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5年3月初，美国超市的鸡蛋价格成为新闻焦点——一打普通鸡蛋标价高达8美元，东西海岸主要城市甚至突破10美元大关，价格较去年同期直接翻了两番。此轮价格失控的根源在于禽流感疫情失控引发鸡蛋脱销。与此同时，美国农业部陷入舆论漩涡：该部门此前作为特朗普政府设立的

DOGE的最大作用或许在于其警示功能——通过“局部手术”的实践方式揭示美国预算制度改革的紧迫性，若不能及时推进系统性改革，则痼疾难医。

2025年3月初，美国超市的鸡蛋价格成为新闻焦点——一打普通鸡蛋标价高达8美元，东西海岸主要城市甚至突破10美元大关，价格较去年同期直接翻了两番。此轮价格失控的根源在于禽流感疫情失控引发鸡蛋脱销。与此同时，美国农业部陷入舆论漩涡：该部门此前作为特朗普政府设立的，以马斯克为代表的“政府效率部”（DOGE）“大规模裁员”计划的一部分，解雇了多名关键岗位的禽流感防控官员，却在疫情扩散后紧急尝试重新聘用，暴露出政策执行的自相矛盾。同时期，纽约曼哈顿爆发了一场以“模拟死亡”为形式的抗议活动，示威者强烈反对政府削减医疗补助、住房补贴、食品援助等民生项目，并将矛头直指马斯克本人和DOGE及其激进的财政紧缩计划。

这两组场景深刻揭示了当前美国预算政策引发的激烈博弈。在联邦预算总额逼近GDP的24%（2025财年达7万亿美元）、财政赤字攀升至约2万亿美元的背景下，国债利息支出（约1万亿美元）首次超越国防预算。在此压力下，特朗普政府重启的“政府效率部”（DOGE）计划正以“外科手术式”削减推动财政瘦身——包括叫停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90%的对外合同项目、裁撤联邦岗位等措施。这场改革不仅引发国内外激烈争议，更推动公众重新了解和审视美国预算结构。本文旨在剖析美国预算的核心构成，评估DOGE计划的具体影响，并探讨高息环境下该计划实施的现实阻力及其潜在长期后果。

解剖美国预算：三大支出支柱

从下面的表格数据可见，美国财政预算架构由三大板块构成：以2024财年实际总支出6.9万亿美元为例，三大板块占比分别为强制性支出（60%）、可自由支配支出（26%）和利息支出（13%）。其中利息支出在近5年变化最为显著，从2019年疫情前占预算的8.5%飙升至2024年的13%，主要归因于美国债务规模突破与利率持续高位运行。财政预算赤字总额在2024年达到1.9万亿美元，占预算总额的24%（相当于GDP的6.2%）；而2019年赤字仅为0.98万亿美元，占预算总额的21%（占当年GDP的4.6%）。

附表：美国预算表

数据来源：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和财政部官网和其他数据网站

强制性支出(Mandatory Spending) 作为“财政自动驾驶”板块，其资金来源、资格条件和支付标准由既定法律直接规定，无需国会年度审批。美国强制性预算的修改必须通过国会立法程序（提案、两院表决、总统签署），任何调整均需修订原有授权法律。总统可拒绝签署改革法案， 也可倡议修改预算，但总统无法通过行政命令直接削减或增加强制性支出，最终需国会通过才能转化为法案，决定权在国会。这一板块主要包括社会保障（Social Security，为退休人员、残疾人及其家庭提供收入支持）、医疗保险（Medicare, 主要覆盖65岁及以上老年人医疗保障）及医疗补助（Medicaid，主要为低收入群体提供健康保险）。以2024年预算为例，社会保障支出1.46万亿美元（占联邦总预算21%）、医疗保险9120亿美元（13%）、医疗补助7590亿美元（11%）。社会保障从2019年到2024财年增加了4500亿美元，医疗保险支出从2023到2024年仅一年时间就增加了10%。这些法定福利项目覆盖全美1.8亿人口，其刚性特征使任何改革尝试都会触及政治红线。即使国会预算办公室（CBO）在2024年8月报告中提出，预计社保信托基金在2034财年将耗尽，但两党至今未就提高退休年龄或调整税率达成共识。

可自由支配支出（Discretionary Spending）是美国联邦预算中需每年由国会通过拨款法案批准的支出部分，其金额和用途可根据年度政策优先级灵活调整。与强制性支出不同，可自由支配支出不依赖长期法律授权，而是通过年度拨款程序决定,因此成为年度财政博弈的主战场，需经国会每年审批。这一板块主要包括两个部分：国防开支和非国防开支。其中国防开支占据可自由支配支出的最大份额，2024年达8550亿美元，占总预算的12%，其规模甚至超过瑞典全年GDP；在2025年国防开支占比仍维持在13%。非国防开支通常涵盖项目较多，例如教育部、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交通部、住房和城市发展部、能源部（DOE）非国防部分、环保署（EPA）、科研与太空探索及国际事务预算等，总计约占联邦总预算的14%。“政府效率部”（DOGE）近期削减教育部10亿美元拨款引发激烈争议，因为涉及联邦学生资助和科研基金等项目，即便完全取消教育部全部预算（2024年拨款约2600亿美元），其占比也仅为联邦总预算的4%，对解决财政赤字问题作用有限。另一个热议话题是终止对外援助项目。其资金来源于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该机构工作范围广泛（从为乌克兰受伤士兵提供义肢到遏制非洲埃博拉病毒传播），但其预算仅占总预算0.3%，对缓解财政赤字的影响微乎其微。

真正威胁财政可持续性的是政府债务利息支出的飙升，主因是利率攀升与债务规模膨胀的双重压力。美国10年期国债利率在2019年疫情前约为2.14%，在美联储加息周期推动下，2023年10月一度飙升至5.43%；尽管此后两年小幅回落，2025年仍维持在4.2%左右。与此同时，美国政府债务规模持续扩张，截至2025年1月已突破36万亿美元，导致国债利息从2019年的3750亿美元激增至2025年预计的1万亿美元（占联邦预算4%）。若利率维持当前水平，2029年利息支出将突破1.27万亿美元，直逼预算最大单项支出——社会保障。这将迫使财政部将四分之一的税收直接用于偿息，严重挤压其他政策空间。

总结来看，美国预算面临“三高”压力：高赤字、高债务与高利息。联邦赤字从2019年不足1万亿美元激增至2024年的1.9万亿美元，增幅近一倍。据美国财政部数据，2024年美国政府债务占名义GDP的比例已达123%（疫情前2019年为108%，而1980年曾低至32%）。2024年债务利息支出约9000亿美元，占当年赤字的47%。财政赤字核心症结在于老龄化驱动的强制性支出膨胀与债务成本飙升的叠加效应，亟需推进结构性改革（如调整社会保障/联邦医疗保险福利或提高税率），这或许正是特朗普政府“政府效率部”（DOGE）计划的出发点。下文将解析DOGE主要计划及其解决这些矛盾的可能性。

DOGE计划：财政紧缩的逻辑与执行困境

DOGE（政府效率部）由特朗普总统于2025年1月通过行政命令设立，隶属白宫管理与预算办公室（OMB）。该命令于其就职日（2025年1月20日）签署。根据行政令，DOGE将作为白宫下属的临时机构运行，任务期限为18个月。该部门由埃隆•马斯克以“特别政府雇员”身份领导，其任职无薪酬且无需提交财务披露报告，核心目标是通过商业思维重塑政府支出结构。具体策略是派遣技术团队入驻联邦机构，识别低效支出并强制优化以削减预算。

目前DOGE的主要举措集中于四大领域。其一为多元化项目清零：教育部取消85项DEI（多元化、公平与包容）倡议合同，能源部终止性别研究专项基金，宣称合计节省10亿美元。其二为国际援助重构：暂停对USAID的年度拨款，将乌克兰援助从赠款转为年利率5%的贷款，压缩支出。其三为媒体订阅裁撤：取消财政部对《纽约时报》等媒体的订阅。其四为联邦人力成本削减：通过自然减员裁撤12万个岗位，精简国防部文职与农业部地方办公室等。DOGE官方网站宣称其财政节省成效，截至2025年3月25日，网站显示累计财政节约总额已达1300亿美元（日均节约约10亿美元），相当于人均减负807美元，并计划在2026财年实现“每日削减40亿美元”的目标。

然而，DOGE的“效率优先”逻辑面临多重挑战。法律程序方面，28个州联合起诉其访问社保数据涉嫌违宪。DOGE要求调取社保发放、退税和联邦工资等数万亿美元交易数据，引发隐私泄露担忧，纽约联邦法院已冻结其对财政部支付系统的数据调取权限。数据真实性层面，《华尔街日报》分析指出，DOGE宣称的合同节省金额中，实际有效部分可能仅26亿美元，且部分合同在拜登任期内已终止。社会代价方面，教育、科研和国际援助领域因削减措施陷入动荡，弱势群体服务出现中断。利益冲突隐患亦引发关注：马斯克同时掌控SpaceX、特斯拉等依赖政府合同的企业，被质疑可能通过DOGE获取竞争对手信息或影响政策倾斜。

更深层矛盾在于，DOGE的“省钱艺术”始终在边缘地带打转——它紧盯的26%可自由支配支出中，非国防领域仅占14%，大动干戈裁撤教育部（占总预算4%）对DOGE消减1万亿美元预算、降低1.9万亿美元赤字的计划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此举如同修补漏水房屋的窗户，却忽视地基的结构性裂缝。德意志银行经济学家测算，若联邦政府裁减10%的雇员（总数约240万人），每年可节省250亿元，而这一数额仅相当于联邦支出的0.37%，若按照DOGE宣称的裁掉75%联邦雇员，华盛顿地区失业率将从当前2.8%飙升至9.6%，势必引发社会动荡。当前症结在于，强制性支出占据预算三分之二的绝对版图，其中社保与医保两大项目独吞半壁江山。若不推行新（增）税或改革社保、医保等法定福利计划，联邦赤字将无法实质性缩减。

DOGE 改革的难度和潜在影响

美国财政改革需统筹双重战略：既要维系全球霸权地位（军费开支难以实质性缩减），又试图压缩政府规模。鉴于美国GDP收入增长缓慢（2024年增速2.8%）而支出剧增（赤字占GDP的6.4%），且刚性支出占比过高——社保+医保+利息占总支出49%——政策调整空间被严重挤压。因此，DOGE若想带来实质性改变，必须解决结构性赤字问题，而非仅针对可自由支配支出。

当前，强制性支出占联邦预算的60%，属于法定福利计划范畴。三大强制性支出中，特朗普竞选时承诺保护社会保障和联邦医疗保险，因此医疗补助（Medicaid，由联邦与州政府共同出资）可能首先成为削减领域的目标。这部分预算通过联邦匹配拨款承担（各州比例差异较大），剩余部分由州政府补足。相较于社保与医保，削减医疗补助的政治阻力相对较小。然而，社保与医保两项占2025年预算的35%，若DOGE完全不触及这些核心支出，财政瘦身改革将难以扭转赤字趋势。即使特朗普违背承诺试图修改社保与医保法案，也将面临巨大困难。社会保障法律的修订需通过联邦立法程序（提案→两院表决→总统签署），并需复杂的政治协商。总统可倡议调整退休年龄、税率或福利计算公式，但法案必须经国会通过方能生效——总统无权直接削减，最终决定权在国会。最近一次重大修订是1983年修正案（应对资金危机，逐步提高退休年龄至67岁并增加工资税），此后四十年未再调整。截至2024财年，全美约7000万人领取社会保障（约占总人口1/5 ），任何福利削减将直接冲击选民利益。在当下政治极化环境中，两党高度合作推动触及选民核心利益的法案几无可能，若边际调整（如扩大社保缴纳人群范围等）存在微弱空间。从3月底开始， 社会保障总署即将启用“强化身份核验流程”，届时数百万人需亲自前往各地办事处完成业务办理，取代原有的电话受理方式。DOGE官网显示，过去三周美国社会保障总署正对其数据库开展大规模清理行动，目前已有700万登记年龄在120岁及以上的社会保障号码持有者被标注为已故身份，仍有约500万条类似记录待处理。诸如此类的边际调整更具操作空间。

另一项刚性支出利息也增速迅猛，2025年占联邦预算的13%。联邦债务规模突破36万亿美元，叠加近年美联储基准利率攀升至4%-5.5%区间，利息支出增速远超预期，现已成为财政支出第三大项。为填补利息黑洞，政府或被迫加税、削减福利，此举将直接压制消费与投资动能，形成对经济增长的逆向拖累。美联储不得不在抑制通胀与稳定债务之间走钢丝——加息空间被严重压缩，货币政策灵活性显著降低。尽管美国通胀率已从2021年的7%降至2024年的2.8%，但仍未达到美联储的长期目标。因此，近期美联储会议仍维持利率不变；即便年底启动降息，幅度与速度亦将受限，利息支出在未来数年内仍将是财政重负。唯有GDP实现突破性增长，方能从根本上缓解赤字压力。

DOGE作为临时机构仅有18个月改革窗口，总体改革空间有限：大幅削减核心支出面临挑战，边缘调整成效微弱。其根本困境在于仅触及表层矛盾——尽管宣称通过裁撤联邦岗位、削减非国防开支（教育、科研等）节省数千亿美元，但这些措施仅针对占预算26%的可自由支配支出（非国防领域占14%），对占60%预算的社保、医保等刚性支出毫无触及。然而，DOGE的潜在价值在于倒逼机制：通过暴露“边缘削减”的无力，它凸显了结构性改革的紧迫性。公众对利息飙升的担忧可能转化为支持改革的民意压力。技术层面，其数字化监管尝试（如合同追踪系统）若成功，可为福利支出优化提供工具模板。从本质上讲，DOGE的最大作用或许在于其警示功能——通过“局部手术”的实践方式揭示美国预算制度改革的紧迫性，若不能及时推进系统性改革，则痼疾难医。

来源：慧眼速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