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觉得有一种复杂又矛盾的情绪从心底渐渐涌了上来,有种隐约的甜蜜和更多的酸涩以及……心疼。
(作者 清风徐来)
卫黎躺在床上,盯着房顶,心里乱糟糟的什么滋味都有。
原来饼干不是程泽妈妈做的?
自己钦点的曲奇饼干是……程泽亲手做的?
程泽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吗?
是因为车祸,所以才没办法坐车了么?
卫黎放空脑袋,无数的想法纷涌而来。
他觉得有一种复杂又矛盾的情绪从心底渐渐涌了上来,有种隐约的甜蜜和更多的酸涩以及……心疼。
这种情绪太过陌生,以至于他拼命搜索这二十多年的记忆,却发现根本无法找出一种与之类似的心情。
卫黎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发呆发了多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夜已经很深了。
虽然理智告诉他现在需要做的是把这件事放下,好好洗个澡睡上一觉以应对接下来更加繁杂的工作,但是他却克制不住地一遍遍想起程泽。
面无表情地关心学生的程泽,为自己翻新着做饼干花样的程泽,从来不懂自己的玩笑,每每认真相待的程泽……
然而,他更多的是在想象早年的程泽。
也许半大少年的程泽还会微笑,而不是如今想笑,也笑不出来的模样;
也许还是孩童的程泽,也会对父母撒娇,而不是如今对人对己都冷硬淡漠的刻板;
也许幼年的程泽也曾欢欢喜喜地全家出游,而不是如同今日这样对车辆避之不及,单是坐上一分钟就满头冷汗。
卫黎思考许久,还是拿起手机给李牧发了一条信息。
叫我卫大爷:你觉得,我会因为一个朋友早年死了父母,而心疼对方么?而且会想把对方手工做的饼干全都据为己有,连我外甥我都舍不得分给他。
李牧不是木头:……恭喜卫大爷,你终于情窦初开了,是好事。
卫黎死死盯着“情窦初开”那四个字,良久终于“操”了一声。
“我呸,你大爷!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嘛,老子怎么会把情开在程泽身上?!”
卫黎用手捂着脸,半死不活地嚷道。
李牧不是木头:这回挺靠谱啊,哪家千金还会做小饼干,挺贤惠嘛。
李牧不是木头:卫黎你别挣扎了,你看你连球球都舍不得给,说明此人在你心中的地位已经不一般了。
李牧不是木头:啧啧,你给我回话啊,有没有照片来一张?
卫黎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
叫我卫大爷:呵呵呵,如果我告诉这人性别男?
李牧不是木头:你耍我呢?
李牧不是木头:是不是连这人都没有啊,你杜撰的吧?
我他妈也想当是杜撰啊!
卫黎握着手机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回。
那头大概也感觉到了这种非同寻常的诡异氛围,良久才又发了一条消息。
李牧不是木头:你说真的?
叫我卫大爷:我也想是假的。
“I bless the day I found you,I want to stay around you. And so I beg you, let it be me……”
李牧。
——喂。
那头没声音,卫黎也跟着沉默了。
——真的么?
——嗯。
——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牧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他与卫黎相识已有六年,自然了解对方藏在玩世不恭外表下的说一不二。
不是每一个富二代,都会长残变成一位只知吃喝玩乐的大少爷。
卫黎成长在一个十分和睦的家庭,无论是小事糊涂大事清醒的父亲、还是大事迷茫小事精明的母亲、亦或是倔强强势长他七岁的姐姐,都对他十分关心爱护,完全杜绝了他长歪的一丝一毫可能。
卫黎念大学的时候,顺理成章地选了行政管理专业,说不清是家人的期望还是他自己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想法——子承父业,没有其他。
相对的,卫父能够放心将超市全权交给儿子来管理,自然是因为卫黎圆滑成熟的人际交往能力,以及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的处理手段完全胜任此职。
然而,作为多年的至交好友,李牧也知道卫黎身上有一个明显的弱点。
其实说弱点可能也不准确,也许用缺憾来讲更好——卫少爷长到二十五岁,从来没有喜欢过人。
大学四年至今,在两位各有特色的美女前仆后继的死缠烂打之下,卫黎终于松了口答应与之交往,然而不到两个月就果断被甩,前一个甚至忍不过一个月,就大骂卫黎是“恋家癖”并与之迅速分手。
李牧冷眼旁观再清楚不过,卫黎把感情过多地投放在家人的身上,在球球出生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可能就是因为家庭环境过于温暖和睦的缘故,再加上卫家姐姐失败的婚姻,卫黎才会不自觉地抵抗陌生人的侵入。
而今他听闻对方忽然喜欢上一个男人,是真的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了。
——能怎么办?他还有女朋友……
卫黎站在阳台上吹冷风,希望能把自己此刻发热的脑子和鼓胀的情感吹得冷静一些。
——他没女朋友你还打算追一把不成?不是我泼你冷水,你想想你爸妈你就会从头冷到脚。
李牧苦笑。
——说实话你能喜欢上人我还挺替你高兴的,毕竟我有时候会觉得你这辈子大概也找不到什么爱人呢,以后撑死了去相亲。
——但是你这转变也太大了吧?不用先在软妹子身上过渡一下么?
卫黎听出他的插科打诨之意,笑骂道
——滚你,我过渡完了再喜欢上他就成?
李牧叹了一口气,正经起来
——如果还没喜欢到要死要活的份上,就放下吧。如果非他不可了……
卫黎听他在那头停顿许久,心中明了,努力扬起语气道
——我明白,还没到那份上。刚发现,还觉得挺惊奇,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牵肠挂肚。
明知道这么做毫无意义,却照样心疼对方十多年的无人陪伴,明知道没有资格却也会嫉妒得他温柔相待的女人,明知道两人根本没有未来可言,却仍然会在想到他的时候觉得欣喜。
原来这种心疼、嫉妒和想念杂糅在一起的情绪就是喜欢。
——嘿,别悲观嘛,既然你情窦初开就说明情商健在。我虽然经验不多,但也知道你现在这种情况吧就暂时不要跟对方接触……
——我想跟他当朋友。
——……这么舍不得?
——嗯,舍不得。
李牧被卫少爷鲜少袒露的真心话惊得沉默了。
——唉,那你自己把握好度吧。要是哪天受不了了,哥们儿陪你喝酒。
——哦了,放心吧。
卫黎挂了电话,拉长视线远眺。
夜已深,而城市未眠,至于他,今夜大概也难以成眠了吧。
谁知这厢卫黎还没理清自己的心情,打算缓一缓再同程泽联系的时候,对方却十分难得地主动给他发了短信。
这天是一月初的周末,卫黎跟营业部的经理开完会,刚打算跟秘书确认明天同供货商见面的行程时,他为程泽特设的短信声响了。
——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帮个忙。By程泽
卫黎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就答应了。
他摩挲着手机屏幕,头也没抬问道:“明天约了几点?”
“下午两点。”
“提前到一点,另外叫蔡经理准备晚上的饭局,我不参加了。”
“好的。”
——大概下午四五点有空,行么?By卫黎
——行。By程泽
卫黎看着那个极具程泽个人特色的冷冰冰的字,一边乐滋滋地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一边又忍不住揣摩对方是想让他帮什么忙,更矛盾的是明明这放在以前完全是可以问出口的事,而现在随着他心境的转变,居然话到了嘴边硬是让他给憋了回去。
要把握好朋友的度,还是不要太过于插手对方的私事吧?
但是他都是说了要我帮忙其实我问一嘴也很应该?
那万一程泽觉得他太烦了怎么办?
我草那是程泽主动找你的好么!
……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他脑子里瞬息万变。
“卫经理?卫经理?”秘书镇定地托了托镜框,
“晚饭要给你订吗?”
卫黎顿时清醒,神色自然道:“照旧。”
等秘书得令出了门,他才没精打采地趴到了桌子上。
难道这种患得患失、小心揣度的心理也是喜欢的后遗症么?
卫黎这回是骑车来见的程泽。
“怎么约在这儿?”卫黎抖了抖,把缠得严严实实的围巾解下来。
他抬头打量一眼气派的商厦,心想按理说程老师不会踏足这地儿啊。
“要买点东西。”程泽等他扒皮似的把自己收拾了一圈,才把手中热饮递给他,
“暖一暖。”
卫黎欣喜,硬是板了板脸。才把过于眉开眼笑的喜色压了下去,接过杯子笑嘻嘻道:“程老师真体贴啊~”
他喝了一口,发现是热可可。
“要了半糖,甜么?”
“正好。”
程泽看着他略有些傻乎乎的笑容,心想可可的甜度,大概是合了对方的心。
殊不知,是程老师这个人合了卫少爷的心。
两人慢慢往里走,卫黎拿着纸杯喝得欢欢喜喜,浑然不觉这样的形象十分影响他自认的男子汉硬气。
“想买什么?”他侧过头去看程泽,发现对方正皱着眉审视一排排林立的店铺。
“快过年了,我想给一个阿姨买份礼物。”
程泽转过头认真地解释道,“原本想找一个朋友陪的,但她……总之,麻烦你了。”
卫黎听着心里酸溜溜的,心想老子竟然还不是第一人选?
不过他面上笑得毫不在意,拿着纸杯晃了晃:“这不是还有报酬么?”
说着又装作不经意问道:“这阿姨跟你关系如何,生日礼物的贵重程度也要视亲近度来看啊。”
程泽闻言犹豫了会儿,似乎在想合适的措辞。
“怎么不是亲戚么?”卫黎心里一咯噔,不会是未来丈母娘吧?
“是女朋友的母亲。”
“啊……”
“也不止于此。”程泽皱眉,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他还曾欺骗对方自己还有家人,
虽然他认同的家人从来只有方叔一个,但是他顿了许久还是说道,
“算是家人吧。”
卫黎垂下眼帘,并不去看他,在程泽看不到的地方他不由自主地把纸杯捏变了形。
“啊,我懂,未来丈母娘嘛。”
他抬起头,挤眉弄眼地调戏对方。
程泽语塞,觉得应该说清楚这丈母娘,是不可能认自己,而自己也没这个意愿!
但是他向来不擅长剖析自己的心理,只好沉默了。
卫黎自觉看出了他沉默表象下的默认,一边怒骂自己连这个时候,都还觉得对方害羞得特别可爱,
甚至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要是对象换成自己该多好;
一边又十分恶毒地想等会老子带你去销金窟,让你还没当成人女婿就这么上赶着买礼物讨好人家,你也不想想你个一穷二白的老师能来得起这个地方吗,一件衣服动辄几千的都抵你身上十件外套了!
这种酸涩又矛盾的情绪,不用说也是单相思的后遗症了。
不过真开了口,却是不由自主地为对方着想:
“给丈母娘买东西么,一般不都去个超市好了?买点吃的啊补品什么的。”
程泽闻言摇摇头:“上回买了,阿姨不喜欢。”
他也是经过上次那件事才知道,原来方婶是真的讨厌他。
既然如此,多花一点钱能够让方婶开心,从而让方叔也不再犯愁,也没什么不好。
何况,照这段时间方雅琪跟他的联系频率来看,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该提分手了吧。
虽然这段感情在梁凉眼里,程泽是吃了大亏的,但是如今他被对方甩,应该不会让方婶拿着把柄,也不会让方叔忧心苦恼了吧?
程泽在心里飞快地把这一串复杂的因果想了一遍,然后对卫黎道:“阿姨应该会喜欢装点门面的东西。不过我没多少钱,你能帮我参考一下价格在一千块左右的东西吗?”
“你自己都舍不得来这儿花一千吧?对丈母娘倒是大方……”
卫黎看着他嘟囔了一句,然后才一招手道,
“算了算了,你跟我来吧。”
说着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
年轻人的背脊笔直,即使在冬日穿得厚实,也不显半点臃肿,宽肩窄腰的身材显得挺拔又潇洒,长腿一迈走得虎虎生风。
程泽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能感受到活力四射的青年身上散发的郁闷之气——不过,程泽忍不住勾起了一点点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知道对方在为他打抱不平。
化嫉妒为力量的卫少爷,一回头见罪魁祸首居然站在原地走神,还微笑?
这他妈是想到他那位女朋友了吗?我靠!
亲都没亲过,能不能别这么上心!
哎等等,还没亲过哦?嘿嘿嘿……
于是等程泽回过神刚要迈步,就见卫少爷带着一脸扭曲的表情冲自己喊道:
“跟上!”
两个平均身高在185的男人出现在女性护肤品专柜的时候,被围观是免不了的。
“请问先生是要给女朋友买护肤品吗?”
“请问先生的女朋友比较喜欢哪个牌子呢?”
“请问先生的女朋友是什么肤质呢?”
……
程泽被问得忍不可忍,握着卫黎的手臂把他往身前拉。
“你来说。”
卫黎心里一阵暗爽,心想小样儿发现哥的重要了吧?
不过他看了看对方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眉间褶皱也起起伏伏,于是不忍心为难他了,抬手把他往自己身后又塞了塞,
然后才一脸笑容地对热情洋溢的导购道:“给我妈买,没什么偏好的牌子,至于肤质……”
他转过头望向程泽。
程老师老老实实地摇头。
于是卫黎继续:“温和点的就行,拿个精华吧,价钱便宜点的,你也知道中年妇女嘛,知道价格要跟我吵得。”
导购第一次见到穿着得体的帅哥来专柜买东西,毫不掩饰地说要便宜点的,一时吃惊只好连连点头。
于是卫黎凭着所剩无几的扫过自家洗手台上瓶瓶罐罐们的记忆,在一堆牌子里选了一个中档的精华液,七百四十块。
“谢谢。”程泽拎着低于预算的礼物,对卫黎道谢,“我请你吃饭,好吗?”
卫黎挑眉,展臂搭上他的肩膀:“这不废话么,当然得你请。”
程泽闻言再次扬眉笑了笑。
他面容清隽,五官深刻,板起来显得冷硬的脸部轮廓,此刻因为露出的一点笑意略微柔和下来,在卫黎看来十分好看。
然而还不等他说些什么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却见对方忽然收起了笑容,一脸冷然地望向前方。
卫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瞧见一对男女刚从一个奢侈品店出来。
男人中等个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五官端正,却没什么特色,而挽着他胳膊的女人长相甜美,一身雪白的貂绒大衣配着亮红色的卷发显得十分青春逼人,她手里拎着五六个袋子,全是国际知名品牌。
他们相向而行,所以是迎面撞上的。
卫黎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女人看到他们的那一刻猛地睁大了眼,而后强稳住心神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然而下一刻,他做出了一种猜测。
卫黎不自觉地侧头去看程泽表情,他在那一刻揣测了对方许多种表情,愤怒、冷笑、鄙夷……
但是他没想到程泽居然面无表情,神色冷淡,十分自然,像是对方是个陌生人。
难道这女人不是程泽的女朋友?
他们很快擦肩而过,卫黎百思不得其解,偏偏又碍于自己的小心思没法开口询问,一直憋到快走出了商场,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着急的女声:
“阿泽!”
程泽充耳不闻,脚步不停。
“阿泽!”
卫黎停下脚步,转头去看,果然是那个女人。
“程泽!”
程泽像是刚听到似的止了脚步,转过身冷淡道:“嗯。”
女人踩着高跟快步走过来,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也不顾旁人在场,断然道:“一直忘了跟你说分手,今天既然碰到了就顺便说一声。”
卫黎抬高眉,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嗯。”程泽平平静静地看她一眼,答应得毫不犹豫。
大概方雅琪也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愣了愣才冷笑道:“那我们就没关系了,你别跳出来,破坏我的新恋情!”
“我不会。”程泽顿了顿,“方叔那边你找个时间说吧。”
“当然。”女人骄傲地抬高下巴,“你放心,我妈肯定会很支持我的新恋情。”
这话太气人,程泽还没反应,卫黎却是忍不可忍地讽刺道:“是啊,有其母必有其女嘛。”
“关你什么事?”方雅琪斜睨他一眼,言辞犀利,
“这是我跟程泽的事,你是哪位?”
程泽抬手拉住卫黎,不让他再说下去,然后冷淡地看着方雅琪道:“那就祝你幸福。”
方雅琪看着他的脸,心里似乎也有些难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但是程泽没有兴趣听她的“肺腑之言”,对她点头道别:“再见。”
话音刚落,他没有一丝犹豫转身就走。
卫黎看着眼前的女人,恨不得跟她打一架,正咬牙切齿想着要不要再骂两句的时候,却见程泽转过身,他甚至是语气温和地对卫黎道:
“不饿吗?我们去吃饭。”
这顿饭。显然因为这个插曲没法照常解决。
程泽看着眼前倒映了无数灯光的河面不知如何反应。
“你先待着儿,我去买晚饭。”卫黎按着他的肩膀强迫他坐了下来,
“我会拿发票跟你要钱,放心。”
说完就骑上车一溜烟地离开了。
程泽目瞪口呆地朝着他远去的方向,发了会儿呆,隔了许久才把视线投注到前方。
临江市的护城河存在已久,素来享有旅游名胜的美名。
此时不过晚间六点,但冬日夜早,除了河旁街边的零星路灯,已经没有半分霞光。
远处河面唯一的亮光就是载满旅客的游轮,随着它慢慢驶近,仿佛能听到游人们热闹非凡的笑闹声。
程泽看着看着,心里仅剩的那点烦躁也逐渐消散了。
与其去想方雅琪,还不如猜卫黎会带什么晚餐来。
卫黎没想到时隔七年之后,他居然还会在大冬天的晚上骑车狂奔。
他担心“强颜欢笑”的苦逼程老师,只好去最近的便利店买了晚饭,并且十分贴心地顺带了几罐啤酒。
然而当他停了车,拎着大包小包朝对方走去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停了脚步。
男人半个身体隐于夜色之中,勉强能看见的模糊轮廓在路旁枯枝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寂寥。
卫黎心里颤了颤,生出一种陌生的不忍心。
也许现在让程泽一个人待着,才是更好的选择?
然而下一刻他看见对方转过头来,一脸平静道:“带了什么回来?”
一个人待着,小爷今天就是要陪他!
卫黎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的同时咧嘴笑道:“好多,便当买了三盒,关东煮也买了十来串。”他挨着对方坐下,把塑料袋往他面前一推, “最重要的是这个!”青年嘴角漾着一抹得意的笑容,一副“等夸奖”的模样。
程泽看着面前七八罐啤酒愣怔了许久,然后才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情绪素来内敛,连平日里微小的笑容都让初识情滋味的卫黎回味无穷,此刻对方抛掉所有的刻板与严肃,笑得如同一个大男孩,卫少爷实在是难以置信,惊讶之下只好张着嘴傻愣愣地看着他。
程泽笑了一阵才停下,看着他傻乎乎的表情觉得实在有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自觉像对待球球一样。
可怜卫黎情人眼里出西施地发了会儿花痴,终于要回神,却被脑袋上轻柔短暂,却又不容忽视的抚摸,惊得再次脸上发烫地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你以为我很伤心?”程泽收回手,眺望远方。
卫黎闻言立刻收起了明显场合不对的旖旎心思,从塑料袋里拿出温热的便当递给程泽,语气轻松却略带强硬:“程老师要找知心哥哥倾诉,我自然欢迎,不过现在咱们先吃个晚饭可好?”
程泽侧头看他,漆黑的眼睛里起了点点笑意,他轻声道:“好。”
过了十多分钟,卫黎就发现今天这地点选得傻了点、
一月份的天气,夜间大概就也有零下一二度,再加上河面上吹来的冷风,两人几乎是一边哆嗦一边解决便当。
卫黎见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才一边搓手一边尴尬地笑道:“哈,哈哈,这儿有点冷哈……其实咱应该夏天来,晚上特凉快我跟你说……”
程泽瞟了他一眼,把盛有关东煮的纸杯递给他:“手套围巾戴好,我给你讲故事。”
卫黎立刻听话地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然后开了罐啤酒递过去,眼巴巴地看着他。
程泽哭笑不得地接过易拉罐,垂着头像是在思考怎么开口。
卫黎安安静静地等着,偶尔喝两口啤酒,并不催促。
“其实我在两年前就等着今天。”程泽的视线落在远处,平静而冷淡地叙述,
“我不知道要讲什么,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卫黎抿了抿唇,替他觉得难过的同时又有些不爽——这女人除了长得不错还有啥优点?
居然值得你平白多守护两年?!
但是他此刻哪里忍心戳对方的伤口,只好装作不在意道:“分了就分了呗,这女人一看就没福气。”
程泽闻言转过头看他,目光专注而带点淡淡的温柔:“你不用替我抱不平,今天的局面,多少也是我有意促成的。”
卫黎不解,坚持不懈地盯着他。
“我……之前骗了你。”程泽吐出一口气,艰难道,
“饼干是我做,我没有家人。”
卫黎一惊,下意识就抬手揽住了对方的肩,慌乱道:“没事,没事……不对,我要谢谢你!饼干很好吃……也不对,就是……程泽,咱们是好兄弟。”
他此刻只想给对方无限的勇气和牢固的支持,哪怕是压制着自己的感情也将“兄弟”二字说得诚心无比,
这种几乎带着献祭般的心情是如此陌生,陌生得他整颗心都颤抖起来,心软得一塌糊涂。
程泽顺着他的力道把下巴搁到他肩膀上,虽然因为身高的差距这个姿势有些别扭,但他此时只想一心一意地接受对方的善意与关心。
“他们在我十三岁那年过世,因为近亲都走得早,而远亲也不在本市,所以我就一个人留在了临江。”
程泽语气平静没有什么起伏,“方叔是我家楼下的邻居,跟我爸妈关系很好,当时我太小,丧事之类的都靠他操持,我能继续念书上学也多亏了他。方雅琪……就是今天的女人,是方叔的女儿。”
卫黎揽在对方肩头的手臂微微颤抖,然而给他支撑的力道十分鲜明,显得隐忍而坚持。
“在我大二那年,她说想跟我交往。虽然从妹妹变为女朋友的感觉,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方叔显然乐见其成,我就默认了。”程泽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全是剖析自身的话,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听在卫黎耳中,像一种迷茫地喃喃,
“我不知道情侣间应该如何相处,但是久而久之也觉得像我跟她这样,很难得有一个拥抱,更亲密的接触却从来没有的情形大概也是不正常的。但是我没有与她亲近的欲望,而她……大概也没有。”
程泽虽对方雅琪失望至极,却仍旧开不了口说对方的坏话,只好轻描淡写道:“我们的追求和价值观大相径庭。她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时间长了,原本也不深的感情自然淡得没了。”
他说着轻出一口气,带着淡淡的释然,“如今她找到自己认定的幸福,其实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岁月如梭,时光流转,记忆深处那个追着他喊“泽哥哥”的小姑娘已然长大,他们之间原本的兄妹之情也被这场荒谬的“爱情”磨得半分不剩。
“我没你想得那么好。对于这段关系,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投入半分真正的感情,唯一损失的也不过是些身外物。选择等到今天由她说出口而非两年前我提出分手,也不过是考虑到方叔的接受度而已。”
程泽声音冷淡,像在自嘲,“我不介意被甩,而他们会因此对我宽容些。”
他说的他们自然是指方雅琪和她的母亲。
卫黎听着有些难受,心想之前那两年她到底是表现得多么令人失望,才会让在他眼里体贴包容的程老师忍无可忍、再不退让。
他虽这么想着,但却不想表现出来让对方挂心,于是只好笨拙地像哄孩子一样摸摸他的脑袋,口里故作轻松道:“这种肤浅的女人不要也罢,泽泽乖,咱不惦记她!”
程泽被他哄得哭笑不得,坐正了身体看他:“谢谢知心哥哥。”
他今日情绪起伏略大,连调戏卫少爷都显得游刃有余。
卫黎吃瘪,摸了摸鼻子转了话题:“那礼物还送不送?不然去退了呗,也小八百块呢。”
程泽摇头道:“得送。一码归一码,不管怎么说方叔方婶都对我有养育之恩。”
他顿了顿有些自嘲道,“上回送了不合适的东西,反倒害方叔被方婶数落了一顿。”
卫少爷何其人精,闻言挑了挑眉,心里已然明白程泽对这方叔方婶的好恶,面上却只顺着他的话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上回送什么了?”
“万年青饼干。”因为围巾围得有些高,以致说话时喷出的热气升腾到了眼镜上,于是程泽把眼镜摘下来擦拭,侧过头对卫黎道,“上回在论坛上问了网友,这是其中一个网友建议的,其实我觉得挺好的,味道也好。但是方婶不喜欢,以致跟方叔吵了一架……也怪我,早该明白她们母女是一样的,何必找不痛快。”
卫黎呆呆地看着他,心里的震荡无人可知。
不管是对方言语之间表示的程泽就是“禾呈”,还是那嘲弄的语气掩盖下的怅然和失望,亦或是那双没了中规中矩的方形镜片遮掩从而显得深邃又璀璨的眼睛……
他只觉得此刻周围寂静一片,唯有自己心跳如鼓,一下又一下,在安静的夜色中清晰而响亮。
卫黎不由自主地伸手按住自己的左胸,既像是隐约的遏制,也像是下意识的纵容。
他想他是真的完了。
他想抱住程泽,告诉他自己也喜欢万年青;他想亲吻程泽,承诺以后一起跟他烤小饼干;他想牵程泽的手,这辈子都不放开。
然而事实上他此刻能做的,却只是扬着笑容给他一个兄弟般安慰性质的拥抱。
当夜,半梦半醒的李牧收到卫少爷的微信。
叫我卫大爷:我要追他。
于是李牧立马醒了。
李牧不是木头:我……擦,决定了?
叫我卫大爷:对。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把他留给别人,我肯定会后悔死。
李牧目瞪口呆地看着卫少爷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独占欲,良久,终于缓缓笑开。既然对方已然做出决定,那作为知他甚深的至交好友自然不会多做无用的规劝。
李牧不是木头:那你爸妈呢?
叫我卫大爷:我还以为你会说先试一试,说不定追了一阵就淡了。
李牧不是木头:别人大概会这么想,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李牧不是木头:先不说卫大爷根本不如外人所见的花心,况且你这明显是动心颇深的初恋,能不能走到底不说,至少你肯定立志要把人追到手。
叫我卫大爷:果然是哥们儿啊木头。
叫我卫大爷:今天我跟他见面了,他跟他女朋友分手了……那个时候我特想表白你信么?但我忍住了,我不想吓到他,好不容易人家对我敞开心扉了,先从朋友慢慢来吧。
叫我卫大爷:至于我爸妈,现在跟他们没头没脑说我喜欢个男人也太扯了,如果以后确定关系而且挺稳定的话,再跟他们说。
叫我卫大爷:算我自私吧,感情这种事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挺怕以后我失了兴致和热情。一辈子远着,我不能只靠冲动坚持。
李牧不是木头:还算你理智,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
叫我卫大爷:我考虑了很久,其实如果能预见未来,我恨不得保证跟他一辈子在一起。他先前刚结束一段不伦不类的关系,我不希望我带给他的也是伤害。
李牧愣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卫黎远比自己认为得更重视他。
李牧不是木头:说了这么久,卫少爷,您那位意中人姓甚名谁?
叫我卫大爷:你大嫂叫程泽,好好记着。
如今已认清心意的卫黎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程泽身边,抓紧一切时间对他嘘寒问暖,与他朝夕相伴,直至他哪天即使忍不住将心里话对其脱口而出,也希望对方能因为割舍不下他们情深意重的“友情”而慢慢软化接受自己。
然而第二天卫少爷还来不及做什么,就发现自己生了病。
昨日卫黎难得生出浪漫的想法,带着程泽到河边赏景夜谈,结果也颇合他意——程泽将他当作知心哥哥般推心置腹,实在让卫少爷心情舒畅。
然而他忽略了一件事,昨儿个他见程泽之前特地回了趟家,十分花心思地收拾了自己一通,棉衣棉裤?开玩笑,爷要的是风度不是棉服!
于是身着呢大衣且在河边风度翩翩地吹了一个小时风的卫黎毫不意外地感冒了。
卫黎身强体健,年纪又轻,身体一向很好。
虽然念书的那几年也会因为不肯多穿衣服偶感风寒,但多是喝点水就能马上压下去的小病,所以这次早上起来的时候,他虽然感觉有些头疼,但也不没当回事,味同嚼蜡地吃完早餐就赶去了公司。
然而将近中午的时候,他愈发难受起来。
此前他忍着咽喉的痛痒感,强撑着结束了一个会议,吩咐秘书给他订一份粥点之后,便想要拿过一份报表研究,只是没看几行,就因为时隐时现的剧烈头疼放弃了。
卫黎身体难受,心理也跟着幼稚起来,他犹豫了几秒就拿过手机——决定要跟“罪魁祸首”讨个好。
——程老师,昨儿倾诉了一番心情可好?By卫黎
他也没指望于通讯上反应最为迟钝的程泽立刻回复,刚要放下手机之时,给对方特设的讯息声就响了起来。
——嗯,谢谢你。By程泽
卫黎挑挑眉,立马决定顺竿爬上。
——哎……只可怜我吹了一夜风就重感冒啊【流泪】By卫黎
谁知这回信息发过去了几分钟,对方还没回应。
卫黎心下忐忑,有些担心自己弄巧成拙。
就在他快忍不住发点什么换个话题的时候,对方的短信终于来了。
——咳嗽吗?By程泽
卫黎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怀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继续示弱。
——现在还没,不过喉咙很痒,估计到晚上就得咳了。唉,而且头也疼啊……不过你别放心上,咱俩谁跟谁。By卫黎
——多喝水,好好休息。By程泽
卫少爷看着回复勾唇笑了笑,虽然对方的关心看起来冰冷又僵硬,但他自认了解程泽的为人,所以心下已经十分满足。于是他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决定继续赶工。
熬到下午三点,卫黎实在撑不住,跟众人交代一番就提前撤了。
今天是周日,他家除了他和卫晨两个工作狂之外,两老一小一早就奔赴邻市泡温泉去了,给卫黎留下早餐的同时留了张字条,说是晚饭后回来。
于是苦逼的卫少爷打开门后面对空无一人的家也算是淡定。
不过上天还是眷顾他的,在他刚准备把自己扔上床之时,短信来了。
——在家吗?By程泽
卫黎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心里一动,一边告诫自己别多想一边按捺下心情回复。
——在啊,怎么了?By卫黎
——开门。By程泽
卫黎立马感觉自己病好了一大半,脚下生风地奔了下去。
到了门边,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了下心情,然后拉开门咧嘴笑道:
“嗨!”
怎奈卫少爷自认阳光灿烂的笑容,却因为他此刻苍白的脸色大打折扣。
程泽皱着眉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抬手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往里推,十分严厉地呵斥道:“感冒了还敢只穿件毛衣跑?”
卫黎半点也不介意对方教训小孩子般的语气,好脾气地笑着解释道:“正打算上床睡觉,赶着给你开门就没穿外套。”他说着话锋一转,“你怎么知道我在家?”
“去你房间。”程泽拦住他想往客厅走的脚步,单手揽着他的背往楼梯走,
“我不知道,来看你在不在。”
卫黎只觉得背上与对方的手接触的部位生出一种难言的温暖来,
闻言更是心里一软,试探着开口道:“要是不在呢?”
“等你,或者找你。”
卫黎听得耳朵一热,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口里调笑道:“程老师待我之心我很感动啊,不过你也不是医生,难道就为了来看看我?”
程泽摇摇头,并不说话,待到了卫黎的房间也目不斜视,并没有好奇打量,只一心一意地把对方按到了床上。
“这算怎么回事儿?你好歹也是客人,我在被窝里怎么招待你?”
卫黎一边享受这心上人给他盖被子的甜蜜感,一边深刻检讨自己此刻的不MAN。
程泽没与不可理喻的病人计较,只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摆到床头柜上,然后拉了张椅子坐到床边。
“你说喉咙痒,半夜可能会咳嗽。这是白萝卜汁和冰糖雪梨。我不知道你是热咳还是冷咳,就都备了一份。”程泽神色平静,没有半点邀功的意思,也压根不提自己得知卫黎生病之后,特地外出买了原料,以及在网上查询了做法等等。
“原本想给你带些感冒药,但我不知道你对哪些过敏,就没买。”
卫黎愣愣地看着他,傻兮兮地在两个保温罐和程泽之间来回看。
程泽以为他想喝,一边打开盖子一边道:“麦芽糖萝卜汁要等上十来个钟头才能出汁,冰糖雪梨刚炖好,现在吃正好。”
他说着站起身:“碗勺在厨房吧?”
卫黎猛地仰起身抓住他的手腕:“程泽……”
程泽低头看他,居然十分温柔地“嗯”了一声。
卫黎仰头看着他,盯着他镜片下的那双眼睛,那双深邃又温柔的眼睛此刻一定带着淡淡的疑惑,也许不如昨晚那样璀璨,但一定更加生动而富有情绪。
他心里十分复杂,各种想法纷涌而来,太过激烈的感情几乎要迫得他脱口坦白——
然而,卫黎抿了抿唇,像是要把所有的失态和心动暂时压下去,嘴角微挑笑道:“谢谢哥们儿。”
说着手上不经意般摩挲了两下才放开对方。
程泽不明所以,点点头就出了房门。
来源:清淡的一杯茶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