店也关了,他们一家搬去了城里。张嫂提起这事时,眼里没有恨意,只是淡淡地说:“他也是不容易。”
最近,张小磊考上了县城重点高中,张嫂忙着张罗他去县城住宿的事情。她把院子里那棵老梨树修剪了一番,说是明年结的梨肯定要甜些。小卖部的货架也重新整理过,多了些学生用品,还添了个冰柜卖雪糕。
村里人路过张嫂家门口,有时会看见她拿着喷壶给院子里的花浇水。花不多,就几盆月季,开得挺旺。张嫂穿着件浅色的布衫,头发挽得整整齐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五十多岁的寡妇。
有人问她怎么不再找个伴,她就笑,说:“我有小磊呢,还有这个家,够了。”
法院的人后来也来过,看了那份房契,确认了其真实性。他们走的时候,有个年轻的法官对张嫂说:“大嫂,您真厉害。”张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厉害,就是运气好,公婆疼我。”
那天下午,我看见张嫂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晒着太阳给张小磊缝校服。她身边放着一盆晒得半干的辣椒,红彤彤的,像是要跳起来似的。秋阳照在她的脸上,那一刻,我觉得她特别美。
张嫂的故事在村里传开了,大家都说她会持家。年轻的媳妇们过去找她请教,她就一边择菜一边给她们讲道理,说什么”家和万事兴”、“做人要厚道”之类的话。她说这些话时,眼睛是亮的,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不知道张建国在天上看见没有,他的妻子把家守得这么好,把儿子教得这么懂事。那栋老房子虽然墙角长着青苔,屋檐下面还挂着几个马蜂窝,但那是他们的家,是张嫂这十五年来的依靠和骄傲。
有时候我在想,那张房契,是不是张建国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还是说,老两口疼爱小儿子,怕他媳妇受委屈?但不管怎样,那张发黄的纸,保护了张嫂这么多年,让她能够昂着头,做个有尊严的寡妇。
最近,村里要修的那条路已经开工了,离张嫂家越来越近。每天都有拖拉机和工人经过,尘土飞扬的。张嫂就在门口多放了盆水,说是方便路过的工人洗手洗脸。工人们不好意思,她就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别客气。”
张嫂家的小卖部生意更好了,经常有工人来买烟买水。她索性在门口支了张桌子,卖起了冷饮和茶叶蛋。每天早上,村里人经过她家,都能闻到茶叶蛋的香味,那味道勾得人直咽口水。
张小磊现在周末才回家,每次回来都给妈妈带点小礼物,有次带了盒发卡,张嫂笑他:“我这把年纪,戴什么发卡。”但第二天上街,我看见她头上别着那只粉色的小花发卡,走路的样子比平时轻快许多。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张嫂的故事好像就要在平淡中结束了。可就在上个月,村里又有了新的传言。说是张建民在城里做生意亏了本,想回来分地。这事到底真假,没人知道,但张嫂听了这个消息后,脸色却很平静。
她对来告诉她这个消息的王婶说:“地是公家的,我们只有使用权。如果他真想要,按法律程序来就是了。”王婶还想说什么,张嫂已经转身去招呼来买东西的客人了。
昨天下午,我去张嫂家买酱油,看见她正在整理那个铁皮盒子。盒子里除了那份房契,还有一些照片和几封信。她小心地把它们一一擦拭干净,然后放回盒子里。见我进来,她笑了笑,说:“收拾收拾,准备给小磊看看,让他知道我们家的事情。”
我站在那里,突然觉得张嫂这十五年的守寡路,其实走得挺有滋味的。她守的不只是一个家,一份承诺,还有自己的尊严和儿子的未来。那份旧合同,就像是她心里的一盏灯,照亮了她所有的坚持和勇气。
张嫂送我出门时,小声对我说:“其实那份合同,我早就知道它在哪。建国生病那会儿,天天念叨着让我保管好它。我那时还不明白为什么那么重要,现在总算是懂了。”她的眼里闪着光,像是回到了年轻时候。
夕阳西下,张嫂站在门口,望着远处正在修建的新路,若有所思。风吹起她的衣角,也吹乱了她的头发,那支粉色的小花发卡却依然固执地别在那里,就像她这十五年来,固执地守护着这个家一样。
村口的大喇叭响起来,播报着今天的天气预报,说是明天有雨。张嫂抬头看了看天,转身进了屋。我知道她是去收院子里晾晒的辣椒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如水,却又处处是惊喜。就像那份旧合同一样,看似尘封已久,却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人生亦如此,谁又能说得清,哪些细节会在将来,成为改变命运的关键呢?
来源:魔法师戴利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