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赵,你见过这串玉珠子吗?"杨厂长举着一张寻物启事,站在食堂窗口旁。我眼前一亮,这不是昨晚李铭托我保管的东西吗?
"玉珠缘"
"老赵,你见过这串玉珠子吗?"杨厂长举着一张寻物启事,站在食堂窗口旁。我眼前一亮,这不是昨晚李铭托我保管的东西吗?
一九八六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那天早晨,我裹着厚棉袄,哈着白气走进国营纺织厂的食堂。窗外雪花纷飞,窗内热气腾腾。
豆浆的香气混合着馒头的热气,勾起了我的食欲。灯下,工人们捧着搪瓷碗,吹着热气,嘈杂声中夹杂着收音机里播报的新闻声,透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烟火气。
我叫赵明德,是厂里的会计,三十出头的年纪,在这纺织厂已经干了八个年头。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小时候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只读到高中就辍学了。
那会儿正赶上知青返城潮,工作难找得很。这份会计工作是我爹当年求着他老同事才给安排的。每月四十二块五的工资,在我们厂里算是"铁饭碗"里的"香饭碗"了。
正当我端着馒头和豆浆找位置时,杨厂长的话让我放下了碗。他六十出头,戴着老式的黑框眼镜,身上的中山装虽旧却干净整洁。
"杨厂长,这玉珠咋了?"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心里却"咚咚"直跳。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贴在墙上的寻物启事:"这是我家祖传的宝贝,十年前不知怎么就丢了,这些日子我做梦都能梦见它。"
我心里"咯噔"一下。昨晚,我多年未见的初中同学李铭找上门来,眼圈红红的,说他未婚妻患了重病,治疗费用不够,到处借钱无门。
记得那晚我刚吃完晚饭,正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的评书。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打开一看,是许久不见的李铭,他站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脸色憔悴得很。
"明德,对不住,这大晚上的来打扰你。"他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声音哑得厉害。
我赶紧把他让进屋,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多少年不见了,你瘦了不少啊。"
李铭端起水杯,手有些发抖:"明德,我...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原来,他的未婚妻林小雨得了重病,医药费已经花了不少,家里的积蓄几乎花光了。最近医生说需要做一次重要检查,还得再买些特效药,前前后后又得三百多块钱。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托人打听到你在纺织厂当会计,日子过得不错..."他说着,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那一刻,我脑子里闪过我们小时候在胡同口玩陀螺、放风筝的场景,也想起他高考那年,怎么发奋苦读,最终考上了大学。而我,只能在家里人的安排下,进了这纺织厂。
我二话没说,把攒了两年准备结婚的三百块钱都给了他。那可是我的全部积蓄啊,存折里的每一分钱都记着我的汗水。
李铭接过钱,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串墨绿色的玉珠子。
"明德,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念想,说是祖传的。我...我把它给你做抵押,等我挣了钱,一定加倍还你。"他执意要我收下。
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了下来,安慰他好好照顾未婚妻,钱的事不急着还。
现在想来,这玉珠与杨厂长寻的竟是同一样东西?我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有问题吗?"杨厂长看我出神,问道,浓眉下的眼睛透着关切。
"没,没事。"我结结巴巴地回答,脑子里却一片混乱。这玉珠子到底是谁的?如果真是杨厂长丢的,那李铭怎么会有?
那天下午,我坐在算盘前,手指拨弄着珠子,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放在抽屉里的那串玉珠子仿佛烫手山芋,让我坐立不安。
窗外飘着细雪,厂房的烟囱冒出袅袅白烟,织布机的声音隔着墙传来,有节奏地"哒哒哒"响着。办公室里,老式座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墙上挂着的年画已经有些发黄,那是去年春节时厂里发的福利。
"赵会计,今天心不在焉的哈,算错两回账了。"跟我同办公室的老张打趣道。他比我大十几岁,是个老会计了,平日里没少教我业务知识。
我尴尬地笑了笑:"昨晚没睡好,有点迷糊。"
下班前,杨厂长来了。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实人,从基层工人一步步升到厂长,在厂里威信很高。大伙都说他公私分明、一碗水端平,这样的干部,厂里上下没人不服气。
"老赵啊,那个玉珠子的事,你要是有线索一定告诉我。"他放低声音,"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十年前搬家时不知道丢哪了,我娘去世前还念叨着..."
他说着,眼睛湿润了,那双常年劳作而布满老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仿佛要抓住什么似的。
我咽了咽口水,心里更加矛盾。李铭是我青梅竹马的发小,从小一起在胡同口踢毽子、放风筝,后来他考上了大学,我则进了厂子。这么多年过去,他突然找上门来求助,我不忍心拒绝。
可如果玉珠真是杨厂长家的...这两头我都不好交代。一边是多年未见却有深厚情谊的同学,一边是多年关照我的领导。我该怎么办?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旧的暖气片发出"咯咯"的响声,屋外偶尔传来自行车的铃声。
隔壁传来收音机里戏曲的声音,那是住在我隔壁的李大爷最爱听的评剧。平日里,他总爱坐在楼道里的小板凳上,摇着蒲扇,跟大家聊天,说些"解放前""文革时"的事儿,我们这些年轻人都爱听他讲故事。
我起身,从抽屉里取出那串玉珠,在昏黄的灯光下仔细观察。十八颗浅绿色的圆珠,中间一颗稍大,上面隐约可见一些花纹,手感温润。
我对玉石一窍不通,根本判断不出真伪。但想到李铭说这是他爹留给他的唯一念想,我又心软了。他爹李向前是当年厂里的老工人,听说为人正直,在生产队干活时受了伤,没过几年就去世了。
这个年代的人,都不容易啊。我叹了口气,把玉珠重新包好,放回抽屉深处。
第二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骑着二八大杠去了市医院。路上积雪未化,车轮碾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路过百货商店时,看到门口排着长队,听说是新进了一批收音机,不少人拿着票证在排队购买。我不由想起上个月,我也在这里排了大半天队,才买到一台"红灯牌"收音机,当时花了八十多块钱,差点让我心疼死。
医院候诊室里人满为患,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消毒水的气味。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匆匆走过,嘴里叫着病人的名字。有些病人抱着厚厚的病历本,脸上写满了焦虑。
我找到李铭时,他正陪着他未婚妻在走廊的长椅上看书。她叫林小雨,脸色苍白,却透着一股倔强的劲儿。
"明德,你怎么来了?"李铭惊讶地看着我,连忙站起身来。
"路过,顺便看看。"我装作轻松,"病情怎么样了?"
林小雨虚弱地笑了笑:"好多了,李铭这几天一直陪着我,吃住都在医院,我们在复习功课呢。"
她说话时,眼睛里闪着光,虽然脸色不好,但那股子倔强劲儿让人心生敬佩。我注意到她手边放着一个褪色的布袋,里面塞满了书本。
"功课?"我有些疑惑。
"对啊,我们打算考医学院。"李铭眼里闪着光,语气中满是憧憬,"小雨生病后,我们决定学医,以后帮助更多像她这样的病人。"
林小雨接过话茬:"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孩子,知道老百姓看病有多难。我这次生病,要不是李铭四处借钱,可能..."她没说完,眼圈红了。
李铭握住她的手:"别想那些了。明德,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小雨的治疗费..."
"行了,咱们是啥交情。"我打断他,心里却更加纠结了。这对年轻人不容易,可杨厂长那边...
我默默点头,看着他们分享同一本医学书籍的样子,忽然觉得心头一暖。这个曾经在数学课上解出难题的男孩,如今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甚至愿意改变人生轨迹。
"那个...李铭,我想问你,那串玉珠子,是你爹留给你的?"我试探着问。
李铭点点头:"对啊,我爹临终前交给我的,说是家传之宝,让我好好保管,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变卖。"
"你爹以前在纺织厂工作吧?"
"嗯,他是老工人了,听说干得挺好,还得过什么先进工作者。后来下乡改革了,在生产队干活时伤了腰,没过几年就..."李铭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的心"砰砰"直跳,难道这玉珠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来历?
离开医院,我决定去杨厂长家一探究竟。他住在老城区的一栋楼房里,家徒四壁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进门就看到墙上挂着几张老照片,一个老式座钟滴答作响,茶几上摆着几本书和一个收音机。这样的布置,在我们这个年代的干部家里很常见。
杨厂长端出了家里最好的茶叶,热情地招待我:"老赵,今儿个咋想起来我这儿了?是不是厂里又有啥事?"
"杨厂长,那个玉珠子..."我犹豫着开口,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立刻放下茶杯:"你有消息了?"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能详细说说那玉珠的来历吗?"我试探着问。
杨厂长叹了口气,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旧相册。翻开发黄的照片,指着一张全家福说:"瞧,这是我娘,脖子上戴着的就是那串玉珠。"
照片上,一位慈祥的老太太确实戴着与李铭给我的极为相似的玉珠。照片背景是一个农家小院,墙边堆着柴火,屋檐下挂着几个干辣椒。那应该是六七十年代的照片了,边角都已经泛黄卷曲。
"这玉珠是我当年送给车间老工友李师傅的,"杨厂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那是一九七六年,我刚当上车间主任。李师傅家里困难,我托人从南方带回来这么一串玉珠,送给他当礼物。"
"后来他儿子考上大学,他非要感谢我,说我这么多年对他照顾,硬是把玉珠还给了我娘。"杨厂长眼中含泪,"那是一九七六年的事了,老李后来下乡改革去了..."
我心中一震:"您说的是李向前师傅吗?"
"对啊,你认识?"杨厂长惊讶地看着我。
"他儿子李铭是我初中同学。"我说着,心里的谜团渐渐解开。
"那孩子怎么样了?当年可是咱们厂子的骄傲啊!"杨厂长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记得他高考那年,全厂都为他高兴,我们车间还特意给他办了庆祝会呢。"
于是,我把李铭的近况和玉珠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杨厂长。他先是震惊,后又陷入沉思。屋外,路灯在雪夜中亮起,给窗户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房间里一时沉默,只有座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我看着杨厂长紧锁的眉头,心里惴惴不安。
"杨厂长,我...这事办得不好,我该先问清楚的。"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做得对。"杨厂长出人意料地说,"这玉珠本就与他家有缘,当年是我送给老李的,现在正好帮了他儿子的忙。我想,我娘在九泉之下也会同意的。"
我抬起头,看到杨厂长眼中的坚定。他接着说:"明德啊,你还记得我们厂子的老规矩吗?"
我点点头。我们厂是老国营企业,有个不成文的传统:有困难,大家帮。记得去年,车间里王师傅家里遭了火灾,全厂自发捐款,帮他家重建了房子。
"老李当年为厂里立过大功,要不是他及时发现机器故障,那次事故得出多少人命啊。"杨厂长眼中泛着泪光,"可惜后来下乡时受了伤,年纪轻轻就走了。他这个儿子,咱们厂里可得关照啊。"
第二天,杨厂长亲自去了医院,见到了李铭和林小雨。。
他说,厂里正在筹建医务室,愿意资助他们读完医学院,毕业后来厂里工作。他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厂里工会凑的五百块钱,说是给林小雨治病用的。
"李向前是我最尊敬的工友,他的儿子就是我的晚辈。"杨厂长拍着李铭的肩膀说,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笑意。
李铭和林小雨感动得直掉泪。旁边几个病床上的患者和家属也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杨叔,这...这太..."李铭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别这么说,要不是你爹当年救了我,我早就不在人世了。"杨厂长语气坚定,"这钱是厂里的同志们都出了一份力,大家听说老李的儿子有困难,都说要帮忙。"
那一刻,窗外的阳光透过薄雾照进来,病房里弥漫着温暖的气息。我看到林小雨眼中闪烁的泪光,看到李铭感激的目光,也看到杨厂长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住年轻人的手。
一个月后,林小雨的病情大有好转。。李铭和林小雨在医生的指导下,也开始了医学院的复习。
那年春节,杨厂长特意邀请李铭和林小雨到家里吃年夜饭。我也在受邀之列。杨厂长的老伴儿做了一桌子好菜,有红烧肉、狮子头、清蒸鱼,还有饺子和汤圆。
席间,杨厂长提议把那串玉珠当作订婚礼物送给李铭和林小雨。李铭连连摇头:"杨叔,这不行,这是您娘的遗物..."
"孩子,你爹当年救了我一命,这玉珠本就是我送给他的。再说了,你们要考医学院,这玉珠戴在小雨脖子上,保佑她健健康康的,不是挺好吗?"杨厂长眼里满是慈爱。
最终,在大家的祝福声中,林小雨戴上了那串玉珠子。她的脸上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着幸福的光芒。
窗外,爆竹声此起彼伏,大街小巷洋溢着节日的喜庆。这一年的春节,因为这串玉珠子,因为这些素不相识却又紧密相连的人们,变得格外温暖。
李铭和林小雨如愿考上了医学院。五年后,他们学成归来,如约到厂医务室工作。那时候,厂里开始推行改革,日子虽然还是紧巴巴的,但大家心里都充满了希望。
李铭成了厂里的年轻医生,为工人们看病,林小雨则负责妇幼保健。他们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回报着当年帮助过他们的人们。
十年后的春节,我们三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那时候,改革开放已经进行了十多年,人们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李铭和林小雨已经是厂医务室的骨干,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杨厂长虽然退休了,但仍然经常到厂里转转,关心着厂里的大事小情。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更多皱纹,但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饭桌上,那串玉珠被装在红木盒子里摆在正中央。十多年过去了,珠子的光泽依然温润如初。
"来,让我们敬杨叔一杯!"李铭举起酒杯,"如果没有您,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幸福。"
杨厂长摆摆手:"缘分啊,都是缘分。这玉珠本是缘分的见证,从我到你父亲,再到你,如今又回到我们之间。"
我也举起了杯子:"敬友情!敬缘分!"
杨厂长的老伴儿笑着说:"你们这些后生,都是好样的。老杨这辈子没别的本事,就会交朋友,结交你们这些好后生,是他的福气。"
"杨婶,是我们的福气才对。"林小雨温柔地说,手轻轻抚摸着脖子上的玉珠。
饭后,我们坐在客厅里看春节联欢晚会。电视里歌舞升平,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
李铭的儿子小军闹着要看那串玉珠,林小雨解下来给他看。小男孩好奇地问:"妈妈,这珠子为啥这么重要啊?"
林小雨摸摸儿子的头:"因为它连接了我们所有人的缘分啊。"
杨厂长接过话茬:"小军啊,这珠子里面有爱,有情,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对你们年轻人的期盼。"
小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玉珠还给妈妈。
我默默举杯,心中感慨万千。在这个物质并不丰富的年代,人心的温暖却如此充盈。一串小小的玉珠,竟然串起了如此美好的人间真情。
回家的路上,我骑着自行车,穿过张灯结彩的街道。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照亮了我的脸。我想起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想起李铭和林小雨从困境中走出来的坚强,想起杨厂长无私的帮助,也想起那串见证一切的玉珠。
有人说,世事无常。但我更愿意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就像那串玉珠,看似辗转流离,实则是把我们这些平凡人的命运,串在了一起。
在这个并不富裕的年代,在这座并不起眼的小城,在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国营纺织厂,我们用真情实意,编织着自己的幸福。那串玉珠,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见证。
如今,我已经四十多岁了,依然在那个老厂里当着会计。虽然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每当我想起那串玉珠和它背后的故事,心里就会涌起一股暖流。
或许,这就是生活的真谛吧。不在于你拥有多少财富,而在于你拥有多少真情。就像那串玉珠,它的价值不在于它的材质,而在于它连接起的那些真挚情感。
岁月流转,人事变迁,但那些美好的情感,那些温暖的瞬间,却永远镌刻在记忆深处,成为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