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殿礼: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_《槐花飘香》(小说)选载1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4-08 15:39 4

摘要:“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收到老战友张殿礼寄来的长篇小说《槐花飘香》,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展现在眼前,皖北农村半个多世纪的风云变幻,由弱变强、由穷到富的壮丽诗篇在耳边回响。征得老战友同意,本平台将选载部分章节,让读者从中领略跨越世纪的人间百态。(文中标题为编

编者按:“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收到老战友张殿礼寄来的长篇小说《槐花飘香》,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展现在眼前,皖北农村半个多世纪的风云变幻,由弱变强、由穷到富的壮丽诗篇在耳边回响。征得老战友同意,本平台将选载部分章节,让读者从中领略跨越世纪的人间百态。(文中标题为编者所加)

第一章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

1958年秋。

槐树庄地里的庄稼都已经熟透了。

黄澄澄的谷穗在微风中笨拙地摇曳着;玉米腹部鼓胀胀的,好像十月怀胎即将临盆的孕妇;高高在上的高粱穗子垂着红红的脸蛋,不时地向过路的行人报以甜蜜的微笑;黄豆叶落归根,裸露出一串串肥硕的豆荚;红芋争先恐后地把覆盖在身上的泥土拱成一个个土包,迫不及待地从裂缝中钻出半个身子,好像故意炫耀自己雍容华贵的身材一样……

秋季又是一个大丰收!

虽然已经入秋有些日子了,但是发烧的天气仍没有一点退热的意思,秋老虎总是死皮赖脸地赖着不走,依然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肆虐着农民的肌肤……

今年不知咋了,人们非但没有抱怨天气,反而认为这是天意!热气腾腾,热火朝天,热血沸腾……火热气氛让他们增添了十二分的喜悦!

火红的八月,汇集着火的色彩,抒写着农民热情奔放的情怀,洋溢着奔流不息涌动的欢乐气息!

锣鼓喧天,喇叭高亢,庆祝人民公社成立!“三面红旗”迎风招展,到处是火红的海洋!欢呼声、号子声响彻云天!大丰收、“卫星”上天宣传画遍布乡村……

图片来源网络

内热与外火的交融,让人们激情四射、喜悦难抑:马上就要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一一大家各取所需,按需分配,吃啥有啥,用啥有啥……

槐树庄的农民沉浸在欢乐幸福的氛围里。

刚刚建立的槐树庄生产大队,在麦收季节放了一颗全县最大的“卫星”一一亩产一万二千斤!大队长兼东队(生产队)队长麻五在全县召开的表彰大会上披红戴花,还领回一张印有卫星上天的大红奖状!

这不,秋季麻五又放了一颗大“卫星”一-红芋每亩十二万斤!

大队书记老槐根这次真的被气疯了。

上次麦收时,他就被麻五吹牛气炸了肺,两人大吵了几顿,此后又反映到公社和县里。在那个人们头脑发热、神志不清,“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年代,县和公社的领导非但没人听信他的话,还说他思想保守,跟不上形势,警告他不换思想就换人。县和公社正在考虑他的书记职位是不是该让麻五取而代之!因为当时麻五不是党员,所以才没换成。老槐根愤愤地说,我还不想干了呢,你们愿叫谁干就叫谁干去吧!他“呯”的一下摔门而去,回家就躺倒在床上,大队和小队上的事一概不管不问了。

你躺倒不影响人家继续吹牛!麻五在县、公社、大队、生产队四级干部大会上胡吹乱侃了一通“卫星”上天的“先进经验”。

红芋每亩十二万斤?

总有一些头脑清醒的人提出质疑。

不信?现场实际检验!县长当场拍板说。

附近大队的几位领导不禁为麻五捏了一把汗,眼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叫你吹牛!看你这一牌怎么码?

再看麻五头一扬,干脆利落地说了个“管”字,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一点没有心虚和胆怯的意思。

“四干”会后,大车、小车、拖拉机十几辆呼呼隆隆地一齐开到槐树庄东队的红芋地头。全队社员一齐出动,刨的刨、拾的拾、装的装、抬的抬,把县长指定的一亩地生产的红芋小山似的堆在了一起,过了秤一计算,可不是咋的---十二万还超一千四百八十四斤!

每亩真的能产十几万斤?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要不是弄虚作假,从其他地块将红芋连夜移植过来,甚至连地沿沟里都埋满了红芋,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亩产那么多!

大队领导知道,公社领导知道,县长难道不知道?

1957年全县红芋平均亩产还不到五千斤,才过一年一下子亩产十多万斤,就是把天上神仙请下来一齐帮助都不可能!

1958年的确风调雨顺,庄稼出奇地茁壮,的确是个丰收之年。可再大丰收,一亩红芋也不可能产出十几万斤啊!大家心知肚明,可又有谁站出来戳破这层“窗户纸”呢!那不是疤瘌脸照镜子---自找难看嘛!

在那个热血沸腾的年代,你不吹也不管,你不信也不行!因为连中央都肯定,不信你看,当年年底县长和麻五同赴北京参加了全国的群英会,还上台领取了大红奖状呢!

星期三,也就是县和公社来槐树庄东队验收红芋的那天上午,槐树庄小学安排全校学生到东队参加劳动。

槐花、秋生、春生、满仓、狗贴、杏花、梨花都是槐树庄小学的学生。那时候农村小孩上学比较晚,大都在七八岁才开始上学。升到二、三年级,也就到了九、十岁的年龄。那天,他们听从学校的安排,一人挎着一只竹篮子到地里帮助社员捡拾红芋。

虽然一年级的学生没参加,二三年级的学生也大都不超过十岁。年龄那么小,到地里又能干得了什么?学校呢,主要想让学生体验一下劳动生活;生产队呢,主要想让学生为劳动场面增加一点热火朝天的气氛!你看,空中飘荡着《社会主义好》的高音喇叭声,地面上飘扬着五颜六色的彩旗子,地里不停地穿梭着穿戴花花绿绿衣服的学生(那时候还没有统一的校服),好壮观啊!就连前来参观的外地领导也无不啧啧称奇,伸出大拇指赞不绝口!

那天,老天却阴沉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嗖嗖”的秋风像小蛇一样在劳动的人群里绕来绕去。

学生们可不认为自己是来当花瓶的,一个个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很卖力地去干活。你看,天气虽然放凉,秋生却像一只蒸笼,呼呼的热气从头顶腾腾地直往上冒;槐花的小手磨出了血泡;狗贴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可满仓却躲在一旁与一惯偷懒的四婶嘻嘻哈哈地在说笑。看见槐花走过来,他抓起一块坷垃投过去,弄得槐花一身泥土。槐花边拍打身上的土,边骂着满仓,然后弯腰抓起一块又一块坷垃,下冰雹似地砸向满仓。

秋生跑过来阻拦道,好了好了!槐花,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看满仓让你砸得趴在地上像个泥人。

谁叫他撩贱哩!活该!槐花话虽这样说,但还是听话地扔掉手里的坷垃,两手一上一下地拍掉手上的泥土。

秋生拉起满仓,帮他拍打掉身上的土,说,光知道贪玩,一点活都不干,你没去看韩……秋生回顾四周之后说,韩老师……

你敢称他韩老师?满仓打断秋生的话,质问道。

我就称他韩老师,你能咋着我!你看韩老师一直在瞪着你,小心回学校挨熊!满仓乜斜着瞅了韩德儒一眼,伸了一下舌头跑去干活了。

韩老师叫韩德儒,是个右派分子。县教育局专门有交代,一律不准称他为老师,不管是村民还是学生都得直呼其名。只有秋生、春生、槐花三四个学生背后称韩德儒为韩老师。

秋生转身正要去干活,槐花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秋生哥,俺大(爸爸)说麻五叔又在吹牛,他向县里说咱生产队今年红芋亩产十二万斤,县里就信以为真了。这不,他们这些干部就是到咱红芋地里参观来哩。

你大没说咱队实际上每亩能产多少?秋生问道。

我大说,撑死了亩产也就是五千多斤。

啊!虚报二十多倍呀?

那可不是!

我说他们看的这块地里,地缘沟里埋满了红芋,肯定是从其他红芋地移过来充数的。哎!你大是书记,他为啥不向县里说明白?大队书记是一把手,他咋不制止麻五叔说谎啊?

你以为俺大没说呀!为了不让麻五虚报浮夸,俺大就跟麻五吵了好几架,身子都气坏了。他多次向公社、县里反映此事,公社、县里都不信俺大的,明里虽没罢免书记,暗里早就把我大挂起来了。

秋生沉吟一下说,狗贴的姨父是公社书记,听狗贴说,今天他也来了。走,叫狗贴领着咱俩找他姨夫去,反映反映麻五弄虚作假的事。

当狗贴领着秋生、槐花快到公社书记身边时,狗贴指了指公社书记的背影说,那就是俺姨夫,公社王书记。说完就要开溜。秋生对狗贴说,你不去?

我、我要尿尿,憋死了憋死了……狗贴装着憋不住的样子,一跐溜就跑了个没影。

滑头!不管他,槐花,走,咱俩找王书记去。槐花“哎”了一声,就跟在秋生后面向王书记走去。

当秋生、槐花向王书记说出麻五撒谎虚报红芋产量时,王书记先是一愣,随后厌恶地瞅了一眼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衣服的秋生,铁青着脸训斥两个孩子,说,去去去,小孩子知道啥!

秋生说,您不要认为我们是小孩子,小孩子反映的可是大问题呀!

王书记有点不耐烦,招手叫来麻五,说,你快把他俩弄走!

他俩怎么了,王书记?麻五问。

他俩告你的状,说你弄虚作假。

麻五瞪了槐花一眼,问,是你大告诉你的吧?

你别问谁告诉俺的,我问你,这红芋亩产能有十二万斤吗?

妈哩个逼,你知道个屁!麻五说着就把槐花推了一跤。

秋生急忙扶起槐花,指着麻五,说,潘五叔,您咋骂人啊?

我骂人!我还要打人哩!“啪!”麻五说着一巴掌就拍在了秋生的后脑勺上。

打人了!打人了……槐花放开喉咙大声喊起来。

不少人都停住了手中的活有的向槐花他们走来。

王书记怕恐事情闹大影响不好,马上叫来韩德儒,对他说,韩德儒,你快把学生带走!

韩德儒不知就里,问,怎么了,王书记?

叫你带走就带走,啰嗦啥!王书记恼怒地说着,手不停地摆动着。吓得韩德儒一哆嗦,赶快掏出哨子急急地吹起来。

学生很快集合起来,秋生和槐花很不情愿地跟随着队伍走出红芋地。秋生拉近槐花,小声说,回去写信向省里、县里告他们去!

嗯!槐花也低声应道。

记不清是哪位诗人写的诗,也记不清全诗的内容了,只记得前面几句:日暮秋风起,黄沙漫卷扬,残叶伴风去,飘渺无踪影……姑且不去评论诗句的好坏,诗句的表述的确像槐树庄眼前的真实写照一一树叶哗哗地坠落,没等着地,便被一阵阵秋风,挟裹着黄沙飘飞得无影无踪。

进入农历八月,老天几乎没落一滴雨。正值秋收季节,黄豆、高粱、谷子都已经熟透,农民正在紧张地收割着,也不希望落雨。但是槐树庄几天不下雨,道路就积聚厚厚的一层沙土,人畜车马一过,便尘土飞扬,犹如原子弹爆炸时的蘑菇烟云。槐树庄小学的学生从红芋地里劳动回来,已经是“溃不成军",仨一簇俩一团哩哩啦啦地沿着村边的土路向学校方向走去。

路的中间非常松软,路两边则坚硬一些。女生们一般靠路的两边走,调皮的男生则故意走在路的中央,蹚起一股股沙尘,弄得路面狼烟四起。调皮捣蛋的狗贴又是跺脚又是踢踏,整个人包裹在一团尘雾中,只听踢踢踏踏的声响,不见人的身影。女生们边骂边躲,到了学校门口,还是没有逃过灰头土脸的厄运。再看狗贴鼻眼都分不清了,浑身上下沾满了尘土,好像刚从土地里钻出来的泥人。女生们一扫满脸的怨恨,“噗噗哧哧”地笑个不停。

学生们边扑打身上的土边往教室走去,一时间尘土弥漫着整个院子。白白胖胖的韩德儒一手捂着鼻嘴,一手挥舞着驱赶学生。女生们听话地退出校门,在外面拍打干净身上的尘土才进来。男生们可不是省油的灯,韩德儒左拦右挡,最后除了秋生、春生几个,其他学生还是一个个都躲开他钻进了教室,把个韩德儒鼻子都气歪了。

他转身找到学校负责人黄老师,气呼呼地提出要罢课。黄老师知道韩德儒是城里人,爱干净,又是建安县早期的大学生,标准的知识分子,对什么都看不惯,经常牢骚满腹,去年被打成了右派。他本来在县中学任教,打成右派后就下放到了槐树庄小学,也算是对他的惩罚吧!韩德儒虽然满腹牢骚,怪话不断,不求“进取”,但对教学还是认真负责的。要不是被调皮学生气晕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提出罢课要求的。

韩德儒不但教学有水平,而且“满腹经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论学校还是村里有弄不明白的事情,大家都愿意找他请教,而且大都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同时,他的美术基本功也比较扎实。过去他在县城中学主要教美术课,他的几幅山水画还在县里一次美展上获了奖呢!韩德儒脾气犟,农村说是认死理的那种人。划右派时,上级派人来调查,有位领导很同情他,真心实意想帮他,就明里暗里地暗示他,让他改改自己的言行,可他就是不领情,依然我行我素,对他过去的言论毫不掩饰,一概承认,最后,这位领导也毫无办法,依照规定,不得不把他打成了右派。今年开展“大跃进”运动,到处刮起了浮夸风,把“卫星”吹上了天。对小麦亩产上万斤,韩德儒虽然不相信,但他毕竟对农业不是很了解;虽有疑惑,可他不可能到田地里实际查验一番。可是,大队给他几幅宣传画底样,让他在大队部院子里四面墙上照葫芦画瓢地画几幅丰收图,他就有看法了!

作者简介

张殿礼,安徽省亳州市谯城区古井镇人。1970年12月应征入伍,在部队服役20年,1983年初提拔为副团级干部,1990年转业到地方工作,在亳州市(含县级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担任副局长职务20年(期间担任谯城区第一任工商局长3年)。转业后,开始业余创作文学作品。先后在《短篇小说》《百花园》《安徽文学》《天池小小说》等省以上文学刊物上发表百余篇短篇小说。2017年,出版长篇小说《欧阳五姐妹》。1994年后,相继创作了《军嫂》《华佗五禽戏》《工商所长》等五部影视剧,先后在电视台和网络平台上播出,其中《军嫂》在央视播出。1995年加入安徽省作家协会;2011年加入中国电影家协会。现为中国硬笔书法协会会员、安徽省硬笔书法协会会员、亳州市硬笔书法协会名誉主席、亳州市书法协会会员、亳州市美术家协会会员。退休前曾担任亳州市影视艺术家协会主席和亳州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

来源:接俸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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