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著名二人台剧作家柳志雄先生戏剧文学集《花落花开——柳志雄戏剧选集》即将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发行,为回顾柳志雄先生二人台艺术创作成就,扩大本书社会效应,本平台开设专栏,编发部分文章以飨广大读者。
编者按:著名二人台剧作家柳志雄先生戏剧文学集《花落花开——柳志雄戏剧选集》即将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发行,为回顾柳志雄先生二人台艺术创作成就,扩大本书社会效应,本平台开设专栏,编发部分文章以飨广大读者。一生都走在回家的路上——《柳志雄戏剧集序》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中国少数民族戏剧学会会长刘彦君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柳志雄先生去世之前完成序言,心中戚戚,本想着柳先生平日身体状况尚可,相信他一定能闯过这一关,谁知还是落叶坠地,逝水东流,无从挽回了。消息传来,无比伤感。作为当代二人台最杰出的剧作家,柳志雄的名字对大家来说并不陌生。在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的入选名单里,在中国艺术节文华剧目奖的领奖舞台上,在国家艺术基金的资助公示栏内,在中国剧协百优小品大赛的获奖编剧中,以及在内蒙古各种各样的比赛和评选中……
因此,在打开柳先生这本厚厚的作品集时,不禁诚惶诚恐。我发现,经由柳先生的笔将我引入的,是一个广博的世界,那里有浩瀚的时空,有众多的人事,有他内心翻腾的希望和热情、光荣与梦想,也有他直面这个世界时的冷峻与严正。从《叔嫂情》《伴侣情》《夫妻爱》中,我们看到了历史,看到了早期内蒙古下层民众不得不舍家舍业、离乡背井,勇“走西口”的那段岁月;从《青山儿女》中,我们看到了抗战时期的内蒙古人民同仇敌忾、与日军斗智斗勇的壮志豪情;《花开花落》《月缺月圆》《荷香清泉》中跃动的,则是一种与时代同步的新时代社会生活和精神面貌的历史见证。从这些隐藏于个人记忆中的戏剧故事和戏剧作品中,我们看到了柳先生从不同角度描绘的时代景观和社会底色,对历史尘埃中那些被抹杀的生活细节的钩沉,以及在戏剧性叙事中彰显的历史与人性。我们听到了时代轰轰奔涌向前的脚步声,感受到了时代的潮流,时代的变化和时代的发展。它们的价值和意义,不仅仅是秉承“现实主义”旗帜,真实地、客观地表现了历史和社会的原生态,构成了当代剧作家书写历史和现实的民间视野,让那些原本被遮蔽与掩藏的历史和现实焕发出了应有的光彩。也不仅仅是高扬历史意识,达成对存在于历史特定时空中的现实关系的某种理解、某种再现,从而帮助人们意识到他们所遭遇到的生存环境,并树立他们面对现实的信心,而且是柳先生从个人经验出发,对时代的一次“主观记录”,为身处高节奏、高竞争的现代社会中的人们创造一个想象的“世界”,颠覆性地重写了历史,“解构了庙堂叙事的意识形态教化功能”,让板正、庄严的历史和现实讲述拥有了鲜活的民间气息,这才是柳先生留给当代人的重要启示。作品集中扑面而来的,还有那种浓郁而鲜活的乡土气息。可以说,乡土情结是柳志雄先生及其戏曲作品最突出的特点,柳先生的创作主要以乡土生活为题材,通过对乡土生活意象的捕捉,艺术性地呈现了底层普通百姓的生活状态、行为方式、地域自然风貌和文化景观等,柳先生将乡土生活与戏曲作品的形象性、情感性以及审美性相结合,形成生动的情节叙事,使其笔下总是充满着质拙、朴实的“泥巴味”和烟火气息,总能给人以抚慰心灵的力量。
柳志雄出身于农村,熟悉乡村生活,那里不仅是二人台艺术的发源之地,不仅有捡不尽的方言俚语,录不完的民歌山曲,而且,广阔、粗犷的地域风貌,鲜活、丰富的世俗生活,以及淳朴、亲切的乡间民风,都为柳志雄对创作题材的感受、选择和构建提供了丰厚的营养。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一生都走在回家的路上,是内心那份难以割舍的乡愁和乡情,是故土的文化和传统,是家乡的物事和韵律给了他难以割舍的情愫,孕毓笔端,臻于至境,流淌出一首首生活气息浓郁、淳朴传神的唱词和念白,勾勒出一幅幅久违的乡土生活图景。他的《花落花开》《月缺月圆》《荷香清泉》《君子津》《神牛湾》《河套魂》,以及“大青山”系列,都具有独特的地方风味和地域特征,那种触手可碰的生活质感,浓郁悠长的风土人情,诙谐幽默的乡土意趣,都是别开生面的。而再早一些的《小鹰展翅》《石老头卖菜》《不能抛弃她》《两家人》等剧目题材,也紧紧围绕底层生活展开。或以底层社会的优秀人物为重心,展现变革时代的乡土精神,或以独具地域特色的乡情为背景,描绘新农村的美丽图画……这些乡土生活表象背后隐含着编剧对生活本身的体察和感受,并与个人的生活经历以及难以言表的情感体验相遇而成为特色,这种来自内蒙古西部民间生活的真切表达,特别是这些表达形成的冲击力和感染力,是很多其他作品难以企及的。这是柳志雄先生的自觉追求,也是他创作初始的动力源,他自己说过,他喜欢陆游“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诗句,这也是他的志向,即使退休之后,他也不愿意在城市里养老,而是回到乡下,回到剧团,坚持着自己创作者的身份。他曾经说,他的经历与别人不同,“生活和工作的经历比较曲折——高中毕业回乡当过农民,乡村学校做过民办教师,县文化馆干过业余作者,公社文化站搞过业余文艺辅导,而后又到县乌兰牧骑任专业作者;工分补贴,亦工亦农,临时、合同、大集体、全民工……”这种出生、成长的特殊生活经历,使他对乡土生活的关注和锲入,不是居高临下的俯视,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主人公式的倾情诉说,“可谓:一步一个脚窝一支歌”。这种独特的叙事出发点,确立了他作品中编剧和作品人物共同表述的双重视角,支撑着柳先生从风土人情中汲取营养、从鸡鸣狗吠中发现灵感,从民歌山曲中提炼素材,从方言俚语中升华语言,并化为自己作品中的血肉,从而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乡土剧作家”。乡土生活连接着我们的传统文化基因,同时又连接着不断发展的现代文明,是老百姓最真实的生存和文化空间,也最能折射出一个民族的文化传统和民族心理,有人曾把乡土生活喻为民族文化的灵魂。戏曲创作中对乡土文化空间的表达,是对一个地区或是一个民族社会发展和人民生活的真实呈现,其背后,则是剧作家对这片土地和生活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无比珍重和挚爱的情怀。
人物塑造是戏剧创作的第一要义,因为人的愿望,人的行动是生命的核心命题。那些强调观点和问题的哲学难题、历史疑惑、科学真相、社会发展的故事,只是在人物的边缘游走。只有人物塑造,是借由故事讲述而向人类天性与生命真相致敬和探索的尝试,我们能在剧作家所塑造的人物中看到自己,无论故事是真实,是荒诞,是晦涩,还是华丽,都能让我们更好地了解自己,了解生活。柳先生的戏剧作品中,让我感触最深,难以忘怀的也总是人物,无论是他的大型剧目,还是他的小戏小品。其中,最为夺目的是女性形象。柳先生自己说,他最喜欢写情感戏和女人戏,不爱写光棍儿戏。他认为话剧是男人的艺术,戏曲是女人的艺术。他作品中的1号人物,大多是女性人物形象,例如《大雁沟》中的春霜、《花落花开》中的月清、《青山儿女》中的云岚、《神牛湾》中的果香、《青山之恋》中的梅一朵等,这些以女人为主角的剧目,不仅能很好地发挥戏曲抒情的特性,而且也承载着他心灵深处的生命记忆和情感记忆。不仅如此,由于中国传统社会中,男性处于社会的中心,因之,与社会相互缠绕、渗透为一体,女性则处于社会的边缘,更多地受到社会的歧视,因此也更多地保有人的生命的本真性,因此,柳志雄要表现美好的生命在进入社会后的迷失、尴尬、磨难、挣扎与奋起,女性的种种命运就成为他赖以支撑理想的最好的选择对象。事实上,柳先生对女性形象的塑造也最为成功,譬如,他写《花落花开》中的月清对丈夫车祸的处理,不仅推进着情节的多次反转与进程,而且张扬了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与善意;大型爬山调革命历史题材剧《青山儿女》中的石云岚对恋人乌力罕的痴情守望,不仅软化了战争题材的残酷与冷硬,而且完成了敌我斗争与儿女情长故事双重线索交织并进的结构创新。其他如大型歌剧《大雁沟》中的春霜在苦难生活中不服输、不认命的苦苦挣扎,《神牛湾》中的果香在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的尴尬与无奈中的选择,以及《青山之恋》中的梅一朵在返乡创业的艰苦过程中心存感恩的行动设计等。这些女性或性格外向,或温婉端庄,或少言寡语,或喋喋不休,她们甚至会在作出选择和决定时犹豫不决,拖泥带水,但最终都成为率先走出封闭厨房和家院的先行者,她们带着对理想世界的向往,对现代文明的渴望,勇敢、执着、坚韧地将自己从传统的妻子、母亲、女儿、女友等角色中解放出来,走出家门,大踏步走向公共领域的工作岗位,在陌生的社会生活中受到洗礼并增长才干,积累着对现代生活正面与负面的感受、经验和教训,追求着经济上的独立自主,以及精神上人格的完整。在这些人物身上,不仅体现了深刻的时代精神和历史内蕴,也生动地呈现出社会主义新农村发展现实的当下性和趋向性。她们身上,既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和民族特征,也融合了现代思想和观念。这些新形象启示我们,传统意义上的农村女性正在消失,而新一代观念新、见解新、行动新的农村女性正在崛起。而正是这些出色的女性刻画,才赋予柳志雄作品以强烈的情感吸引力、代入感和一种积极、向上的时代亮色。柳志雄作品鲜活和生动的人物唱词、对白和念白每每令人称道,这也是其剧目每每获得好评,屡屡得到嘉奖的重要原因。他自己也特别认同一些专家说他在二人台语言上的贡献远远超过了剧本贡献的观点。他说自己之所以能在二人台剧本创作这条道路上坚持下来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对内蒙古西部语言的酷爱,他的“爱词惜句”,达到了一种痴迷状态,有时候他甚至恨自己为什么要写得那样细,找得那么苦,有时候抽一晚上烟,就为了想一个词。他最为欣赏自己《青山儿女》表现女主人公石云岚与恋人乌力罕别离之情的几段唱词,如幕后歌:“我迎进你家来我送出你门,你带走我的心呀你勾去我的魂。可救不了国家成的个什么亲?可杀不尽仇敌做的个什么人?”再如石云岚盼望恋人乌力罕心急之情的幕后伴唱:“夜儿个熬至日出头,今儿个盼到月如钩。灯瓜瓜耗干几盏盏油,心窝窝泛起几层层愁。”又如反映石云岚怀念恋人乌力罕悲切之情的唱段:“小时候不省得那竹马弄青梅,长大了才知道个青山配绿水。只估划咱形影影相依一对对,没想到你孑身身不离马背背……”在这几个唱段中,剧作家把诗词的意蕴与当地的方言结合起来,又用民歌体的句式来加以修饰,让观众和专家感到亲切又新鲜。其实,不仅是《青山儿女》,柳先生的每一部作品中,都能随手摘出很多精彩唱段,如《花落花开》中“心窝窝中有苦不说苦,泪水水里趟出一条路。村长他抡槌擂响三通鼓,月清我登台学着唱一出”;再如《月缺月圆》中“哗啦啦的黄河闪金光,平展展的河套好地方。冬季里歌串串碰得酒盅盅响,春季里绿苗苗随着浪花花长”。这些唱词,有声音,有画面,有动作,有情感,韵味无穷,令人难忘。下苦功夫的背后是执念,柳先生认为,只有继承方言的神韵,才能展现地方戏的风采。没有方言就没有地方戏。写戏难,写好戏剧语言更不容易!这就需要深入生活,向人民群众学习语言。多少年来他从方言俚语中汲取营养,从民歌山曲中提炼精华,亲自整理、创作漫瀚调、爬山调近千首,这为他创作二人台歌词和形成独特的艺术个性奠定了基础。大量运用对偶、排比、夸张、比喻等多种修辞手法,不仅提高了二人台的文学性,而且达到了表情达意、塑造情感、启迪观众的良好效果。
不仅是歌词,在二人台念白的创作上,他根据二人台的语言特点,创作了大量的合辙押韵的串话、谚语、俗语和歇后语。即使是人物之间的对白和配角的念白,也是字斟句酌,毫不含糊,如《花落花开》中的月清,知道是自己男人设局嫁祸喜顺,准备自己挣钱还给喜顺时,老村长发话了:“你咋还,拿甚还?倒不如两人同心渡难关。喜顺你进城开饭馆,月清她当不了老板,也能给你洗盘碗;喜顺你街头当小贩,月清她当不了会计,也能给你看地摊。......喜顺,你看,她开通得日怪,你老实得可爱;你大方加了个慷慨,她公道加了个实在。只要你俩痛快,村长我就OK。接下来你再来个表态!”生动、形象、明快、流畅,充满张力,一个心地善良的当地干部形象,就在这几句对白中,被生动地塑造出来。可以说,这些方言俗语的应用,不仅增强了艺术感染力,而且获得了与歌唱和谐一致的效果。戏曲剧本创作,本质上是一种包含戏曲剧作家个人生活、社会历练和艺术追求的艺术创造过程,尽管这个过程中掺杂了很多因素,包括时代、民族、地域环境对戏曲家的影响等。总结柳志雄先生的创作实践,我觉得有一个最重要的经验值得同行们借鉴和汲取。这个经验就是致敬我国丰厚的优秀艺术传统,建立自信,有针对性地学习传统,研究传统,吃透传统的价值,全方位地吸收和汲取营养,柳先生就是通过对艺术传统的追溯和学习,借助传统的力量,建立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联系的。并在此基础上,对其进行传承、转化与创造,走出了一条具有自身独特风格的发展道路。据《辞海》定义,传统是从历史沿传下来的思想、文化、道德、风俗、艺术、制度以及行为方式。而艺术传统则是历史长河中,前人创造并流传下来的有审美价值的一切艺术形式及其背后所凝结的时空观念、生命认知、哲学理念、审美体系、情感体验、观察方法与表现方法,这是中国艺术精神传承的内在动力,也是后人进行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化的基础。当然,转化不是转换,在一种传统艺术变成另一种现代艺术的过程中,不仅形态与位置发生了变化,其内在性质也要随之变化,这是艺术基因创造性重构的关键过程。转化需要条件,也需要方法,更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投入,这是个漫长而煎熬的过程,柳先生就是秉持这样的自觉与耐心,找到新方法、建立新理论、创作新作品,从而有所收获、有所成就的。这是个延续了几代人的理论课题,也是横亘在创作者面前几乎难以跨越的实践课题,愿我们每一个同行和后来者,都能与之共勉。2023年底,还曾与先生通话,还能感受到柳先生那种强烈的创作探究愿望和热切蓬勃的创作动力,当时就感到在当下“躺还是卷”的社会背景和社会心态中,他的这种激情状态实在太难能可贵了,没想到仅半年多的时间,就天人永隔。呜呼哀哉!认识柳先生已经很多年了,重读他的作品,回忆与先生探讨创作问题的过往,深感能与柳先生这样淹博、严谨、方正之人做朋友,真是福缘造化。愿他的情怀、理想和精神能够依然在热闹的戏剧舞台上,在宁静的图书馆里绵远流长,无尽无竭。 2024年7月8日·北京本文原发《中国戏剧》2024年第11期柳志雄,1955--2024,中共党员,呼和浩特市文研所所长,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著名二人台剧作家、编剧。其从事戏剧创作30多年,创作大、中、小戏剧作品130多部,为二人台艺术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主要代表作品有:大型二人台现代戏《两家人》,大型现代歌剧《大雁沟》,大型二人台现代剧《花落花开》,新编二人台《借冠子后传》《叔嫂情》,小品《最后一头驴》《寻找老扶贫》等。其作品风格独特,语言生动,生活气息强烈,地域特色浓厚,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不少作品成为久演不衰的精品节目。
来源:内蒙古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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