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艰难起点:“他十九岁来到西影,从帮厨做起,并未停下追梦的脚步。靠着大量读书和记笔记,走过了电影道具、美术、影视广告,再到导演的漫长之路。”
艰难起点:“他十九岁来到西影,从帮厨做起,并未停下追梦的脚步。靠着大量读书和记笔记,走过了电影道具、美术、影视广告,再到导演的漫长之路。”
立志与坚持:“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干伙夫,这句简单的话背后,是他将文学与电影结合的执着与热爱。”
少年时我在榆林城里长大,小学毕业后,家里没钱让我上中学,14岁就辍学了。工作不好找,19岁招工到西安电影制片厂。青春期饿肚子是大问题,先在西影食堂里当帮厨是首选,到现在已经五十多年过去了。
当初到西影时,好多人听说去西影干伙夫都不想来,但是我认为,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干一件事!我想不妨试试,看我自己到底能干什么?立志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小时候没好好上学,到西影后才开始认真读书,星期天哪也不去,从早坐到黑以书为友,以书为乐,以书为趣。我知道老师的知识是从书本里来的,那么我为什么不到书本里去呢?
我开始从头自学,基本上把中外名著全部读完了,那时候也没学习方法,就是下苦功、下死功。
主要靠写创作笔记,大量记笔记。后来写了三十多本读书笔记,摞起来有半人多高,我把这些书读完后,才接触到所谓电影艺术,我喜欢美术,当时电影厂搞美术的人很多,我觉得美术还是不太适合我,就转入写影评、进行电影理论研究,这样进步特别快。
我一边写拍摄花絮,一边学习电影理论。干电影道具的同时,用电影理论对照现场拍摄。干了十几年的电影道具,参加十多部电影的摄制,在摄影机旁站了十多年岁月,自己日积月累对电影的感受,越来越敏锐。
我对电影剧本领会,往往比较深入,摄制组开创作研讨会发言,总能引起剧组导演注意,就这样逐渐进入主创中心。在漫长岁月里,我在电影道具这个行当干到最高水平。
虽然干道具,但是热爱文学,在电影拍摄现场,我常常观察导演们的场面调度、摄影机位。心想,我是导演怎样来导戏呢?我也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自己一直默默地记在心里。
过去西影厂每周都有专门放映内部参考片,让职工学习电影。我在电影院黑灯瞎火摸着黑,在银幕微弱的光影下,在本上记画面、记台词、记音乐。
西影我的家里,天天聚着许多人,白天上班,晚上家里灯火通明,议论不休,谈电影讲的啥?谈主人公表演,影片主题思想等等,沙龙式的交谈。直至深夜,方才散去,明天再继续。所以,西影厂长吴天明说:何志铭家里就是裴多菲俱乐部。 (注:裴多菲俱乐部:于1956年3月17日在匈牙利成立,以推动文化和文学的发展,原是一个知识分子学习小组。)
看电影养成了习惯,猜镜头画面下一个会是什么景别?大全?中景?特写?时间长了就把整部电影镜头分切猜个八九不离十。最初策划导演影视广告,大家知道广告最难拍。比电影和电视都难风险大,如何在30秒内说服顾客来购买商品,是一门高超奇妙的艺术。后来拍片注重讲故事,我觉得艺术核心就是讲故事,电影更是用镜头来讲故事,怎样把故事讲好,就像陕北说书艺人一样,通过说书来吸引人,道理是一模一样的。
二.艺术创作与陕北文化深刻联系
在西安电影制片厂,在陕北人圈子里面,我是小字辈,我能有一定的进步和成绩,和许多陕北前辈对我关心是分不开的,特别有一些朋友,像路遥、张子良、张弢等。
大批陕北朋友,他们看重我比较喜欢学习,所以热情的帮助我,使我很快从电影场记、道具、美术,主管“西影短片部”(原西影科教纪录片部)转入广告、宣传片、纪录片、电视剧导演。
从80年代文化启蒙中回望和拍摄陕北,最早导演《我们只有一片土地》,然后拍摄曹谷溪的《陕北父老》《陕北是个好地方》《梦回榆林》,基本上我的艺术创作没有离开过陕北,一直在西部电影艺术的创作中讨论、争执、创新的漩涡里求新颖、求突破。
扎根陕北题材:
“从1989年开始导演《我们只有一片土地》到《陕北是个好地方》他的作品始终紧扣陕北主题,用镜头记录黄土高原的变迁。”
1997年导演电视连续剧《半个红月亮》《模范张民办》和《到一斗谷当村长》,当时的陕北还没有退耕还林,冬天光秃秃一片,现在看来觉得挺有意思,至少记录我们陕北大地,从黄尘漫漫到今天退耕还林后绿色家园的变化。
我的作品主要以陕北题材为主,从《波罗古堡 一个来自天国的地方》到《梦回榆林》《李鼎铭先生》,整体大量注入历史再现,不管纪录片、专题片、宣传片都注重讲故事。
纪录片《李鼎铭先生》加入故事片元素后,使片子变得更加好看,而且刚好又是我强项。我是电影厂专业美工道具师出身,在历史再现方面打熬那么多年,做起来更顺手,更地道,感染力当然更强。
接着我拍《梦回榆林》,是李春元老师撰写的,片中提到有名有姓八十多个人物,把榆林古城上下古今历史人物几乎一网打尽,后来此片获得榆林市委宣传部优秀项目奖。
要说拍得比较好和成功的,还是陕北民歌《东方红》和《想起我的男人背地里哭》,这两部影片刚好又是我的强项,获得全国最佳导演奖。
我对陕北民歌一直比较关注,我所有影片,特别是陕北影片都和民歌有关系。这与西部电影寻根文学,早期中国文化大讨论有关。就是注重民俗文化中包含的陕北民歌。
我和陕北民歌手王向荣很早就认识,王向荣跟我同庚。我的陕北民歌素养和修养大部分都跟歌手交往有关,李光明,李政飞关系都非常好。
在陕北搞艺术,我觉得不懂陕北民歌是不可想象的,那就是丢失非常重要东西,陕北民歌影片刚好又是我的强项,也是机会,同时也是空白,我抓住了这个机会,延安资方眼光找到我也是独具的,两部影片完成后获得很多全国奖项,我受到很大的鼓舞。
我拍陕北民歌题材,能够准确把握,里面那些意境内容,能够深刻了解。现在像我同龄人,从事影视创作很少。艺术最根本力量在于体验,特别是感受。因为你不在那个时代,你没有那种感受,间接经验也会是苍白的。
艺术创作需要修养、学养、历史和经历,这些事情都给我帮忙。形成对我的影响,是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证明这种体验和素养的重要性。陕北民俗和民间文化独具特色,因为大家知道陕北是中华民族的摇篮,所以陕北民俗文化就代表了中华民族的命脉。
陕北民俗是陕北文化的灵魂:
“他认为,陕北民歌是民俗文化内涵之一,不懂陕北民歌、陕北方言这些方面,就无法真正展现这片土地生命的意义。”
八十年代以来,产生的寻根文学寻的什么根?主要寻的中国民俗文化,因为民俗文化有好多暗示东西,有文化意义。
我们通过民俗文化才能够说清楚,文学艺术创作和电影创作,需要大量的民俗文化来填补,吴天明时期的电影《人生》里面的一些陕北民俗活动,就能体现陕北人生存的独特性。
陕北文化的深刻性,为艺术创作带来成功,民俗文化基本上影响了我,因为我在这中间长大,我看到爷爷那时候怎么干活,从小看到父母怎样说话。他们平时说话风俗习惯,历史回顾对我深深影响,所以民俗文化对一个人成长,特别是搞艺术的,那是非常重要甚至难以言喻财富。
说说你对路遥的认识:
路遥与何志铭
我和路遥认识早接触比较晚。路遥去世前一年的1991年,我开始和他正式交往,虽然时间很短,很快成为好朋友。
为什么呢?那时西安的陕北人不多,陕北人见陕北人分外亲切,最关键一点我是电影厂的,当时陕北人搞影视在路遥朋友圈里就没有,所以路遥对我分外看好,加上我也是陕北榆林人,说话口音各方面都能唠到一块,跟路遥都有共识。
路遥是很时新的人,不写作时候,也想能吃的好一点、穿的好一点,抽烟抽的更好一点。路遥平时说话很幽默,经常编些很幽默的段子逗大伙玩,很少有沉着脸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非常高兴,朋友和他在一起,都是如浴春风一样的温暖。
1991年6月,路遥从北京获茅盾文学奖回到西安,当时整个陕西舆论界基本上都包围着他。但是记录他创作的几乎没有,西安电视台的毛安秦要做节目,张子良给路遥推荐我去。我们跟路遥生活在一起,沿着他创作《平凡的世界》的足迹,重新回到他当年创作地方,包括下铜川煤矿,到柳青墓前,整个走了一大圈,全程拍摄下来。收麦的时候回到西安,到陕西省作协大院拍摄路遥写作镜头。
这部纪录片播出后影响很大,解说词我先过一遍,然后路遥又过了一遍,现在路遥解说词原稿,还在我这放着。路遥有一张照片,在一个小院门口坐着看稿纸,这就是他亲笔抄改的解说词脚本。
何志铭导演路遥纪录片
现在能看到的路遥视频和《平凡世界》开头路遥原声,还有路遥:“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都是我当年专门让路遥本人录的声音。
这部片子后来被评为1991年度陕西省社教节目人物类一等奖,这也是我平生得到的第一个最大影视奖。
亲不亲故乡人,路遥看见我很亲,我看见路遥也非常高兴,所以我俩在一块几乎无话不说。他对我说,我看没有你办不成的事,把你从西影厂调到我们作协来吧,我觉得在西影工作惯了没答应。
路遥去世后,航宇撰写剧本并找到我,要为纪念路遥一周年再做纪录片,我们开始一路北上,到陕北又走了一大圈,包括路遥延川老家,清涧老家以及榆林市,沿着路遥生活过的轨迹,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拍摄。
1993年11月17日,路遥去世一周年,我第二次又完成《路遥》纪录片,分上中下三集。也是最早以《路遥》为片名拍摄的纪录片,现在网上这部片子影响也很大,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过去了,历史和时间证实了这部片子的价值。
张子良与张艺谋
《路遥》这部纪录片分集片名:根、人、艺,都是张子良题写的,张子良可以说是中国电影第五代宗师,陈凯歌、张艺谋的电影《一个和八个》《黄土地》是中国电影里程碑式的作品,剧本就是张子良编剧,他成就了这两位大师。
张子良陕北子洲人,跟我老乡。比我大一轮,他对我年轻一辈关心非常多,我们经常在一起交流。他有新剧本,往往我是第一个观众 。他说话很幽默,也很少正儿八经说事情,张子良是个非同寻常的人。
吴天明与何志铭
张子良在吴天明以前,就和张艺谋合作过电影《一个和八个》《黄土地》,所以应该说张子良给吴天明介绍路遥,然后才有电影《人生》,而电影《人生》的责任编辑就是张子良,他对陕北文学,特别是陕北影视的创作贡献,非同小可。
三.陕北影视创作的现状与问题
现状分析:“尽管陕北题材影视作品层出不穷,但他坦言,许多作品忽视了地方化与民族化的核心价值。”
批判与建议:“地方化能够体现民族化。语言真实更是艺术的根基。他呼吁影视人多读好书、准确了解历史,加强间接和直接的生活体验,创作出更具思想深度的作品。”
我是陕北人,关注陕北文化,我对陕北的创作一直非常注意,我认为从现在来看我们陕北的影视创作基本上还存在一些问题,当然这个问题也不是陕北单独存在的。
中国电影我觉得,疏忽了三个时代的电影,一个是三、四十年代上海电影,另一个是建国十七年以来电影,还有就是八十年代人文电影。
从总体上说,没有把延安鲁艺时期文学和电影创作精神留下来,所以陕北影视文化我认为是一块荒芜的田园,陕北影视创作还是有待提高。
我认为在民族特色所包含的地方特色中,将方言融合到陕北影视题材里面,这个作品才是有根的,在真实生活中,陕北人说的就是陕北方言,陕北题材不用陕北话,完全不是陕北人说的话,听起来会貌合神离。
何志铭导演在拍摄现场
这个问题过去一直没有解决好,我认为要说大家能听得懂的陕北方言,利用的好就能产生非常可贵的艺术效果。
方言就是民俗内容之一,现在属于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民族化具体落实到就是地方话,地方方言。比如过去的电影《抓壮丁》,用的四川话到现在都影响很大。
只有地方化才有民族化,只有民族化才能创作个性,才有中国作风,中国气派。
振兴电影创作,首先要振兴电影文学。推动电影文学创作实际上就是艺术评论,现在的电影文学创作包括影视创作,缺少评论,好的也不说好,不好的也不说不好。
四.对未来的展望与寄语
文化的使命:“文学的使命在于批评,艺术的根本是思想。在他看来,陕北文化的丰富性为未来创作留下了巨大的空间。”
对年轻创作者的鼓励:“他希望更多人才涌现,用思想和热爱填补陕北影视创作的空白。”
陕北这是一块神奇的土地,在这块土地上有无数精彩的故事,有待于我们去挖掘去开掘。
我欣喜看到,大部分创作者都很努力,一代新人正在成长。我感到非常高兴,也愿意和大家一样,能够参与陕北文学,陕北影视创作,让我们艺术环境变得越来越好。
影视创作的人才,和正常人的成长一样,要经历三个阶段:青年时代要立志,想干什么?能做什么?中年时代要专注,不专心致志,就不能够成功。老年时代要抓紧时间,选择最主要事情做。
艺术创作我的态度,我们重点还是要解决艺术的质量问题,要解决作品的人文价值,要挖掘陕北文化后面深厚的东西,要将前人没有做到东西和空白,想办法能够补上。
陕北文化有做不完的事情,而且陕北文化就代表着中华民族最优秀的文化,你把陕北文化做好了,就把中国的事情做好了,你就没有白活一生。
陕北影视题材要做的地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做的不地道,不真实、虚假、远离生活。
拍出来要像陕北人的东西,像陕北文化、陕北气派、陕北作风。主题思想尽量要深刻。虽然是宏大主题,故事讲得好,能够担当得起来。
我希望陕北土地上能够出人才,主要是出思想。没有思想的话,就没有什么人才可言。所有艺术创作归根结底是思想产物,就是对社会,对历史、对人生认识的深度。
怎么认识深度呢?就是从事影视创作人要多读书,因为历史和认知,才能支撑起艺术。
陕北是多民族融合的地方,是长城和黄河交汇地方,影视文化题材非常丰富。也有待我们去开发,陕北影视创作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也是一种好的现象。至少也给我们留下了好多创作的空白,有待于我们去思考去创作。
“陕北是中华文化的摇篮,也是影视创作的沃土。”
“如果你也热爱陕北文化,请转发这篇文章,让更多人了解这片土地的故事。”
关于作者:
何志铭,陕西榆林老城人,1971年进入西安电影制片厂工作,在西影厂先后从事过厂办干事、电影道具师、电影场记、电影导演助理、美术师、广告策划导演等职务。何志铭导演职业生涯涵盖了多个领域,包括电影、电视剧、纪录片等。
代表作品:
导演纪录片《路遥》(三集)《陕北父老》(三集)《陕北是个好地方》(十集)《大话新西部电影》(十集)《永远的西影》《波罗古堡》《梦回榆林》《李鼎铭先生》(八集)等;陕北民歌影片《东方红》《想起我男人背地里哭》等,电视连续剧《半个红月亮》《模范张民办》《到一斗谷当村长》等;主编《西部电影碟装16部》《西部电影中的民歌民谣》大型图书西安电影制片厂厂志《西影44年》等,获奖很多,影响很大。
来源:吉棠说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