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兵团重新编制,我们被编入新兵二团二连一排一班,依然是我们14名战士为一班,班长由七零年入伍的四川万县籍老兵邓斌担任,我担任副班长。连长、指导员、排长不变。
《从军五十年》之五
作者 胡建文
新兵团重新编制,我们被编入新兵二团二连一排一班,依然是我们14名战士为一班,班长由七零年入伍的四川万县籍老兵邓斌担任,我担任副班长。连长、指导员、排长不变。
新兵训练,最紧张的是夜半三更的“紧急集合”令。急促的口哨声划破夜空,训练了一天的我们身体本已透支。必须起来!而且迅速起来!穿衣、打背包、扎武装带,背上水壶、茶缸,最后是56式半自动步枪,三分钟内队伍集合完毕。刚开始时稀里哗啦拖泥带水时间来不及。班长告诉我们诀窍,将棉衣和罩衣一起套上,先扣上罩衣纽扣,集合完毕开始跑步时再将手伸入罩衣内扣上棉衣扣子。
北方的寒冬很残酷,临晨更是酷寒难当。我们每天训练都是早出晚归披星戴月。高强度的训练,呼出的水汽立即使眉毛和帽檐上结成冰碴。双手皮肤皲裂,手指关节多处裂的深深的,练刺杀时必须紧握枪杆,鲜血染在衣裤上是常见的。
因为很明白“当兵是锻炼意志”的道理,所以身临“苦境”时,无论训练什么科目都能达到很好的成绩。班长经常拿我说事:“正步走的每一个分解动作,你们都要像班副那样像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地面上;实弹射击、刺杀都要像班副那样像回事!”班长是个很严厉的班长,有时在你不注意时,会在背后狠狠地踢你一脚,是因为你的立正姿势脚后跟未靠拢。新兵们身穿绒衣棉衣大棉裤,脚上是厚厚的“大头鞋”,所以狠狠地踢两脚也没啥事。当然班长从来没有踢过我,他纠正我的动作时,也是靠近我耳旁,声音轻轻地很低调,好像是有意不想让其他战士听到似的。其实班长是给我留面子,我毕竟是他的副班长。下了训练场,班长又是一个很斯文的人,斯文的像个“姑娘”似的。
指导员隔三差五要到训练场巡视,见到我的正步走动作很规范,他便会高兴地夸赞:“一班副可以去仪仗队了。”
我的实弹射击训练科目全连名列前茅。
进入实弹射击卧姿位置,艾家树指导员卧在我身边。瞄准——缺口对准星——与目标三点成一线——中指渐压扳机(因为食指重度皲烈不能弯曲,所以以中指扣动扳机)——屏住呼吸——再次确认目标——击发!我的第一发子弹呼啸出镗……掩体里的报靶员举起报靶标,“命中十环!”指导员高兴地喊了起来:“好,小胡,就这样打!”抑或是指导员像个大哥哥又像是父亲似的让我略有紧张的心理踏实了许多,结果,之后的数发子弹发发命中胸环靶中心,我打出了全连最优秀成绩。
但是,接下去的手榴弹实弹投掷我就很“孬”了。
拉响导火索,手榴弹扔了出去,身边的刘万光连长立即将我按倒在掩体里并用身体压住我。我感到很奇怪,为什么连长要掩护我?
连长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又指指前方我扔出的手榴弹炸出的弹坑,可能因为我是新兵班的小头目,刘连长并未当场训斥我,只是非常轻描淡写地但又不乏严肃地对我说了一声:“你看看,你自己好好看看!”
难以置信,那个弹坑竟然偏离目标45°左右,弹着点在非安全区范围内,离我也只有十几米远。
“我们为谁参军,为谁打仗?”“克服困难,搞好军训”的讨论,“提高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继续革命三个觉悟”教育,上团课,“忆苦思甜”吃“忆苦饭”等等,这些都是指导员负责的政治思想工作内容。
将发黄的烂菜叶和霉烂棒子(烂玉米)煮一锅,每人一大碗,那叫吃“忆苦饭”。我们的周长友排长第一个上台“控诉万恶的旧社会”,然后带头吃“忆苦饭”。周排长的父亲是旧社会劳苦大众,他对旧社会的控诉时而泣不成声,时而“呜呜”大哭,我们也都被他的控诉感动的泪如雨下。周排长很有阶级感情,他曾经与我说起在少数民族贫困地区和老百姓一起用餐,那些满身污浊的孩子,有的头上长癞痢,孩子用刚刚抓过瘌痢头的手又去饭碗里抓饭吃,周排长虽然不能接受,但是,他依然和孩子们一起吃饭,一起玩耍。
用吃“忆苦饭”的方式进行阶级教育,这在当时是非常有效的教育手段。指导员问我们:“忆苦饭好吃吗?”有新兵回答:“好吃!”这可是错了啊,旧社会劳动人民那有“好吃”的?指导员接着说:“应该是‘不好吃’才对呐。”
为了达到更好的教育效果,指导员找上我和雇农出身的我的小学同学刘炎水战友(后来担任九连付排长因公牺性成了烈士),由他讲述父亲在旧社会受尽地主阶级压迫的苦难生活,我将这些内容创作成对开连环画挂在墙上,然后集合全连观看。
“社会主义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在社会主义这个历史阶段中,还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阶级斗争……我们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北郭下村涞水县中学里,我们在进行“党的社会主义时期的基本路线教育”,指导员在给我们做辅导。
“一九五六年产半自动步枪,是由苏联SKS半自动步枪改造的,空枪重3.85公斤,战斗射速每分钟35~40发,有效射程400米,最大射程为1500米,在100米范围内,可击穿6毫米钢板、15厘米砖墙、60厘米土墙……”军事课由刘连长主讲。
新兵连的枪支管理十分严格。我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枪号是J0659,刘炎水的枪支缺副品筒,袁明的枪支缺通条横针并且枪托有裂逢……每个战士必须记住自己的枪支号码和枪损情况。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发布的政令。老乡大缸子里的水始终是我们挑满的;村里的土路我们每天都会主动打扫的很干净;赵大娘喊我们吃柿子,我们都摆摆手不能接受。后来赵大娘不再喊我们吃东西了,“你们有纪律”,她懂了。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首歌,是我们每天开饭前必唱的歌。但是,每当唱到“第七不许调戏妇女们”时,我们的嗓音总是会降了下来,那时思想很纯洁,碰到这字眼,大家都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1973年2月2日,迎来了我北上从军的第一个春节。除夕上午,全连上下搞卫生,“干干净净”迎春节。我被指导员喊去写春联。是用黄色颜料以排笔书写的黑体字,这是因为在家乡写“革命标语”写多了的缘故。我拟的春联内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作“平平仄仄”,唯一知道的是对联必须是上下联的字数要一样。记得所拟的上联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刻苦训炼”下联是“严格要求严格训练才能打仗”,横批是“保卫祖国”。
正在张贴春联时,文书高兴地跑来告诉我:“一班副,有你家信!”
原来是父亲来信,父亲告诉我“你樟娜二姐姐结婚了”。字里行间看出父亲很高兴。
除夕夜,新兵连按北方习俗吃水饺。我们习惯了家乡的“十二大碗”年夜饭,如今只是一碗白水饺。我十分惊讶地问排长:“这就是年夜饭??”周排长眯着双眼笑答道:“是的。”顿时,我的脑袋像是僵了似的愣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第一次远离家乡在外过年的落差太大了。“每逢佳节倍思亲”,一个战友落泪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指导员闻讯赶来,紧紧地抱住哭的最伤心那位不停地安尉着。我在一旁想起家乡满溢的年味,想起在厨房里忙碌年夜饭的母亲身影,我强忍泪水,并告诉大家: “不能哭,革命军人要坚强,我们必须要坚强!″
新兵连的经历,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段重要经历。它告诉我,无论何时何地,应该如何对待“艰苦”。
新兵连的经历,也是我人生中一段难以忘怀的经历。我常常想起在新兵连的日子里,涞水中学的女学生们认真地为我们演出《洗衣歌》的场景;想起我们在涞水城电影院观看《买花姑娘》电影时,影院里一片战友们的抽泣声;想起村外那条大清慈禧年代建造的小铁路,那是一条从北京通向易县清西陵的“窄轨”御道;以及那些现在想起依然会“噗嗤”的经历——
我和徐全古战友第一次站夜岗,村外玉米杆堆里发出“嗖嗖”的可疑动静。我们高度警惕,首先想到的是否有坏人藏在里面,于是快动作打开半自动步枪刺刀,渐渐靠近……原来是老乡的家猪在那拱玉米杆呢;新兵王某做了个梦,梦见一姑娘主动找他谈恋爱。次日清早,他煞有介事地告诉我们:“我昨晚梦见一个姑娘,在家时,妈妈告诉过我,如果做了这样的梦,一定要说出来让大家知道,否则,将会被狐狸精迷住的。”之后战友们常以此事挑逗他,他却一本正经地坚持“妈妈讲的不会错”。
难忘新兵连那些艰苦与快乐并存的日子,难忘房东赵大伯一家七口对我们的关心和爱护,感谢他们:赵大伯和赵大娘,他的大儿子赵志勇、二儿子赵志刚,还有他们的三儿子以及与我年龄相仿的赵小妹。
后来我知道,我们离开北郭下大队后,赵大娘经常抚摸着我们的照片说:“小胡他们真好,他们都是我的好儿子。”
(未完待读)
作者:胡建文
胡建文
1972年12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曾任铁道兵第十四师六十七团广播员、电影放映员、正排职电影组长、副指导员、铁道兵第八师三十九团正连职文化干事,副营职秘书。
在部队期间荣立三等功四次、被评为铁道兵精神文明积极分子、铁道兵优秀文化干部。
1985年1月部队转业,从事地方文化旅游工作。担任浙江省建德市风景旅游管理局、建德市风景名胜区管理局宣传科长、团委书记等职。
全国首批高级导游
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
浙江省文化旅游学会会员
出版发行68万字著作《行走天下》(上下部》
来源:铁道兵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