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历史上的李旦“性恬淡,多隐忍”,大概一辈子就说过一句重话:“你虽有圣旨,可你没有本王写过的休书,这一辈子便都是本王的女人,无论本王要与不要!”
简介:
李旦,豆卢靖汐,危难之年,相识于民间。
苦尽甘来,却一道宫墙分内外。
历史上的李旦“性恬淡,多隐忍”,大概一辈子就说过一句重话:“你虽有圣旨,可你没有本王写过的休书,这一辈子便都是本王的女人,无论本王要与不要!”
豆卢靖汐,她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我始终说不出拒绝?我不曾真的惧怕过他们平日里的威严,却着实害怕他们在我面前争相表露的脆弱。”
李隆基:“我从不敢轻易轻薄了姐姐,但这是我的开始,也是我的后路,只求姐姐助我……”
精选片段:
天授元年,武后称帝,天降祥瑞以庇佑,天下一片颂声。
我刚到长安不久,居于离明德门不远的保宁坊内。这是伯父豆卢钦望的一处别庄,因为距离皇城太远,一度很少有人往来。
十月天气,竟然下起大雪。我不得不唤了婢女文心一早添起火盆,坐在窗前,静静地望着漫天雪花飞舞。
忽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响起。“开门……有人吗?……”我听那声音中透出呼救的声音,连忙示意文心前去开门。
“娘子!这别庄里只有我们两人,还是罢了,万一有什么歹人进来……”文心在一旁劝道。
“去吧,如今天下太平,又是天子脚下,哪能轻易有什么歹人?想来定是有人遇到了麻烦。你听,还有孩子的声音。走,一同去看看。”
我随手拿起架上的氅衣,披在身上,文心只得跟着我踏出屋门。那敲门声愈来愈急促,我的脚步也越来越快。不知怎的,好像一种“天授”的使命一般,让我必须前去。
我全然不知,我将见到什么人,我将要迎接什么。
文心推开厚重的门闩,外面的人一下子闪躲了进来。“你们是谁?”她顾不上许多,挡在我的身前询问。
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回身将门合上,拱手道:“两位娘子,府中可有家主在?我们……我们要向南边寻亲去,想在府上借宿一宿。孩子,孩子们也饿了。”
我这才看到,他那挂满雪珠的大氅下面,一左一右,还藏着两个男孩。一个大些,约莫十二三岁模样,一个看着小些,有五六岁。再细看这男子,却是样貌温和,虽然有些情急,却也不十分慌乱。两个孩子更是眉清目秀,形态可人。
我让文心退到一旁,说道:“这位郎君,家中只有我们两人,留宿怕有些不便。若是孩子们饿了,不妨在此歇息一会儿。请进。”
“没有不便!”那小些的孩子急着想要进屋,又向我嚷了一句,“姐姐你放心。爹爹和我们,都是好人。”
我不禁笑出了声,“来,快进来吧。”我向这孩子伸出手,他也不认生,挽住我向屋里走去。我又回头,向那男子示意,他冲我点了点头,领着大些的那个一路跟在我的身后。
我让文心先去打些水来,再去备些茶饭。“几位便先洗洗,休息一下,膳食便等下送来。”说完,我便要起身离去。那小男孩却问道,“姐姐,你能不能伺候……不,帮我。”
我一听觉得蹊跷,还未及转身,那大些的却连忙止住了他,“好了好了,我来帮你!”又冲我说道:“我这三弟在家娇养惯了,出门在外也吃不得苦。还请姐姐勿恼。”
“无事,若有需要,再唤我便可。”我点了点头,便带上门出去。毕竟这大大小小三个男子,我一个女儿家,也不方便在这儿。
刚走了没几步,我却又好奇地回来,透过窗棱看向里面。那男子正欲挽起衣袖净面,动作却那么生疏。大些的刚才还说要帮弟弟,自己却也对一应更衣盥洗之事不那么熟练。小的则一脸无助,坐在地上,耷拉着脸……
到底是什么人?我心中暗自揣度。看样子他们从前的生活应当是金尊玉贵,事事要人服侍。那为何今日如此狼狈,借宿别家呢?
正在这时,文心端了茶饭过来。屋内三人正是手忙脚乱,自然有些尴尬。那男子倒先开口,“娘子见笑了。我们……”
“郎君不必多言。既然来此,便是客人,我们尽照顾之责也是应该的。”我让文心将茶饭放下,过去服侍郎君和少年。那小男孩指名要我,我摇头暗笑,只好上前帮他洗净,又替他换上干净的衣服。
“你叫什么名字?”那孩子笑着问我。
“打扰了半日,还不知府上名号和娘子姓名。日后定当感谢。”男子也是一身清爽,走到我的面前。
“府上……”我刚要报上家门,想到毕竟素昧平生,何必说得清楚,又一改口,“叫我靖汐就好,这是文心。至于旁的,知与不知,也是无碍。”
“那这位郎君如何称呼?还有两位小郎君呢?”我也向前一问。
“在下李旭。这是长子、三子。”那男子微微笑着。
“李旭?”我反复掂量着这名字,脱口而出:“你们……莫不是皇族?”
小男孩上前一步,故意提高了音调,“姐姐,你这话,可是要获罪的。如今是武家天下。姓李便是皇族,那姓武的又是什么?”
“三郎!”男子与少年一起制止着他,又向我致些歉意:“靖汐娘子,勿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也是我失言了。其实于百姓而言,只要天下太平,安居乐业,李姓武姓,又有何妨呢。”
“我就说嘛,天下人心!”那小男孩还在嘟囔,却已被少年拉去了一旁。我不曾想到这小小的孩子竟说出这话,心下便猜他们恐怕并非寻常路人。
我也不再追问,“粗茶淡饭,几位莫要嫌弃,先将就用些吧。”
“多谢娘子!”那男子轻声道。
“几位郎君用膳,可要我们在一旁服侍?”文心没什么好气,在旁边调侃道。我轻轻示意她莫要多言,然后微微欠身,便拉着她一同离去了。
“去把客房收拾出来吧。我看他们,今夜怕是走不了。”我吩咐文心,她一脸疑惑,摇着头去了。
雪一直下到傍晚,天空仍有厚厚的积云,想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我半倚在榻上看雪,想着隔壁院落中的三人。
伯父如今在朝中任职,那日相见,我也并非不曾听到那些波诡云谲。前朝李显被废为庐陵王后,即位的李旦更成一个幌子。武后临朝制政多年,改朝换代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事。可如今女帝登基,宫内宫外,朝堂民间难道就真的一片祥和,坦然接受这亘古未有的奇事?
这几人虽看似狼狈,却谈吐不凡,内藏气宇,又直言姓氏为李,莫不是真与李氏皇族有关?可若真是如此,他们又为什么单单只是父子三人,看似落荒一般来到此处呢。
我正胡乱揣想,却听到轻轻地叩门声,原来是男子带着少年前来。
“两位郎君快请进来,外面雪大,免得湿了衣裳。”我招呼他们快些进屋里来。
“今日……不得不叨扰了。”那男子看了看天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已让婢女将客房收拾妥当。几位不必客气,在此歇息就是。等雪停了,再南行也不迟。”
“多谢!”那男子笑得温和,少年轻撇着嘴,眉宇间掠过不少愁云。他向我回望了一眼,便被父亲一路拉着回去。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我心中始终疑惑。文心也一直问我,为何要如此周到。我只说路人行路,总有麻烦,能帮就帮,不必多想。她却只说那个小孩子总是使唤她讨东要西,从没见过这么难缠的。我笑着让她早些歇息,不必再过去。她喊着谢天谢地,便也离去歇下。
夜晚逐渐安静下来,好像能听到雪落的声音。我不禁望向隔壁的院落,也许真是路人吧。明日便要离去,再没有什么特别。可不知为什么,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雪中长夜有些难熬,我便提笔练字。伯父前日留下好些宫里惯用的字帖,还有一幅出自赫赫有名的上官婉儿。我怎不知伯父之意,无非是要我勤加习练,若能得贵人赏识,便有机会联络姻亲。可我却从来不想如此,这一方自由天地,难道就真不比那富贵宫府?
我正写得专心,抬眼却见那男子独自一人伫立雪中。他负手仰头,任雪花落在脸庞、袍帔。我看清楚了,他分明眼中有泪,却不曾擦拭,宛若雕像一般。他在想些什么呢?他又究竟是谁?
我不由地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身后,“郎君是有心事?”
“娘子……”他忽地转过身来,微微向我点头,眼里不经意又滚落一滴眼泪,却闪出一种莫名的温和。
“今日,也算萍水相逢。郎君若是愿意,不妨把心事说来听听。”我心中一酸,何事能让男儿伤怀?也许我不该在此时贸然打扰。
“这……你是如何看出的?”他转过身去,想要遮掩起来。
“这还不容易?郎君言语稀少,一切都讳莫如深。可这一身贵气却是遮不住的,想来不是寻常人物。若以郎君的气宇,就算行路,自然不会亏缺了银钱,又何必投宿在我家中?再说……若是家人一同南下,为何不带着女眷?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半大孩子……便是怎么也说不过去了……”我见他神色从容,便不曾顾忌,一股脑地把这些疑惑说了出来。
“想不到娘子见微知著,竟都猜出这么多了。”他不曾否认,只是摇头叹息。
“那,郎君可愿意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还是不知道的好。明日我们便去,不给娘子再添麻烦。”他摆了摆手,正要离开。
我看他神情,便是打定主意不说,我也不好难为,便笑道:“也好。既然如此,我便回去了,郎君也早些休息吧。”
我话音刚落,屋子里竟响起那孩子的哭声。“我这三郎,入夜便念着母亲。哎,我去看看。”他三步并作两步,就要离去。
“想来郎君也是从不曾照拂过孩子的吧?”我喊住他。他的确怔住了,有些惊异地回头看我。
“还是我去吧,或许能哄他安睡。” 我示意他不必入内,只身进入房中。看那孩子脸色通红,像是坠入一个深梦。我便同他说话,不停地唤他三郎,又轻轻拍着,唱着歌谣,过了一会儿,才让他渐渐安稳下来。
待我回房的时候,才发现那男子竟在我的案前,写字。
“你怎么……”我连忙抓起桌上刚才练了一半儿的字,揉成一团,有些羞涩的看着他。
“娘子勿怪。看你正在习字,瞧着几处不甚得法。这帖子么,也未选好。就想亲自为你写上一篇,就当今日你照护我们父子三人的谢礼。”提到练字,他的言谈更流畅了起来,好像一霎那忘记了那厚重的心事。
我拿起他的字细看,不禁吃了一惊,连声赞叹道:“郎君竟然有如此高妙纯熟的笔法!这幅字,俊逸朗姿,浑然天成,真可谓‘契于玄妙,收放自如’,竟是我所见过的字中最好的。”
他的脸上漾起笑意,看上去也是极其英俊的相貌。“好眼力!娘子,你既能知太宗皇帝议论书法的名句,想必也是出身官家。”
“这……”是我疏忽,只为赞他的字,倒也露了破绽,一时不好意思起来。
“既然你也不愿说,我们倒互不相欠了。”他点头笑道,又半抬头看我。他的眼中有着别样的神采,我也不禁觉得脸颊微微发烫。
他忽然回过神来,摇着头,“我倒真心愿意你出身商贾百姓,明日,便还有机会好好议论。”
“为何?难道不是商贾百姓,明日你便真的要走?”我不曾细想其中的不妥,又是脱口而出。
他不曾回答,回到案几之前坐下。“罢了。不说这些。雪夜相逢,甚是难得,来,我便给你讲讲习字之道。”
我点了点头,依言来在他身旁。又换了一盏灯,听他讲起种种习字的诀窍,又不时拿起我的习作,和那宫中帖子一一做比。细讲每一处的优劣长短,又言怎样才能练出功底和风格。
直到夜深。我仔细听着,认真地记下,不禁对眼前人心生敬佩。他究竟是谁?能有这般的风度和才学?我几乎忘记他刚来之时的困窘,也全然忘记了那些疑惑和思虑,只沉浸在一种从前似乎从未有过的氛围中。
清晨,我好像才听到明德门缓缓开启的声音,门外便响起一阵官兵路过的嘈杂,喊着各家各户须立即开启门庭,任由一番搜查。
我心下生疑,一面叫文心前去支应,一面去看隔壁院落的三人,要作何打算。
“郎君,外面官兵,可与你们有关?”
“这……不劳娘子多问,若有后门,我们离去便是。”那男子竟也不匆忙,拢着两个孩子,想来已是准备妥当。看他们神情,我便猜到十之八九。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若真是官兵要找的人,怕是在劫难逃。我这小院本无后门,藏也是藏不住的。”我叹息一声。
“我们……就算被他们找到,倒也无妨,只是怕连累了娘子你。还是想个法子,赶紧离去便是。”那男子倒不顾他们自己,反而担心起我来。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听这话,更猜到他们来头不小。如今官兵就在门外,却也不见他们神色慌乱,好像习惯了一般。
“爹爹!何必再这样东躲西藏?原本就是我们家的朝堂,你到底有什么可怕的?”那个孩子听着追捕的声音,看着父亲的踌躇和犹豫,竟脱口而出这样一句。
随之而来的,是官兵的破门而入。“果不其然,看样子,就在这里!”那为首的将军率了一队兵马,站定后,说道:“能说出这般傲气之语的,定是我们要找的人了。”
我恍然回头,看着那男子,他无奈地摇头,一种苍天在上,何去何从的感觉。
“皇嗣殿下,您这几日微服出巡,实在是辛苦了,陛下惦记得很,请殿下快回去吧。”说着,那将军单膝跪下,向那男子行礼。“两位小郡王,这一路想来也更识得人间疾苦,该回家了。”
官兵纷纷落跪。我目瞪口呆,眼前之人,竟然就是刚刚让位于母亲,被降封为皇嗣的李氏皇子,前朝之君。我到底不曾猜透他有如此尊贵的身份。可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与我结下了这一日的奇缘呢……
我还来不及多想,耳边就响起了他沉着的声音:“罢了,既然如此,便一同回去罢。”
那将军立刻高声应是,挥了挥手,便有几个护卫走到他身前,“殿下请!”又给官兵使了眼色,那官兵竟然向我冲来,向后押住了我的胳膊。
“你们要做什么?”我被押得生疼,不禁呼喊起来。
“你们私藏皇嗣殿下,这罪名还小吗?带走!”那将军来到我跟前,横眉冷目,说话不见一丝客气。
“不……不是私藏……是他们,不,是殿下他们来我们府中借宿……”文心早已被一旁的官军拿下,她吓坏了,连忙分辨起来。
话音刚落。她脸上已挨了一掌。“什么借宿?殿下乃是皇子,昨日微服出巡探访民情,怎会无端借宿你家?”那将军呵斥起来。
我听了倒也明白,无论到底是什么缘由,眼下只有微服出巡的说辞最能维护皇家的颜面。而一头雾水却撞见真相的我们,恐怕此刻凶多吉少。
那将军又押着我们向前走了几步,经过那男子身前时,我不禁回头,唤了一声,“皇嗣殿下……”
他抬起手来,似乎要那将军停下。他望着我,眼中布满了复杂的神色。他分明不忍,分明心疼,可他却并没有拦住那将军将我带走。
“你们放开她!”那孩子忽然喊道。“怎么,我与父王在民间巡视,难道就不能住在民家,体察民情吗?你们随意抓人,是何道理?”
“三郎!”还是那少年,上前拉住他,示意他莫要再说下去。
文心一见,却也壮了胆子,说道:“再说,我们也不是普通百姓,任你们说拿就拿。娘子的伯父乃是朝廷的司宾卿豆卢钦望。我们怎会怠慢皇嗣?”
豆卢二字一出,我心里一惊,倒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也许他们能看在同是官家的面上不再追究,可也许却正中什么忌讳,反而弄巧成拙。至少,那男子有些惊异的脸色,让我心中又蒙上一层阴云。
“陛下有令,无论是谁,今日凡与皇嗣一处者,皆需带回问罪。快走!”那将军斩钉截铁。这下,再也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我与文心终于被这浩荡的人群带走。
当我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由得抬起头来,寻找着他的目光。他眉心微微颤抖,刻意的低头躲避,与昨日已大不相同。
我并非有意,误入他的皇族世界,可只因昨日那短暂的相逢,竟把我的一生从此缠住。
我独自望着牢狱之中铁窗,泛着几分阴冷的光亮,重新回想着这飞来的横祸。
我不知我将会被如何处置。抑或只有一死。毕竟,我看到了皇子皇孙不该被常人百姓所看到的一面,而其中的缘由,我不敢猜测,却必定少不了阴谋和喋血,以及欲盖弥彰。
我只盼豆卢一族不要被这件事所连累。我父母早亡,伯父待我如同亲生女儿。况且这事实出意外,原本怨不得我。若真的获罪,也只我一人方好……
而那男子,昔日大唐天子的嫡子,大武周朝唯一的皇嗣。他雍容,温和,点滴不漏。他就这样任凭他人将我带走……他眼中分明有着暖意,论起书法也是谈笑风生。难道,他会任由我被不明不白的处置?还是也会想着法子救我?
我正胡思乱想,忽然,牢门打开了,狱卒说,有人要见我。我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路向前走着。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已并非身在寻常牢狱,眼前的景致竟越来越繁华巍峨。
当我看到那透出晦暗的盏盏宫灯,恍然发觉我已身在宫廷。为什么?是谁,要我来到这里?难道会是他?
“去吧。”领路之人早就换成面目俊秀的内侍,正一路轻声地叮嘱我宫里的规矩。
我的心砰砰直跳,却只能大着胆子走了进去。那轻飘的幔帐透出柔和的光线,处处可见富贵华美的陈设。我用余光看到皇嗣正在一旁的案几上陪坐,而在金銮御座上轻松斜倚着的,料想便是武皇了。
我一时怔住了,难以想象今日竟然前来面圣。皇嗣望着我,向着我前面铮亮的砖地微微点头。我方才缓过神来,连忙跪行大礼:“民女豆卢靖汐,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进而又转向他,伏拜下去:“叩见皇嗣殿下千岁。”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陛下的声音响起,通透而沉着,宛若醇酒。
我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几日牢狱,我并不曾认真梳洗,如此面圣,实属不敬。我便很快低下头来。
“你是豆卢钦望的内侄女?他已进宫,向朕求过情了。”
“正是。是民女莽撞,怠慢了皇嗣。民女愿受任何责罚,还求陛下勿要怪罪于伯父一家……”
“做不该做的,见不该见的,结局总不会太好。有意而为之,罪加一等,无意中撞见,也不可轻恕。”陛下一字一句地说道,透着无尽的威严。
“但凭陛下责罚。”听她此言,我难逃罪过,只好叩首下去,等待她的处置。
“今年多大了?”谁知陛下却转而一问。
“可有了人家?”
“尚未。民女才入京不久,伯父也尚未考虑。”
“倒是有个好模样。”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我身前。
我原本跪伏于地,却被她的手指抬起脸来。
我不敢直望她的目光,甚至暗自颤抖不止。眼前之人并非凡人,而是一路指点江山、打败无数皇族、老臣、军将而夺取李氏江山的女人。
她看了又看,方才说道:“这样貌,倒也讨朕喜欢。若不是今日这一遭,定能有个好婚配。朕也愿意把你许给皇族子孙。你伯父想来也有此打算吧?”
“这……民女不知。如今民女犯错,只求赎过,再不敢求其它。”我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个不慎,祸及伯父满门。心想陛下为何还不赐下罪名,方才踏实。如此同陛下说话,实在是心惊肉跳。
“昨日之事,你虽是无心,可这阴错阳差,偏偏让你赶上。若放了你,哪一日传了出去,再惹出旁的祸端,伤的还是皇室的颜面。所以,朕不能不治你的罪。”
“任凭陛下处置……”我已怕到了极点,只好又一次伏地叩首。
陛下转过身去,瞧了瞧皇嗣,忽然道:“旦儿,朕便把她赐给你了。”
“不……母皇……”我大吃一惊,全然不敢相信陛下所说的“治罪”竟是如此。可他却想都不想,本能地拒绝。
“哦?你难得来向朕求个人情。难道不是昨日一见,动了心思?”陛下挑起蛾眉,质问起皇嗣。
“没……呃不……是,正是……”皇嗣答得支支吾吾,竟是前后不一。
陛下甩下广袖,有些不悦,“你毕竟是朕的儿子,你开口求朕,朕当然要多加考虑。一个女子,如你心愿也不是难事。可她偏偏那日就已瞧见了你。你若此时反悔,朕只能一并处置。”
“一并处置?”我一想,见到此事的只有我和文心两人。“文心……陛下……”不知怎的,我竟恍然间发问。
“你莫要再问!”陛下提高了音调,“你若不是出自豆卢氏家族,和我武家沾些远亲,又有皇嗣亲自来求朕宽减你的罪过,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天吗?”
“民女知错……”我跪伏在地,脊梁骨已然冒出了阵阵冷汗,更不敢去想文心此时大概已经……
“罢了。”陛下长叹一声,“今日起,你便去东宫,伺候皇嗣。不过,你的身份只能是宫婢。”
“母皇!”皇嗣听了,压低了声音唤着陛下。他大概原想阻拦,可话到嘴边,却不曾说出。
“是……谢陛下隆恩。”不知竟是这样的结果。我又一次叩拜下去,迎接我的责罚。
陛下也许的确开恩,我性命无忧,亦未被流放,豆卢氏也不曾被我连累。可这却也许并不是善意的宽恕。我原本也算是官家贵女,如今被贬为婢,赐入东宫,实在有负家族荣光。
可这,竟已成为我的命运。在顷刻之间,一切与从前再无相同。而我的未来,无论是喜是悲,已然和眼前这位男子,紧紧连在一起了。
来源:尹口尹口丫丫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