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年来，随着女性主义话语从学术界向大众传媒界的扩散，女性主体意识成为文化生产、传播和消费必须重视的问题。在我国大银幕上，仅2024年就出现了《好东西》《热辣滚烫》《出走的决心》等多部女性导演讲述女性故事、叫好又叫座的国产电影。与此同时，探讨女性议题的电影也成为

潮新闻客户端 潮客 向宇

近年来，随着女性主义话语从学术界向大众传媒界的扩散，女性主体意识成为文化生产、传播和消费必须重视的问题。在我国大银幕上，仅2024年就出现了《好东西》《热辣滚烫》《出走的决心》等多部女性导演讲述女性故事、叫好又叫座的国产电影。与此同时，探讨女性议题的电影也成为进口电影的重要品类，如《芭比》《坠落的审判》《泳者之心》。

2025年，《还有明天》《初步举证》两部女性议题电影热映，占据进口电影票房排行的第五、第六位（截至3月29日）。《初步举证》是英国国家剧院同名话剧的现场舞台纪录片，3540万的票房创造了我国公映的基于戏剧戏曲演出的舞台纪录片的最高票房记录。而另外一部意大利新现实主义风格的黑白电影《还有明天》票房逼近4000万，其中分账票房3540万、约合487万美元，大幅领先于该片在美国、英国、德国、法国等国的票房成绩，创造了意大利本土之外的最高票房。女性议题在中国的受关注程度可见一斑。

不同于某些消费女性身份、女性议题的电影，《还有明天》是一部严肃探讨女性问题，兼具女性意识和政治意识的电影。影片由意大利导演、演员宝拉·柯特莱西自编自导自演，讲述的是二战之后意大利一个下层家庭的家庭主妇迪莉娅所面临的困境：丈夫的家暴和出轨、公公的性骚扰、职场的不公待遇，以及生活的贫穷和艰难。迪莉娅同时打几分工维持家庭生活，却如她女儿所说，她在家庭中或者说在爷爷、父亲眼中就是一块脚垫、一无是处、一文不值。公公充满对女性的鄙视，其暴力主要是话语暴力；丈夫则经常对迪莉娅拳脚相加，其暴力是直接的身体伤害。对于迪莉娅的丈夫伊万诺而言，任何不满都是家暴的理由，有时候家暴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更像是他和妻子的日常交流方式。譬如电影的第一场戏，刚刚睡醒的迪莉娅向丈夫问好，伊万诺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迪莉娅一度将这种身体暴力归因于贫困和战争创伤（伊万诺上过两次战场），期待女儿嫁入富裕家庭改变命运。但事实证明，父权是一种跨阶级的权力，物质的富有并不能改变女性所面临的父权压迫，而会诞生新的、看起来“文明”的暴力。迪莉娅女儿玛塞拉的男朋友朱利奥尚在热恋中就展示出极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出生富裕家庭的他将玛塞拉视为私人物品，要求她只能为自己一人化妆、只能素颜上班。目睹这一切的迪莉娅意识到阶层的跃升并不能改变女儿的命运，于是深夜炸掉朱利奥家的酒吧，阻止女儿嫁入一个虽然富裕但父权色彩同样浓厚的家庭。

影片的结尾，迪莉娅和众多女性走出家庭，到投票站投票。这场戏既是对1946年6月2日和3日意大利首次允许妇女投票的政治选举这一历史事件的致敬，也完成了人物的最终成长：迪莉娅第一次勇敢地反抗丈夫。在这场戏中，站在众多女性中的迪莉娅居高临下看着被众多女性包围、显得势单力薄的丈夫，暗示女性的群体抗争比个体反抗更有力量。

本片继承了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的诸多美学遗产：底层社会、贫穷主题、战争创伤，等等。影片中不少场面是对新现实主义电影的致敬，譬如工人在富人旁边贴海报、横移镜头拍摄街道上排队领取救济的人群。与此同时，本片也吸收了被视为新现实主义的改良甚至反动的粉红色新现实主义（neorealismo rosa）的某些传统，尤其是社会写实和浪漫爱情、现实风格和喜剧风格的结合。

影片聚焦父权暴力对女性的身体伤害，但对男性身体暴力的处理是克制和隐忍的。它用歌舞片的方式表现家暴，试图通过现实中的残酷与想象中的温柔的反差创造某种讽喻效果。对于导演来说，这是对意大利喜剧传统——以幽默的外壳承载苦涩沉重的内核与戏剧性冲突——的继承。此外，影片用CGI技术让瘀伤和血滴在迪莉娅的皮肤上出现几秒又消失，表现家庭暴力的不可避免、永无止境的同时避免“为震惊而震惊”。对于跨文化观众而言，这种有意大利民族文化的支持、体现了导演个人美学追求的处理方式背后复杂细腻的文化趣味与美学意图似乎不易察觉。

在根本上，影片用“不太尖锐”的电影语言弱化家暴的视觉和心理冲击力，更主要是出于对观众接受的考量，因为“这样就有可能在不引起观众反感的情况下讨论一些非常严肃的事情”。采用情节剧和流行电影的镜头语言、叙事方式使女性话语获得更高的传播度和更大的接受度，这正是1990年代以来的流行女性主义电影的主要策略。比较激烈地反抗主流电影语言和叙事模式的先锋女性主义电影，这种改良或者说妥协或许社会意义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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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